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褚茉睡得很不安穩,一直被惡夢驚醒。但是,醒來之后,卻又不記得到底作了什么噩夢。
好一段時間不見蹤影的父親再度出現,總會讓她失眠好幾天。
看看床頭鬧鐘,現在是眾人睡眠最沉的時候。
還要好一會兒才會天亮,人們才會開始活動。她又累又倦地倒回床上,閉起眼睛,試圖把握最后一點點時間,看看能不能實際地補到一個無夢好眠。
才閉上眼,正要墜入夢鄉時,床頭的電話急驚地響起,嚇得她彈坐起來。
半夜響起的電話聲,總是十分的驚悚,讓人不由自主地聯想到各式各樣的恐怖噩耗。
褚茉瞪著電話,有一瞬間竟然沒有接起電話的勇氣,不安的念頭如烏云般急速地在心頭濃濃地聚集著。
壓著心跳失速重擊的胸口,不再讓自己胡思亂想,一手微微輕顫著,拿起電話來。
“喂,是,我是褚茉。請問……對,那是我的店……怎么了嗎?”
聽著對方表明身分,她的心頭沉了下去,直到聽見一個關鍵字,她的情緒才完全失控。
“失火?我馬上過去!”
她撂下電話,掀開被子跳下床,隨意換了衣服就沖出她租來的小套房,在公寓門口攔了計程車到她的奶茶鋪。
她的腦子一團混亂,抖著手拿出手機,不知道這個時候該找誰求助。
還沒意識過來,她的手指就已經按下了席火的電話。
聽著手機里“嘟嘟嘟嘟~~”的聲響,手機主人卻像是睡死了一樣,無論她怎么重撥:永遠沒人接起電話。
“接電話!睡死了啊,席火?我需要你的幫助,快接啊……快接啊……”她急得快哭出來了。
線路另一端,依舊傳來平板、規律的嘟嘟響聲,完全沒有接收到她的驚慌與無助,顯得十分無情。
沒辦法之下,她只好打給心怡姐,心怡姐在電話里聽到失火的消息后,告訴她會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后,她又試著撥打席火的電話,但還是一樣傳來無人接聽的“嘟嘟”聲。
她不死心,又打了一通電話給席火,沒想到手機里這一次竟然傳出了“無法接通”的訊息。
她又急又失望地將手機塞進口袋里,不再找他。
也許他現在正在哪一處溫柔鄉忙著,根本沒空理她。她抹掉一滴不小心流出來的眼淚,一面努力地調整呼吸,鎮定情緒。
她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太慌亂。也許火災只是虛驚一場,很快就撲滅了,店里沒有什么太大的損害。
快到奶茶鋪前的路口時,她就看到路口一團混亂,消防車和人群擠在一起,鼻尖還聞到燒焦的氣味,她的呼吸重重一窒。
下了計程車后,她直直奔往奶茶鋪去。
“小姐、小姐!不要靠過去!大火才剛剛滅掉,還在確認有沒有燜燒……”兩名消防員攔住她。
“我是那家店的主人,拜托讓我過去!”
“太危險了!請等我們把火全都滅了再過去!毕绬T勸告她。
這時候她還如何能聽得下去?不知哪來的力道,她推開了攔阻的消防員,沖到鋪子前面。
當她看到幾乎可以說是面目全非的烏焦現場時,兩條腿瞬間發軟。
忽然,一雙有力的臂膀伸了過來,緊緊地扶抱住她的腰。
“小茉!別過去了,溫度還很高!币坏朗煜さ纳ひ粼谒^頂響起。
“席……席火?”她渾身一震,倏地回過頭來,果然看到緊緊抱著她的人,正是席火。
“你怎么在這里?”她幾乎無法接受他竟然就在她面前的事實。
“我在工作室里工作,聽到消防車在樓下很近的地方停下來,所以好奇地在陽臺上看了一下,這才發現你店這邊的方向冒起濃煙。我不確定是不是你的店出了事,就沖過來看一看,沒想到……”席火的臉上帶著一些煤灰,整個人顯得灰頭上臉,身上的衣服甚至潮潮的,狼狽萬分。
“你……我一直打手機給你……但你沒接……”她茫然地說道。
她剛才一直找他找不到,還以為他半夜不睡,跑到哪里玩樂去了。沒想到,他竟然比她還早來到這里?
“我一心擔憂你的店,奔下樓的時候,什么都沒帶。對不起,我很努力要搶救你的店,可是火太大了,什么都救不出來,警察和消防員把我擋得遠遠——”席火解釋著。
還沒說完,她就整個人撲進他懷里,緊緊地抱住他的頸子。
“小茉?”他先是嚇了一跳,接著趕緊將她抱得更緊,大手在她背后輕輕拍著安撫她。
不管他身上的衣服多么臟,她將整張小臉埋進他的胸口,忽地痛哭失聲。
席火抱著她,看著付之一炬的小小店鋪,心中為她感到疼痛的情緒難叢百喻。
“沒有了……什么都沒有了……嗚嗚……”她絕望地在他懷中哭喊道。
“胡說,怎么會什么都沒有?還有我。⌒≤,還有我……”他心痛不已地接收著她的絕望,努力地將她圈進他的懷抱里。
“什么都沒有了……”她嗚嗚哭著。
“還有我啊……”他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說著,眼眶也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小茉、小茉!”心怡姐也趕了來,一邊揚聲叫喚,一邊氣喘吁吁地奔到他們身邊。
席火抬起頭來,沉默地看著心怡姐。
心怡姐看到他的表情,心里一涼,趕快轉頭看看災情。一看到燒得面目全非的店鋪,忍不住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我的天啊……怎么會這樣?”心怡姐喃喃自語。
想到這是她曾經投入多少時間和心血的小店,也忍不住紅了眼。
褚茉聽到心怡姐的聲音,從席火懷中抬起頭來,露出淚痕斑斑的小臉。
“心怡姐,對不起……奶茶鋪燒掉了……是我沒有保護好……”她傷心地哭泣道,拼命地對心怡姐道歉。
“別太激動了,等警察鑒定過后,看看是什么問題引發火災。小茉,人生沒有走不下去的路,堅強一點……”心怡姐忍著淚,安慰著哭成淚人兒的女孩。
她知道褚茉為了父親的債務吃了很多苦,前一陣子好不容易從她手里頂下這間收入穩定的小店,眼見飄搖不定的日子就要露出曙光,不料卻突然面對這樣的打擊,她真怕褚茉會承受不住。
她用眼神示意席火,趕緊安慰一下褚茉。
席火看到她的眼神,不再多說,馬上展開保護者的羽翼,將她攬回暖熱堅實的胸膛里。
“席火……”她將他抱得好緊,有如溺水中的救命浮木。
“別怕,小茉,有我在……”他喃喃地安慰道。
過了好一會兒,褚茉的情緒才漸漸穩定下來。
接下來,警察及消防員過來跟他們確認了一些事項。
心怡姐在一旁唏噓地嘆著氣,忽然“咦”了一聲。
“小榮,我好像看到……”話說到一半,心怡姐看了一下褚茉,又閉上嘴止住話語。
褚茉抬起頭,哽咽地問道:“……心怡姐,你看到了誰?”
“呃……”心怡姐眨眨眼,看著她欲一言又止。
席火好奇地抬頭四處看了看,原來還看不出什么,忽然間,他眼尾瞄到一抹有些眼熟的人影。
定睛一看,那人已消失在圍觀的人群之后,但他認得那人熟悉的背影。
“小茉,是你父親……”
褚茉聞言一僵,也抬頭起來四處張望。
沒有看到父親的身影,她垂眼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漸漸僵凝。
席火看看她的臉色,也若有所思地望向她父親消失的方向。
她父親出現的時機,實在是太巧合了。
“小茉,也許你爸爸只是來關切一下,又不好意思見你,不要想太多!毙拟憧纯此,飛快地說道。
心怡姐對褚茉她父親曾經做過的不良記錄十分熟悉,心里也忍不住往“他的出現實在過于巧合”的方向想去,但那人終究是小茉的父親,所以她也不好當面質問。
褚茉點點頭,沒有說話。
但是,一顆她無論如何、死也不愿懷疑的種子,卻固執地落進了心頭……
“蓄意縱火?”心怡姐張大眼,驚聲說道。
褚茉面無表情地坐在心怡姐旁邊,靜靜地垂著眼眸,沒有說任何話。
站在褚茉身后的席火,則是默默地搭住她的肩膀,神情十分的氣憤。
警察點點頭后,若有似無地瞟了席火一眼。
“沒錯,根據我們的調查,還有鑒識人員在火場采集到的證據,你的店被燒,應該是人為縱火沒錯,我們會再繼續追查下去。但我們警方有些問題想請教一下褚小姐,你……或你身邊的人,是不是曾經跟什么人結過怨?”警員說到“你身邊的人”時,又向席火瞄去一眼。
席火被警員的眼神瞄得有點不爽,瞪大了眼睛,也給他看回去。
“沒有!瘪臆該u搖頭。
“那……這位先生呢?”警員終于將視線對上他。
“我怎樣?”席火兩道濃眉倒豎起來。
原來不是他神經過敏,這個警察真的在懷疑他喔?
“警察大人,冤枉啦!生了一張壞人臉又不是我的錯,不只是我無辜,我爸媽也覺得委屈好不好?”他忍不住抱怨道。
褚茉聽了之后,忽然笑出來。
“對不起,我不是在笑你……”她抹抹唇角,努力壓下不合時宜的笑意。
但,他的表情真的讓她忍俊不禁。
頂著一張黑道大哥的臉喊冤,說真的,實在沒什么說服力。
不知怎的,被他逗笑之后,褚茉忽然覺得心頭一輕。
席火無可奈何地瞧了她一眼,但看在她難得能笑出來,驚喜之余,也就不計較什么了。
“應該不關他的事!瘪臆岳鸬氖,對警員說道。
雖然有她的保證,警員對席火的態度,還是十分的審慎與保留。
“我想,還是由這位先生親自說明比較好。請想問一下‘酒、色、財、氣’這四個方面,最近有沒有跟人有什么過節之類的?”警員對席火問道。
“沒有,我沒跟人結怨到會讓人來燒奶茶鋪啦!何況奶茶鋪又不是我的,要燒也要沖著我的工作室燒,對方還比較有成就感好不好?”席火粗聲粗氣地說道。
他工作室里各種專業的機器設備,至少砸了將近千萬,如果他的地方真的被燒了,他一定會把對方找出來單挑拼命!
“很抱歉,我們需要從各方面著手偵查,所以要請教一下先生的名字,麻煩留個資料給我們!本瘑T公事公辦地說道。
“席火。”他沒好氣地乖乖回答。
“席火?跟那個席火同名同姓。课夷莻愛唱歌的女兒很迷那個席火耶!”警員笑瞇了眼,立刻想到那個紅透半邊天的流行歌詞曲家,以為他取了一樣的名字,忍不住調侃他的名豐。
“媽的!什么那個席火、這個席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席火啦!”他怒了!
沒想到他豁出去承認了,警員卻以為他在開玩笑,笑容咧得更開,氣得席火在肚里罵翻了香蕉拔辣,也趕了無數次的羚羊。
要不是看在褚茉因為店被燒毀了,正在傷心欲絕,他才很配合地辦案,不然依他火爆漢子的個性,早就跟這個無緣無故懷疑他的警察翻桌了!
“別這樣,警察辦案很辛苦!瘪臆岳氖。
警員聽了對她一笑,投予感激的眼神。
席火仍舊不滿,偷偷地低哼一聲。
心怡姐呵呵一笑,趕緊開口解圍,試圖緩和一下氣氛。
“警察大哥,我們是平凡老百姓,哪會跟人結什么怨?要也是小茉的老爸欠了一大筆的債,還被討債的追到無路可躲——”說到一半,心怡姐怔了一下,飛快住口。
糟了!多說多錯,竟然扯了褚茉的爸爸進來。
心怡姐懊惱地咬住唇。
“討債?”警員立刻抓到了關鍵字。
“呃……這個……”心怡姐有些手足無措地瞧向褚茉,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講下去。
警員推了推眼鏡,干脆轉問褚茉。“褚小姐,能不能請你說得更清楚一點?還有你的父親,他現在在哪里?”
心怡姐偷偷吐舌,不好意思地看著褚茉。
褚茉也有一瞬間的驚慌,無助地坐在椅子上。
席火無言地將手掌搭在褚茉肩上,輕輕捏了捏,要她放松一點。
褚茉抬眼看了看席火,眼中有掙扎。
“褚小姐,這件事如果關系到討債集團,甚至是暴力組織的話,我們警方就必須更加深入調查,以免有更多人受害。”
褚茉等了一會兒才開口!拔也恢牢野职肿∧睦!
“最近有來找你嗎?”警員問道。
褚茉這次停了更久,席火瞧著她,嘴唇抿得緊緊的。
“……沒有!瘪臆暂p聲說道,雙眸垂視著膝上緊握在一起的雙手。
警員點點頭,低頭寫筆錄。
心怡迅速地瞧了褚茉一眼,一句話也不再多說,以免多說多賠。
席火也沒有說話,只是眼神深沉地看著褚茉。
從警察局出來之后,等褚茉和心怡姐道謝,并送走心怡姐之后,席火便將她帶到他工作室后方加設的私人臥室,讓她好好地休息一下。
小武看到席火將褚茉帶來時,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會意的笑容。
“那……我先離開了。褚小姐、火哥,工作室留給你們慢用……不是,你們慢慢來……呃……”奇怪,好像說什么都不對勁耶……
“閉嘴啦!”一個大掌往他后腦勺巴了過來。
褚茉對小武禮貌地擠了一些笑容,坐到沙發上后,就魂不守舍地發起呆來,看起來憔悴得令人心疼。
“褚小姐,你是不是在為奶茶鋪被燒的事難過?不要難過啦,如果你的店又重新開張了,我們還是會照舊去捧場的。這方圓十里之內,只有你賣的飲料最好喝,我們這些客人絕對不會跑掉的!”知道消息的小武,很努力地安慰她。
“謝謝!瘪臆蕴痤^來,這一回對他露出的是無比真誠的微笑。
得到美女的笑容,小武有些臉紅,不好意思地抓抓頭。
“小子,沒你的事了,今天準你提早滾了!”席火粗魯地開口趕人。
對于褚茉將笑容分給別人,席火心里感到有些吃味。
“席火。”褚茉不贊同地瞥他一眼。
席火摸摸鼻子,表情不爽地閉上嘴巴。
小武在一旁偷笑。
看來他們兩人很穩啦,尤其是未來的“火嫂”,好像還滿能鎮住火哥這個野蠻而且不夠文明的山大王。
樓上樓下那堆王老五,應該已經確定是三振出局了,他要找個機會好好開導一下那些暗戀失敗的家伙,免得去妨礙到火哥和冰山西施的戀情發展。
接下來,小武很識相地準備離開。
“那火哥、火嫂……啊不是,褚小姐,我先走啦!”
離開前,小武在門口偷偷對席火曖昧地眨眨眼,還跟他比了比大拇指。
席火沒有露出笑容,反而是狠狠地將眼一瞇。
“你腦袋都放了什么廢料?想什么?小豬哥!”他不客氣地在小武的腦袋上,又巴了一掌下去。
“唉呀……”小武委屈地抱著頭。
“我是為了火哥的性福著想耶!沒想到火哥你竟然恩將仇報……”
“滾出去吧你,小豬哥!”席火笑罵一聲,大腳一踹,將滿腦子歪念頭的小武給踢出門去。
小武離開后,褚茉才嘆了一口氣,整個人疲倦地倒進沙發里。
席火在她身邊坐下,一手摸著她的頭,像在安慰一個孩子般,不太熟練的撫慰動作,反而讓她有一種被呵護的感覺。
“我沒想到我竟然會……隱瞞我爸的事……”她又嘆了一口氣。最近的嘆氣一直用不完,怎么回事?
“這很正常。他是你爸爸!彼M量維持著理性的立場。
“可是……我真的無法不懷疑,店里被人縱火,很可能跟他有關。”她揉著額頭,痛苦地說道。
“警察還在查縱火的人,先別這么快就認定是你爸爸,目前還沒有直接證據,一切都只是猜測而已!毕鹋呐乃念^。
“但是,上次他沒拿我的錢,結果我的店差點被他賤賣給人家。這一次,他沒跟我拿錢,我的店就失火了……”雖然這么說,但在她心里,仍然不太能接受父親可能是放火燒了她店的人。
“就算真是你父親做的好了,但他燒了你的店,完全得不到好處。 毕鸢櫭颊f道。
“我不知道……”她疲累地閉上眼。
“睡一下,你的黑眼圈很嚴重,不要把自己累垮了!毕鹕斐鍪直,將她攬進懷里。
“嗯!彼c點頭,閉著眼在他懷中蹭了一下,換了一個較舒服的姿勢。
原本以為,她大概又會像這些天一樣,一直睡不著,就算勉強讓眼睛閉著,腦里卻仍舊清醒著,無助地任父親的事折磨心思,一遍又一遍。
沒想到,不到一分鐘,她竟然就窩在他懷里沉沉地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