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雨懷在院中絕食以抗議南宮縱對她的冷落已經(jīng)十數(shù)日了。
這事傳到西府,范氏來過侯府探望她兩次,還勸說南宮縱不要因此而得罪了羅謙。
羅謙得知女兒在侯府猶如身在冷宮般,十分不悅,亦在褚祺面前抱怨此事,褚祺還派人前來傳口諭,要南宮縱別讓他夾在南宮家及羅家之間難為。
但,南宮縱仍是對羅雨懷絕食之事不聞不問。
邊靜身為正室,總得有些氣度,于是便到羅雨懷的沉香院去探望她一番,可見到羅雨懷,她真的是嚇了一跳——本就纖瘦的羅雨懷整個人又瘦了一圈,神情憔悴。
看來,她絕食是來真的,不是玩笑。
以前她是奴婢,要稱羅雨懷為懷姨娘,可現(xiàn)在她是正室,合該叫羅雨懷一聲妹妹的,她卻覺得別扭,她索性省去稱謂。
“欸,”她看著躺在床上不動的羅雨懷,“你再這么下去會生病的!
“你出去,我不想看見你,你也不必貓哭耗子假慈悲!绷_雨懷不領(lǐng)情。
“你何苦這樣?”她嘆氣。
“我堂堂兵部郎中的女兒,卻讓你們這樣糟蹋,我還活著做什么?”她雖無力,但還是句句犀利,一點都不示弱。
“你這樣是想折騰誰呢?夫君他不會被你威脅,也不會可憐你的,你知道嗎?用這種方法來威脅一個不愛你的男人是最笨的!彼f的可是實話,絕沒有存心嘲諷羅雨懷。
“你住口!”羅雨懷氣恨的瞪著她,“我要他道歉,我絕不能容忍他一次又一次的羞辱我。”
邊靜語氣無奈,“他不會道歉的,因為他沒做錯什么!
“你出去!绷_雨懷拿起枕頭扔向她,兩只眼睛惡狠狠的瞪著她,“他若不道歉,我就餓死自己,看他怎么跟我爹還有皇上交代,你滾!”
看她虛弱的樣子,邊靜真的很同情她。回頭想想,一個女人得不了男人的寵愛,又去不了心愛男人的懷抱,也實在是可憐。
“如果夫君向你道歉,你就肯吃東西嗎?”她試探著問,“若真如此,我去跟夫君說!
“你、你滾!”聽邊靜那好似炫耀的語氣,羅雨懷捂著胸口,激動地大叫,“喜兒,趕她走,我不想看見她!”
喜兒是羅雨懷自娘家?guī)淼难诀撸怂,自然是向著主子。這幾年來,主子在侯府是如何的被冷落,而邊靜來了之后,主子又是如何的遭受羞辱,她全看在眼里,對邊靜自然有敵意,但礙著邊靜的身分已非往昔,她也只能低聲下氣。
“夫人,請你回去吧!
邊靜叮囑道:“好好照顧著你家主子。”說完,她便離開。
走出沉香院后,她立馬返回觀心院的書齋。南宮縱正在看書,見她進來,只瞄了一眼便顧出她有事要跟他商量。
“什么事?”
她走到他身邊,拿走他手上的書,一臉嚴肅,“你去看看她吧!
他眉一挑,“誰?”
“你明知道我說的是誰!彼裏o奈的嘆氣,“她瘦了、虛弱了。”
“那又如何?”他不以為意。
“她是玩真的,不是隨便說說,你去哄哄她吧!
聞言,南宮縱饒富興味的覷著她,“你這話是認真的?要我去哄她?”
意識到他指的跟她所說的是不一樣的東西,邊靜瞪他一眼,“你明知道我說的是什么。”
看她被逗出氣來,南宮縱忍俊不住的笑了。
“我可沒辦法把你分享出去!彼詺獾匦,“你是我的,就只準是我的!
“那你還讓我去哄她?”
“我只是覺得她也挺可憐的!
“她可憐?”他疑惑的看著她。
“你不是真心想娶她,她恐怕也不是甘心要嫁你吧?”
“我可以休了她!
“她是羅大人的女兒,又是皇上指的婚,你豈能說休就休?”她認真分析著,“羅大人在皇上面前告狀,皇上雖不會怪你,但肯定是左右為難,正所謂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我看你就去看看她,別真讓她餓出病來!
他沉默了一下,將她抱在腿上坐著,“你是認真的嗎?不是在試探我?”
她搖搖頭,“我是認真的!
“不怕我去探望她,跟她……”
“我才不怕!彼踔哪,在他唇上親了一記,“我相信你!
這一吻讓他稍稍柔軟了,“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去看看她!
“嗯,”她摸摸他的臉,再親了他一下,“真乖!
稍晚南宮縱因有事外出,便遣了心硯去沉香院通知羅雨懷,說他回府后會去探視她。
他回到侯府時已是眾人就寢的時候,府邸里闐寂靜謐,只有少數(shù)仆婢及護院在走動著。
他一返回侯府就前往沉香院。剛到外頭,就見一名身形瘦小的婢女走了出來,與他迎面碰上。
那婢女低著頭,“侯爺,您回來了!
“你家小姐呢?”
“小姐在房里,等候侯爺多時了。”婢女一欠身,“奴婢先行告退。”說罷,她快步離去。
這時,南宮縱聞到她身上有一種香味,是他不曾聞過的,而且,她并不是羅雨懷的貼身丫鬟喜兒,難道是新來的?
他也沒多想,邁步進入沉香院,朝著羅雨懷的寢房而去。
寢房的門虛掩著,房內(nèi)的燈火幽幽暗暗。他走進房里,繞過屏風(fēng)及帳子,只見羅雨懷坐在床邊不動,而桌上還擺著沒動過的晚膳。
“你還是不吃東西嗎?”他走過去,“還要鬧多久?”
羅雨懷文風(fēng)不動的坐著,也不吭聲。
南宮縱濃眉一磨,“羅雨懷,你該知道我不吃這套,要是你以為我會求你,你可就大錯特錯了!
她還是不動。
南宮縱心頭隱隱覺得不甚尋常,他往前走去,伸手碰了碰她,“羅雨懷……”
他一碰到她,羅雨懷便倒下,他再細看,竟發(fā)現(xiàn)她胸口插著一把刀,早已氣絕身亡。
他心頭一震,立刻想起剛才那個面生的婢女,在心里暗叫不妙的同時,喜兒跑了進來,然后放聲尖叫——
羅雨懷死了,兇手正是長久與她感情不睦的南宮縱,目擊證人則是羅雨懷的貼身丫鬟喜兒。
這事發(fā)生在平遠侯府,要暫時壓下也是容易的事,但南宮縱立刻讓人快馬諢令京城通報此事。
不到兩天的時間,刑部尚書高俊親自來到慕天城,并奉皇上之命將羅雨懷的尸身帶回京城,并押解南宮縱返京受審,此事震驚了整座慕天城,每個人都在議論紛紛。
而侯府之內(nèi)亦是一片混亂暫且沒了主子,邊靜這個主母便得扛起整個家的運作,她得安撫受驚的毅兒,還得安頓侯府上上下下二百余人,責(zé)任不輕。
她不斷告訴自己,她不能慌不能亂,可人命關(guān)天,南宮縱又被押往京城,杳無音訊,教她如何冷靜?
南宮縱離開侯府時什么都沒說,也沒為自己辯駁,只是告訴她無論如何都不要慌,要相信他。
她好后悔,若是她沒要南宮縱去探視羅雨懷,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沒多久,京里傳來消息,說南宮縱已經(jīng)認罪并打入大牢,削去平遠侯之位。侯府上下頓時一片愁云慘霧。
秋嬤嬤天天以淚洗面,不到三天便病倒了。
看著這個家因為南宮縱出事而幾乎分崩離析,邊靜心里又急又痛。他是這個家的主心骨,主心骨沒了,家也就垮了。
不行,不能讓這個家垮了,她得想辦法,她得救他!
于是,邊靜府里一切交辦給辛老爹,接著立刻前往京城求見寧妃,再透過寧妃順利的在入夜后見到了褚祺。
邊靜進到御書房,立刻跪倒在褚祺面前,“皇上,請您放了侯爺,他是無辜的!
褚祺神情嚴肅,“起來說話吧!
她搖搖頭,直視著他,“皇上,您相信他會殺了羅雨懷嗎?雖然外面有很多關(guān)于他的傳聞,但那都不是真的,請皇上明察秋毫!
褚祺眉心一擰,“邊靜,他已經(jīng)認罪了!
“不不不!”她激動地,“他是無辜的,他不可能殺羅雨懷,他沒理由殺她!
“很多人都可證明他們感情長期不睦,又多次沖突,他也承認自己是在盛怒之下失手殺了羅雨懷!
“什么?”邊靜怔住。
“妹妹,先起來再說吧!币慌缘膶庡(qū)前想扶起她,可她堅決的搖搖頭,拒絕了。
邊靜不肯起來,“皇上,不是他,他是無辜的!”
“若他無辜,那兇手是誰?”褚祺問。
“兇手……”她一頓,接著像是下定心般大喊,“是我!皇上,羅雨懷是我殺的,侯爺是為了掩護我的犯行才會認罪!”
褚祺一怔,與寧妃互視一眼。
“你說什么?”他神情一凝,肅然的看著她。
“羅雨懷素來與我不和,又嫉妒我受寵,經(jīng)常與我作對,我……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睘榱颂婺蠈m縱脫罪,她續(xù)道:“那天晚上我去找她理論,兩人越吵越兇,我一時失去理智便錯手殺了她!
褚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表情凝重,“你所言屬實?”
“句句屬實。”她肯定地說。
“好,那朕問你,你是如何殺死羅玉懷的?”
“我用刀殺她,一直刺一直刺。”
“一直刺?記得共刺了幾刀嗎?”
“我……不記得了!彼f一通,“侯爺進來,發(fā)現(xiàn)我闖禍,就要我趕快離開,我……我就走了!
“朕再問你,你是用左手殺她?還是右手殺她?”
“我……”一時之間,邊靜答不上來。
“邊靜,”褚祺蹙眉,“羅雨懷只被刺了一刀,你所謂的一直刺根本不是真的,還有,殺她的人慣用左手,可你是右撇子,對吧?”
邊靜木然,眼淚撲敕簌的往下掉。
褚祺搖頭笑嘆,“想不到你對他的愛意如此堅定濃烈,居然將沒做過的事攬在身上,可你知道這是欺君之罪嗎?”
聞言,邊靜一震。是啊,這是欺君之罪,可她不在乎,為了救南宮縱,她什么都愿意做。
“皇上,”這時,簾后傳來一個聲音,“您不必這樣嚇她吧?”
下一瞬,南宮縱神情自若的自簾后走了出來,邊靜當場呆住。
“夫君?”她困惑不已。
方才一直藏身簾后,把她所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南宮縱溫柔的、深情的看著她。
“你好大的膽子。”他唇角、眉眼都帶著笑意,“殺人這等重罪,你居然敢亂認?”
“你……”她慌亂的看著褚祺,再看著寧妃,發(fā)現(xiàn)他們臉上都是一臉輕松,“這是怎么一回事?”
“好妹妹,”寧妃將她扶起,“皇上根本沒有定平遠侯的罪,這一切都是作戲!
“作戲?”她更糊涂了,“作什么戲?”
“邊靜,仵作早就驗過羅雨懷的尸體,以平遠侯的高度殺害羅雨懷,刀子絕不是以那樣的角度刺入,兇手是個個子比羅雨懷還矮小的人,而且是個左撇子,也就是說平遠侯絕不是兇手!
“那為什么……”
“我進到羅雨懷的房間前,曾跟一個面生的婢女擦身而過,我懷疑她才是真正的兇手!蹦蠈m縱解釋道:“在她身后必有指使之人,對外放出我已認罪的消息,便是為了讓那人松懈并露出馬腳!
“邊靜,朕與平遠侯正著手調(diào)查,也已有眉目,你不必擔心!瘪异骺此齽偛趴薜媚敲磦模灿X得不忍。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她看著南宮縱,臉上終于有了笑意。緊繃的情緒一放松,她又忍不住放聲大哭。
南宮縱也顧不得褚祺跟寧妃在場,一把將她攬進懷里安慰著。
“別哭,沒事了!
褚祺跟寧妃相視一笑。
“平遠侯,”褚祺走向?qū)庡,牽起她的手微笑道:“朕將這御書房借給你,好好安慰安慰她吧!闭f罷,他便牽著寧妃步出了御書房。
褚祺與寧妃離開后,南宮縱便抬起邊靜哭泣的臉,溫柔的為她拭去眼淚。
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讓真正的兇手現(xiàn)身而作的戲,邊靜固然感到放心,卻也氣他對她隱瞞,讓她如此擔心害怕。
“為什么要瞞著我?”她語帶埋怨,“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你知道秋嬤嬤都病了嗎?你知道毅兒他……”
話未說完,他重新將她擁入懷中,緊緊的抱著。
“抱歉,我不是存心騙你!彼统恋穆曇魺o比溫柔,“府中或許有對方的耳目,為了讓對方以為詭計得逞,我不得不騙你們所有的人!
“你應(yīng)該告訴我的,那么我就不會……不會這么……”她想起這些日子的懸心掛念,忍不住又是一陣哽咽。
他心疼又自責(zé)的將她牢牢抱住,“原諒我不得不這么做,你若生我的氣,便打我?guī)兹鰵獍。?br />
她哪舍得打他?知道他平安,終會回到她身邊,她哪還舍得氣他打他嗎?
她伸出手,用力的環(huán)抱住他,感覺到她是如此的使勁,南宮縱微怔。
“靜兒……”
“別再嚇我了,拜托!彼曇糗涇浀,帶著惹人憐愛的央求。
他內(nèi)疚地嘆氣,“不了,再也不了。”
有過這一次,他怎忍心再嚇她?不過也因為這件事,他看見了她對他的真心,也確定了她對他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