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在后宮的地位只比皇后的長樂宮再低一級,這座宮殿也召示著當(dāng)今皇上對王皇貴妃娘娘的喜愛。
踩著虎虎生風(fēng)的步伐,才入了殿,就見一身雍容華貴的皇貴妃正端坐主位,下頭還排排坐了幾個俏生生的姑娘。
對殷驥驍而言,那幾個姑娘就跟幾塊大石子沒兩樣,他目不斜視的幾步向前,然后恭敬的向皇貴妃行了個大禮。
「快點起身,好端端的沒事行那么大禮干什么呢?」
彷佛連見殷驥驍行了大禮都很舍不得似的,皇貴妃立刻起身,幾步下了階梯,親手將他扶了起來。
「許久不見母妃,自然該行大禮!姑鎸寿F妃那親熱的態(tài)度,殷驥驍?shù)恼Z氣卻冷淡了幾分。
皇貴妃知他性子一向冷,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突然間,她的眼角瞧見了他衣擺上頭竟沾染了些灰塵,很自然的蹲下身,掏出手絹拂去臟污。
就像是他幼時不小心摔了跤,她總是急急將他扶起來,然后親自伸手拂去他身上沾染的塵土一般。
殷驥臉色微變,驀地退后一步,「母妃……」
皇貴妃站直身體,神色依舊慈和的看著他,問道:「怎么啦?」
「這種事自有宮人做,怎么還能勞您親自動手!
「母妃這是習(xí)慣了,你要是不喜歡,下回母妃就不這么做了!
「不是不喜歡,只是……」殷驥驍頓了頓,似乎后面的話不知道該如何說,于是索性抿起了唇,不再言語。
「你只是心疼母妃,母妃知道。你呀,年紀也不小了,總這么孤身一人住在宮外,身旁也沒個貼心人照顧,你難得進宮來,母妃總?cè)滩蛔∠胍厶勰惆!?br />
「多謝母妃疼愛,兒子住在宮外,挺自在的。」
「自在也不行,你也不想想,你都幾歲了,想想你皇兄都已經(jīng)當(dāng)?shù)耍氵在那兒磨,母妃不管,你得給我趕緊成婚,否則皇上又要怪我偏心了。」皇貴妃說著竟然紅了眼眶。
「母妃……」殷驥驍見狀,驀地皺起了眉頭,臉色越發(fā)的冷,顯然對于安慰人這件事陌生的很,最后只能無奈地低喊一聲。
「表姨,您快別著急了,瞧四皇子都被你急得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突然間,殿內(nèi)響起了一記柔柔的女聲,原本坐在一旁的一個姑娘起身走過來扶著皇貴妃,低聲說道。
「我哪里是讓他急,明明是他讓我急啊,好好一個人都多大的歲數(shù)了,還不肯成親,我好說歹說他都不理會我啊!」
隨著皇貴妃的話,那姑娘偷瞧了殷驥驍一眼后便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臉上莫名染上一絲緋色,卻不再開口。
瞧那姑娘突如其來的嬌羞模樣,殷驥驍似乎有些懂了為何今日皇貴妃會急著讓人召他回宮,想通了關(guān)竅,臉上的冷意更盛。
「瞧我,一見到你,就只顧著你,倒是忘了向你介紹這幾位姑娘了,這是文淵閣大學(xué)士家的嫡次女,那是文閣老家的幼女……」
隨著皇貴妃的介紹,殷驥驍?shù)哪樕亮,雖然早知有這么一天,他也以為自己會接受這樣的安排,可真到了這個時刻,他卻發(fā)現(xiàn)這一切都變得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母妃,兒臣昨兒個帶回來的東西已經(jīng)讓人送給二皇兄了,兒臣累了,想回府休息了!
有些粗魯無禮的打斷了皇貴妃的滔滔不絕,殷驥驍完全不留給她反應(yīng)的時間便轉(zhuǎn)身離去。
「驍兒、驍兒……」連聲呼喚了數(shù)聲,皇貴婦臉上原本的慈愛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陰險。
到底是翅膀硬了,竟然敢給她臉色看了?若不是顧慮皇上的心事……她又怎需要這樣辛辛苦苦的扮著慈母?在皇上和所有人的眼中,她疼殷驥驍比疼自己的兒子二皇子更多,但……
驀地回首,她望著站在身側(cè)的余平兒,再看看其他幾個手足無措坐在一旁的姑娘,皇貴妃的目光重回余平兒身上,說道:「過幾日,本宮就會向皇上請旨賜婚。」
聞言,余平兒的眸光一亮,臉上原本端莊得體的笑容難以自持的燦爛了幾分,「民女多謝貴妃娘娘!
一旦與皇室結(jié)親,父兄的仕途必然順暢,雖然四皇子因為面容殘缺,并沒有奪嫡的資格,可是皇貴妃一向很疼四皇子,再加上二皇子深受皇上器重,只要有朝一日二皇子上位,四皇子必是二皇子的左膀右臂,前途亦是不可限量。
陰沉著一張臉,一幅幅的畫卷平攤在那大大的書案之上,隨著那翻動畫的手勁越發(fā)的粗魯,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瞧出這幾日殷驥驍心情很是不佳。
每個伺候的人都小心翼翼,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就連向來膽子特大,剛養(yǎng)好傷回來伺候的譚悅之都恨不得能有些任務(wù)可以讓他出去透個氣。
每個人都不愿撞在這風(fēng)口浪尖之上,偏偏有個不知死活的,抱著好幾卷畫像直接朝著書房走來。
「那小子在不在?」因為常來往,所以花素錦與譚悅之也算得上熟,加上身分特殊的關(guān)系,殷驥驍那小子向來讓她自由地出入皇子府。
這樣的殊榮旁人沒有,可她也沒覺得有多大的榮光,畢竟大多時候她也不樂意見到殷驥驍,誰讓每回見了那個別扭的小子都沒啥好事,可那小子就是有本事,專捏人軟肋,讓人就算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任由他驅(qū)使。
「在書房!棺T悅之抬了抬下頷指著方向道,這幾日主子的心情可不太好啊!見花素錦心情愉悅的抱著幾捆卷起來的畫卷,他心中不無掙扎,一時無法決定該不該有道義些,出聲警告——
身為殷驥驍?shù)慕l(wèi),自然清楚殷驥驍身邊的人事,他知道花素錦是殷驥驍?shù)膸熸,也知道?dāng)年凈空大師因為愧疚岀家,那時凈空大師與花素錦其實早已情愫暗生,如今五六年過去了,她依然苦苦等待,只可惜凈空大師始終沒有還俗。
偏偏花素錦是個癡的,雖然有江湖兒女的豪氣,卻無法忘卻心中所愛,只好苦苦任由主子差遣去照顧云姑娘,這求的盼的就是凈空大師的回心轉(zhuǎn)意。
望著那有些歡快的身影,譚悅之張了張嘴卻沒有發(fā)岀聲音,這幾日被折騰得挺慘的他,終于還是決定收起自己的善心,只希望主子快快散了心里頭的悶氣,否則這日子不怎么過啊?
抱著畫卷,花素錦愈往里頭走去,心中狐疑愈盛,那過分的安靜彷佛透著一絲絲的危險。本能的,她停下腳步,利落地腳根一旋準備溜走,偏偏那廝耳朵極靈,她才準備溜之大吉,那陰冷的聲音已經(jīng)魔魅般的追了過來。
「進來!」
那聲音中清晰可辨的怒火讓花素錦只能硬著頭皮走進書房,只見他散著發(fā),又是一副落拓模樣,然而那充滿魔性的俊美與臉上那道疤痕所展現(xiàn)的邪肆卻分毫不減。
其實就她來看,那道疤看起來有些猙獰,的確壞了他原來美玉無瑕的俊美臉龐,可是她覺得那道疤無損他的俊美,反而營造出一種美好與邪肆的對比,魔魅且誘人。
硬著頭皮走進了書房,花素錦的腳步有些沉重,方才的歡快不再,畢竟與殷驥驍打了那么久的交道,對于他喜怒哀樂的情緒,她還算得上是了解一二的。
現(xiàn)在的他雖然臉上浮現(xiàn)了一抹笑,可笑意卻沒有達到眼底,幽深的眸中是一片凍人的幽寒。
「你來做什么?」終于等到花素錦磨蹭地走進書房,殷驥驍揚聲問道。
「我……」她也算得上能言善道,可是見到殷驥驍那陰沉的臉色,便知道今日可能討不了好。她悄悄移著腳步,心中暗暗盤算是不是該將手中的東西先藏起來,可惜那幾卷畫像大得很,怎么也藏不住,她忍不住暗恨自己的招搖。
早知道今日出門前該卜個卦,若是不吉她就該挑另一天來看熱鬧才是。
「那是什么?」
「這是……」吞吞吐吐的,花素錦的臉色灰暗,暗恨自己受了這么多次的教訓(xùn)卻還學(xué)不乖。明知道這小子的性情陰晴不定,卻還總想著要戳戳他,此時她真有一種自作孽不可活的悔恨。
起身信步走來,殷驥驍想拿,花素錦到底不敢不給,而這大約五六卷的畫像都是男子。那些男子個個是一等一的俊美,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好。
這幾年來,隱隱約約的,花素錦自覺在某些事情上看得比殷驥驍還要清楚,比如說對待淺淺的態(tài)度上,殷驥驍從頭到尾都認為自己不過是在償還一個天大的恩情。
可她覺得,或許最初他真是這么想的,可到后來他的心思已漸漸變了卻不自覺。所以當(dāng)他交代要自己為淺淺物色夫婿人選時,初時她吃驚不已,但反應(yīng)過后就帶著一種看笑諾的惡趣味。
也因為這樣的惡趣味,她才會比照皇帝選妃的法子,將自己物色出來的人選請畫師畫像,并在人像旁清楚寫下關(guān)于這個人的資料。
今兒個她到這兒來,就是想刺激刺激殷驥驍,原意是要他多想想自己的認知對不對,誰知道卻撞上了這廝心情不好,但她能如何?既沒膽子立馬溜走,又沒膽子搶回他到手的畫卷,只好眼睜睜看看殷驥驍冷著臉攤開那些畫,隨著被打開的畫卷愈多,他的臉色便愈沉,他的心情以極快的速度惡化,那森森的冷意就是最好的證明。
「倒都是青年才俊啊……」看完了所有的畫卷,殷驥驍冷冷地說道,也很仔細的看完畫像旁邊的批注。
「那是自然,我和淺淺的交情,自然要費盡心思尋摸的!顾筛傻恼f,臉上的笑容勉強得幾乎要掛不上。
這些人大多都是世家的嫡幼子,因為上頭還有嫡長子,所以妻子不用擔(dān)任宗婦,自然也不會一心想找世家嫡女,畢竟家族內(nèi)妯娌的和諧對這些世家來說也是很重要的。
而以云淺淺云家嫡幼女的身分,雖然失去了父親的護佑,但云家于今上有功是事實,就算家道中落,有些世家反而會選擇這樣的姑娘成為嫡次子的媳婦。
「這個條件倒不錯,有讓人去探探口風(fēng)了嗎?」
一聽這話,花素錦冷不防倒抽了一口涼氣,難不成這個混世魔王經(jīng)過這個刺激,還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思,真的打算幫忙淺淺嫁人嗎?
「還沒,只想著先來讓你瞧瞧,替淺淺挑出個好的!
「辦得倒是不錯!蛊叫亩,這幾個人選花素錦尋得真的不錯,看得出來是真心為淺淺著想,若她嫁給這幾人的其中一個,一世的安穩(wěn)富貴少不了。
眼看著大恩應(yīng)該可以還了個干凈,可他心中那莫名的煩躁再起,殷驥驍?shù)芍切┊,目光灼灼地彷佛像要將他們燒得一干二凈?br />
又想起了皇貴妃意圖插手自己的婚事,好為她的親兒子鋪上一條康莊大道,兩種情緒交纏,竟讓他有些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慢條斯理的,他一如方才打開畫卷般,又將它們好好卷上,然后喚來了王傳廣帶那些畫卷,徑直走了出去。
「呃……你要去哪兒?」預(yù)期之中的折騰沒有出現(xiàn),倒叫花素錦有些心驚膽顫,雖然對于他的去向心知肚明,可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既不是我嫁人,我怎能幫她選?」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府邸。
他的離開讓皇子府的眾人都松了一口氣,讓花素錦的心吊了起來。想到殷驥驍臨去前落下那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她忍不住為云淺淺擔(dān)憂起來。
她這回該不會是刺激過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