火爆的下屬,遇上了火爆的上司,結果就會是爆發(fā)媲美101大樓跨年煙火的大吵。
「我講過你多少次,你態(tài)度好一點會死嗎?會要你的命嗎?」楊副座在自己辦公室里嗓門更加驚人了,對著傲然站在他桌前的文馥芃大罵:「你讓我在老同學面前超沒面子的,人家好意要介紹兒子給你認識,你不積極、不感謝就算了,還給我擺臭臉、愛理不理?你以為你是誰?媽祖婆?」
說到這,文馥芃就有一肚子氣。烏龍相親事件最后整個荒腔走板,再度又是個大失敗,分局長的兒子對文馥芃沒興趣,而分局長本身對她的印象也不佳,相親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她很不爽地回嘴:「那天晚上我明明換好衣服就趕回去要幫忙的,誰知道你們都走光了。」
「你那個兇巴巴的樣子,不走,難道等著看你臉色?」
「那比上次你太太介紹的宅男更沒誠意嘛,上次那個至少還坐到最后!刮酿テM反唇相稽。
不提還好,這么一說,新仇舊恨齊上心頭,楊副座的額頭都暴青筋了。他氣得狂拍桌子,「還提我太太?我太太被她姐妹淘怨恨死了,還跟我嘀咕說沒遇過像你這么難搞的女孩子,介紹對象給你,一言不合、看不順眼,馬上甩頭就走,這象話嗎?現(xiàn)在什么時代,你又是什么年紀,以為自己還年輕條件好?」
「我又沒有以為——」
多年上司根本不聽,繼續(xù)教訓下去:「你都要三十歲了,不積極一點,馬上就是高齡產(chǎn)婦,個性再不改一改,男人都被你嚇跑光了!」
「反正現(xiàn)在不結婚的人那么多——」文馥芃再度試圖插話。
可惜再度失敗。楊副座怒目相向,「什么沒關系?別人有本錢可以不結婚,有什么事大不了靠父母親友幫忙,你呢?你就自己一個,沒有人可靠,你憑什么唱高調?你醒一醒吧,認清事實!」
文馥芃不語。她抿緊了紅唇。
是,她從十二歲開始就一路住校到大學畢業(yè),沒有享受過太多家庭溫暖,只有無止境的難題與矛盾。知情的外人都可憐她,偏偏她就是無法忍受這種同情。
「像你這樣個性不改的話,根本別想結婚了!」楊副座這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不對了,氣沖沖地結尾:「不用講個兩句就擺臉色給我看,嫌我羅唆?寧愿一個人孤單寂寞到死?那隨便你,我以后不管你就是了!
灰頭土臉出了楊副座的辦公室,文馥芃先深呼吸一口,然后,努力把頭抬得高高的,恢復倨傲表情,這才昂首闊步經(jīng)過走廊。
就算被罵得再慘,不管她心情再壞、再委屈,也一定要死撐住,絕對不在同事面前顯露出來。
要是有人膽敢多看她一眼,她就狠狠瞪回去,像眼前這個白目……瞪死他!
「哇,好可怕的臉色,跟副座吵架嗎?」結果被瞪的人不但沒有閃躲,還開口像談天氣一樣,與她閑聊攀談起來。
她的同事一定不敢這樣,這人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定睛一看,居然又是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談岳穎。
只見他一身低調卻適合的西裝,配上那張帶著笑意的俊臉,朝著她走了過來。
又來了,又是那個她很討厭的、全身緊繃、像有微弱電流通過的古怪感覺。
「我不是說,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嗎?」與他的笑意相比,文馥芃的臉色越發(fā)嚴峻,問句相當冰冷。「我跟你沒什么好說的,你不用——」
談岳穎微微欠了欠身,「我是來找楊副座的!
不是來找她的?文馥芃瞇著眼,監(jiān)視著他的背影,直到瀟灑修長的身影消失在楊副座辦公室門后。
公事來來去去,這是常態(tài)沒錯,但他干嘛偏偏故意繞路到她前面晃一下?這算什么?示威?取笑?哼!
被楊副座罵已經(jīng)夠心煩氣躁的了,偏偏又看到陰魂不散的談岳穎,情緒越發(fā)煩躁不穩(wěn),所以跟同事討論公事時,當然口氣也不會太好。
「為什么沒有移送?」她把性侵疑案的資料攤在同事面前,興師問罪,「人證、物證都有,被害者的筆錄這么長又這么詳細,為什么不能送?」
同事抽著煙,老氣橫秋地慢吞吞說:「分局有分局的立場——」
「什么見鬼的立場?」
「現(xiàn)在的小孩很早熟的,那個所謂的被害者女生也不簡單,小小年紀就常常化濃妝,愛玩又愛打扮,男朋友一個換過一個,據(jù)說也是主動去糾纏的。老師也是男人嘛,這個是合意xin交啦!
「男人難道等同禽獸?」文馥芃冷笑,「合意?合意個屁,你女兒被老師帶到旅館去說要家教,最后教到床上去,你會說是合意嗎?」
「你嘴巴放干凈一點!鼓俏痪龠真的有女兒,臉都黑了。
「老師跟家長都是應該保護教導孩子的,不但沒有好好盡責,還趁機侵害,這種罪加好幾等!分局有什么狗屁立場?我猜根本是因為嫌犯后臺硬吧!」
「又來了。」那位同事故意把煙吐到她臉上,夸張地嘆了一口氣,「你一天到晚這樣瘋狗一樣亂吠亂罵人,有沒有想過去檢查一下?說不定是內分泌失調!
文馥芃瞪著一臉流氣的同事,黑白分明大眼睛瞪起人來魄力十足!改阏f什么?有膽就再說一次!
「怎樣,想告我性騷擾?去告啊,歡迎!雇聸鰶龅卣f:「不要以為大家真的怕你,也別以為上過幾次媒體就有多了不起,還不就是個穿裙子的,不想跟你計較而已。副座一直辛苦幫你找對象,就是要你快點嫁人辭職;我在警界這么久,看多了啦,你根本不適合當警察。不只我們,整個基層分局同仁都是這樣想的。」
不是第一次吵架,也不是第一次被酸,但不知為何,在那一刻,她突然覺得一口氣換不過來,整個堵在胸口,再不離開,她就要窒息了。
她當下一言不發(fā),轉身就走。同事們都或真或假的埋頭工作,避免與她正面相對。獨自走出了辦公區(qū),看似堅決卻其實什么都沒看見、沒目標的往前走,最后,到了走廊盡頭,沒路可走了,她只好轉開樓梯間的門,走進去。
無人的空間里,她告訴自己深深吸氣,再吐出,吸氣,再吐——
到了第三次深呼吸時,鼻梁一酸,她的眼淚跟一口氣一起迸出。
真是活見鬼,有什么好哭的?文馥芃胡亂抹著臉,一面在心底咒罵了一連串臟話。這不就坐實了剛剛兇惡同事酸她的話嗎?就是個穿裙子的,被罵之后只會哭,有個屁用!就這點出息?
意外,一切都是意外,這兩顆眼淚和深深的委屈感,根本是意外——
樓梯間的門突然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這一次,文馥芃沒有轉身。她不用回頭,身體就已經(jīng)先感應到來者是誰了。
陰魂不散。真的只有這四個字能形容。
「滾出去!寡院喴赓W。
「在接辦了這么多性侵、家暴案,又有這些『優(yōu)秀』男同事的前提下,你會憎恨男人,這是很合理的!箒砣松ひ舻痛紲睾,「不過,先別管男女,就把我當一個普通朋友,讓我陪你一下,好嗎?」
「我不需要人陪,我也不擔當你的朋友!」談判話術用在她身上?省省吧。
「你試過嗎?」見她不肯回答,也不轉身的倔強模樣,談岳穎微微一笑,柔聲勸說:「要不要先試試看再說?也許你會發(fā)現(xiàn),偶爾放松一下,對自己溫柔一點,也不是那么糟的事。」
說著,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像個好伙伴一樣,想為她打氣。
殊不知……這是個天大的錯誤。
大掌才按上她的肩頭,文馥芃便反射性的回身,一個肘擊毫不猶豫地送上!
正中鼻梁。
世界像是靜止了一秒,兩秒,三秒——
然后,談岳穎的旦子開始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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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帥哥談督察臉上掛彩,而且還是被著名的母老虎文警官打的,還有比這更八卦的消息嗎?
所以,短短時間內,這件事已經(jīng)傳遍大街小巷,幾乎是用發(fā)布通緝消息的速度在傳播。只能說人怕出名豬怕肥,早知如此,文馥芃出手前就該多想一想。
表面上看不出來,但她其實很后悔,因為她不但遭受更多的側目,還被再度叫去長官辦公室痛罵一頓。
「你平常態(tài)度差、到處得罪人就算了,這次還給我動手?」楊副座氣到已經(jīng)快要中風,「而且打的還是督察組的人。你知道被督察組盯上的話,我們會有多麻煩嗎?你最近搞的烏龍還不夠多是不是?」
難得文馥芃沒有回嘴,悶悶的被罵,垮著一張俏臉。
她最近真的是「衰」到天涯海角,看來要找個時間去拜拜去晦氣改個運了。
「去道歉!」楊副座最后下令,「立刻去,馬上就去!沒有得到原諒之前,你就不要回來上班!」
「這是私人事務……」為何要影響到工作?她微弱抗議。
「要我講幾次?你動手的對象是督察,是、督、察!層級已經(jīng)拉到這么高,你還敢說是私人事務?」原來人的表情可以猙獰到這種地步,楊副座按著桌子,用極為恐怖的嗓音,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清楚的說:「去——道——歉——」
去就去啊,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丈夫能屈能伸。
但說得簡單,做起來還真困難。文馥芃用公事忙當理由混過了好幾天,才在上司兇狠的眼光逼迫下,硬著頭皮去找苦主。
話說談岳穎的辦公室,原來就在上次夜市跳樓事件的發(fā)生地附近,難怪他可以第一時間趕到。
夜市在旁邊也有好處,非常不擅長人際來往交際的她,被上司楊副座伉儷千叮嚀萬交代,提醒她一定要買個水果、帶點鮮花之類的去致意。
「買水果跟鮮花?又不是去探病!顾幻嬖跀傌渽^(qū)里閑晃——也就是拖時間啰——一面心里犯嘀咕。
拖拖拉拉了好久,等她好不容易一手鮮花一手水果,強迫自己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警署大門前時,又遇到了一關要過。
門口的值班弟兄看到她,其實眼睛都亮了。誰不認識這位最近引領臺北警界八卦頭條的女主角?但他還是故意問道:「小姐哪一位?找誰?證件看一下。」
文馥芃超想翻白眼的。是怎樣,見個人還要過五關斬六將?
交涉過后,好不容易放行,文馥芃才走進去兩步,突然,廣播系統(tǒng)打開了,整個大樓內都聽得一潔二楚。
「咳咳,test,test!箘倓偛趴催^她證件的弟兄,難掩興奮的嗓音從喇叭里傳了出來,「督察室談警官,督察室談警官,有人來訪……是那個,欸,刑事偵察四隊文警官來找督察室談警官,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要走到門口了!」
文馥芃在心里又再度罵了一連串臟話。本來想要低調快閃的,意思到就好,現(xiàn)在被這么一廣播,全警署的人都放下手邊的事準備看好戲了!
她就在眾人的注目中,硬著頭皮走向談岳穎的辦公室。一路上猶如箭靶一樣接收著由四面八方來的視線,男性全都是好奇中帶點敬畏,而女性……呃,這是怎么回事?為何眾女生都那么仇視她?
是,她是讓大帥哥破相,但那也是不得已;何況一個男人長那么漂亮干嘛,有點小傷更增添男人味啊,她是幫他的忙。
要敲門之前她心里小劇場已經(jīng)演到最高chao,那么多的仇恨在她背上,壓得她腳步越發(fā)沉重。該不會真的很嚴重吧,人家是靠臉吃飯的,萬一臉被她打壞了,那豈不是要負責他下半輩子?開什么玩笑!
舉起千斤般重的手——
門突然自己開了,她都還沒敲呢。迎上來的是一張帶著笑意的俊臉。嗯,還好還好,五官都還在正常位置上,鼻梁上是有瘀血沒錯……
「哇,好大!」她吃驚到忍不住脫口而出。
瘀血真的很大一片,從鼻梁延伸出去,又青又紫,看起來很可怕。說真的,文馥芃這輩子第一次清楚感覺自己的汗腺在哪里,冷汗整個爆出來。
談岳穎漂亮的眼眸中閃爍著詭異光芒!负艽蟆@算是夸獎嗎?文警官?」
文馥芃聽懂了,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這算是性騷擾嗎?」
「當然不是。請進!顾χ验T拉開,讓她進來!溉藖砭秃昧,還帶花跟水果,真客氣。」
把東西放下,她環(huán)顧了一下室內。窗明幾凈,整理得很整齊,頗有談岳穎的風格。辦公桌上還有一小盆花,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插的,比她在路邊隨便買的要漂亮貴氣多了。
「這花……是你插的?」沒想到他還有這種嗜好。
他搖頭,卻沒有多解釋。一面親切地問:「要喝茶嗎?還是要水?今天怎么有空過來,休假?」
她確實是休假,一身輕便裝扮,簡單外套配上牛仔褲,這么樸素的打扮,就是看真本事了。好身材顯露無遺,尤其是那雙修長美腿——
他欣賞的目光毫不掩飾,讓文馥芃超不自在的,耳根子一直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