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沈昱修與柳飛雪相約私奔的那一夜。
其實他并沒有失約,他避開了眾人的耳目偷偷溜出府,只是在他正要躍上備好的馬車離去時,他爹卻突然率領家丁沖了出來。
原來沈老爺不知由哪兒得知消息,知曉兒子將于今夜離開,早已在府邸四周設下埋伏,及時攔住了他。
沈老爺及府中管事好說歹說的勸他,要他想想表妹對他的好和情意,想想養育他的父母親,別讓女人迷昏了頭。
但他仍執意離去,并和老父說自己不愛林秀娥,他愛的是柳飛雪,他要娶她為妻,倘若父親不讓他娶,他便再逃,這回失敗還會有下回,直到成功為止,如果父親不答應,倒不如當場打斷他的腿,讓他無法再逃。
沈老爺當即大怒,竟真讓人拿來木棍,一棒又一棒的狠打在他身上,打得沈昱修頭破血流、渾身是傷。
府里起了這么大的騷動,因為成親一事前來沈府小住的林秀娥豈會不知?她急忙趕來替表哥求情。
可就在她求情之際,沈昱修又撞開壓制在他身上的家丁們,雙方扭打成一團,混亂中,木棍不慎擊中了拉車的馬匹,馬兒痛得拔腿狂奔,拉著馬車就往正好跌在路中央的沈昱修奔去。
所有人都傻住了,還來不及回過神,就見林秀娥一沖而上,趕在馬車輾過他前及時將他往路旁一推,然而自己卻因躲避不及而失去了雙腳。
出了這么大的事,沈昱修根本沒法子再想其他,立即抱起痛昏過去的林秀娥急奔進府,請來杭州所有大夫醫治她為了救他而遭輾斷的雙腿。
這事過后,沈昱修因心懷虧欠,決定待在林秀娥身旁照顧她,所以選擇負了柳飛雪,捎了書信給她,斬斷彼此的感情。
這兩年來,他盡心盡力的照顧林秀娥,沒有多余的心思,也不能有多余的念頭再想柳飛雪的事,所以他并不知道柳飛雪竟為了自己閨譽掃地,傷了心也傷了身。
那一夜,是他這輩子最痛苦的一夜,因為他的執拗,傷害了兩名愛他的女人。
柳飛雪怔忡的看著眼前兩人,久久說不出話來。
原來……原來他并沒有失約,也并非不愛她,他只是……只是因為對林秀娥有所虧欠,所以選擇負了她?
不,不對,他并不是因為虧欠。
沈昱修看她的眼神才是有著虧欠,而看著林秀娥的……
是深深的愛戀與不舍。
現在,他對林秀娥并非只有愧疚了,她看得出來。
看著曾經深愛過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對別的女人露出那樣的眼神,她卻不生氣,為什么?
柳飛雪真的不懂,為什么聽完事情的始末,自己會像在看待別人的事一般,如此的鎮靜與……惋惜。
是的,惋惜。她替林秀娥的遭遇感到可惜,替沈昱修感到可悲,因為他愛著的女人至今仍看不清他對她的情感。
驀地,她覺得自己好傻,為一個早已不愛自己、而自己也不知還愛不愛的男人傷心,過了兩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真的……像個大傻瓜。
淚水滑落,她的嘴角卻微微揚起,心豁然開朗。她邊哭邊笑,沒理會因她的反應而發怔的兩人。
「柳兒……你沒事吧?」沈昱修憂心的看著她。
聽外頭傳言她因為他而瘋了,現下看來,這難道是真的?
「我沒事。」柳飛雪抹去淚水,笑著搖頭,「只是知道自己并非被拋棄,感到無比輕松而已。一直以來我都在猜,猜你為什么會不要我,是不是我做錯了什么,是不是我不夠好……但現在我知道了,你不是沒來赴約,只是因為有苦衷,所以不得不毀約。」
她好傻,然而比她傻的人比比皆是,眼前就有兩個為情所困的人,這世上傻瓜還真多。
想著,她忍不住又輕笑出聲。
「柳姑娘。」林秀娥喚她,一手牽著沈昱修,另一手則拉過她,將兩人的手相疊在一塊,秀美的眼眸透著不舍及痛楚,但她沒讓它們浮現太久,眼一眨,所有的情緒便消失了,她輕輕的說:「既然所有的誤會都已解開,當初反對你們的姨父也已不在人世,我想……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是否愿意再給表哥一次機會?」
他逃了。
逃出沈府,逃出那清楚回蕩著他們三人談話的廳堂外。
坐在樹干上,展少鈞凝視著浮著片片柳葉的湖面,藏青長袍在風中微揚。
他騙了她,他沒有依言在外頭等她,因為他怕……怕聽見她的回答。
閉上眼,腦中清晰浮現她的所有神情,不管是她笑、她哭,或是她羞紅臉的模樣……
她解開心結了,很好,真的很好,但這也代表她將離他而去。
當他決定將整件事情查個水落石出時,他就知道,知道她會奔向沈昱修的懷抱。
但他就是沒辦法看她像沒了心魂般的過日子,失去她,跟留著個沒有靈魂徒剩軀殼的她相比,他選擇為她找回心魂、找回笑容、找回……她愛的人。
痛在胸口蔓延,每根骨頭、每條經脈都在叫囂著,提醒他的愚昧。
他是愚昧,將自己心愛的女人拱手讓人,但他就是無法看著她痛。
癡望著那懸在山巒間的澄日,看著它緩緩沉入湖中,看著日與夜的交替,看著夜幕取代白晝,他知道夜漸漸深了,該回去了,但他愛的人已不在,回去有何意義?
自嘲一笑,他躍下樹干,負手走在商鋪已關的街道上,找了間客棧走進去。
這一待,他就待了整整五個日夜,期間他成天爛醉如泥,徹底的放縱自己,用酒麻痹腦袋,讓自己不去想那盤繞在心頭的人兒。
當柳飛雪找到展少鈞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雙眸緊閉,躺臥在床榻上,空酒壇散了一地,房里彌漫著濃濃的酒氣,凌亂不堪。
他身上的衣物仍是那日與她分離時的藏青色長袍,長袍已然發皺且充斥著酒味,俊雅的臉龐萬般憔悴,下顎布滿胡碴,黑發凌亂披襟,顯得狂放不羈。
柳飛雪粉唇緊抿,擰了擰浸了溫水的棉布,坐在榻旁,擦拭著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
盯著那優美的唇瓣,她忍不住探手撫上那俐落的弧線,指尖上柔軟的觸感,令她眷戀的來回撫弄。
那日她與林秀娥長談,林秀娥卻給了她一封休書,說是展少鈞托付的,要她在她答應與沈昱修重修舊好時,將這休書交給她,還她自由之身。
當她看見那封休書,淚水便撲簌簌的流下,氣得渾身發抖,立刻沖出廳堂要找他問個明白,誰知那個說會等她的男人早已不見蹤影。
原本她以為他是先行回府了,誰知他竟就此消失了五日,直到她在這客棧找到醉得不省人事的他。
他怎能將她給休了她柳飛雪已是他的妻,他憑什么以為將她休離,她就會投入沈昱修的懷抱,甚至沒和她提起只字片言,就擅自替她做了決定!
怒上心頭,她忍不住以兩指在那薄唇上狠狠擰了一下。
唇瓣傳來又麻又疼的痛感,讓展少鈞困惑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是他怎么也無法由腦海中抹滅的人兒。
「飛雪……」他仍醉著,伸起手,輕撫那軟嫩的雪頰。掌下的溫熱觸感、鼻間縈繞著她專屬的氣味,這一切是如此的真實,但他知道她不是真的。
這幾日他總是渾渾噩噩,清醒時想著她的人、她的笑,醉時,她仍盤踞在他的夢境里霸占他所有思緒。
見他睜了眼,所有的氣憤和不悅頓時煙消云散,柳飛雪心頭一陣酸,淚水無預警的滑落,一滴、兩滴、三滴……落在他憔悴的臉上。
「混蛋!」她嗓音輕啞地啜泣。
「你哭了?為什么哭」看著眼前哭成淚人兒的模糊嬌顏,展少鈞強忍著昏沉不適,撐起身子將她攬入懷中,「別哭……你該笑的,找到心愛的人,你該笑的,別哭……」
「是啊,我該笑的……」他身上清新的味道被酒氣給取代,但她并不在乎,反而貪戀的貼臥在他懷里,不愿離去。
「飛雪……」展少鈞捧起她的臉,輕輕啄吻那些淚水,由她的眼睫、巧鼻、粉頰來到檀口,輕柔的吻著。
酒氣突地襲上鼻尖,柳飛雪這才回過神,發覺自己已被他壓在身下,他精壯的胸膛正貼著她的豐盈,被她擰得有些紅腫的薄唇則狂熱的吻著她。
她睜大眼,理智提醒她應該將他推離,但即使他喝了酒,力道仍然不容小覷,令她無法掙脫。更羞的是,她發現自己并沒有想推開他的念頭,反而迎合的探出小舌,怯怯滑過他令人微醺的唇舌。
亂了,她的心亂了。
這五日來,她急著找尋他,腦海里懸的全是他的身影,他那溺愛的微笑、眷戀的眼神……他的每一種表情,已在不知不覺中烙上她的心版。
齒間蔓延的軟甜氣味讓展少鈞精神一振,他低喘了聲,熾熱的舌卷起那猶如誤闖禁地般無措的丁香小舌,掃掠貝齒,吸吮著那飽滿的唇瓣,感受那消去他口中苦澀的美好氣味。
這個夢好真實,無論是指間滑過的柔順長發,或是那貼伏胸前的柔軟起伏,所有觸感皆是如此的真實,讓他差點以為這縹緲的夢境是真的。
他投入的吻著、吮著,身下嬌喘吁吁的人兒并未消逝,滑軟的藕臂甚至攀上了他的頸項,微顫的香舌與他糾纏繞舞,使他更加沉迷于這場美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