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桃花手持銀針,專注地將針尖對準指頭,卻遲遲不肯刺下。
“怎么了?”周以謙靠近她身旁,直盯著她細白的指尖。
“沒有!闭固一ňo閉雙眼,深吸口氣,一古腦的將針尖刺進嫩肉里。
“又在傷害自己!”他欲出手捧住她的指尖,卻撲了個空,只能任憑鮮血滴落他透明的掌心。
“這么做是為了幫你!彼鮼硪恢荒就,接住鮮血,“明晚是你的回魂日,我得畫更多的符咒。”
周以謙攏起眉頭,深嘆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何必為了毫無瓜葛的我而承受痛苦?”
“你不是毫無瓜葛的人!你是……”展桃花咬了咬下唇,雙頰通紅,“你是住在我家對面的鄰人、幫我治傷的大夫、教我習字的老師,還有……還有……”
“還有阻止你傷害自己的多事者!”周以謙哭笑不得,“不論我與你之間有再多的關系,都不允許你傷害自己!”
“我才不是故意要傷害自己的……”展桃花微皺小臉,輕呵指尖止痛,“你不知道,指尖的痛,可是會痛到心底!
“我知道……”他一手壓住胸口,喃喃之聲幾不可聞。他當然知道那痛楚會痛進心坎,因為當他見她皺眉呼痛時,他的心頭也正隱隱作痛。
他望著自己的雙掌,揚眉淡笑,“明日我就能與這身模樣告別了?”
展桃花雙眼彎成新月,笑得開懷,“嗯,明日之后便能回復。不過……”
“不過什么?”
“在這之前,有件事必須先完成!彼龑⒛就敕畔,隨手用衣袖抹去血漬,“你快跟我進來,元佑在里頭等著!
“元佑?”周以謙不禁起了一陣寒顫,和展元佑扯上關系的,絕非好事。
“快進來!闭固一ù叽僦,“我可是求了好久,他才答應的,這事也只有他能做!彼恍,雙頰微紅,“我……不方便!
“是嗎?”周以謙深嘆口氣,步伐有些沉重。
什么事必須求這么久?什么事只有展元佑能做?什么事竟然讓桃花覺得“不方便”?唉……
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但展元佑不是君子,所以等不了這么久。
他微瞇鳳眸,賊賊的盯著周以謙,瞧得他心頭發毛。
“什么事這么慎重,必須勞煩閣下?”周以謙力持鎮定,不愿在他面前示弱。
“以謙兄,你說這話就太折煞小弟了!闭乖幼咧链策,將周以謙的肉身扶起,斜斜的靠在床沿。
見他的動作十分粗魯,展桃花忍不住叮嚀,“元佑,輕些,別傷了他!
“放心,我會非常小心的!”展元佑眨眨眼,朝周以謙咧笑,“姊,我要脫掉他的上衣,你快出去!
“脫衣?”周以謙張大雙眸的瞪著她,“他要做什么?為什么要脫掉我的衣裳?”
展桃花雙頰泛紅,“你別慌,脫掉你的衣服,是為了要以符水凈身,然后還得用黑狗血在胸口畫上符咒,以防明日回魂時遭邪靈侵襲。”
周以謙劍眉微挑,“這事不能讓小梓代勞?”
“小梓僅能替你用符水凈身。至于畫符的事,還是得讓元佑幫忙!闭固一ù故淄酥灵T邊,“我先出去,剩下的就交給元佑!
“我明白了!敝芤灾t無奈的嘆了口氣,低聲道:“元佑弟,我如今落入你手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周大哥,既然以兄弟相稱,我當然不會虧待你!”展元佑將布巾浸入符水里,然后猛力的在周以謙的臉上來回搓擦,一下子扯他的耳朵,一下子又拉他的嘴唇,把他慘白的面容揉得紅潤。
周以謙撇開臉,不忍見自己肉身的悲慘遭遇。他輕啟唇瓣,清冷的嗓音自齒間流瀉:“如果你無法放輕手勁,那周某也不諱言的想附上你身,教你如何控制力道!
“你……你敢!”一陣寒意襲上背脊,讓展元佑不禁打了個哆索。他低吼一聲,隨即拾起毛筆,讓筆尖吸飽鮮紅的狗血,“你要是敢上我的身,我就在你的臉上寫上大大的王、八、蛋!”
“你會寫嗎?”周以謙手叉著腰,冷冷的看著他。
“我……”展元佑筆尖輕顫,遲遲無法下筆。
“需要我教你嗎?”
“啊,可惡!”展元佑怒吼,在周以謙的臉上畫了好多叉叉,“你這混蛋!”
周以謙嘆口氣,悄悄飄出門外。算了,現下肉身與他毫無相干,任憑展元佑畫再多的叉都無關痛癢,倒不如離開,來個眼不見為凈。
黑幕籠罩,一輪新月高掛夜空,像一柄鋒利的彎刀,隱隱透著清冷的寒光。
展桃花走到供桌前,慎重的將香插入香爐中。
這三炷香,攸關周以謙的生命,必須在燒盡成灰之前,助他回魂。
“周公子,你記著,進入符陣時,切勿輕舉妄動!”
“我明白。”周以謙坐在陣法中,四周有符咒嚴密的圍繞著。透過符咒間的縫隙,他瞥見展桃花白凈的面容!疤一ü媚铩
“嗯?”展桃花從細縫中看見他臉上凝重的神情,輕聲道:“怕嗎?”
他淡笑,“怕!
“怕什么?”
“怕你……”有了先前的經驗,他怕她這回又像上次那般輕忽自己生命。但這番話,怎么開得了口?
“怕我?”展桃花輕笑,信誓旦旦道:“放心,這回絕對能助你回魂。你信得過我嗎?”
“信!敝芤灾t伸出冰冷的掌,輕輕貼上她溫熱的手,雙掌之間,僅隔一道黃符。
展桃花雙頰涌現紅暈,趕緊收回手,羞澀不已。她跪在祖師婆婆供桌前,輕啟櫻唇,準備作法……
“救命啊!桃花,出事了!”
急促的叩門聲驚擾了展桃花的思緒,她起身推開門,驚見一群灰頭土臉、血跡斑斑的村民站在外頭。
“怎么回事?”
“不知道!”一名婦人被旁人攙著來到她面前,“火勢好大,一瞬間家就毀了!
“火燒起來時,我家的狗跟著狂吠起來!”一名村民瞪大雙眸,神色驚恐,“那吠聲像狼嗥、像鬼哭,叫得我心頭都發毛了!”
“是啊,一團無名火突然冒出,根本來不及救,屋里的家當全毀了……”幾個人異口同聲的附和著。
其中一名老者嘆息,啞聲道:“連歷代供奉巫女的廟都被大火毀了!
“是旱鬼……”展桃花緊握拳頭,“為什么?它為什么……”
“去吧!
周以謙清冷的嗓音傳來,教她猛然回首。
她定定的注視他,眼底盡是焦慮:“只有三炷香的時間,你……不行!”她猛力搖首,“我不能去……”
困在符陣內的周以謙注視著她的面容,輕聲道:“三炷香的時間足夠。你快去,我在這里等你回來。”
“我……”她踱到符陣前,內心猶豫不決。
“你舍不下村民的!”他的指尖稍露出符陣,輕撫著她的面容,微彎眼角,輕笑道:“快去吧,三炷香一燒盡,我就不等你了!
“可是……”展桃花緊抿雙唇,面容蒼白。過去,她的心中只有村民,但此刻……她的心中早已塞滿了他的一切。
“我相信你!”
展桃花聞言,深吸口氣,斂起面容,字字清晰道:“答應我,不要有事!
“放心!敝芤灾t向她保證,“有你在,我不會有事!
巫女廟一片狼藉,所有的一切都被大火焚成焦黑。
旱鬼坐在石階上,手上把玩著木雕神像,讓每一具精刻的木制巫女都在它手中化為灰燼。
“旱鬼,你到底想怎樣?”展桃花手持桃木劍,劍尖對準旱鬼。
旱鬼將焦黑的碎木甩到一旁,血色雙瞳怒瞪著她:“御鏡舒葬在哪里?為何翻遍巫女廟也找不著供奉她的雕像!
展桃花怒道:“這一切都是你害的,你還敢問!”
“我?”旱鬼起身逼近她,粗魯地搖撼她的肩膀,“到處都是她的氣味,只要有她的尸骨,就不怕找不到她的魂魄!她在哪里?在哪里?”
她微瞇雙眼,痛苦的掙扎著,“你休想知道……”
“不說是嗎?”旱鬼瞇起血紅的眼眸,冷笑道,“我去宰了那個男的,看你說不說!”
“以謙……”思及他,展桃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緊咬下唇,憂心不已,抬首憤恨的瞪著旱鬼,怒吼道:“你敢動他一根寒毛,我會殺了你!”
“有意思!”血色的雙瞳透著邪魅,旱鬼微勾唇角,笑得放肆,“當年御鏡舒也是用這樣的口氣威脅我!”他輕哼一聲,緊掐住她的頸子,“她竟然想殺我!”
旱鬼強勁的力道緊縛著她的頸子,教她雙頰漲紅,痛苦不已。她努力抬起手臂,將桃木劍刺入旱鬼的肩頭。
“唔……”旱鬼松開雙手,退了幾步,將桃木劍拔出,焚毀揚灰。“你以為這樣做就能殺我?”
“就算……殺不了你,我也要讓你明白……”展桃花跪在地上,嗆咳不已,許久才開口,“他的命,是我的,你休想傷他!”
“是嗎?”旱鬼按住肩頭的傷,唇角噙著冷笑,“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旱鬼!”她心頭一緊,連忙出手阻止,卻什么也攔不住,只有一陣熾熱的風灼燙著她的掌心。
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