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琪琪,晚霞正美,令人不舍離去,于是兩人重返公園,并肩坐在河堤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賞景閑聊。
她遙望天邊像顆碩大橘子一樣的橙紅夕陽,悠然憶起:“記不記得有一次,新聞說有日蝕,我們就跑來這觀看?”
“記得!
“我還記得你沖回家拿了底片,可是居然只帶來短短一截,最后我們兩個只好擠在一塊,很克難地共享一張底片觀日!彼Φ。
他瞪她兩秒,忍不住仰天嘆道:“你真的很遲鈍!
什么?換她瞪他了!罢埥忉。”
“那時候,我當然是故意的。”所以當時他根本沒在看什么日蝕,整顆心全掛在身旁的她身上,為了能跟她靠得這么近而偷偷快樂著。
她愣了愣,懂了!啊床怀瞿愕墓硇难圻真多!
“彼此彼此!
她哈哈笑了,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是遲鈍了點呀。不由得問:“喜歡我,是不是件很辛苦的事?”
他笑而不答。
辛苦是必然的,所以他也不是沒動搖過,但就是無法輕易放棄她。
因為有她的地方,是他記憶拼圖里最美麗的部分。在初次失戀失去她的那段空白里,他更加懂得那樣的歡欣和溫暖有多難得一見,那么……一旦狠心舍棄了,在往后的人生里還能有幸遇到嗎?
搖擺不定了好久,最終他還是朝她伸出了手,雖然她避開了,他卻沒有收回手,而是慢慢慢慢接近,直到實實握住……
伸手牽起她的手,他微笑心想:就像現在這樣。
她亦泛開笑容,以更堅定的力道回握住他,說:“不說話是默認了哦?唉,好吧好吧……我會想辦法補償你的!
哦?“舉例來說!
她摸著下巴推敲了好一會,最后,湊上唇,在他頰上蜻蜓點水似地吻了一下。
笑意在那瞬間燦亮他的眼,他用一雙星星般的眼眸凝視她,心花怒放卻未夠滿意!皠偛喷麋饕策@樣親過我!币庠诎凳舅难a償太小兒科了。
想不到她卻一臉震驚地揚聲問道:“什么……真的嗎?”
“怎么了?”他有點被她夸張的反應嚇到。
她斂首低眉,沉默片刻,語帶不甘地說:“你大概不知道啦,其實琪琪是有點怕生的。我親近她好久才打好關系,但是到目前為止,她也只主動親過我兩次而已!焙我愿湍芤灰娙绻誓兀克Щ蟮剜哉Z:“怪了,為什么呢?難道真是差在經驗方面?”
居然跟他吃起醋來了。他啼笑皆非?纯,有女友如此,會不辛苦嗎?暗嘆了口氣,他長臂一伸,將她用力攬在懷中,藉以阻斷她無謂的探究。
她從他臂彎中抬頭望天,驀地指向一方,低叫:“凝結云!”
他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去,見到一架飛機劃過天際,留下一道云軌。
“琪琪都叫它飛機屁。”她看著看著,忍不住笑!罢娴暮芟耧w機在放屁耶!
他忽地伸出一只手蓋住她口鼻,說道:“我幫你遮住就不會被熏到了!
她也立刻有樣學樣地幫他掩臉,從他掌中悶悶出聲:“你也要當心啊!
兩人哈哈笑成一團。
然后,夕陽西沉了,他們依偎一起,在殘陽下共有一個影子,斜斜長長的,說不出的親密,道不盡的慵懶。
然后,他們都不再開口了,晚風替代了語言,在耳邊喁喁私語,像首溫柔極了的搖籃曲……
然后、然后!他們睡著了。
。
到底怎么會睡著了呢?
聽到他的聲音就想起那天的約會,越想越好笑,她忍不住問電話那端的他;“記不記得那晚在公園,那位歐巴桑把我們叫醒時狐疑的眼神?搞不好她以為我們是一對無家可歸的私奔情侶。”其實他們只是一對玩累了不小心靠在一起睡著的笨蛋情侶。思及此,她笑了出來。“真的好傻喔,哈哈哈……”
“等下再笑吧!彼创教嵝眩骸安皇且懻搼c生的事?”
“喔,對!我要說的是,地點可以確定了,在我家!
什么……他詫異極了。“你爸媽呢?”
“他們那幾天都不在!
詫異變為驚訝!斑@么剛好?”
“嘿嘿……當然不是純屬巧合啦!
嗯?他嗅出一絲陰謀味道。“什么意思?”
“我拿到花束雙人自助行的特價優待,就鼓吹他們去玩嘍!
“哪來的特價優待?”他好奇她的管道。
“琪琪的媽媽家里是開旅行社的啊!
他若有所悟!澳悄闵洗未饝獛退麄冋疹櫯畠骸
“沒錯,是交換條件!彼Φ。
原來她從那么早開始就處心積慮籌畫此事了?這次他的反應是驚詫交加,低笑出聲!昂靡徽姓{虎離山!
她真是一點也沒變,跟國中時那個向他提議要“結黨營私”的女孩一樣,總在某些方面表現得特別古靈精隆。
約定當天是個平常日,他下班回家,晚上六點多抵達她家樓下,按了對講機通報,門開后,他逕自上樓,到了她家門口,發現大門竟虛掩著,門內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他心中一驚,連忙推門而入,才剛踏過門檻,不期然聽到一聲非常響亮的“砰!”差點讓他的心臟蹦出胸口。
“Surprise二黑暗中傳來她的叫聲,然后是——“咦?。繗J?等一下……奇怪,怎么打不開……”
聽她出聲,他這才放下心,好笑問道;“你在搞什么?”舉步欲上前,卻被她出言阻止。
“等一下、等一下,就待在那里別動!
他依言停步,聽到一陣窸窣動作聲,幾秒之后,完全沒有預期的五光十色在眼前綻開,他定睛一看,發現發亮的是桌上的迷你型disco旋轉燈。
“Power on!“她比個Okay手勢,滿意地點點頭。
“哪來的?”他微訝問。
“上個月抽獎抽到的,炫吧。”她朝四方比劃一圈,很有見地的模樣!皬哪菚r起我就決定要這樣布置我們的慶生會場了!
他環顧四周,見到處處結彩,墻上還張貼一幅“Happy Birthday to you”的大字標語,不禁失笑,想不到只是兩人為自己慶生竟被她弄得這般隆重。
再瞥見她手上的拉炮,他這才曉得那聲巨響是怎么回事。提高手上的蛋糕盒,忍不住說:“你嚇得我差點把蛋糕掉地!
“呃,我想制造效果嘛。怎么樣,有沒有驚喜到?”
驚嚇的成分比較高。他微笑道:“這種燈是用來開舞會的吧。你要跳舞嗎?”
?“這個……你也知道,我只會跳一種舞的。”
他挑高一道眉!笆裁次?”
“掃除舞!彼龑λ徽Q。“你也會跳的嘛。”
他記得,那是他們國中時校方舉辦班級啦啦隊比賽,他們班參賽的舞蹈,只不過:“我忘記怎么跳了。”
“喂,我們可是練了整整一個暑假耶,你居然說忘就忘?”
“不然你跳給我看,說不定我就記起來了!彼Φ。
“沒問題,看我的!彼⒖陶襾硪恢щu毛撣子,靜立于電視前的空地,自己倒數完五四三二一,舉起撣子開始邊唱邊楓起舞來。“洗刷刷、洗刷刷,喔洗刷刷、洗刷刷,灰塵毛發一網打盡,花王除塵紙拖把,啊穩潔亮晶晶,啊廚房魔術靈,掃把拖把來拜把,蟑螂螞蟻快搬家,Me RE MERE ME Si RE DO 獻給愛麗絲,夢游仙境也別忘了來打掃——”
極具時尚感的disco燈下,她跳著充滿青春氣息的啦啦隊舞,那畫面說有多不協調就有多不協謂,他強忍住笑。此時,她將一只手舉在冒上,作勢眺望,表情夸張地看向右方驚呼:“嘩!無敵鐵金剛也來幫忙啦!”
然后她轉向他說:“這邊該男生出場了,這部分我沒學過,你快來支持!闭f完硬是把他從觀眾席上拉來。
他笑著連連擺手。“我真的不記得怎么跳了!
“舞蹈是用身體來記憶的,不跳跳看怎么知道。”
見她堅持,他只好配合地說:“那我是不是也該找支掃把當跳舞工具?”
“早幫你準備好了!彼龔囊慌缘膲δ_處抓起方才跟雞毛撣子一起拿來的掃把,笑著塞到他手中!斑@邊的歌我也記得,你跳,我幫你伴唱!
他勉為其難地胡亂踩了兩個舞步,她起勁高歌:“掃除的用具在身上,身材高高的幾十丈,不怕臟,不怕亂,勇敢又強壯,打敗蜘蛛網,害蟲都殺光,大家都稱贊——”唱到這,她自己卻哈哈大笑起來,引發了他的連鎖效應。
當時他們班表演里的惡搞精神曾為大會比賽帶來喧天歡笑,此時也讓他們倆邊跳邊笑得東倒西歪,最后一起栽倒在長沙發上喘氣。
過了一會,她順了順呼吸,邊回憶邊說:“說起來,當初有參與編舞的同學……就是那個阿福嘛,聽說現在好像是專業舞者了!
“他那么有天分,嶄露頭角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彼f。
她盯著頂上的燈光,有些莫名感慨。
過了那么久?也是?焓炅税桑窟是超過十年?歲月像流沙,難以留握掌中……但有的人卻是確確實實停駐在自己生命里。
注視身邊的男人,忽然間,她明白了能在有生之年和一個人共有成長時期的回憶,而那人也跟自己一樣銘記珍惜,是多么的幸運?梢韵胍姡词沟搅她X落發白的年紀,話起當年時自己絕不會寂寞,因為身邊的那個人是他。
而這將是她愿意花上一生來珍惜的記憶。
含著笑意,她跳下沙發,愉快地宣告:“吹蠟燭的時間到嘍!””
取出他帶來的蛋糕安放餐桌上,吹熄蠟燭之前,她虔誠地許下心愿,希望往后的每一年他們都能像這樣一起慶生。
接著,她拿起附贈的塑膠刀準備進行壽星切蛋糕的例行儀式?戳丝此麄児蚕淼牡案猓仡^問身后的他:“你要不要切?讓給你切!
“不如一起切!
她一愣,還沒問他要怎么做,他已由她身后輕輕環臂圈住她的腰,伸直右手握住她持刀的手。
不過眨眼時間,他的氣息吹拂耳際,他的體溫透過衣物熨著自己背部,對于這樣突如其來的親密,她臉上微微一熱。“欸……這樣怎么切。俊
“這么切!彼严掳蛿R在她肩頸處,在蛋糕上連續切了好幾刀。
見狀,她微微瞠目,忍不住低呼一聲:“切歪了啦!”
他動作一僵!耙稽c點而已。”
豈止一點點!她好笑道:“還是我自己來好了,我們太沒默契了。”
“誰說的。”他不同意!爸皇枪澴喔袥]抓好而已,不信再來一次!蔽罩氖郑@回專心目測,因姿勢有點吃力的關系而皺著眉,不覺用略帶勸誘的語氣說:“專心點,一二三,二二三,三二三……”
“……噗哈哈哈!”他以為還在跳舞!
“不要笑——看,又切歪了!”他語帶懊惱!斑@次是你害的!
她還在笑,邊笑邊說:“別生氣、別生氣,大塊的給你就是了!
他停頓了下,接受這個下臺階。“好吧,那我原諒你!
他那故作傲慢的口吻使她笑得更用力,轉頭想虧他幾句話,不期然落入一雙飽含情感的黑眸中,剎那間失了話語。
五光十色的disco燈下,他的眼珠像是琉璃,輝映七彩光芒,除此之外,還閃動著更多難以描繪的動人光采。
如果眼睛會說話,她想,它說的一定是能令任何人都心醉神迷的溫柔話語。
臉和臉的距離不過咫尺,任一方向前進些許就可碰到對方的唇,而他的臉正緩慢俯低,每一厘米的移動都像在空氣中擦出火花。
不經指揮,胸內的交響樂團自動開始演奏激昂澎湃的曲目,使她幾乎無法呼吸,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唇接近,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慢到受不了啦!
實在按捺不住了,她唇一噘,腳一踮——啾!拔得頭籌。
唇與唇相遇的時間只有一秒,不過魔咒已成功破除,她扶著桌緣,大口補充氧氣,撫著胸口說;“噢,我剛剛差點窒息而亡,呼……”
喘了一會兒,發覺他一直緘默不語,她回過頭去,見他正摸著唇,神色復雜難解,可以確定的是稱不上高興。
“怎么了?”她小心地問。
“……如果你不能吻得更浪漫點,就該讓我來!
“呃……”她訕訕道;“我很抱歉!
唉!拔也皇且愕狼。”
“那……不然……你要不要再來一次?啊,不過這次你能不能稍微快……”話還沒能說全,唇就被堵住。
孺子可教。這一次動作果真疾如閃電,她還沒反應過來,唇已被覆住。
像是有人沒打招呼就破門而入,門內的她被撞得有點眼冒金星,暈眩地閉上眼,黑暗中,可以看見若隱若現的銀河,那樣絢麗神秘。
又像在海邊漫步時,一陣強風毫無預警兜頭襲上,吹得人瞇起了眼,為那樣頑皮的激烈揚笑,迎風忘情地揮舞雙臂,直到什么被吹走了,在頂上飛得又高又遠,隨風翱翔像只自由海鷗。哎呀天哪,那是頭上的草帽,還是自己的心?這下好像有點著急了,可又不夠著急,因為目光已被陽光下的海平線給深深吸引住,遠遠地閃閃發光,像藏著寶藏,讓人深怕一眨眼就消失了。
所以他們貪心地、像在交換獨家密訊似地,交換著親吻。
她攀著他,他摟著她,貼得極近的兩顆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好快,像在為彼此的合作無間一起暢快地哈哈大笑著,比快樂還快樂……
啊啊,果然是非常浪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