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瀾仍是一臉平靜,「就算她凌虐你,你大可向尚宮局稟報……」
春喜笑得更慘烈了,聲音聽起來倒像在哭,「尚宮局,尚宮局,如果尚宮局公平的話,奴婢會有今日的下場?」
反正都這樣了,她心一橫,一口氣說出了魏紅所有的陰謀,「當(dāng)初奴婢仍在紫云閣時,魏婕妤便利誘奴婢做她的內(nèi)應(yīng)。去年冬至大宴,魏婕妤曾唆使呂才人想污蔑楚婕妤的清白,當(dāng)時假借襄陵縣伯之名請楚婕妤至殿外的那名宮女便是奴婢安排的,后來也被魏婕妤滅了口。只是不知怎么楚婕妤雖出了殿卻沒中計,反倒是呂才人倒了楣!
那是因?yàn)閰尾湃松蛋!被人?dāng)槍使,活該她被惡意反噬……楚茉不由與蕭清瀾交換了會心的一眼。
春喜自是不知兩人的互動,只是沉重地接著說道:「一計不成,魏婕妤又要奴婢在楚婕妤的避子湯中下絕育藥。她買通了尚食局的司藥女官,讓她們配合奴婢,只是那碗奴婢好不容易才下了藥的避子湯被楚婕妤打翻了,因魏婕妤也要奴婢離間楚婕妤與陛下的關(guān)系,奴婢才會到陛下面前挑撥,最終受到杖責(zé)……」
她驀地看向楚茉,幾近瘋狂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愧疚,「在楚婕妤被沒入教坊的那段期間,魏婕妤前來尚宮局將奴婢領(lǐng)走,奴婢以為自己要出頭了,想不到魏婕妤只是為了監(jiān)視奴婢,擔(dān)心奴婢在外頭亂說,同時看有沒有機(jī)會再利用奴婢對楚婕妤不利……
「后來楚婕妤重新受到陛下寵幸,還升了位分,魏婕妤幾近瘋狂,那陣子她打殺了不少彩絲院的宮女,全都報為急病暴斃埋到了花園底下。她還逼迫奴婢想法子繼續(xù)對楚婕妤下藥,認(rèn)為奴婢待過紫云閣,一定知道什么漏洞或有人脈可以接近楚婕妤……但奴婢著實(shí)辦不到,被魏婕妤打個半死,奴婢著實(shí)受不了了,才會……才會想拉著魏婕妤同歸于盡……」
「胡說八道!」魏太后再也聽不下去了,她知道春喜說的八成是真的,但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承認(rèn)魏紅是那樣殘忍無道的人,否則對整個魏家的名聲來說是一個打擊,「如今魏婕妤昏迷不醒,自然由得你這賤婢抹黑她!她平素溫柔婉約,根本不可能如你說的那般不堪!」
這回卻是蕭清瀾淡淡地道:「要確認(rèn)魏婕妤的為人也不難,讓彩絲院的宮女太監(jiān)們驗(yàn)個身,看他們身上有無傷痕就知道。而朕并沒有讓人送避子湯至紫云閣,魏婕妤有無買通女官,胡公公出馬便能問個清楚。還有花園底下總該有幾具屍體吧?挖看看就知道了!
魏太后再一次被逼得啞口無語,她即使心中再急,也找不到任何借口為魏紅開脫,不由心中大恨,恨蕭清瀾這孽子一點(diǎn)臉面都不留給她這母親,明知魏紅身分特殊,卻不給絲毫寬待。
這時候春喜卻幽幽地說道:「避子湯是太后讓人送的,魏婕妤只是借機(jī)下手,想著若事情被揭穿,她也能躲得一干二凈。」
魏太后簡直聽得目眥盡裂,不敢相信侄女連自己都算計,雖說她不介意楚茉被下藥,卻不能接受替魏紅背黑鍋。
楚茉聽到這里渾身寒氣直冒,自己當(dāng)初想低調(diào)的混吃等死,究竟是多么天真的想法?這宮里簡直惡意滿天飛,她不由有些古怪的看了魏太后一眼。
魏紅想向她下絕育藥,最后惡意反彈藥到自己身上,而魏太后對她的惡意又會造成什么苦果?
蕭清瀾同樣聽得心底發(fā)寒,這就是他的母親。∫姴坏盟,連他的子嗣都不想見到。
他目光幽深地直盯著魏太后,以一種緩和到令人恐懼的聲音問道:「太后,春喜說的可是真的?避子湯是你讓人送的?」
魏太后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惱羞成怒道:「是又如何?如今你尚未有嫡子,豈可讓庶子先出生……」
「中宮無后,豈會有嫡子?太后這是想斷絕朕的后嗣?」蕭清瀾面如寒霜地道。
「哀家……」魏太后仍想辯駁。
「夠了!強(qiáng)詞奪理,朕不想聽。」蕭清瀾早已對魏太后心灰意冷,如今也只是雪上加霜,不會再更糟了。「太后年老糊涂了,但宮人們可不糊涂,既然無法適時提點(diǎn)太后不要犯錯,那么留著也沒用,砍了吧!」
這是要肅清承香殿了,魏太后豈能接受?不由尖聲道:「哀家不許!」
「太后既然不許,難道就讓如此嚴(yán)重的錯事蒙混過去?」蕭清瀾意在言外地道:「太后傷害的并不是朕,而是楚婕妤……」
魏太后聽出了其中的意思,即使她不想以此下臺階,也不得不下。
于是她咬緊牙根,由懷里取出了一塊上好的暖玉,這塊玉是先太皇太后傳到她手中的,意義非凡,原該傳給現(xiàn)任皇后,卻被她放到了楚婕妤手中,「避子湯之事是哀家想岔了,這便當(dāng)補(bǔ)償你,其他的事你也別太計較了!」說完,她自覺面上無光,咬牙切齒地離開,連床上自家侄女的生死也不想管了。
魏太后離去后,蕭清瀾便將注意力放在今日春喜給魏紅下藥的事情上,冷冷說道:「宮女春喜屢次心懷不軌,更下藥害了魏婕妤,拖下去先打五十大板再梟首示眾!
「謝陛下!勾合部奁x恩,她自知無法幸免,五十大板下去她就死定了,不必等到梟首,陛下這是留她全屍!
「魏婕妤心術(shù)不正,陰謀詭計多端,即刻廢去她的位分,而她殘殺虐待宮人之事,待查明后再論罪。至于趙賢妃……」蕭清瀾若有所思地看著一直想置身事外的趙賢妃,「你管理后宮不力,顯然能力不足,朕命你交出一半宮權(quán),此后后宮由你與楚婕妤共同管理。」
此話一出,不僅趙賢妃,連楚茉都瞪大了眼。
「這不公平!」趙賢妃忍不住驚呼,「這些事都不是妾身做的,妾身也是被蒙在鼓里……」
「六局的女官被買通,你被蒙在鼓里?彩絲院失蹤了那么多宮人,你被蒙在鼓里?太后假朕之意讓人送避子湯,你被蒙在鼓里?」蕭清瀾有些咄咄逼人地反問。
趙賢妃臉都白了,的確,這些事她都知道,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yàn)樗幌氲米锾蠡蛭烘兼,更想著隔山觀虎斗從中得利。如今她的自私心態(tài)被這樣血淋淋的剝開,竟是顯得丑陋不堪。
蕭清瀾走近了趙賢妃身邊一步,低聲說道:「楚茉該貶至掖庭,卻被沒入教坊,你也被蒙在鼓里?冬至大典那日,襄陵縣伯被人下了春藥,你同樣被蒙在鼓里?」
他知道!他竟然都知道!
如果說趙賢妃方才只是臉色發(fā)白,現(xiàn)在就是全黑了,她后退了一大步,竟是不敢直視圣顏。
「罰你交出一半權(quán)力還算輕的!
蕭清瀾不愿再多看她一眼,也不想再多聽一句廢話,帶著楚茉轉(zhuǎn)身而去。
出了彩絲院,他直接帶她回紫云閣,邊走邊想著她的命格果然厲害,太醫(yī)說魏紅落下了病根,只怕日后不孕,并且身體也不會太好,要不是她想害楚茉,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他不由轉(zhuǎn)頭去看楚茉,好奇她的敵人自己把自己搞垮了,她該會是什么表情,想不到她臉上沒有喜悅,反而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令他忍不住問道:「朕替你處置了害你的人,你又得了塊太后的暖玉,怎么哭喪著臉?」
楚茉可憐兮兮地看了他一眼,「妾身……妾身不懂怎么掌理后宮啊!挂幌氲交斐缘人赖娜兆铀坪跻嬉欢温,她幾乎開始胡言亂語了,「妾身資質(zhì)駑鈍,胸大無腦,就只長了張臉,其他什么都不會,一想到那么多事,妾身的頭就痛了起來……」
連胸大無腦都出來了,蕭清瀾強(qiáng)忍著不笑,正色說道:「沒有你想像的那樣困難,你的資質(zhì)朕知道,這些事定然學(xué)得會,可不是你說的那般……咳,駑鈍。」
「真的?」楚茉狐疑地看著比她還有信心的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掌理后宮……要做些什么?」
「首要之務(wù)是甄選宮女,每一個都得挑過,不過近年沒有大選,后宮嬪妃不多,無須那么多宮女,所以這事倒不是很繁重!挂婚_始先來顆甜棗,免得嚇壞了她。
楚茉卻聽出了端倪,俏臉微苦,「近年沒有大選,人都不夠用了,不就代表著很快就要選?」
還說自己笨呢,這不一下子就找出了漏洞?雖然宮女的需求量不大,但每年都有年老的宮女放出去,自然是隨時都要補(bǔ)人的。蕭清瀾直接忽略了她的問題,又說道:「掌理后宮還需要監(jiān)督后宮各職司,像這回魏紅能買通六局的女官,就是賢妃監(jiān)督不力。」
「魏紅都要賄賂才能讓那些人乖乖聽話,妾身月俸雖漲到六貫,但比起魏紅算是窮得苦哈哈,可使指得動六局二十四司的那些人?」楚茉一向秉持著無為而治的態(tài)度,所以才弄出春喜背主之事,現(xiàn)在一次管那么多人,全部一起背主怎么辦?
六貫……別的嬪妃都有其他的生財之道,就她傻兮兮的只領(lǐng)月俸,實(shí)在連蕭清瀾都忍不住覺得她窮。
不過為了安撫她,他表面上仍是說得云淡風(fēng)輕,「你太瞧不起宮廷律例了,不聽話的就罰,罰不聽就砍了,很難嗎?」雖是有錢能使鬼推磨,但嚴(yán)刑峻法一樣能奏效。
他繼續(xù)道:「你還得協(xié)助辦理宮宴、祭典等等,只要有節(jié)日,宮內(nèi)的各類節(jié)事都需先準(zhǔn)備起來。下一個應(yīng)當(dāng)是乞巧節(jié),屆時你帶著眾嬪妃一起乞巧……」
「妾身手不巧!顾f得斬釘截鐵。
「朕覺得你手挺巧的!顾庠谘酝獾乜粗,眼神不太正直。
楚茉原本聽不明白,后來不知怎么地臉熱了起來,不過還是倔強(qiáng)地瞪著這個下流君主,「既然陛下覺得妾身手巧,那妾身可不可以只做一件事?」
「什么事?」
「給陛下侍寢!惯@個我擅長!楚茉在心中吶喊著。
蕭清瀾哭笑不得,伸手敲了下她的頭,「你放心吧,那些都有定例,你只需照本宣科即可,何況也不是你單打獨(dú)斗,朕會派有經(jīng)驗(yàn)的內(nèi)侍及女官協(xié)助你……」他定定地看著她,面對這個一心想貪懶的耍賴鬼,只能拿出深情攻勢,「有朕做后盾,有什么是你辦不到的?」
楚茉啞口無言,他這一句話簡直無敵,她再找不出什么理由推托,只是面色如土。
瞧她如此不愿,蕭清瀾有些心疼了,但他還是狠下心不收回成命,拿出事實(shí)對她循循善誘,「楚茉,朕對你的期許可不是只有婕妤而已。今日太后可以欺你,趙賢妃可以欺你,連不受寵的魏紅都可以欺你,追根究柢就是因?yàn)槟愕牡匚徊粔蚋。雖說你不怕人陷害,但只要你一日不在最高位,對你的攻擊就會接二連三,其中只要有一次得逞,你便萬劫不復(fù)。你學(xué)著掌理后宮,也等于學(xué)著如何保護(hù)自己,明白嗎?」
楚茉瞪大了眼,他這暗示對她而言著實(shí)可怕,她又不是傻子,如何聽不懂?
就這樣傻兮兮的瞪了他半晌,她即使很想大聲吶喊妾身辦不到,但作為一個嬪妃的本能,仍然弱弱地問道:「一定要嗎……」
「你難道希望朕換別人?」蕭清瀾悠閑地問。
楚茉隨即搖頭如波浪鼓,很沒底限的屈服了。只不過一下子從醉生夢死的米蟲變成發(fā)憤圖強(qiáng)的米蟲,總是需要一段過渡時期調(diào)和心情才是。
「好吧,妾身……」像是做下了什么沉重決定,楚茉話才一出口,突然腦際一陣暈眩,她本能的抓住了身旁的蕭清瀾,被他一把摟住。
「你怎么了?」蕭清瀾嚇了一跳,不過是要她掌理后宮,受的打擊有這么大?
「妾身不知,就是……頭昏……」楚茉勉力說完,直接昏了過去。
旁邊的胡公公及宮女侍衛(wèi)們都想來協(xié)助,但蕭清瀾已抱起了她,快步的朝紫云閣行去,一邊說道:「宣太醫(yī)!」
胡公公這回不敢大意,親自跑到太醫(yī)署去請蕭清瀾最信任的顧太醫(yī)。
當(dāng)顧太醫(yī)疾行來到紫云閣時,蕭清瀾已在寢殿內(nèi)焦急地來回走動,都快將地磨穿。
「快看看楚婕妤是怎么回事!」蕭清瀾連忙來到床邊。
此時的楚茉已經(jīng)轉(zhuǎn)醒,只是臉色仍有些蒼白。
顧太醫(yī)知道楚茉之于蕭清瀾的重要性,她可是陛下唯一的解藥,所以不敢大意,小心謹(jǐn)慎地替她把起了脈。
良久,他突然展顏一笑,起身后長揖到地,「賀喜陛下,楚婕妤這是有孕了!
有孕了?蕭清瀾顯然被這消息驚得不輕,整個人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消化這個好消息,不敢相信地再一次確認(rèn),「你是說,朕有皇嗣了?」
「是!诡櫶t(yī)問起楚茉月事的情況,又轉(zhuǎn)向蕭清瀾道:「楚婕妤有孕,如今該是一個半月左右!
「朕有子嗣了,朕有子嗣了!」蕭清瀾狂喜,在一旁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完全無法壓抑心頭那種狂涌而出的感動,笑得像個傻瓜似的。
一旁的胡公公見他失態(tài),也是激動得熱淚盈眶,只有他知道這一天對陛下來說是多么不易,陛下原本對子嗣已不抱期待了!
楚茉也被這消息驚得呆若木雞,蕭清瀾都已經(jīng)在床邊繞不知幾圈了,她卻仍是呆愣愣的靠坐在床上,低頭詫異地看著自己仍平坦的肚子。
蕭清瀾轉(zhuǎn)得夠了,突然很想擁抱楚茉,他一個回身來到她身邊,輕輕地抱住她,問:「我們有孩子了,你開心嗎?」他問。
楚茉只是怔怔地望著他,還沒由震驚轉(zhuǎn)換到開心的階段。
蕭清瀾知她也是驚喜呆了,笑著問她,「難道你就沒有什么想說的?」
楚茉這才回過神來,美麗的臉龐漸漸露出笑容,最后喜悅完全藏不住,在她蒼白的臉上增添了許多光采,「陛下,我有孩子了!這是不是代表著,我可以先不用管什么掌理后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