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宋致淵坐在某間餐廳落地窗旁的座位,對面的位子是空的,他等的人還沒到,他面無表情地凝望著窗外人來人往,想著前天晚上他和父親那通實在不算愉快的電話——
“事情我大抵都明白了,但這個單副理我不能留!
“她并沒有真正鑄成大錯,你不該拔除她!
“既然動過這個心思,就代表不是對公司多忠誠的人,就算業(yè)務(wù)部經(jīng)理對她再怎么過分,都不是她能做這件事情的理由!
“要怎樣你才不動她?”
“你挺護她的,為什么?她在公司名聲并不好。”
“她是真正支撐業(yè)務(wù)部運作的人,你要真抽掉她,業(yè)務(wù)部會垮一半。”
“能干和忠誠,我會選擇后者,既然你硬要我留她,可以,回來繼承公司,這個人的危險性你自己承擔(dān)!
“不可能,你和你的小三設(shè)計我,我不會怪小妹騙我,但你也別想我會接受章黛儒!
“你……什么小三,你到現(xiàn)在還不肯叫她一聲媽嗎?”
“我的母親已經(jīng)死了,我不可能叫別人媽。”
“難道你要你小妹永遠(yuǎn)只能從母姓?”
“是那女人自己發(fā)誓我不接受她就不讓孩子認(rèn)祖歸宗,我又沒強迫她,何況我也改從母姓,誰也沒欠誰!
“你真要氣死我!”
“總之,這是你的公司,既然你不重視,我也無話可說,反正我一個月后就會離職,這些事我也懶得管,我要掛電話了!
“等等!”
宋致淵不耐煩地回道:“還有什么事?”
“我可以不開除單副理,按照你希望的方式處理,但你必須要跟章黛儒約會,不準(zhǔn)再無視她!”
“怎么,她跟你告狀?”宋致淵嗤笑一聲,章黛儒撒嬌要他送她回家或是陪她去看眼科數(shù)次無用,居然告御狀,他本就不喜歡被刻意安排和誰認(rèn)識,這下心里更加反感,不留情地道:“我不喜歡她是我的自由!
“沒好好認(rèn)識過不準(zhǔn)隨便下定論,總之,事情就這么定了。”
他怎么可能聽不懂父親的意思,即使他說了不喜歡章家千金,父親仍舊硬要把他們送作堆,彷佛很有信心只要相處過后他就會喜歡她,他就是厭惡父親總是這么自以為是。
當(dāng)下他本想拒絕,但一思及單沛馨,仍是答應(yīng)了。
一遇上那個女人的事情,他總是容易心軟,一再地多管閑事。
不一會兒,打扮得美麗動人的章黛儒坐到他面前,微笑道:“抱歉,等很久了嗎?”
餐廳有不少男性投來羨慕的眼光,宋致淵一點也不覺得驕傲,反而心如止水,聲線淡漠,“不會。”
兩人點了餐后,氣氛一陣安靜。
宋致淵沒有贊美她穿得好看,也不主動找話題,讓她覺得很尷尬,當(dāng)餐點送上來后,她只好找話聊,“你喜歡吃牛排啊?”
“嗯!
“我也喜歡!彼谄诎乜粗唤釉,用刀叉俐落切開牛排食用,彷佛不愛吃飯時說話,她連忙又道:“你幫我切好不好?”
宋致淵微微擰眉,吃了一口牛排后放下刀叉,伸臂將她的餐盤和刀叉拉過來替她服務(wù)。
他切好后推回去,章黛儒含羞帶怯地瞅著他,“要是以后有個男友每次約會都貼心的幫我切牛排,不知道有多好!
他聽得懂她的暗示,但是充耳不聞,面不改色地叉起一塊牛排入口。
和沒興趣的人吃飯,真是索然無味,對方的一言一行完全無法勾動自己的心,他只想趕緊結(jié)束這場約會。
突然間,他思念起單沛馨。
眼尾微挑的麗眸炯炯有神,聲音魄力十足,她不溫柔,一點也不小鳥依人,但她做事很認(rèn)真,保護別人時很果敢,脆弱的時候卻寧愿一個人,明明他見過她怕痛愛哭的一面,她卻老愛耍倔強、裝堅強。
被他逗著玩時,她生氣的模樣嬌俏迷人,總讓他不由自主想和她斗嘴,甚至特別想看她滿臉通紅的模樣。
與其和章黛儒約會,他寧愿和單沛馨吃飯,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每分每秒都在忍耐。
說不上來她哪點比章黛儒好,但就是特別入他的眼,讓他心情愉快,很想逗逗她,和她說話,更甚者,想照顧她……
他的思緒突然一愣,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一件事,他這是喜歡上單沛馨了?
“致淵?”章黛儒見他突然一動也不動,輕聲叫喚。
宋致淵回過神來。
“你剛剛在想什么?”她好奇地問。
“沒什么!彼廊槐3挚蜌馐桦x的態(tài)度,不愿多說。
章黛儒咬了咬唇,眼神變得有些黯淡。
之后的二十分鐘,他們之間只有刀叉碰撞的聲音。
宋致淵吃完了牛排,拿起紙巾優(yōu)雅地擦拭嘴角,又抿了一口紅酒。
章黛儒不希望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就這么結(jié)束,連忙道:“致淵,等一下我們……”她正要提出去其他地方逛逛的提議,眼角余光瞄到落地窗外有個熟悉的人湊近,話語不由自主地停頓。
宋致淵同樣也注意到了。
單沛馨兀自對著落地窗撥弄頭發(fā),似乎沒注意到他們,應(yīng)該是這間餐廳的玻璃設(shè)計讓里面的人看得到外面,但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
她左看右看自己畫成彩紅色的夸張眼影和臉頰上的彩虹貼紙是否搭配,她身邊站著一個臉蛋俊秀、戴著眼鏡的男子,臉頰貼著一樣的貼紙,對她說了幾句話,甚至比出大拇指,她眉開眼笑,上前勾住對方的臂彎,兩人有說有笑地離開。
宋致淵瞠眸,立刻招來服務(wù)生刷卡結(jié)帳,一抽回信用卡便沖了出去。
但他慢了一步,出去時已經(jīng)看不到她的身影。
章黛儒抓著包包還有他忘記拿的手機也跑了出來,望著他陰沉得嚇人的側(cè)臉,她怯怯地將手機遞給他,“你忘了這個。”
“嗯,謝謝。”他接過。
章黛儒狀似無意地道:“單副理的私生活似乎挺亂的,認(rèn)識不少男人!
宋致淵斂陣,冷冷地道:“我還有事,就不送你回家了!
她急忙拉住他的衣袖,“我們……我們不在附近逛逛、再聊聊嗎?”
“我想你也很清楚我不是自愿約你出來的,你很漂亮,也有很多男人追,去找其他對你好的男人吧!
“但是我喜歡你!你不能試著和我相處看看嗎?”
“吃過這頓飯,我很確定我對你真的沒感覺,抱歉。”他抽回袖子,拋下章黛儒離開。
他心煩意亂地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過了兩、三個路口,看到一些拿著彩虹旗的人,也有穿著奇裝異服拿著看板的人,還有披著彩虹披風(fēng)的人成群結(jié)隊往某個方向走。
他突然想到單沛馨臉上的彩虹眼影跟貼紙,鬼使神差的跟著這些人走。
越往前走,就看到更多人聚集,甚至有人熱情的塞貼紙、彩虹小旗子給他。一進(jìn)凱達(dá)格蘭大道,這里儼然像嘉年華,人聲鼎沸,歡聲笑語。
他下意識的邊走邊在人群里找尋一抹倩影。
舞臺上的主持人正在說明游行事項,他往舞臺的方向鉆,但人實在太多了,只看得到一個個人頭。
他找了一會兒,正想著要不要離開時,人群一陣歡呼,紛紛離開舞臺前方,他被人群推擠著,只好跟著游行。
看著參加游行的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微笑,他突然覺得成為其中的一分子也挺不錯的。
繞回凱達(dá)格蘭大道,他覺得口渴,想橫過人群到服務(wù)臺拿瓶礦泉水,一個人從后面撞了上來。
“啊!抱歉!”
這音調(diào)太熟悉,他心弦一震,回頭一把抓住撞到他的冒失鬼。
單沛馨正好抬起頭,一看到是他,不免有些錯愕。“咦,宋致淵,你怎么在這里?”
終于找到她,宋致淵立刻機警地巡視她周遭,在她背后看到兩個男人正饒富興味地觀察著他,其中一個就是剛才見過的眼鏡男。
他抓緊她的手腕,口吻控制不住地充滿醋意,“以后別再連名帶姓地喊我,還有,你跟男人來這里做什么?”
她有些傻眼,“什么做什么,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宋致淵一怔。
小楊眼明心細(xì),微笑解釋,“我們是單小姐的鄰居,旁邊這個是我男友,單小姐是跟我們出來玩!
單沛馨回頭糾正道:“才不是玩,來這里是為了挺你們。”
“哈,說得好,我欣賞你!”阿寬咧嘴一笑,豎起雙手拇指。
小楊不免失笑,之前阿寬一直看單沛馨不順眼,昨晚他邀請她到家里吃他做的飯,阿寬還一直擺臭臉,可是當(dāng)她聽他們提到今天的彩虹游行,興致盎然地說也要參加,阿寬的態(tài)度就變了。
阿寬是單細(xì)胞的人,只要有人支持同志戀情,馬上就會把對方歸類為好人。
宋致淵這時才注意到這兩個男人穿著情侶裝,一方面慶幸自己誤會了,一方面有些尷尬,自己居然被嫉妒沖昏了頭。
單沛馨好奇地瞅著宋致淵問道:“你是剛好路過,還是知道今天有游行特地來參加。俊
宋致淵說不出口自己是因為和章黛儒約會湊巧看見她和其他男人狀似親密,為了找她所以闖進(jìn)來的,遂轉(zhuǎn)移話題,“我要去拿礦泉水,你和你的朋友也要嗎?”
她看向小楊和阿寬,一個點頭,一個伸手比一,又再轉(zhuǎn)回頭對宋致淵說道:“我們?nèi)齻都要,謝謝啦!”
趁著宋致淵去拿水,阿寬對她擠眉弄眼,“想不到你這個恰北北也有人喜歡。”
單沛馨的雙頰立即染上紅暈,“別亂講啦,他不可能喜歡我,我們只是同事!
“為什么你這么篤定?”小楊覺得驚訝,剛剛那個男人的語氣和表情很明顯就是在吃醋,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
“沒為什么,我不是他命中注定的人。”
小楊噗哧一笑,“你真的挺迷信的!
“不是啦!”單沛馨怕他把上次的忠告當(dāng)玩笑,緊張的再次強調(diào),“我親戚真的很靈的,我之前跟你說的你一定要謹(jǐn)記在心。”
“以前我對阿寬這種類型的人敬而遠(yuǎn)之,覺得難相處,阿寬也覺得我婆婆媽媽的,有時候還挺神經(jīng)質(zhì),但我們還是因為相處而漸漸了解彼此,喜歡上對方!毙罨仡^看阿寬一眼,兩人會心一笑,十指相扣,“命中注定的對象不一定是自己想像中的那樣,話不要說得太早!毙钷D(zhuǎn)向她繼續(xù)說道:“你如果有喜歡的人,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喔!”
單沛馨微微一笑,小楊這是自己幸福就希望全天下的人都幸福吧。
宋致淵拿了礦泉水回來分給他們,小楊接過水后,和阿寬竊竊私語了幾句,突然對單沛馨說道:“單小姐,待會舞臺區(qū)會有我們喜歡的歌手,我們要擠到前面去看,你和這位先生自己四處逛吧。”
“欸?”她還來不及反應(yīng),那對情侶就扔下她,手牽手去舞臺那里湊熱鬧了。
宋致淵看得出來他們是故意要制造機會讓他們獨處,不禁覺得這對情侶很識相。
單沛馨看向宋致淵,“宋致淵,你……”
他扭開瓶蓋喝了幾口水,聽到她又連名帶姓地叫他,不由得挑眉,不太愉快地盯著她。
她無奈更正,“致淵!
宋致淵滿意地應(yīng)聲,“什么事?”
“沒想到你會參加這個活動!
“我也挺意外你會參加。”
單沛馨微微一笑,“如果沒有認(rèn)識他們,不知道他們是這么好的人,我想我的確不會參加這場游行,而且他們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什么道理?”
“單純覺得對方可憐并不足夠了解對方,放下偏見接觸對方,設(shè)身處地站在他們的立場去想,雖然無法完全理解他們的辛酸和委屈,但他們在我眼中不再只是一個標(biāo)簽或名詞,而是和自己息息相關(guān)的人,我很慶幸能跟著他們一起歡笑、一起難過。”
宋致淵深深地看著說出這番話的她,此時此刻的她閃閃發(fā)亮,渾身散發(fā)著奪人心魂的美麗光彩。
“我也有差不多的感悟!彼,若不是她在三部門聚會時喝醉酒,他也不知道她刻薄底下的委屈,后來也不會漸漸了解她其實并沒有他以為的那么壞。
舞臺那邊傳來動人的歌聲,兩人不約而同地看過去。
歌手在臺上唱著情歌,臺下的觀眾如癡如醉的聽著,一曲完畢,主持人和歌手一同宣導(dǎo)著這次游行的訴求,眾人跟著主持人一同喊著口號。
歌手在演唱下一首歌曲前,對著觀眾們說了一番很感性的話,說到激動處,他抓來一旁和自己是情侶的吉他手擁吻起來。
觀眾們興奮地歡呼尖叫,也有不少人被這樣的情緒感染,親吻著自己的另一半。
周遭一堆閃瞎人的情侶,單沛馨捂著心臟,覺得備受刺激,平常不會孤單寂寞覺得冷,但這種時候就會突然覺得找個人來愛好像挺不錯的。
但隨即她的理智又告訴她,這真是危險的想法,她甩甩頭,努力把這個想法甩出腦海。
“馨馨。”宋致淵凝視著她,輕聲喚道。
“嗯?”單沛馨抬頭,迎上他陣色深濃的雙眼,心一跳。
他的薄唇在她眼前輕輕開闿,“你愿意接受我的追求嗎?”
人群喧囂吵雜,但他的這句話卻格外清晰的傳到她耳中,像煙火一樣在她腦中炸開,把她的思緒炸成一片空白,耳根和臉頰被緋紅渲染。
宋致淵實在受不了她臉紅的可愛模樣,情不自禁地傾下身,在她的額頭落下隱忍又充滿情感的吻。
額上那濕熱又柔軟的觸感,讓單沛馨感覺到一股電流竄全身,她心跳急遽加快,勐地推開他,像被嚇著的小鹿慌忙地竄進(jìn)人群里逃之夭夭。
宋致淵任由她逃走,嘴角微勾,深邃的眼底閃燦著光芒。
給你一點時間接受,下次可就不會這么輕易放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