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寬決定暫時沉默,僅以厲眼敦促對方。
“是這樣的——”章律師兩手在空中比劃一下,發現不知從何說起可以不涉及泄露客戶私密,又得長話短說說服對方,他傷腦筋地以筆敲敲桌面,決定直接從高田這個人講起。
他盡量以平實不過份夸張的字眼說明張岳欣和高田的關系,回避了張岳欣罪證是否確鑿的部份案情,將高田討債定調為“強勢”,投資人討回公道的偶發事件。
“人都找上門了,詠南不處理也不行,再說,這筆投資是基于張先生和高田的私交才發生的,高田背景不同一般,沒這么好說話。張先生原本強力主張詠南徹底離開這里,一走了之,詠南不肯,她費盡心機說動張先生,動用了張先生秘密為她在國外開設的個人賬戶,將款項匯回,但也只及三分之二,沒辦法,她只好回巴西將她母親留給她的房子托賣籌款,暫時延緩了高田的催債動作,剩下的部份,她向已移居美國的現任張太太和她三個弟弟動之以情,如果張太太愿意把手上的資產拿一部分出來解決,算是僥幸之至。到現在為止,張太太已經釋出善意了,問題算是解決了。”
佟寬驚駭良久,手掌使勁圈住杯體,動也不動,只低聲問:“為什么不告訴我?”
“佟先生,別開玩笑了,這筆錢不是小數目,你當時雖然在大企業任職,見多識廣,但也只是擔任公司部門主管,能有多少償債能力?況且,即使她后來知道你和陸家的關系,也不代表陸家愿意惹上這種麻煩!
“我是她丈夫!
“就是因為這一點,她才不想讓這把火延燒到你身上,高田如果找上你,有一天也會找上陸家,這并不難想象!
佟寬低首揉了揉眉心道:“這幾個月她都在處理這件事?高田不怕她一去不回?”
“高老大可不擔心這一點,她不回來,等張先生將來正式發監后,獄里多的是他的人可以伺候張先生!
佟寬目光一凜,點頭表示明白,“所以她現在的打算是什么?”
“分手。原本她以為可以不必走到這一步的,既然佟先生提出了離婚,她也認為對雙方都好。呃……是這樣的,不單是她父親的問題,主要是這幾個月她長考了一番,經過這些事,她認為當時結婚太沖動,沒有考慮周全,你和陸家真正的關系,其實并不適合你和詠南走下去,還有你那些異性關系,她其實很介意……更何況她和張先生的父女關系對陸家而言太敏感了。今天把一切都說開了,就請佟先生平心靜氣,雙方都不要有誤解猜疑,這幾天挑個時間辦理登記手續吧!闭侣蓭煷鬄樗闪艘豢跉猓偹惆言搨鬟_的事項都說明完畢,慶幸的是佟寬未有不良反應,畢竟佟寬本意根本只想警告逃妻,卻弄假成真,更沒料到個中有此番曲折吧?
佟寬支手撐額,低眉思索,神情倒很平和,原有的慍怒似乎消失了,漸漸出現諒解的表情,連語氣也柔和了:“你確定她想清楚了嗎?”
“她想了好一段時間了。”
“好,那就這么辦吧!彼χ北臣,毅然道:“確切的時間我會再通知你,不過麻煩她這兩天先到我的住處把她的私人物品搬走吧,我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對了,別忘了那只狗,它煩了我好幾個月,正好請她一并帶走!
望著佟寬走出辦公室的高大背影,章律師再度訝異得合不攏嘴,這個男人前后表現差池也未免太大了,決事毫不拖泥帶水。他忽然想起前一天曾頭痛地詢問林詠南,佟寬真能無條件放手?他一點也不想和他交鋒。她卻無比肯定地點頭:“會的,他曾經說過,人生沒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他會做到的!
他對這個男人又有了新的認識。
仔細端詳,她幾乎瘦了一圈,或許舊時褲裝尺寸不合,她今天仍舊穿了件連身及膝裙,露出纖苗的臂膀和小腿,因為無心打理,長發隨意結個松辮子垂在胸前,年紀看起來又更輕些。不變的是那雙明亮的眼睛,在淺棕膚色的臉蛋上,閃著教人深思的神韻。
她一進門,喚了他一聲,照例活潑地咧嘴笑開,對著走到腳邊朝她猛吠的芬達出聲撫慰:“你忘了我嗎?忘了嗎?”芬達嗅聞一下,很快辨識出舊主人,開始興奮地跳躍,她一把抱起長大不少的狗兒,不在乎沉重,立刻在客廳到處走動,東張西望。
并非閑情打量他的住所裝潢,她在尋覓她的箱簍,當時全未拆封,現在一個也見不著,多年物品無論再精簡,至少也有二十箱,不可能一齊被堆置在屋內某個角落不被發現。
她疑惑地看向佟寬,他沒說什么,領著她走到客房,門一開,她滿臉驚訝。
室內原始的裝修不知何時已拆除清空,靠左的那面墻裝釘了兩具置放雜物的多層木架,其中一具層架上整齊擺放了她所有的制作工具和漆料,另一具木架則放置了她的小型木作樣品。房間中央設置了一張簇新的工作臺,地板竟是新鋪設的耐磨地磚。這是一間薪新的工作室,雖然面積略小,功能和從前那間相差無幾。
她嗒默無聲許久,手臂因撐不住芬達逐漸酸軟,不得已彎腰放開它,她一直不看佟寬。
他在一旁解釋:“以為你遲早會回來,先幫你把所有箱子拆了,東西全都收拾在屋里該放置的地方,如果要讓我再一一取出來讓你打包,我已經記不清了!
換句話說,這間房子消化了她所有的東西,若要巨細靡遺收拾裝箱,恐怕不是兩三天內能辦到的,但這全是她的錯不是嗎?
“還沒吃午飯吧?先別忙,一起吃吧!彼麖阶宰唛_。
她想不出拒絕的理由,他為她安置了工作室這件事嚴重干擾了她的意志。
她心不在焉地跟隨他走到餐廳,發現他居然親自下了廚,煮了一鍋香味四溢的什錦湯面,兩副餐具早已擺好。她瞪著鍋里的內容發愣,食欲神奇地被勾動,忍不住彎起唇角微笑,擺脫了矜持,主動入座。
對坐用餐,他不時抬眼審視她,吃得相當慢。她舉止自然,表情恬淡,因為肚子異常餓,非常認真地在吃面,視線只落在碗里和鍋里,一碗下肚,沒想到單純的肉絲味道意外地豐富,忍不住就要脫口贊賞他的手藝,嘴微張,兩人視線相逢,她在他眼里看見了熟悉的溫柔,及時抑制住沖動,垂眼盯住手里的碗。
兩人分吃了一鍋面,她足足吃下三分之二量,他不置一詞,意味不明地笑著。
飯后她習慣性地跟著他收拾餐具,一起在廚房洗滌,為了沖淡尷尬,她說著簡單的家常話,他自在地應和著,像從前一樣。
像從前一樣。這個念頭乍現,她傷神地揉著太陽穴,思索了一分鐘,轉身走出廚房。她打起精神,重新找出瓦愣紙箱,放眼四周,把辨識得出物主的東西逐一放進箱內。
這不是件輕松的事,必須到處打開抽屜或櫥柜費心挑揀。佟寬偶而靠近,單純遞茶水,并無開口,他或站或坐,保持一段距離觀望,目光柔和。
屋里寧靜幽涼,穿插著芬達的滾鬧低吼聲,她緊咬牙根,加快手邊工作。但流動的空氣里彌漫著他的氣息,他的足音,他接聽手機的話音,他的無所不在讓她的呼吸莫名發疼。彷佛隔絕了所有的氧氣,逐漸地,她的呼吸開始不規律,心跳加倍急促。
她惶惑地捧著胸口,蹲坐在地板上,虛弱的手勁再也無力移動紙箱半分。
一道黑影背光俯看她,關切地問:“詠南,怎么了?”
許久的噤聲令她喉嚨喑啞,發不出聲。他靜靜看她半晌,遞出一只手,就在她鼻尖,像根救溺的繩索,她交出左手,讓他緊緊握住,他稍一牽曳,她輕盈的身軀就朝他攀附,他擁住了她,不費力地將她攔腰抱起。她將面頰偎在他肩上,強烈的心跳竟得到了神奇的撫平。
她閉上眼,感覺到他在走動,他與她耳鬢廝磨。就這一刻,她不在乎他將她帶到何處去,只需要那么一點點溫存,她就能獲得新生的力量,縱使是飮鴆止渴,也不想放開他。
他小心翼翼將她放在床上,用指尖揩去她激動的淚水,親吻著她的臉,一遍又一遍,然后環抱著她,待她慢慢睜開眼,與他咫尺凝視。
她喚他:“佟寬……”
“在這里,我一直在這里!
他親吻她的唇,摩挲她細致的頸項,柔軟的胸脯,因消瘦而更纖薄的腰身,他用敏銳的指腹一點一滴感受她真實的存在。但是還不夠,永遠不夠,他動手褪去彼此的衣物,用沉重的身軀覆蓋住她,他要用全身的肌膚感受她,以強烈的yu/望和她徹底結合,在她身上留下印記。
一反昔日的溫柔耐性,他手勁粗放且大膽,一再讓她感到迷亂和難以禁受的痛楚。他不思憐惜,強悍而熱烈地進入她,他再一次用身體宣示,她永遠都不該起心動念離開他。
周圍再度呈現異樣的寧靜時,她的直覺告訴自己,他不在屋里了。
歡愛過后,她在他懷里睡了一陣,血液里的不安獲得平靜。不過幾個小時,卻宛如隔日,因為還是下午,不是她的睡眠時間,她自然地蘇醒。
穿上衣物,下了床,在屋里巡繞一遍,室內光線變幻成近晚的余暉。她喚了幾聲,確定他不在同一個空間里,感官不再受到牽引,腦袋愈發清明,一旦理智重新駕馭思維,懊悔的情緒繼之而起,大量席卷她的知覺。
她抓起背包,決定迅速離開,或許下一次來收拾東西時應該請章律師陪同,她不能再一次放縱自己。
她快步走近大門,轉動門把,只一下,便遇到了障礙,門把分毫未動。
記得這道門安裝了復雜的五段式門鎖,她上下幾個扭把都試了幾遍,仍然文風不動。她彎腰覷看門縫機關,一再扳弄,詳加研究了一番門鎖結構,還是沒撤。
靈機一動,伸手掏翻背包里的手機,努力掏了半天,卻觸摸不著手機形體,定睛朝內一探,除了筆和面紙、幾顆頭痛藥,重要的記事本和手機一起消失了。
她驚詫不止,發了一會呆,排除幾種可能性,回頭在客廳尋找室內電話,撥了佟寬的手機。
“佟寬,你在哪里?你出門時是不是不小心把我反鎖在屋里了?鑰匙呢?”
一聽見他的聲音,她連聲迭問。
“不是不小心,是故意的,沒有鑰匙!
“……”她跌坐在沙發上,他連撒謊的意圖都沒有。
“我在忙,好好等我回來,別到處亂翻,鑰匙都在我這里,你找不到的。”
“佟寬,別開玩笑了,我們不是說好了?我們剛才那樣不能改變什么——”
他搶白道:“我不記得和你說好任何事情過,協議書只是為了逼你出現,我手里的那份早就躺在碎紙機里了,別期待登記手續,那是不可能發生的!彼跉馄降凰朴袘C意,可也聽不出愉悅。
“你不明白,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樣,你得放我出去——”
“你說反了,應該是事情并不像像章律師說的那樣簡單,他搞錯唬弄對象了。詠南,好好待著,那里可是十樓,別動任何歪腦筋,坐不住就做晚飯吧,我八點鐘左右會到家。”
“你想做什么?章律師不會聽你的,他——”
“他如果肯說實話,我保證他明天照樣可以人模人樣出庭辯護!
“佟寬——”
耳邊只聽見斷線的機械聲,不再有其它。
她抱頭冷靜思索。
章律師的連絡電話都儲存在手機里,除了佟寬的手機號碼,她一向沒有花心思記億他人號碼的習慣,總是利用通訊簿直撥。沒有了記事本,室內電話無用武之地,沒想到他如此了解她的習性。對了,計算機!還有計算機可以對外聯系。
她花了半小時找遍整個屋子,連狗屋也不放過,最后頹然坐在地板上,欲哭無淚。
佟寬果然帶走了所有對外的聯系工具。
“你想清楚了?確定消息正確?”威廉皺著臉,反復再三詢問同樣的問題。
合伙成立新公司方案已進行至一半,佟寬說撤資就撤資,怎不令人頭疼?
“別再問了,我不想再從頭說一遍我是怎么威脅人家律師吐實的!辟捥盍艘恍┍砀,交給威廉!熬瓦@樣吧,我這筆錢直接匯到這個戶頭去。”
“自立門戶一直是你的目標,真的不再多考慮?”
“晚幾年罷了,不急,我們還是可以合作,只是換你雇用我了。”
“你確定張太太不會付尾款?再怎么說林詠南已付出一切,可以說一無所有,張先生費盡心機所做的那些安排,受益者幾乎是他那個家,拿出九牛一毛解決這個燃眉之急根本是不痛不癢,她不擔心自己的丈夫,也該想想錢是怎么來的?”
“答應付尾款不就公開承認她和三個兒子手上有那些違法的資金?給了如果后患無窮,不如裝聾作啞。詠南太天真,以為隔海打官司可以讓張太太屈服,她不明白這種曠日廢時的事是有錢有閑才做得來的!
威廉徐徐吐了口煙圈,嗤笑了一聲:“不明白的是你吧?她就是明白得很才想離開你,她不愿意你跟著她耗在這種鳥事上啊!
佟寬看向威廉,他摩挲著下巴,萬分不解的模樣!安蝗珜,她后來已經知道我和陸家的關系,為什么還想離開?她明知道我從來就不在意能否頂著陸家光環的啊,更別說那些無聊的門當戶對的了,再說如果我愿意出手,向陸家索討那筆尾款也不是辦不到,她何必自己卯足了勁承擔?”
“這就怪了,她成天就在你家,親自問她不是更好?何必在這里玩猜謎?”
他罕有地露出訕笑,“她最近在和我鬧脾氣,怎么都不肯說話!
“這更古怪了,她人都留下來了,還有什么脾氣可鬧?”
“被關了幾天出不了門,脾氣自然不好!
“你關她?”威廉瞪圓了眼,煙屁股掉落在地板上。
他面色一整,理直氣壯,“是又怎么樣?”
“你——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事情解決了,我自然會放她自由,這筆款盡快匯到高田帳上,不可節外生枝!
他這幾天也不好受,林詠南給人印象隨順坦率,拗起來可不是普通的程度。
她認份地煮飯燒菜,打掃洗衣,晨起記得跳繩,就是一句話也不說,連托他買女性衛生用品也極不情愿地寫在紙條上,夜晚堅持在沙發上就寢,完全不讓他碰一下。孤枕難眠,他不是不想念那段小鎮上的同居生活。
這么善體人意,從不愿造成別人困擾的女人,為何在這件事上如此固執?
心事翻涌,不經意想起了她曾經鄭重其事對他說過的,而他當時不甚掛懷的話——“我相信你,無論你做什么決定,我都相信你!保八,你也要相信我,無論我做什么決定,一定是因為愛你!
他凝眸思忖,盤旋在心頭的某些想法隱約成形,對照林詠南的過去,那些想法越發清晰可見。
他再次看向威廉,釋然地笑了。
門剛開了一縫,一只女性的纖細腳面瞬即卡在門坎,雙手從內用力扳住門面,身子一矮,企圖從他脅下竄出門外。
他也不阻攔,大方地讓門戶洞開,不與她較勁。她赤足在走廊上奔跑了幾步,察覺他不但沒返身追逐,還直接走進了屋內,顯然不擔心她一走了之。她機警地煞停,倒退回門口,朝里探頭探腦。
他筆直站在客廳中央,伸長手臂,攤開掌心,上面分明是她的手機和記事本。
這是放手還是求和的意思?
她躊躇不前,與他保持距離,相互對望。
他索性按開她的手機屏幕,點滑幾下,撥出其中一組號碼,對著手機道:“章律師……不,我是佟寬,麻煩您親自向我太太說明事情現在的進展……對,就現在!”
他向前把手機塞給發傻的她,讓她湊耳聆聽,她只應了一句,接著默聽了五分多鐘,聽畢不置一詞,幽幽嘆了口氣,表情復雜。
“你說你相信我,是指無論我曾經對陸家怎么做,做了什么,你都能明白,也決不會阻止,對吧?”
她調開視線,低默無言。
“你不希望高田的事打亂了我對陸家長久以來做的決定,為了你那筆債款又得和陸家談判,甚至委屈求和,你希望我貫徹初衷,心里永遠好過,對吧?”
她又嘆了口氣,咬著唇不說話。
“所以,當你回巴西后,賣了房子,依然填不了那個洞,求援又遭張太太拒絕,你發現無法善了,那一刻才考慮離開我,因為你心知肚明,我必會替你解決這件事,再度和陸家糾纏不清,對吧?你要我相信你,無論你做了什么決定,一定是因為愛我……坦白說,是不是喬的那件事,讓你下定決心,不再讓任何人因為你而受到損害,一輩子感到遺憾?”
她抬起頭,不再回避他的注視,眼神堅定,“是,我想你可以承受失去任何人,你一直很堅強,這是我唯一放心的事!
“那么你也可以承受失去任何人嗎?”
這個狀況她顯然深切考慮過,所以不加思索答復:“我很高興在小鎮上和你一起生活過,那是這么多年來我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如果可以永遠保有這段記憶,不被后來的事消磨殆盡,我想我愿意承受!
說完,她像是想到了某件愉快的事,靦腆笑了一下,很快又頹然,“但是佟寬,我做得不好,我想我永遠都不會做得很好,我高估了自己!
他點點頭,向前握住她的手,“在失去任何東西前,應該先努力不是嗎?我很努力的保有你,你不也應該這么做嗎?”
她沉默不答,掙脫了他,用手背揩了揩兩邊眼角,抱起趴睡在她腳板上的芬達,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向廚房走去,邊走邊如常地說:“吃飯吧,我煮了蘋果咖哩飯,不過不太成功,這次將就一點,下次會改進!
他走進餐廳,站著不動,靜靜望著她在廚房忙碌穿梭的身影,聽著碗盆磕碰的脆響,她斥責芬達胡鬧的清揚嗓音,臉龐充滿溫柔地笑了起來。
很簡單,很純粹,很自在。沒有人知道,這就是他多年來真正想要的生活。
但他有一輩子的時間讓她明白。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