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由近郊外的展府來到熱鬧的西子湖畔,攤販吆喝的叫賣聲漸漸大了起來。
柳飛雪面色泛白的望著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道,水眸看似無焦距,實則十分注意馬車行走的路線,當馬車果真如她猜想的往那戶人家駛去時,嬌軀終是忍不住顫抖起來。
她顫著唇,問著身旁正閉目養神的男人,「你帶我來這做什么?」
才開口,馬車也正好在一戶玄黑大門前停了下來,展少鈞睜開了眸,緩緩看著她。
「我說了,帶你來治病!
話畢,他攬著她下馬車,柳飛雪來不及推拒,因為兩人才剛站妥,府中的人也正好來到。
「堡主、堡主夫人,里邊請,咱家少爺已在廳內恭候!箒砣耸巧蚋墓苁拢卸Y的說道。
「帶路!拐股兮x頷首,單臂緊扣身旁拼命掙扎的女人,帶著她隨管事步入府邸。
「不要、我不要進去!你放開我、快放開……」粉拳猛烈的捶打著那寬厚的胸膛,柳飛雪緊咬唇瓣,眸光沒了平時的沉靜,只有滿滿的痛楚與畏怯。
他怎么能?怎么能帶她來這里!
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撕裂,痛得她幾乎無法再走。
她不要見沈昱修!見著他只會提醒自己被人拋棄的可憐遭遇、只會讓她知道自己有多么悲哀!
展少鈞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要帶她來見他?他這么做根本是在她的傷口上灑鹽……
三人來到大廳外,管事請他們稍候,隨即進廳稟告。
趁這空檔,展少鈞將她捶得泛紅的雙拳反握在掌中,他的神情不比她輕松,甚至更痛苦、更難受。他沙啞的說:「抱歉,我不能讓你走,你得進去!
「為什么?為什么帶我來這為什么要在我快淡忘一切的時候殘忍的提醒我?」雙眸盛滿凄苦,她控訴的看著他。
「不要自欺欺人,你很清楚自己從未忘過,不管是沈昱修這個人,或是他拋棄你的事實,你從未忘記過!箵嶂澏兜哪橗,他又說,「你病了,飛雪……你心里的傷口太深,那道傷讓你的身子虛弱,如果不解開心里的結,你的身子就永遠無法復元!
「無所謂!」她忙搖頭,抓住他的衣袖,「我無所謂的,病了也無所謂,就這么虛弱下去也無妨,我求你讓我回去,我不想見到他,求你……」淚珠由她眼角沁出,一滴滴落在他臂上,浸濕了袖口,也燙了他的心。
「你無所謂,但我有!」他扶著她的肩,咬緊牙關,一字一句的磨出口,「我不能讓你繼續過這種生活!無所謂?若真的無所謂為何不敢見他?你不在乎自己的身體,不在乎別人的感受,你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我在乎!我在乎你的心痛、在乎你的感受、在乎你的一切!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看著你這樣虐待自己,我會有多難受?」
他心痛得無法呼吸,她的淚令他胸口緊縮到幾近爆裂。
他不愛她哭泣,偏偏她總會在他面前掉淚,且每回都是為了同一個男人……都是為了沈昱修,十年前是,十年后也是,沒有一回……沒有一回是因為他……
他的低咆震得柳飛雪忘了掙扎,她睜大了眼,靜靜的看著他,忘了哭泣、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眼底全是這男人痛苦的神情。
他……說他會難受?因為她?為……什么?
展少鈞深吸口氣,像是要擠出心里所有的不甘與不舍,之后才抬起頭看她,「進去吧,等你進去后,就會知道事情并非你所想像的那樣,相信我,我在外頭等你。」
他堅定的將她送進廳堂,在離去前,再次深深的看了眼那梨花帶淚的臉龐,又睨向坐在主位的沈昱修,然后便轉身離去,親自將廳堂大門關上。
偌大的廳堂里,除了柳飛雪與來到她身旁的男人外,并無他人。
「柳兒!鼓_步停在她三步之遙,沈昱修輕喚。
柳飛雪渾身一震,在入廳后始終低垂的螓首緩緩抬起,方才的淚水早已不見蹤影,她神情淡漠的看著他,不發一語。
「柳兒,對不住……」他沉痛的看著她,眸里盛著無數愧疚及悲愴。
見狀,柳飛雪刻意表現清冷的面容有絲松動,直勾勾地看著眼前熟悉卻也陌生的男人。
她該激動的,看見這讓她思念又怨恨得無以復加的男人,她該激動的,可為什么她腦中盤旋的,竟是另一個男人悲痛的神情和他離去的落寞身影?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看你這樣虐待自己,我會有多難受?
甩甩頭,她不讓自己多想,拉回亂如柳絮的心神,看著面前的男人冷道:「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你沒做錯什么!
「不。我有錯,是我負了你,要不是展少鈞找來,我還不知自己竟傷你傷得這么重……」他痛苦的看著她力持冷靜的態度,還有那曾深深烙在他心窩里的嬌美臉蛋。
「你沒負我,感情本就無法勉強,你不喜愛我,我認了,這事不怪你!惯@道理,她一直知道,之所以心痛、不甘,是因自己太過天真。
她天真的以為沈昱修和她一樣,對彼此的感情堅定不移,以為他不會背叛她。
她不怪他不愛她,但她怪他的拋棄,怪他將她全然的信任踏在腳下,狠狠蹂躪,在她心口劃下一道難以抹滅的傷痕。
她一直相信他會來赴約,她是這么的相信、這么的期待……而他卻辜負了她的信任,讓她獨自承受眾人的唾罵與鄙夷。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不愛你。
沙啞的嗓音驀地頓住,話卻這么梗在喉間,無法再說出口。
柳飛雪沉靜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在見他之前,她畏懼、逃避,不敢與他見面,就怕自己會哭得歇斯底里,厲聲質問他為何沒來接她。
然而在見他之后,心卻異常平靜,雖然還是會痛,卻不是以往那般撕心裂肺的劇痛,而是淡淡的、悶悶的抽痛。
擰著柳眉,她有些不解。
從前她想沈昱修,日日夜夜、時時刻刻,就連坐在亭臺里,視線也不由自主的飄向遠處的山神廟,幻想他來接她的情景。
有多愛,便有多恨,這道理她也曉得,但,她為何能如此沉靜的面對他呢?
「我只向你要個解釋,那夜你為何失約?」初進沈府時的懼怕已不復見,柳飛雪嗓音平淡得就像在詢問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我—」
「因為我!挂坏垒p柔的嗓音驀地打斷沈昱修的話。
珠簾后,一位瘦弱秀氣的女子坐著輪椅,在丫鬟的推移下,緩緩來至兩人面前。
「秀娥?你怎么來了?怎不在房里休息」沈昱修連忙揮退丫鬟,將行動不便的林秀娥帶到身旁。
柳飛雪怔看著林秀娥,對她的突然出現有些訝異,但更為訝異的是—
「你的腳……」那空蕩蕩的裙擺下,讓柳飛雪驚視許久,好半天回不過神。
林秀娥輕輕的朝她一笑,道:「如你所見,它們斷了,被馬車輾過,不得不截斷!
「秀娥……」沈昱修望著她,大掌緊握她的手。
看著他臉上的心疼以及兩人交握的手,柳飛雪突然醒悟,「是因為她……你愛上她?所以才沒來赴約?」
「我……」他沒辦法說謊,自己的確是愛上表妹,但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樣,他不是沒去赴約,他不是……
「我來說吧!沽中愣鹑崧暤,握著沈昱修的手,語調平靜,「表哥并沒有愛上我,他只是因為愧疚—」
「秀娥!」沈昱修猛地瞪向她,不敢置信她到現在還以為他對她的感情只是因為愧疚。
林秀娥不理,嗓音雖柔,仍堅定的繼續說著,「兩年前,表哥并沒有失約,他依約去了,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