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寒冬,天際不見飄雪,但冷風灌吹而來,著實讓人凍到發抖。
嚴齊束手綁腿,一副武人的打扮,趁天暗之前,他得將羅家莊的南面整個再巡視一遍。
“嚴齊!”柔柔的嗓音,喊住正從蘭香院前經過的嚴齊。
嚴齊僵了一下,隨即停下腳步。
十六歲的羅婕,在羅老爺的極力教養下,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不但知書達理,琴棋書畫、繡工女紅是樣樣精通。
她上身是棉襖、下裙是湖水藍,款款走著,搖曳生姿。她跨出蘭香院的月洞門,來到嚴齊的眼前。
“大小姐!眹例R斂眉垂目,恭謹地站立。他再也不是那個一見到大小姐就心慌無措的少年。
“嚴齊,我好久沒有見到你了!绷_婕雙手躲在寬袖里,小臉被寒風凍得紅通通。
“是呀,好久不見!蹦鞘菄例R刻意的回避。
這一年多來,只要遠遠見到羅婕的身影,他都會早一步的避開,要是避不開,他也會謹守著下人的本份。
“聽紅兒說,你最近巡守蘭香院南面這一帶,我等了好幾天,終于把你等來了!绷_婕漾起笑意,話里多了些怨懟。
“大小姐,你若有事可以轉告紅兒姐姐,紅兒姐姐一定會囑咐小的。”嚴齊將眼神定在黑色布面的鞋尖上。
“為什么要自稱是小的?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羅婕說起話來,仍柔得似春風提早吹來。
羅婕記得,以前嚴齊只要看到她,那眼底就會閃著熱切和止不住的倉皇。在這碧玉年華里,她明白那是種男女間的情意,她也好喜歡看見嚴齊為她慌亂和無措。
羅家莊里,人人都知道她是老爺最疼愛的千金,她是在眾人呵護中長大的,所有人都把她奉侍得像女神般。盡管兄長對她都甚好,但跟她的年齡都相差那么一大截,沒有同年齡的手足,她在這座偌大的莊園里,是這么的孤獨寂寞。
只有在后院里,那是她兒時最快樂的記憶,可以隨著嚴齊、余恩、余閱那一票男孩玩玩鬧鬧,可是快樂的時光隨著她年齡漸長便消失殆盡。
“大小姐,我還得去它處巡視。”視而不見羅婕的委屈,嚴齊已經學會把所有的心事隱藏到心底的最深處。
“你知道知府大人來提親了嗎?”嚴齊對她而言是特別的,在她那情竇初開時,第一眼就看見像座高大的山卻又靦腆得像溫柔的風的他。
“知道。恭喜大小姐!”嚴齊盡管內心掀起波瀾,表情還是沒有什么變。
“你!”羅婕跺了跺腳,雙頰氣鼓鼓!澳憔椭粫@樣說嗎?”
“大小姐希望小的說什么?”嚴齊站得直挺,任憑冷風灌吹,眼神依舊垂地。
“嚴齊,難道你以前對我都是假的嗎?”羅婕的話語帶著哽咽。
嚴齊的視線終于離開鞋尖,澄清的眼波看著清麗絕倫的羅婕,只是他不能、也無法心動。
“大小姐,以前是小的不懂事,冒犯了大小姐,還請大小姐大人大量,忘了小的的過錯。”
“嚴、齊!”羅婕猛搖頭。
她被嬌寵慣了,這一年來她嘗盡了嚴齊的冷淡,日積月累下的情緒、即將婚配的恐慌,讓她是怎么都吞忍不下這樣的難堪。
她就不信嚴齊不喜愛她、她就不信以她的花容月貌嚴齊會無動于哀。
明明她是黃花大閨女,不該由她嘴里說出這么主動露骨的話,可是她還是無法容忍他對她的冷情。
“我不要忘了你,我為什么要忘了你?”羅婕不但沒有退縮,反而更貼近他一步。
“大小姐……”嚴齊臉色發窘,只能不著痕跡緩緩倒退。
“為什么張生肯為崔鶯鶯做出那樣驚天動地的事,你難道不能為我做些什么嗎?”眼睫一眨,眨出了羅婕沉甸甸的淚水。
“那只是民間流傳的故事,全都是說書人編造的。小的還得去巡視……”他不能是張生,一個天、一個地,那是不容于世間的。
嚴齊轉身要走,再不走很多事就會脫離常軌。
“嚴齊!”情急之下,羅婕拉住了嚴齊的手腕。“你真的要眼睜睜看著我出嫁?”
“大小姐跟知府大人的大公子是門當戶對、天造地設!眹例R想縮回自己被拉住的手腕,無奈羅婕緊緊抓住不放。
看嚴齊避她如蛇蝎的樣子,她哪時受過這樣的對待,曾經她只要一招手,他就不顧危險的與她半夜私會。
“嚴齊,我好想你!”羅婕在捻指間傾身投入了嚴齊的懷里。
嚴齊還來不及閃躲,紅兒的驚呼聲便從回廊那頭傳了過來。
“大小姐!”
“這是在干什么!”緊接著一聲男人的低吼,夾帶著急切的怒火。
嚴齊連忙后退,羅婕也立即放開嚴齊的手,雙雙面向回廊處。
那是紅兒和羅老爺。紅兒去主廳一趟,羅老爺便順道過來探望女兒,沒想到卻撞見這樣私會的畫面。
“爹,你怎么來了?”羅婕嬌柔地問。
羅老爺的目光凌厲地掃向嚴齊,在嚴齊沒有任何防備之下,一巴掌打過嚴齊的臉頰。
“滾!立刻給我滾出羅家莊,要不然我立刻將你五馬分尸、碎尸萬段!”
嚴齊能閃卻不能閃,這一巴掌打得他咬緊牙關和血吞。
。
下雪了,這是開春以來的第一場雪。
入了夜的后院里,緊繃的氣氛中有著離愁的哀傷。
嚴齊在蘭香院外調戲大小姐,至少羅老爺是這么認定的,為了羅婕的名聲,羅老爺沒有將丑事張揚,只是以威嚴的態度讓嚴齊走人。
任憑羅婕哭喊求情,一向寵愛女兒的羅老爺這次是吃了秤坨鐵了心,絲毫不心軟。
羅家莊家大業大,舉凡錢莊、酒樓、布行、貨運,各行各業羅家莊都有涉獵。而來往的對象不是達官貴人就是商賈富豪,不但能撼動長江以北的半邊天,在江湖上更是黑白兩道通行無阻。
大雪紛飛,似乎沒有停歇的跡象。
嚴安的住處里沒有哭天喊地,也沒有棍棒齊飛,而是迷漫著一股肅穆的冷靜。
“你已經十八了,男兒該志在四方,你走吧!”嚴安在心里嘆了口氣,表情如常,嚴厲中有著對獨子深深的期盼。
“爹,對不起!”嚴齊咚的一聲,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罢埬阆嘈藕,孩兒絕對沒有調戲大小姐!”
“我知道。你是我的兒子,個性和我如出一轍,你不可能會做出那種違背倫理道德的事!眹腊差j喪地坐在椅子上,一夜之間他似乎蒼老了許多。
“師父!”余恩咚的一聲也跟著跪下!澳銊e趕嚴齊走!
接著余閱也跟著跪下!皫煾!”
在這后院里,就屬嚴、余兩家交情最好,事情一爆發,紅兒趕緊來通知余恩,并說明當時她看見的情況。
“余恩、余閱,別替我求情。我離開這里之后,我爹就拜托你們照顧了!眹例R說得堅定決絕。
“老爺讓你走,是手下留情了。若不走,老爺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走了,至少還有一線生機。這樣也好,你別跟爹一樣,一輩子都是羅家莊的下人。爹離不開這里,爹欠了老爺的恩情,爹要償還老爺的。”嚴安句句痛徹心扉。原以為父子倆能安穩的過一輩子,沒想到呀,事情竟會發展到這樣的局面。
“爹,都是孩兒不好!”
“你不該困守在這里,你該展翅高飛,若你有一番成就,也可以光耀門楣!眹腊舱f得語重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