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笑著打圓場,「程府的風水可真是好,養出來的姑娘一個比一個水靈。」
大夫人偷偷地橫了程元秀一眼,皮笑肉不笑,「是啊,只是眼睛不好,可惜了這張小臉!
程元秀聽了心中泛起冷笑,這對母女可真是句句都不忘提醒別人自己是半個瞎子,不過她本來就不想嫁給衛旬,所以反而更希望侯爺夫婦不喜歡自己,那么接下來的事就更好辦了。她悄悄從袖中抖出紙條,然后閃到一邊,打算讓路讓他們離開。
大夫人正好也不想讓她跟著,順勢道:「侯爺,咱們……」
衛旬忽然又開了腔,「你不走?」他看向躲到一邊去的程元秀。
程元秀心中暗罵了一句,但嘴上卻說:「小女該回房喝藥了!
衛旬打破砂鍋問到底,「喝藥?什么藥?」
其余幾個人臉色各異地看著他們倆旁若無人地說起話來。
程元秀已經能感覺到大夫人母女那吃人的目光了,只想快把他打發走,「醫眼睛的!剐l旬哦了一聲。
衛康已經不耐煩了,「行了,娶回家之后有的是時間說話,羅嗦什么。」
衛旬沒吭聲,大夫人狠狠地剜了程元秀一眼,而后笑吟吟地陪著他們離開。程元秀低著頭,微微側身,在衛旬路過自己身邊的時候忽然往前邁了一步,將紙條塞進他的大手,衛旬一驚,看過去時卻見她已經迅速轉身離去,在她旋身的瞬間,竹青色的披風擺出了一抹花來。
衛旬收攏了五指,心頭莫名其妙地癢了起來,他又看了幾眼之后才將頭轉回來,唇角不自覺地向上揚了揚,這個女人搞什么?
浣花苑,林中「梅王」旁見。紙條上寥寥數字,就已勾得衛旬坐也坐不住了。
他本想今天給程家人來個下馬威,當面鑼,對面鼓地說自己不會娶他家的女兒,可程元秀的這張紙條卻令他心猿意馬,這女人什么意思?不是說死也不要嫁給自己嗎,現在這又是干什么?切,果然是欲擒故縱的手段。他還以為程元秀和其他的女人不一樣,看來自己根本沒冤枉她。
而且,她不是半瞎嗎?塞紙條塞得還滿準……衛旬將紙條繞在指尖搓來搓去。
正在和程老爺喝茶聊天的衛康朝他看了過來,「老三,你要笑不笑地想什么呢?」
衛旬回神,把紙條一收,繃住臉,誰要笑不笑了!不過眼下這也是個機會,他從座上起身,「我去上茅房。」
他說得粗魯又直接,令在場的幾人紛紛臉色一變。程老爺清了清嗓子繼續喝茶,程元珠則是俏臉一紅,一面偷笑一面抬頭去看衛旬。只有衛康根本沒發現什么不對,對著已經出門的衛旬的背影道:「上個茅房也笑得這么春意蕩漾,屎憋到腦子里去了吧你!」
程老爺猛地嗆了一口茶。
衛旬成功地脫身,心想著下馬威可以一會兒再給。
他循著記憶來到浣花苑,接著走進梅林,很快就找到了那棵枝葉繁茂的梅王,而后果然在五人合抱粗的樹干旁,看到了那抹倩影。她今日穿了一件竹青色軟毛披風,繡著絨毛的披風下擺下面露出一截月白色的百褶裙。
程元秀并沒有發現衛旬的出現,兀自看著結了層薄冰的湖面發呆,與剛才相比,她的臉頰上多了一層白絹,清風徐徐,她的臉在絹紗后若隱若現。梅樹開得艷美無比,落得滿地櫻紅,而程元秀卻一身清素,更顯得清麗出塵,為什么這個女人無論站在哪里,都美得像幅畫呢?
衛旬大步走上前,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程元秀立刻側身看向他,微驚之后便穩穩當當地行了一禮,「衛公子!
衛旬走近之后才看到那遮臉的白絹角落還繡了朵梅花。
他銳利的鷹眸透過白絹看到了里面隱隱的紅,「你的臉怎么了?」
上一次掌摑的傷還沒有好,未免禍端,程元秀一直都以白絹覆面,剛剛被程元珠猛地推倒,臉上的白絹才掉了。不過程元秀并沒打算和衛旬解釋這些,她只想趕快把話說完,然后離這個男人遠遠的,「小女煩請衛公子過來,是有一事相求!
衛旬揚眉,「什么事?」切,故弄玄虛,明明就是來勾搭他的,還說什么有事相求。
程元秀勻了勻氣,端端正正地又行了一個禮,「衛公子,請您不要娶小女為妾。」衛旬根本沒想到她會這么說,當即一愣,不想做妾?他腦子一轉,然后曲解了她的意思,語氣里不禁夾雜了一絲嫌惡,「難道你想做妻?程小姐,你的胃口難免太大了些。」他
真是看不透這個女人了,她到底是有心機還是沒心機啊?
程元秀抬起頭,黑眸中劃過了一絲惱怒,因為有白絹遮著大半張臉,所以那雙眸子就更顯得烏黑透亮。程元秀黛眉蹙起,「衛公子誤會了,小女的意思是讓您不要娶我!
衛旬明白了,愣了一愣之后便起了火,「你以為我很想娶你嗎?」他好像被人兜頭澆了盆冷水,剛才心里的那點得意全都成了怒火,于是刻薄的話便脫口而出,「區區一個庶女,眼睛還不好,連做我的通房婢女都不夠格,求我?我該求你不要再耍詭計纏著我才是!」
程元秀忍著氣,冷下臉道:「公子若是這樣想,那就再好不過了!
衛旬被她噎住。
程元秀福福身,「既如此,那小女先謝過公子不娶之恩!
衛旬的長眸瞠起,不……不娶之恩?這女人太過分了!枉他剛才在花圜時還在關心她的臉頰,關心她為什么會跌倒。
眼見著程元秀轉身打算離開,衛旬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攥住她的手腕,繼而猛地一扯,程元秀還來不及驚呼,嬌軟的身軀已經跌入他的懷中,然后被壓到樹干上。
他修長又粗糙的指毫不憐香惜玉地勾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用力地扯下她臉上的白絹,他咬牙切齒地問,鼻息撲上程元秀的臉頰,「你就這么不想嫁給我?」
程元秀退無可退,整個人都僵住了,「衛公子,請您自重一點!」
衛旬一手撐在樹干上,一手用力地捏著她的下巴,「說,為什么不想嫁給我?」
程元秀吃痛地皺眉,「你……你不是也不想娶我嗎?」
衛旬怒道:「如果我想娶呢?」
程元秀被他捏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抬手去推他,「那我也不要嫁……你放開我!」
衛旬傾身往前一壓,直接將她的手臂夾在兩人之間,他的鷹眸幾乎要噴出火來,「程元秀,老子救了你兩次,兩次,怎么,兩次的救命之恩都不能讓你以身相許?你以為你是誰?不就是個十八歲還沒出閣的老姑娘嗎,又是個庶出,你神氣什么!」
他的話句句都戳在了程元秀的痛處,她的兩臂被他壓著,下巴又被迫抬起來,本來就難受至極,如今心口又被他戳了幾刀,當即就紅了眼圈,「沒錯,我年紀大,眼睛不好,還是……還是庶出,所以我就不該有自己的喜惡嗎?就必須要任由你們的擺布?憑什么?!我就是不要嫁你做妾,就是不要!」
衛旬一見她要掉眼淚,語氣一緩,「做妾怎么了?有很多女人都……」
程元秀截斷他的話,「有很多女人都巴不得去做你的妾,對不對!」
衛旬擰眉,「你……」
程元秀繼續打斷他,「可我不是那種女人。我娘就是妾,難道我也必須去做妾嗎?」衛旬想反駁,「可是……」
程元秀打斷了他,「若是如此,那我寧可不嫁!我這一生……」
衛旬真是要怒了,還讓不讓他說話了?一怒之下,他俯首吻住了那張滔滔不絕的小嘴,捏著她下巴的大手轉而箍住她的腰,長舌霸道地在她的蜜口中攻城掠地,絲毫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不知是不是因為剛生了氣的緣故,衛旬的慾望有些失控,長袍下的堅挺已經冒了頭,硬邦邦地抵在程元秀的身上,他的呼吸粗重,真想要立刻把程元秀這塊點心給吞了!程元秀被他的攻勢嚇到,在察覺到頂在腿間的那根東西,更是惶恐不已。
她憋了一口氣分開齒關,然后用力地一咬,衛旬的眸子瞬間瞠大,悶哼一聲之后立刻放開了程元秀。
他退開幾步,抹了把唇,結果看到一手的血,「你……」
還沒等他發火,就見眼前寒光一閃,程元秀不知從何處變出了一把匕首來,此刻正端著匕首抵在自己的頸間,她一臉的紅云似乎都燒到了眼睛里,唇間染著血,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強烈的決然之意,就仿佛這滿地的梅瓣,沁血般嫣紅。
衛旬心驚,「又來這招?」
程元秀微微發抖,「即便我身分低微,也不能任你輕薄侮辱!」
衛旬濃眉打結,盯著她手里的匕首道:「程元秀,你寧愿死也不肯嫁給我?」
程元秀深吸了一口氣,「是!
衛旬抬眼看向她,臉色陰沉,「如果我一定要娶呢?」其實他本無意娶她,可見她如此決絕地不肯嫁給自己,他反而非娶不可了。
程元秀握著匕首的小手因為用力而泛著青白,脫口道:「我為了不做人妾侍,裝了三年的瞎子,所以你覺得若是你要硬娶,我又能做出什么事來?!」她微揚著下巴,將脖子往刃上又送了幾分,隱忍許久的淚珠終是撲簌敕地落了下來。
衛旬瞠大了眼睛,「你是裝的?」
程元秀咬唇,嘗到了一絲腥味,猶豫片刻后索性大方承認,「是!
衛旬顯得很不可思議,片刻后又覺得恍然大悟,怪不得在寺廟她一眼就認出了自己,怪不得她剛才那么精準地把紙條塞到他手中,怪不得她的眸子根本亮得不像盲人,原來她根本就不是瞎子,僅僅是因為不想為人妾侍,她竟然做到了這一步?饒是粗心如衛旬,也難免會揣測她到底是在程府吃了多少苦才會出此下策。
衛旬的震驚中突兀地鉆出憤怒來。
程元秀沒發現他的異樣,她的眼淚越流越多,握著匕首的手開始發抖,聲音也低了下來,「小女夙愿,還……還望衛公子成全!
衛旬看著她抖得仿若風中落葉,臉上的紅暈已經悉數變成慘白,眼中的怒火化作熱淚滾滾而下,整個人脆弱得好像隨時都會暈過去。衛旬目光沉沉地瞧著她,似乎在思考著什么,陣中的怒火越燒越旺,目光自匕首滑到她的臉上,忽而沒頭沒尾地問:「你的臉是被人打傷的?」沒等程元秀開口,他又說:「剛剛在花園,也是程元珠推倒你的?」
程元秀一愣,并沒有回答,不過衛旬已經大致猜到答案了,他眉心幾乎皺在了一起。
雖說他本無意娶程元秀,但對方被他親也親了、摸也摸了,即便不娶也算是半個他的女人,現在他發現自己的女人竟被別人如此的欺負,這教他如何能不生氣。這個女人曾打他、罵他,連他都還沒對她動手,何時又輪得上別人了!
衛旬咬牙切齒地說:「好!」
程元秀不知道他這個「好」字是什么意思,仍是渾身僵硬地看著他。
衛旬盯著她,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會娶你為妾的,你等著!拐f完氣勢洶洶地拂袖而去。
程元秀呆了一呆,手中的匕首當啷一聲落地,她脫力般癱坐了下來,已經冷汗涔涔的背無力地貼在樹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