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絮雪紛飛,窗內人影獨坐。程元秀托腮坐在窗欞前,垂眸盯著欞上的積雪,心不在焉地用手撥弄著。
沛玉看著她凍得發紅的指尖,「小姐,這樣開著窗容易受涼,不如我們把窗子關上吧?」
程元秀不語,算是拒絕。
沛玉嘆了口氣,片刻后從她身邊走開,再出現時手中多了一件大氅。她輕輕地提起大氅舉到程元秀的身后,見她沒有拒絕的意思之后,才披到她的肩上。
程元秀自己攏了攏大氅,「沛玉,你有沒有覺得房間里悶悶的?」
沛玉眨眨眼,「悶?沒有啊!归_著窗怎么還會悶?
程元秀搖搖頭,「我覺得味道不好!
沛玉疑惑道:「是不是今日焚的香不夠?奴婢再去取一些來!
程元秀又搖頭,「焚多少香都是一個味道。」
沛玉這下沒辦法了。
「你去浣花苑折些梅枝來吧,插在花瓶里擺著,聞起來或許還會好些。」程元秀換了只手托腮,「記得摘花苞多的,這樣才會多開些日子!
沛玉領命離開,房間里又恢復了安靜。
聽著房門被闔上的聲音,程元秀長長地出了口氣。
自從和衛旬攤牌之后,她就覺得感覺很奇怪,明明事情已經得到了解決,衛旬答應不娶她為妾,她應該高興的不是嗎?可不知為什么心里頭竟會覺得空落落的,難道是因為自己曾被他輕薄的緣故嗎?她被他輕薄,本該讓他負責的,可卻求他不要娶自己,這種事本來就很奇怪吧?所以她整個人也會變得怪怪的。
程元秀看著窗外的細雪,腦中經浮現出那個男人的臉,他就像是一座冰山,高大又令人捉摸不透,身上的每一處都像冰石一樣有棱有角、寒氣肆意。可當他摟著自己的時候,卻又變成了一座即將爆炸的火山,堅硬而滾燙,烙鐵般的肌肉壓著她時,仿佛能將她融化。
一想到那幾次的接觸,程元秀的臉又開始發熱,她覺得好像有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心,擠出了一股難以言語的酸澀。
這時,本該去折梅花的沛玉又回來了,又驚又喜的聲音打斷了程元秀的思緒,「小姐、小姐!」
程元秀攏眉,「出了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沛玉氣喘吁吁地跑到她身邊,似乎是一路疾奔而來,「小、小姐,出大事了!」
程元秀心不在焉地問:「什么事?」
沛玉的聲音里似乎都要逸出得意來,「衛公子來府上悔婚了!」
程元秀絲毫不覺得意外,心中的煩悶又多了一層。他應該是來聲明不會迎娶自己為妾的吧,不過她倒是對于沛玉的驚喜態度很詫異,忍不住偏頭看她一眼,奇怪道:「他來悔婚,你怎么這么開心?」
沛玉道:「衛公子決定只娶一個!」
程元秀更奇怪了,「我知道啊,他要娶四妹!
沛玉用力地搖頭,「不不不,他是要……是要娶小姐為妻!」
程元秀霍地從窗前站了起來,「什么?」
此時,程老爺的房間里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程老爺和衛旬坐在主座上,大夫人反而站在程老爺的旁邊,夫婦倆的臉色都極為難看,一臉的敢怒而不敢言。旁邊的衛旬穿了件墨藍色的長袍,領口上的一圈狐絨裹住了他方正的下巴,他單臂架在桌案上,坐得歪歪斜斜,卻是擋不住的氣勢沛然。衛旬一下一下地扳著指節,發出令人心顫的喀喀聲。
而在主座下面,坐著哭個不停的程元珠,還有低頭不語的玉姨娘。
他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明明昨天衛旬還和侯爺一起來登門拜訪,怎的今天一來就忽然變了臉?可是衛旬的性格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乖張易怒,他臨時改了主意也是常有的事。
但大夫人卻不甘心,忍不住說:「珠兒是我們程家的長房嫡女,是我和老爺的心肝寶貝……」
衛旬冷冷打斷她,「既是心肝寶貝,那你們就自己留著吧!
大夫人忍下怒火,「賢侄,你可不要被賤人迷了心智!孤牭劫v人二字,衛旬臉色一變。
大夫人繼續不怕死地說:「況且咱們兩家的婚事人盡皆知,你也要顧及侯府的……」
衛旬忍不住拍案而起,「聒噪!」他張了張口想說些什么,可程元珠蒼蠅一樣的哭聲一直縈繞在耳邊,讓他根本沒法好好思考,于是在開口前,他惡狠狠地朝程元珠看去,「再哭我就把你的耳朵割下來裝茶葉!」
程元珠硬生生地把哭聲給憋了回去,嚇得臉色蒼白。
程老爺聽他說得過分,很是不悅,「賢侄,你今日大鬧程府,侯爺他可……」
衛旬眼風一掃,「你也閉嘴!
連續幾聲獅子吼,終于讓屋子里徹底地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大眼瞪小眼地看著站在中央滿臉戾氣的衛旬,誰也沒膽子去招惹他。
「成親的是我,我想娶誰就娶誰,關你們屁事?!」衛旬睨視著眾人發了話,「我要娶程元秀,你們只說行與不行吧!
大夫人自然不會答應,「這……」
衛旬直接打斷她,「程元秀的清譽已經被我毀了,她只能嫁我!
可大夫人又怎么關心她的清譽呢?她這一輩子嫁不出去才好呢。
衛旬似乎看出了她的盤算,冷笑道:「若是這件事閙得難堪,你覺得程家的其他女兒還能嫁得出去嗎?」他一手扯過被下人捧在手中的墨狐大氅,猛然在空中抖出一抹黑花,而后穩穩地搭于肩上,「如果我娶不到程元秀,那你們的寶貝珠兒這輩子也別想再嫁人了。」在他大步離去之際,程老爺急急道:「我們答應!」
衛旬的手段全城的人都清楚,他想要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反正都是程家的女兒,嫁哪一個都一樣。而大夫人聽過衛旬的威脅,也不得不消停了下來,她雖然很想讓程元珠飛上枝頭,但也不想因此得罪了衛旬,若是他真的用了什么手段讓女兒再也嫁不出去,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衛旬停下腳步,唇角勾出抹笑來,「十五日之后,我來娶程元秀過門!
衛旬大鬧程府的事很快就傳到了衛康耳中,他立即召集了府上的全部大小,氣勢洶洶地殺到了衛旬所居的檄羽閣。
「不像話,太不像話了!」衛康一進門就破口大罵,「十五天?你是要成親,還是要拉屎,急個屁啊你。」
陶氏立刻拉住他,「侯爺,時間不是重點!
衛康一凜,忙又說:「對,重點是你怎么能只娶一個?」
衛旬正赤著膊在庭中打拳,即便是被眾人圍堵也依舊面不改色,「娶一個怎么了?」
衛康道:「你和程家二閨女的事情鬧成這樣,不娶也要娶。」
衛旬瞧著話茬不對,一琢磨才知道大哥誤會了,他還以為自己要娶程元珠。
陶氏在一旁說:「是啊,三弟,咱們要是不娶,難免會落人話柄。你若真是不喜歡,大不了娶回家擺著便是了。嫂嫂看著那個孩子長得倒比她妹妹還要俊一些,不過就是年歲人點,眼睛也不好,不過這種庶出的孩子都不驕矜,估計性格也……」
衛旬收攏馬步,「我知道啊!
衛康捏住腰間的香囊,「你都知道還不娶?人家清清白白的一個姑娘家,被……」
衛旬說:「我沒說不娶!
眾人均是一愣,都有些糊涂了。
衛旬重復了一遍,「我的意思是只娶程元秀!
庭院中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衛旬說完就走到一旁撿起自己的上衣套上,好整以暇地等著大哥、大嫂自己琢磨過來。
衛康回神之后先是轉過了身,一眾老小立刻就圍成圈。
衛金僖立刻很狗腿地表忠心,「爹,有什么吩咐?」
衛康一臉認真,「我記性不好,這個程元秀是姐姐,還是妹妹?」
一直安安靜靜的衛金甯幽幽道:「是姐姐,眼睛不好的那個。」
衛康聞言嗖地一下轉過身,瞬間將腰間的香囊丟了出去,「不行,不能娶她!」
衛旬倏地一抬手,將飛來的香囊穩穩接住,然后一轉手,又丟給跟在衛康身后的衛戈,而后很是不高興地問:「你剛剛說不娶也要娶。」
衛康語塞,「我……我的意思是……」
陶氏替他說:「侯爺的意思是讓你兩個,起娶,但只娶程元秀的話……」
衛旬看向陶氏,「為什么不可以?大嫂,你不是說我不娶她會落人話柄?」
陶氏也語塞了。
這回換成衛康開口,「你大嫂還說她眼睛不好呢,又是個庶出!」
衛旬不樂意了,「庶出怎么了?大嫂不是說庶出的不驕矜,脾氣好?」
陶氏和衛康算是被他堵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