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道上,夏千勝聽到從化妝室傳來談話聲,于是上前幾步,欲確認她是否在里面,適巧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
“寧亞,本來還以為你這次帶來的男伴大有來頭,又長得那么帥,害我們羨慕死了,沒想到竟然只是你父親醫(yī)院的主治醫(yī)師!币幻哉Z帶調(diào)侃。
幾個名緩不期而遇來化妝室補妝,看見蘇寧亞出現(xiàn),不禁又接續(xù)前一刻的話題。
雖說醫(yī)師對許多人而言是高薪職業(yè),但她們這些名門千金根本看不上眼,區(qū)區(qū)幾十萬的薪水哪夠她們花用。
“那是……我爸要他陪我出席今晚晚宴,因為這是醫(yī)院基金會的募款活動!
蘇寧亞心口不一的道。
明明是她希望他作陪,才透過父親幫忙邀請游說,因能跟他一起來這里而開心感動不已,卻在幾個女性友人探問他身分后,得知他只是一位神經(jīng)外科醫(yī)師,馬上炫耀各自男伴身家多驚人,令她不免覺有失顏面。
以前她所交往的男友都是令旁人羨煞的豪門少東,身世皆與她門當戶對。
唯獨這次,她一見鐘情而暗戀的對象,雖在醫(yī)術(shù)上有輝煌杰出的表現(xiàn),是難能可貴的天才,但對只重視物欲的她們而言,他不過是個普通角色,即使外表再出色也沒能再吸引她們更多注目。
“聽說金少東本來有意當你今晚的男伴,他對你頻頻獻殷勤,但你對他好像沒什么意思,本來以為你眼光品味高,會挑個比金少東更好的對象!闭f話的是千金嚴小姐,她對金少東有好感,對方卻在追求蘇寧亞,讓她不免對蘇寧亞心生不滿,逮到機會便刻意揶揄她幾句。
“我之前聽過一個傳聞,那時認為不可能,也就沒特地問,但你今晚帶那夏醫(yī)師出席晚宴,該不會你真的在倒追自家醫(yī)院的醫(yī)師?”方小姐不由得驚問。
“什么?真的假的?堂堂院長千金、咱們蘇大小姐會倒追一位醫(yī)師?”
三四張嘴異口同聲,驚呼連連。
“當然不是真的。”面對一干相互比較的酒肉朋友,蘇寧亞不愿折損尊嚴,連忙搖頭否認,可是看著眼前一雙雙帶著懷疑的目光,她只好繼續(xù)撒謊,“其實是……他想追我。這陣子為了主持基金會的事,我時常去醫(yī)院,他便一直制造機會想要接近我!
“我也不相信寧亞會倒追男人,何況只是區(qū)區(qū)一名醫(yī)師。若說對方要追求她、巴結(jié)她,還比較有可能。”一個名媛改口道。
“聽說你爸非?粗叵那,是因為你的關(guān)系嗎?”表哥就在蘇寧亞父親醫(yī)院任職的方小姐問道。
走道上,聽著前方化妝室傳來的談話,夏千勝一雙俊眉蹙攏,胸口升起一團怒火。
明明是她一再借機接近他,是她要院長請他今晚作陪,她卻完全說反話,居然說是他主動要求當她的男伴,是他在醫(yī)院頻頻對她示好意圖追求,甚至連他受到院長器重、屢屢出國開會,都是因為她在父親面前替他說話的緣故,當有人懷疑他年紀輕輕就升任主治醫(yī)師也是因為她的關(guān)系,她竟笑笑地委婉附和。
他聽到后來簡直氣壞了,差點失去理智,沖進化妝室,怒斥她胡言亂語,為自己辯駁。
過去他從前輩同儕口中,每每聽到他的成就是因受到院長千金青睞、靠裙帶關(guān)系而得福,他總因無稽之談而輕嗤,甚至對嫉妒他的人冷言反諷回去,而今卻親耳聽到她造謠,令他憤怒不已。
他不免要懷疑,在醫(yī)院里流傳的閑話,很可能是從她口中曲解事實而傳出的。
這個推測令他更難以容忍。
他竟會一時眼盲,對她這種表里不一的女人動情?
今晚,直到前一刻,他才清楚意識到自己對她的感覺不同。
當他今晚乍見她時,心口對她燃起不明的躁動溫度;當他在會場不自覺追逐她的身影;當他一發(fā)現(xiàn)她不見便不放心地出來尋人,在意著她也許被哪個男人帶離開……他才猛地驚覺,這一串失常反應(yīng)所代表的含意。
他對她有感情!
他訝異內(nèi)心對她萌生情愫,更對于自己會喜歡上千金大小姐感到有些難以置信。
但細想這段時間對她的認知,她并不是空有其表的女人,不是只追求時尚打扮、成天購物享樂的千金。
她雖一再主動接近他,卻難掩羞澀,令他感覺她很可愛;她雖掛名基金會執(zhí)行董事,卻也親身參與不少活動,純真親切的樣貌令他對她不覺心生好感。
她不是聰明伶俐、獨立自主的女性,跟他過去交往類型頗不同,但識清內(nèi)心對她在意的情感,他其實不排斥回應(yīng)她先前的示好,也許兩人有發(fā)展的可能。
萬萬沒料到,會讓他在此刻聽到她在外人面前對他的評斷,令他心緒霎時翻騰不已。
原來,她看不起他。
她認為他只是受雇她父親醫(yī)院的一名醫(yī)師罷了,甚至還提及他沒什么顯赫身家背景,父母不過是經(jīng)營小型牧場的酪農(nóng)而已。
就算她確實被他所吸引,一再有意無意制造兩人碰面談話的機會,但她打從心底認為他的身分背景與她不相配。
她與幾個名媛的談話令他內(nèi)心大受震撼。
向來自信自傲的他,生平首次感覺受到極大的屈辱,且是被他才萌生情感的女人所傷。
對于同儕前輩因眼紅嫉妒他而揶揄的話,他雖當下聽得氣悶,卻能很快置身事外,但她的話令他無比介懷,也覺不可原諒。
蘇寧亞直等到其他人離開才步出化妝室。
她內(nèi)心懊惱與后悔方才的違心之論。
因在意他人眼光,竟不敢坦承自己的情感,對條件出色而迷戀崇拜對象,只因旁人三言兩語便跟著人云亦云,認為對方配不上她。
她不該告訴她們他父母的工作,更不該因為虛榮心作祟而跟著附和她們的勢利眼。
她并非那么在意一個人的身家背景,只因身邊接觸的多是相同背景的人,追求她的都是公子哥,但她其實更在意一個人的內(nèi)在本質(zhì),否則她早就接受金少東的追求了。
她為什么要跟那些半生不熟的泛泛之交做無意義的比較,還批評自己欣賞愛慕的對象?
她撇撇嘴,低垂頭,嘆口氣,再度無比后悔前一刻的失言與撒謊的行徑。
忽地,蘇寧亞的視線里多了一雙黑亮皮鞋,她微訝地抬頭,倏地一驚!澳阍趺础,要去洗手間嗎?”此刻面對夏千勝,她內(nèi)心有抹羞愧與不自在!澳惺肯词珠g在另一邊!
夏千勝一雙黑眸冷冷地瞅著她,臉色難看至極,悶聲道:“我答應(yīng)院長會陪你到晚宴結(jié)束一起離場。”
方才聽到她在其他人面前對他的評判,令他氣惱受傷,悻悻然轉(zhuǎn)身便打算離開,但邁開幾步后還是壓下沖動,在一旁圓柱后等待,等著她返回會場前跟她開門見山說清楚。
“呃?”她不懂他的臉色怎么突然變得這么難看,口氣好像又比平常更冷了幾分,是誰惹到他了嗎?
“以后我再也不會跟你一起出席任何活動宴席,也請你別找我作陪,以免降低你大小姐的身價品味!彼а狼旋X的冷諷道,“就算在醫(yī)院也請你跟我保持距離,避免交談,以免引起旁人誤解。我夏千勝絕不可能為得到名利地位而去巴結(jié)一個女人,我沒那么卑賤!”
他天資傲人,外型出色,雖非出身顯赫,但從小到大不論在哪里都是個發(fā)光體,他對自身能力自負自傲,在感情方面亦是如魚得水,即使曾交過家世顯赫的千金小姐,兩人相處時也是他高高在上,不曾被女人小看過。
如果蘇寧亞只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他可以不把她私下的批判當一回事,日后避免跟她有什么接觸就是了,偏偏在他才識出內(nèi)心對她萌生情愫時,竟聽到她表里不一的言詞,令他自尊心受到極大打擊,忍不住對她氣怒,也惱自己識人不清,差點錯放感情。
蘇寧亞張大眼,瞅著鐵青俊容、無比惱怒的他,心口緊緊一扯。難道……他聽到她在化妝室跟其他人的對話?
“那個……你誤會了,我沒有看不起你……”她緊張惶惶,急欲向他解釋道歉。
夏千勝完全無意聽她多說一句話,轉(zhuǎn)身邁開大步朝宴會廳而去。
蘇寧亞匆匆跟上他,跟他一起回到熱鬧的會場,她想跟他單獨談話,卻找不到適當機會。
好不容易捱到宴會結(jié)束,兩人離開飯店,蘇家的司機已經(jīng)在外等候。
司機下車為蘇寧亞開啟后座車門,她先入內(nèi),以為夏千勝會跟著上車,不料卻聽到他跟司機說他搭計程車,隨即轉(zhuǎn)身離開。
“夏醫(yī)師!”她忙降下車窗,朝他的背影喊道。
夏千勝步伐匆匆,頭也不回,直接穿過斑馬線,揚起手,攔住迎面而來的一部計程車,很快便沒入車身,離開她的視線。
蘇寧亞眉心一攏,心口揪扯,他看起來很生氣,竟連跟她共乘車都不愿意。
此時此刻,她不僅氣惱沒有勇氣承認喜歡他的自己,更后悔為什么要這樣亂說話。
蘇寧亞以為過幾天夏千勝會稍微氣消,愿意聽她解釋,接受她的道歉。
不料他完全不肯與她交談,甚至刻意回避她。
她可以很容易問清他在醫(yī)院的行蹤,可就算她一再出現(xiàn)他身旁,他也不若先前那般會注目她,因她淺笑盈盈上前問候而給予回應(yīng)。
他即使與她正面相逢也對她視若無睹,不給她任何說話機會,匆匆就往自己診間而入,將她隔離在門板外。
她送的點心他要護士退回,她附上的卡片他肯定看都沒看一眼。
她去辦公室找他,他沒能阻止她入內(nèi),卻也不愿多看她一眼,一雙眼盯著電腦螢?zāi),雙手飛快敲打研究報告,冷言要她別打擾他工作。
她在醫(yī)院餐廳等他,他看見她就直接調(diào)頭走人,寧可不用餐。
這一日蘇寧亞見他一看到她就要走,連忙追上他。“夏醫(yī)師!”她甚至跑到他身前擋住他的去路。
夏千勝微瞇起眼,冷冷的道,“蘇小姐有何貴干?”
“能不能聽我解釋?那晚我說的話不是事實,我其實對你……”
“是不是事實都無所謂,話既然說出口,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何況你若沒有那樣的想法,就不會說出那樣的話!彼囍∪輳娬{(diào),她事后解釋的行為毫無意義。
“我真的沒有看不起你,我只是……”蘇寧亞心慌想辯解,她只是一時虛榮心作祟,她錯了,她很后悔。
她從小到大沒有一件事需向人認錯道歉的,唯獨這件事,她真的非常自責澳悔,很想盡快取得他的原諒。
“我不需要被你看得起。以后請你別再打擾我,我不希望再聽到旁人閑言碎語,認為我對你別有所圖!毕那倮溲跃。
她這兩日的糾纏行為令他心煩,聽到旁人的閑話更覺刺耳,現(xiàn)在看見她只會令他生厭。
他冷淡且生厭的眼神令她心口刺痛,抿抿唇,只能先默然離開。
盡管因他的話受傷難過,但她有錯在先,還是該向他誠心解釋道歉。
她心想再等幾日再約他談話或許比較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