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不是在深夜,而是在夕陽下——
“諸葛文毅把所有分鋪的帳簿都交給你了?”
“對,所有帳簿全都在我手中了!”
“那么,我四嬸兒的債可已清償?”
“清償了!清償了!”
“好,請把信物還給我!
“沒問題,喏,還給你!”
“往后,你有任何問題都不關我的事了!
“愛說笑,我已擁有萬貫家產,還會有什么問題?”
。
問題大條了!
“來了!來了!來了!”
杜偉一路叫著奔入陳家大宅內,眾人聞聲自四面八方集中過來,蒙蒙手上還握著一把菜刀呢!
“誰來了?陳家大宅的鬼?”杜菁隨口說。
“菁姊!”蒙蒙驚叫,想拍胸脯安慰自己,差點一菜刀把自己切成兩半。
“好好好,不是鬼,是‘那個東西’,陳家大宅的‘那個東西’!”
“菁姊!”
“這也不行?算了!”杜菁斜睨向杜偉!按蟾,你還不快說,蒙蒙快被你嚇死啦!”
“是被你嚇死吧?沒事提‘那種東西’干嘛?”杜偉哭笑不得地拒絕替妹妹背黑鍋!扒皟商煳覀儾皇窃谡f一定會有盜匪嗎?喏,真的有了,正在舞陽那兒肆虐呢,我想不久也會鬧到咱們這兒來吧!”
天災過后盜匪猖獗,這是必然現象,有些是不得已,有些是趁火打劫,無論如何,如果官府不管或力有未逮,百姓們也只好自力救濟。
“怎樣?”杜偉詢問地望住妹妹杜菁!澳闳ゲ蝗?”
“廢話,當然要去!”杜菁毫不遲疑地報上第一號。
林振平也朝章郁秀瞥去一眼,后者會意,于是,向來自私自利只顧自己,從不管他人是死是活的章郁秀突然大義凜然起來了。
“我們也一起去吧,大哥,不然我們學武干嘛,不就是為了要幫助人的嗎?”
從諸葛文毅交出所有帳簿那一刻起,她就吵著鬧著要離開——白白浪費了一整年什么都沒撈著,還耗在這里干嘛?
可是章郁雄還不打算離開,因為他還沒娶到老婆,而且他也打算拿出父親留給他的遺產和諸葛文毅合伙做生意,雖然數目不算多,但做個小本生意已綽綽有余,再仰賴諸葛文毅的經驗,想東山再起應該不會太困難。
開什么玩笑,得不到諸葛家的財產,她正在計畫要如何從大哥那兒把所有遺產拐到手,大哥卻想拿去和“不相干”的人合伙,這太沒道理了吧!
不過現在正好,先把大哥支開,再要回南陽,也得等她先把遺產拐到手再說。
章郁雄略一思索,“也好!痹俎D注諸葛文毅。“賢弟請先候上十天半個月,等我回來再一起討論細節!
“沒問題,小弟我哪兒也不會去。”
于是,章郁雄兄妹和杜偉兄妹就這樣匆匆離去了,陳家大宅里只剩下諸葛文毅兄妹和銀花,還有那個離餓死不遠的書生。
蒙蒙正待回廚房,走開兩步又轉回來!按蟾。”
“嗯?”
“今兒一早我去買米,聽到一件事……”
“什么事?”
“呃……”蒙蒙遲疑一下!坝浀靡郧霸蹅冊跇s陽那兒也有佃農,每逢天災人禍時,爹總會免去他們的佃租,可是今年癩痢頭卻硬是要他們交租,不交就得還田地,這樣人家怎么活下去嘛!所以我想……”
“我知道了,”諸葛文毅頷首道!拔椰F在就去找他,勸他別再逼迫人家,留人家一條活路,他也不會有多大的損失。”
“我跟你去。”銀花揪住了他的衣袖。
“你跟去干什么?”想到他們離開諸葛家時,癩痢頭那副色迷迷的樣子,諸葛文毅就覺得那不是個好主意。
“有女人在的話,也許他會表現得大方一點嘛!”
諸葛文毅皺著眉頭,還是不太贊同,不過……“好吧。”為了那些走投無路的佃農,他不能不盡全力。
但他們不到一個時辰就回來了,而且鮮少發怒的諸葛文毅頭頂竟然在冒煙。
“那個混蛋,竟說他人死活與他無關,該繳租就得繳租,一毛錢也不能少,更不能拖欠,除非……”
“除非什么?”蒙蒙忙問。
諸葛文毅瞥一下銀花!俺倾y花嫁給他!”
銀花反倒沒生氣,還笑吟吟的安撫未婚夫!皠e生氣了,大公子,那種人遲早會有報應的!”
最好是!
可是,等不到癩痢頭得到報應,那些佃農已經活不下去了呀!
晚些時,蒙蒙到后院洗衣服,腦海里卻只煩惱著該如何幫助那些可憐的佃農,心不在焉的打水,心不在焉的蹲下來洗衣,心不在焉的捶打衣服,心不在焉的一棒狠狠敲下去,心不在焉的恰恰好敲在某只不長眼的手掌上,一瞬間,所有的心神全都回來了,她猛然吸氣,一把抓住自己被敲扁的手……
@#%〉#&%#$……
嘴巴張得比炒菜鍋還大,卻痛得叫不出聲音來,連呼吸也窒息了,眼眶里迅速積滿了淚水,但就在即將垂落下來那一瞬間,她及時抬高手臂抹去了,再積滿,再抹去,又積滿,又抹去,繼續積滿,繼續抹去……
說不哭就是不哭!
好不容易,疼痛終于減輕到她能忍受的程度,她才徐徐吁出一口氣,再慢慢放開右手,低頭檢視紅腫的左手,忽又拾起眸子側向一旁,那個竹竿似的書生不知何時又跑來看她洗衣服,悄無聲息的立在那里,真像這陳家大宅里的幽靈!
他不會剛好姓陳吧?
“你為什么不哭?”同樣的問題。
“我為什么要哭?”同樣的反問。
又是好半晌的凝視,突又轉身離去,蒙蒙啼笑皆非的望著他迅速消失,搞不懂他到底是要問什么?
她哭不哭關他什么事?
“真的,好奇怪的人耶!”她咕噥,低頭繼續洗衣服,這回,她很小心不再去敲到自己的手。
要洗的是衣服,不是她的手。
*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
通常惡人都會逞兇許久后才會遭報,這幾乎已是定律了,但癩痢頭的惡報來得可快,諸葛文毅去勸說不得三天后,癩痢頭的惡報就臨頭了。
“大哥!大哥!大哥!”
“大姊!大姊!大姊!”
一人叫一個,雪雪和燦燦爭先恐后飛奔入陳家大宅內,氣喘吁吁的碰上人又人抓一個。
“大哥,那個……那個癩痢頭遭報應了!”
“大姊,那……那個癩痢頭他……他活該!”
蒙蒙與諸葛文毅疑惑地相對一眼,再一人扶一個。
“好了、好了,先喘口氣來再說!”
片刻后,兩姊妹終于緩過氣來,又開始搶著說話。
“大哥,大姊,那個癩痢頭,他病倒了……”
“對,對,病得可兇了……”
“聽說他先是腦袋痛得拚命去撞墻……”
“然后又肚子痛得在地上打滾……”
“接著狂吐,直至吐出血來……”
“又暴瀉,瀉得一地血……”
“在宅墻外就可以聽到他的哀叫聲……”
“還哭著不停叫救命呢!”
這么慘?
“他吃壞肚子了嗎?”蒙蒙咕噥。
“不知道,聽說咱們南陽城左近的大夫都查不出病因……”
“癩痢頭他娘只好派人到遠處去找大夫……”
“不過我看是沒救了!”
“報應嘛!”
然而不過才相隔兩天,雪雪、燦燦姊妹倆就懊悔不已,后悔對癩痢頭的幸災樂禍,因為……
諸葛文毅也再度病倒了。
不是癩痢頭那種痛苦不堪的暴癥,而是跟以前一模一樣的病,一朝躺上床后就再也起不來了,然后一日比一日衰弱,直至吐出最后一口氣。
“癩痢頭曾治好大哥的病,他一定有辦法再治療一次,我去找他!”
蒙蒙慌慌張張奔向大門,沒注意到有一雙淡漠的眸子一直跟著她,直至她奔出陳家大宅,然后,他垂眸問自己。
他早就可以離開了,為何還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