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品常發(fā)現(xiàn)陳白雪最近對他很歇斯底里。
協(xié)助白雪到山里拍素材時,當他點煙抽,她突然抓住他的手。
“你還抽煙嗎?要不要戒了?”
“干么?加入董氏基金會了?”
“我是覺得不抽煙對身體比較好。”
“嗟!辟p她白眼。
一起走山路時,喜歡山中清新的空氣,他大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她突然揪著他雙臂問——
“怎么了?呼吸不順嗎?不舒服嗎?”拉他去旁邊石頭坐——拉?
不,是好溫柔地“攙”他過去,當他是“老杯杯”。
“有沒有這么夸張?我是在深呼吸。”
“坐一會兒,不要太累!
“是你累吧?臉色這么蒼白,體力很差昀!
“是是是,我累了,我們需要休息!
有時,他只是在發(fā)呆,所以沉默。
“你不舒服嗎?”她又緊張兮兮。“沒事吧?還好嗎?臉色這么難看,是不是哪里痛?需不需要躺一下?”
你才需要躺吧?神經(jīng)兮兮的。
最夸張是,當他跟她聊起,他將參與P牌運動鞋廣告,挑戰(zhàn)全臺最大的巨型懸吊涂鴉,要高空垂吊,跟一伙涂鴉同好一起攀上士一層高樓外墻,然后系著高空鋼索,垂直吊掛進行繪畫。
本來是講來炫耀的,想不到白雪簡直崩潰了。
“你如果缺錢我借你,干么接這么危險的CASE?”
“很有挑戰(zhàn)性啊!
“公開你X的身分更有挑戰(zhàn)性,保證CASE接不完!泵髅髟谕盔f界已赫赫有名,干么堅持隱匿身分不好好利用來賺錢?
他臉一沉!澳遣灰粯,我不想公開身分!
“為什么?”
“違法涂鴉有我的埋由!笔菫榱烁桥俗鲗。
“我知道,你對我們市長不爽嘛,可是我覺得她做得不錯啊,她很積極在處理兒!
“我不想聊市長的事!边@涉及他跟市長的私人恩怨。
“好吧,不聊這個,但高空涂鴉太冒險了,可不可以放棄?”想到他的病,白雪擔心。一個長腦瘤的人應該多休息養(yǎng)生,怎么還折騰自己?
“當然要冒險,人家這個活動就是要強調(diào)品牌的膽識跟自信,酷吧?”
“酷屁!”她怒了。“真不懂愛惜生命!
他大笑!捌婀,幾時變養(yǎng)生狂了你?!”
從知道你有病開始。
唉,她不但得了恐死癥還得了恐慌癥,無法克制關注他狀況,無法抑止擔心他身體變化,無法忽視地時刻觀察他,更不能抗拒一直找他,要跟他相處。白雪近乎歇斯底里,自己也隱約感覺到。
可是,她忍不住啊!昂冒,如果你堅持要去,那我要在現(xiàn)場;顒邮裁磿r候開始?在哪里?跟我說!
“你去干么?”
“我藝術家我不能觀摩嗎?”萬一他有狀況,她要即刻救援啊,姐練就一身功夫,都是為了你這笨蛋!
江品常答應了,好好好,讓她觀摩。結果呢?
這家伙害他出盡洋相。
當他跟一群涂鴉同好,從高空垂吊下來時,本來進行得很好,活動也順利吸引一堆好奇群眾,連電視臺記者都來了。
可是,當他們從十二樓往下繪圖,垂吊涂鴉到第五層樓時,他的系繩卡了一下,急墜了下去——
甭?lián),立刻回復正常運轉。
但是——
“啊……”下方有個女人尖叫。
是怎樣?江品常往下看,陳白雪竟給他當眾嚇昏。
好好的品牌活動,因為她昏倒被迫暫停,耽擱一陣。本來停在大樓下方的救護車,是預備給高空街涂的人有狀況時搭乘的。但是,竟“偶伊偶伊”載陳白雪去醫(yī)院。
江品常白眼掀到眼珠要消失了。
擔心他嗎?她自己不出狀況就萬幸了。
活動結束后,他到醫(yī)院看她。
她坐在急診室移動病床上,已經(jīng)沒事了。
但他有事!澳阕罱芷婀。”
“呃——有嗎?!”心虛,回避他眼神。但他目光犀利,盯著她看。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為什么這么緊張我?還有,你最近老是黏著我,是怎樣?”
“江品常,我們是好朋友吧?”
“唔!
“所以我關心你很正常啊!
“這種關心叫正常嗎?”忍不住大聲叱喝。“喂,管好你的手!边@女人抓著他手臂,一副他隨時要消失的樣子。
“因為你是我很重要的好朋友啊。”
這解釋他不信!拔梗摬粫菒凵衔野?”
才沒有,才不是!可是不敢看他,她松手,低著頭!拔抑皇窍M愫煤玫!
“給你個建議。”
“嗯?”抬起臉,看見冷酷表情。
“不要愛我,我會拋棄你!比绻,如果他病情惡化,他不希望牽連任何人,他不要耽誤誰,特別是……特別是不拖累她。他要申明,要講清楚,不準她纏上來吃苦。
干么講得這么冷酷?白雪低頭,眼眶紅了。
從什么時候起,開始不能沒有這個人?從得知他生病起,那害怕巨大到淹沒她。竟擔心成這樣,恐懼成這樣,這是愛嗎?真愛上某個人,原來會變得這樣歇斯底里。
“我沒有愛你。”
他怕拖累她,她更怕他因此逃走。
為了讓他好過,她可以永遠不說愛上他,但她微笑著告訴他。
“江品常,我跟你說,你會拋棄我,當然我也會拋棄你,我也會!彼肓藗讓他不感到壓力的說法。
“你知道嗎?這世上誰不是在拋棄誰?大家都嘛在互相拋棄。因為每個人都會死,像我爸媽不也是忽然就拋棄我了,所以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拋棄我,消失不見,我不會怪你。沒關系的,現(xiàn)在大家相處快樂最重要,是不是?”
他無言。
她忽然說出這么動人的話,她原來很有智慧。
江品?粗,她微笑,但眼里有水氣,那大眼睛里,蘊藏深感情。當下他確定,陳白雪是知道他的病了。
這天,江品;仉娖餍袝r,黃西典正拿水柱沖洗屋外地板。
他問老板!澳闶遣皇歉惏籽┱f了什么?她最近對我的態(tài)度很可疑——”
“沒有,我哪有說什么!毖凵窕乇堋
“不要騙我了,她知道我有腦瘤的事,她說了!惫室馓姿,果然,老板一臉惶恐,急著解釋——
“我不是故意要講的!那天她跑來找你,我說你去盲人重建院,我說溜嘴了
嘛,唉,不能怪我啊,我雞雞生病,雞雞疼的時候腦子不清楚。對不起的——欸,這個陳白雪真過分,我要她不準講的她干么——”
“她沒講,是我猜的!苯烦@息,坐下點煙抽。
黃西典也在他旁邊坐下,也點了煙抽!霸鯓?她很擔心你喔?”不錯嘛,之前還表現(xiàn)出想撇清的樣子,原來是裝的。
何止擔心?根本歇斯底里。
“阿常,這不是很好嗎?她關心你欸,很感動吧?!”
“感覺爛透了!彼灰兊蒙窠(jīng)質,不要她的關懷。
“我一個人很好。”
這天起,江品常刻意跟她保持距離。雖然她講得瀟灑,可她明明就不是瀟灑的人。他的煩惱他一個人擔就好,孤獨慣的人,不習慣被愛寵。
江品常,又摶著那只破帆布袋,搬離白雪住處了。
“為什么要搬走?”白雪跑到電器行質問。
“你家我住膩了!
“怎么可能忽然住膩了?明明住得很開心!
“其實我一個人住最自在!
好,好。要鬧自閉是吧?沒關系。
他逃避跟她碰面,白雪也感覺到他故意冷淡。
好,不要緊,她培養(yǎng)了一名小間諜。他不來,她還是可以知道他狀況。她派熙旺騷擾他,江品常絕不會拒絕熙旺。
每次熙旺從大哥哥那里回來,白雪就抓他盤問。
大哥哥今天好嗎?看起來健康嗎?你們今天玩了什么?諸如此類。
“大哥哥很好啊!蔽跬看味歼@樣答。
“他有沒有哪里怪怪的?有的話要馬上來跟姐姐報告喔!
“你比較奇怪,姐姐,你為什么一直問大哥哥好不好?他明明很好。”連熙旺都受不了。
陳白雪,你實在關心得太歇斯底里了,唉。
今天,江品常在盲人重建院上完課,因為有事,跟輔導員談了一陣,延誤回家時間。下一班學員來上課了,他在走廊撞見熟悉身影。
他驚訝閃避,目睹陳白雪參與課程——
陳白雪,你想干么?你這個傻瓜!
陳白雪原來報了跟他錯開的課,她在想什么?萬一他失明,她要……照顧他嗎?
江品常不敢相信,這家伙可以蠢成這樣?!
她要理解他的需求,她要做他后盾,她堅持著,F(xiàn)在陳白雪知道一件事,她不需要白馬王子拯救跟照顧。沒錯,她小時候是被爸媽寵成公主病,但父母離世后,她經(jīng)歷現(xiàn)實折磨,雖然辛苦,卻也養(yǎng)大勇氣。
被當公主寵,物資豐沛,已不能滿足她。
這也是為何她敢開除王朔野條件這么好的白馬王子。不,不要白馬王子守護,如果這守護不能令她感動或滿足,她放棄!
她已經(jīng)有能力守護人,她要保護江品常。公主也可以騎白馬當拯救者,為了心愛的人強壯起來。她要被他依賴需要,她要準備周全,當他發(fā)出求救訊號,她會是第一個趕到他身邊、最有能力的協(xié)助者。
愛情是什么?她現(xiàn)在體會到了。
愛情是無私的,而非自私的。
愛情是這世上有個人,你因為他的存在快樂,也會因為他的苦難擔心。愛情是如果那個人受苦,卻不讓你幫忙,拒絕讓你分擔,你會好難過。愛情是這樣子啊。希望是那個人的支柱,希望一起承擔喜怒哀樂。
然后愛情也是,就算那個人開始冷淡你,你也會體諒他的難處,不舍得責備他,但也不愿輕易放下他。所以盡管江品常最近好冷酷喔,搬走了又避不見面。她還是繼續(xù)來盲人重建院上課,還是繼續(xù)接受種種照顧盲人的訓練。
她相信,終有一日江品常會明白,他可以依靠她。
駒出出,她幻想江品常萬一真的失明時,全世界只有她能給予協(xié)助的驕傲跟滿足。人在被需要時,果然自我感覺超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