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東升。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
慈寧宮搭起的戲臺子,此刻正上演著一出貴妃醉酒的戲碼。
這是一出“一個人鬧滿臺”的戲,述說的是楊貴妃在良宵美景下,等待君王的駕臨,要共度浪漫的夜晚時,卻得知君王早已到梅妃那里過夜了,她感到憤怒與失望,因而喝醉了酒。
飾演楊貴妃的角兒,手持一把折扇,不論唱腔還是扮相、身段,直把楊貴妃風華絕代、雍容華貴的氣度演得絲絲入扣。
臺子下看戲的眾人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名貴妃看,舍不得眨一下眼,就怕漏看她那迷人心魂、扣人心弦的一顰一笑。
被召進宮,此刻正坐在戲臺前,陪在太后身邊的海菱也看癡了眼。
“如何?本宮就說這角兒唱得極好吧!碧笪⑿Φ爻蛑
“是呀,不論扮相或是唱腔都好得沒話說!敝皇遣恢獮槭裁,她覺得那扮成貴妃的角兒,投來這邊的眼神好似有點不悅……現下又見她射來兩道惱怒的冷芒,海菱不禁打了個寒顫,心忖不知自個是哪兒得罪她了。
“知道那貴妃是誰扮的嗎?”太后笑吟吟的問。
“不知!钡珣撌呛苡忻慕莾喊桑惹八惶笈扇サ霓I子接進宮里,就看見有不少人等在這兒,大伙都興高采烈地談論著待會要上演的戲碼,連皇上都興致勃勃地坐在臺下等著了呢。
還說什么有兩年沒看見這出貴妃醉酒了,再也找不到有人扮貴妃的模樣能勝過那角兒。
說來還真巧,那角兒的名字的念法居然同她夫君相似。
“只是太后,我總覺得那貴妃的眼神,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是嗎?”見她仍渾然不覺,太后莞爾一笑,“你昨兒個推說有病不進宮了,可是綿昱授意的?”
“這……”她遲疑著不敢承認,怕太后怪罪于他。
太后慈愛地接著問:“你可知綿昱為何不讓你進宮嗎?”
見太后沒有責怪之意,海菱才坦然告之,“他說太后壽誕,文武百官會齊來朝賀,怕我不習慣這場面。”
“其實并不是因為這原因,待會你便知道了!
她再看了一會臺上的戲,總覺得愈看那名扮成貴妃的角兒,似乎愈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好像是她的夫君。
但不可能吧,綿昱怎么可能扮成戲旦?
她再仔細望著那張嬌艷、化著濃妝的臉,與印象中綿昱那張俊媚的臉孔,慢慢重疊在一起……嗯,真的愈看愈像了。
她心頭驀然一動,驚呼,“啊,太后,那貴妃莫非是……綿昱扮的?”
“呵呵呵,你到底還是看出來了呀。”
“真的是他?”海菱難以置信的一呆。
“這就是他為何不肯讓你進宮的原因了!
“原來是這樣呀!彼藭,便失聲笑道。原來他是不想讓自己看見他扮成女人的模樣啊!拔叶疾恢箷獞颍唱得這般好呢!
太后懷念的說起往事,“本宮愛聽戲,宮里常請人來唱戲,綿昱在這慈寧宮里長大,從小便耳濡目染,加上他又極有天份,這戲唱得好極了,尤其是他扮成女旦時,那模樣簡直比女人還像女人,可這孩子啊,十四歲以后就不肯再扮成女旦了,只有在本宮壽辰時他才肯破例!
海菱想了想,說道:“太后一手拉拔他長大,您對他而言,有如慈愛的母親,所以他總在您壽辰這天,為博您開心而扮成女旦。”
“是呀,這孩子確實是挺孝順本宮的!逼骋娝笊系蔫C子,太后撩起衣袖,露出自己腕上那只溫潤的玉鐲。
海菱見了,訝道:“咦,和我這只是一樣的!”
“這是他送給本宮的壽禮,他在替本宮套上時說,這鐲子世上只有兩只,他分別把這兩只鐲子送給他最看重的兩名女子!
聽見太后的話,海菱胸口涌起一股熱氣,感動得眼眶泛紅。
太后執起她的手,接著說:“海菱啊,本宮這就把綿昱托付給你了,今后請你一定要好好照顧他!
“我會的,我會的!彼鴾I,唇瓣噙著笑承諾。
太后再提點她一句話,“這夫妻之間啊,要彼此敬愛,而非敬畏,才能長久恩愛!
聞言,海菱怔了怔,須臾便領會了太后的意思,太后是要她尊敬且愛惜她的丈夫,而非對他心存畏懼。
“海菱明白了,謝謝太后!”她對這位尊貴的婦人滿心感激,當初若非有太后做主,她恐怕無法嫁給綿昱,進而得到如此疼愛她的好夫婿。
見她領略了自己的話意后,太后會心一笑,專心看向臺上的楊貴妃,此刻婉轉優美的聲音正唱到第二段。
“長空雁,雁兒飛,哎呀雁兒啊,雁兒并飛騰,聞奴的聲音落花蔭,這景色撩人欲醉,不覺來到百花亭……
“楊玉環今宵如夢里,想當初你進宮之時,萬歲是何等待你,何等愛你,到如今一旦無情,明夸暗棄,難道說從今后兩分離……
“惱恨李三郎,竟自把奴撇,撇得奴挨長夜,只落得冷冷清清回宮去也……”
她喝得醺然欲醉,蓮足踩著凌亂的步伐,臥魚嗅花,銜杯時的鷂子翻身與下腰的身段,讓眾人看得如癡如醉。
一曲唱罷,臺下眾人仍被她絕世的神采給迷得神魂顛倒,誰知那扮演貴妃的角兒卻丟下頭上的鳳冠,大刺刺地跳下臺來,直接走到海菱面前,不由分說地拉起她。
“你跟我來!
海菱愣愣地跟著綿昱走到庭苑一隅。
“我不是要你不準進宮嗎?”她竟膽敢違背他的意思跑進宮里了?!
“我是回絕了太后,可她還是派了轎子來府里接我,所以我才……”瞅著他那張帶著怒容的絕美臉蛋,她看得舍不得眨眼,小嘴兒漾著贊嘆的笑意。
“笑什么?”綿昱惱羞成怒地瞪著她唇邊的笑。
“你這扮相真美!”她誠心贊道,接著執起他的手,溫言地說:“你戲唱得真好,以后再唱給我聽好不好?我好愛聽你唱戲。”
“哼!彼浜咭宦暎瑒e開臉,嘴角卻隱隱勾起一絲笑,“我不隨便唱戲給人聽的!
“我知道,可我是你的妻子,你會唱給我聽吧?”她撒嬌地摟著他的腰。
綿昱微怔了下,深瞳泛起一絲異色。這是他們成親以來,她第一次對他撒嬌。之前對他,她總隱隱帶著絲懼意,但此刻她的神情里不再有那絲畏色,而是滿臉的柔情。
“好不好嘛?”她軟言央求,說著抱著他的手臂又搖了搖,“我是你最心愛的妻子呢,你自然要唱給我聽的,對不?”
他眼露愛憐的笑意,伸指刮刮她柔嫩的面頰,揶揄她,“你臉皮哪時候變得這么厚了,一點也不害臊,居然自稱是我最心愛的妻子。”
海菱噘起嘴!拔沂菍嵲拰嵳f才不是臉皮厚呢,你也是我最心愛的丈夫啊。”
聞言,綿昱胸口一陣激蕩,忍不住擁緊她。
看著他那張化著濃妝的臉俯向自己,她的胸口卜通卜通的鳴動得好快,接著緩緩地閉上眼,承接他的吻。
這一刻,不需要多言,兩心彼此相許,訴說著綿綿無盡的情意。
此時,煦陽朗照,灑落一地淡淡金芒。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