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色牛仔褲將男子修長的雙腿襯得更為有型,提在手邊的塑膠袋隨著他的步履晃啊晃的,夜色中,只見男子腳下踩著半新不舊的亮皮休閑鞋,悠閑地跨下階梯,準備走進這一家只限子會員進入的高級俱樂部。
只是才到門口,便馬上被服務生攔了下來,“先生,不好意思,我們這兒只招待會員!
男子望著他,笑了笑。
“而且我們這里禁止攜帶外食,抱歉了,先生,請您去別的地方吧……”
“嘿,你在干什么?!”一個喝叱聲驀地響起,接著急促的跑步聲迅速朝這里移來,“你這家伙,在搞什么啊?”
“經理,這位先生想要——”
“你閉嘴!”經理馬上堆起笑容轉過頭,“不好意思啊,胡先生!”
嘴唇淡抿的胡野望不以為意地揮揮手,“新人?我看他滿盡責的啊,你別對人家這么兇嘛!
“是、是。您還是坐老位子吧?請跟我來,有一陣子沒見您過來了,是不是最近比較忙?”
“嗯!
胡野望在招待經理的帶領下跨進了俱樂部,低調奢華的裝潢風格和上海張狂華麗的慣性繁景截然不同,然而這一點卻也成為它特立獨行的最大特色。
“不知道胡先生您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呢?”
他心情愉快地睇了對方一眼,“讓人家使喚!
“嗄?!”
“行了,我知道位子在哪兒,你幫我叫人拿一瓶威士忌過來。”遣退了招待經理,胡野望佇立在墻角,凝視不遠處那個獨自喝著酒的背影。
噙起嘴角勾勒出一抹性感邪颯的笑容,他拎著塑膠袋緩緩走近……
然后“啪”的一聲直接扔到那人的背上!
“搞什么東西?!”
吧臺旁的溫玲良抓下袋子,又驚又怒的轉過身,一看見他,立刻又冷著臉轉回去。
胡野望睇了他一眼,“喂,不需要這樣吧?今天早上那樣對我,你還覺得不夠本嗎?該知足啦!”
“哼!”
他搖搖頭,坐上溫玲良身旁的位置,適巧招待經理在這時將整瓶威士忌送了過來。
溫玲良瞥了瞥那瓶酒,驀地將指間的香煙叼在嘴里,大手一伸,把那只塑膠袋撈了過來,逕自打開。
“一些鹵菜,都是你喜歡吃的!焙巴疽饨浝韺⒕频節M,自己則伸手拿起擺在身旁男人面前的煙盒取了一根香煙點燃。
“噯,經理,不是我愛挑剔,但是你們這里的東西真的很難吃,害我覺得在這邊花錢買下酒菜真是一種罪惡。”
耳邊聽著溫玲良大剌剌的抱怨,輕彈煙蒂的胡野望淡淡抿唇看著招待經理僵硬賠罪的表情,忍不住搖搖頭。老溫這家伙的個性真的是幾十年不改,人家都已經特別破例讓他們攜帶外食了,他得了便宜還賣乖?
兩人坐在吧臺的角落,盡管他們對彼此的態度都沒有太熱絡,但是一些舉動卻又在在顯示了兩人的熟稔。
在外人看來,背靠著椅背悠閑抽煙的胡野望外型精瘦斯文、暗顯貴氣,相形之下溫玲良便顯得魁梧壯碩,再加上那不修邊幅的落腮胡,所表現出來的粗獷氣質更是和胡野望的俊颯秀逸截然不同。
接下來的幾分鐘是各自安靜沉默的抽煙飲酒,誰也沒有試著打破靜默,直到胡野望因為手中的香煙已經燃盡,想伸手再拿另外一根,卻被溫玲良給一掌拍開!
胡野望霍地蹙眉,“喂,你不是這么小氣吧?”
溫玲良回瞪他,“我先!
哇,愛計較的家伙。
點燃了另一根煙,溫玲良表情酷酷的,并沒有看旁邊的人!皣啠o我說清楚啊,這么多年來你三番兩次拒絕跟我合作,結果現在卻跑去當那兩個窮女人的跟班?你是什么意思?當我是傻子?!”瞧不起人也不能用這種方式啊!
“還有什么意思?”愜意地舉起酒杯就唇啜飲,“你已經看到啦,就是她的跟班。”
溫玲良聞言,驀地放下酒杯轉頭審視好友。
感覺到了他的視線,胡野望噙起嘴角,淡然地瞥了他一眼,接著伸手招來服務生收拾雜亂的桌面。
原本還心有不滿的溫玲良遲疑了幾秒鐘,彈了彈煙蒂,再開口時,他的語氣困惑中又略顯譏誚!拔艺f,你該不會是因為平常被人服侍慣了,現在突然想換個口味玩一玩吧?”
他不承認也不否認,啜了一口烈酒之后輕輕放下酒杯,“怎么樣?還想不想跟我合作?”
正在喝酒的溫玲良訝異地轉頭看他。
“現在有個機會擺在你面前,”就見胡野望抿起性感嘴角,笑得優雅而自信,“來當我的同事吧!
*
旅館房間里,正在打包行李的褚家姐妹沉默地各自據守在房間的兩端,電視節目的歌唱聲是房里唯一的聲響。
褚妙舞低垂著頭,怔怔地看著床上敞開的小行李箱,攤放在手心上的是她隨身攜帶的小型筆記本,上頭密密麻麻地寫著當初自己來上海時一心希望能辦成的事情,包括招攬新的客戶訂單、尋找價廉物美的生產工廠,以及邀請溫玲良加入她們的工作室。
結果沒有一件事情順利完成!
她嘆了口氣闔上筆記本,神情難掩黯然。
果然是因為她能力不足的關系吧?所以如今才會搞得一事無成。還有人比她更無能嗎?低頭撫摸著記事本,她忍不住自嘲地彎起嘴角,此時此刻她還真希望誰能舉個例子給她聽,藉此挽救她瀕臨破滅的自尊心。
“姐!
褚妙舞聞聲抬起頭,看見妹妹遞了一張面紙過來,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的眼淚竟撲簌簌的直落。
“你為什么不能看開一點?”
綰著長發的褚清歌眉頭緊鎖,兩張一模一樣的臉龐,一個掉淚另一個皺眉!肮ぷ魇医Y束了,換個角度想,也是另外一個新的起點、沒有包袱的開始,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但那是爸媽……”
“我知道那是爸媽唯一留給我們姐妹倆的,可是更現實的是,憑我們兩個的力量真的撐不下去!實際一點行不行?算我拜托你!”
那一張面紙在褚妙舞的手里幾乎被捏成了一團紙屑,她的小拳攥得死緊,卻擠不出半句話來反駁!
因為褚清歌說的是事實。這些她都知道,但是……
已經努力了那么久,一直以來總把它當成是最重要的事情,甚至是生活中唯一的目標,現在卻叫她看開放棄,談何容易?如果說放手是這么的容易、如此的輕而易舉,那么付出的心血和努力又有什么價值跟意義?
低頭看著姐姐掙扎交戰的復雜表情,神情冷淡的褚清歌轉身“砰”的一聲躺回床上。“唉,早知道會有放棄的一天,當初我們根本不必做出那么多努力跟犧牲!天知道咱們兩個為了守住那間工作室背負了多少壓力,甚至連青春都要賠進去了。這樣也好,早點結束、早點解脫!”
這句話著實扎痛了褚妙舞的心,她霍地轉頭反駁,“你怎么可以這么說?!如果當初我們沒有嘗試過,又怎么會知道……”
“對了,那個胡野望怎么辦?”
褚妙舞愣了一下,“什么怎么辦?”
仰躺在床鋪上,褚清歌撩起一綹長發繞在指尖尋找分岔,“昨天下午你把他轟走之后,那家伙就沒再出現了……難道我們跟他就這樣結束?”
“不然呢?”一提起他,褚妙舞就沒什么好臉色。
褚清歌悄悄瞄了她一眼,“你真的覺得沒關系?不再見到他也無所謂?以后再也看不到他在你面前要寶逗你笑嘍!”
原本正想起身走向盥洗室的褚妙舞停頓了一下,以質疑的眼神看著妹妹!皠e告訴我你喜歡他?”
褚清歌也同樣以審視的眼神瞅著姐姐,似乎是想確定她臉上的吃驚表情是否出于真心。
恩,看樣子姐姐對于胡野望是真的沒有任何緋色邐想,這才放開了指尖的發絲,悄悄藏起唇邊的一抹笑。“沒有啊,我只是剛好想到嘛!當初我們跟胡野望的雇傭關系說好了是到我們離開上海為止,可是現在卻提早結束了!
“結束了才好!那家伙越看越詭異,誰知道他的腦子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盤?別說是幸運星了,他根本只會礙事!不用等到離開上海就能脫離那個掃把星,我高興都來不及了……”
就在她說得激憤昂揚的時候,門鈴卻在這時響起。
她們兩人迅速對望一眼。會是誰。
褚清歌翻了個身,“你說會不會是那個胡野望?”
褚妙舞直覺地皺起眉頭,一把無明火倏地往心口竄!“那家伙還敢來?我去趕走他!”
說真的,她越想越覺得那男人有問題!不但神秘兮兮,就連個性也滑溜的很,總是看他滿臉笑容、悠閑態意的模樣,尤其是那真誠無欺的純善氣質簡直讓人盡卸防備,可是越是和他相處卻越忍不住要懷疑,究竟他說的哪一句話才是真的?
“賣笑。
走向房門口的褚妙舞腦海里突然冒出這兩個字。
用這種字眼來形容一個大男人似乎有點不妥,但是……自古以來娼妓都是以賣笑來蠱惑男人,為的不外乎是貪圖他們的眷寵或金錢。
那么胡野望呢?
打開房門,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張笑容誠摯、朗颯秀逸的俊美臉龐。
剎那間,她的心竟沒來由地跳漏了一拍!
“嗨,大老板,幸好你們還在,我本來還擔心你們離開上海了呢!”
褚妙舞凝視著胡野望那一張笑嘻嘻的俊臉,不斷的思考著,他求的是什么?
站在門口的他像是沒有察覺到她的審慎思索,手撐著門欄繼續愉快地說道:“我想昨天那件事也許對你很重要,所以試著做了一些補救!
他不可能是為了錢!
褚妙舞在心里迅速否決了這一點。這兩三天的相處下來,他一定知道她們姐妹倆其實距離山窮水盡的地步不遠了,所以留在她們身邊犧牲賣笑的目的絕不可能是為了錢。
那么,他所做的這些事究竟是為了什么呢?幾乎是分文不取的留在她們身邊,無條件的供她和妹妹使喚,難道就為了換取一天三頓的廉價盒飯?!
“你看,這就是我說的補救!
說話的同時,胡野望得意得連眼睛都快瞇彎了,只見他迅速往旁邊一退,接著皺眉,伸手拉扯對方,“你杵在那兒干什么?快過來!”
褚妙舞困惑地順著他拉扯的方向望過去,驀地驚訝地張大了嘴。
已經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溫玲良看見她這怔愣的模樣,原本就不是很舒坦的眉頭當場皺得更緊!拔梗艺娴谋仨氃谶@種大嘴老板的底下工作嗎?”
胡野望立刻掄拳敲了他的肩膀一記,“你啰唆什么?我又沒強迫你,你可以別做啊!只是不管你要不要做,都不許你污蔑我們家大老板!”
“哇,狗腿!”溫玲良沒好氣的翻了翻白眼,卻也沒當場不爽走人。
“才不是狗腿,”只見他神情一轉,抿著粲笑俯低了俊臉,近距離地盯著已從驚訝中回神的女人,示好的模樣和對溫玲良的齜牙瞪視截然不同。“我這是對大老板的忠心表現!
只是很遺憾的,對于他的滿心赤誠,褚妙舞卻一點也不買賬,直接伸手推開他那張過份欺近的臉龐,“你給我站到旁邊……溫先生,請進!”
看著褚妙舞走進房內的背影,溫玲良噗哧一聲,“不是我生性愛夸耀,只不過我們兩個受到的待遇未免也差太多了吧?”
胡野望沒有開口,只是冷淡地橫了好友一眼。
才想邁開腳步走進房里,溫玲良忽然又停了下來,湊近好友的耳邊低語,刻意壓低的語氣中有難掩的興味!拔艺f,如果你爺爺看到你剛才對她那種熱切討好的態度,不知道他老人家作何感想?”
胡野望倏地轉頭瞪視他。
“你干么用這種深情的眼神看著我?”溫玲良嫌惡的伸手推開他的臉,“別看了,你害我雞皮疙瘩滿身爬!”
“我都差點忘了你的綽號是什么了。”
“你沒事提我的綽號干什么?還不都是你們這些家伙太嫉妒我,居然叫我‘大嘴溫’?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我是因為落腮胡的關系,所以嘴巴看起來才比較大一點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