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墨家給墨清雅的陪嫁下人有十幾個,還有豐厚的嫁妝。
錢氏倒是想要回那些嫁妝,但又不好直接上門,于是暗中派了個人去暗示墨清暖,讓她送回來。
墨清暖坐在小廳里,手里拿著一張嫁妝清單,在聽完墨家派來的一個婆子說的話,輕點螓首。
“我明白了,母親是讓我把這些嫁妝在明日回門時順道帶回去!
“夫人的意思是,那些列在單子上的,您回門時帶回去,其他的您可以留下來,就當是墨家給你準備的嫁妝!绷性趩巫由系亩际琴F重之物,是夫人特地為六小姐準備的嫁妝,哪里肯便宜了九小姐。
“我知道了,明日我再把那些嫁妝一塊兒帶回去,不過陳婆,你能不能等我一下,我想寫信封托你替我轉交給我姨娘。”
錢氏讓她留下來的都是些便宜之物,她原本就沒打算要這些嫁妝,但錢氏給墨清雅的嫁妝委實太多了,真要全帶回去,十幾輛馬車都載不完,所以只得依錢氏的要求,先將那些貴重之物送回去。
見沒費什么口舌就讓墨清暖愿意主動交還嫁妝,陳婆對她的老實不貪很滿意,臉上也多了幾分笑容,應道:“好,那老奴先到外頭候著。”說完,她退了出去。
這回她過來,除了錢氏交代她的事,她也替孔靜送了些物品和一封信來給墨清暖。墨清暖拆開孔靜寫給她的信,看完后,得知娘親無事,只是十分記掛她,她這才放下心,打開那只娘親讓人送來的箱子,里頭裝著幾件娘親親手為她做的新衣裳和幾支簪子。
她拿起其中一支簪子,泛起一抹苦笑,她和娘親完全沒料到她竟會這么突然就嫁人,實在讓人措手不及。
輕嘆了聲,她坐到桌前,提筆回了一封信,向娘親報平安,讓她別擔心。
寫完信,送走陳婆,墨清暖剛進了寢房,就聽侍婢來說,侯府的世子夫人趙俞心來訪。墨清暖走到小廳里,與趙俞心寒暄了幾句,問道:“大嫂怎么有空過來我這兒?”
“我剛得了一些花茶,便想著送一些過來給你嘗嘗。”
她笑著收下,“多謝大嫂!
趙俞心溫聲道:“你剛嫁進夜家,往后在府里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來問我!
感受到她釋出的善意,墨清暖頷首道謝,“多謝大嫂!
她覺得這位世子夫人的日子也沒有比她好過多少,夜容善娶了她之后,連納十名妾室,與這么多女人共侍一夫,心情怎么好得起來?
不過奇怪的是,夜容善娶了這么多妻妾,膝下卻只有一子一女,而且都還是趙俞心所生,其他那十個小妾都沒生下孩子。
她先前在祠堂罰跪時,從供在案上的夜家祖先牌位中發現,夜家的男人大多都十分短壽,活超過三十的不多。
再看夜家這偌大的侯府,人丁算來十分單薄。敬忠侯原有三個兄弟,都早早過世,下一代只有夜容央與夜容善兩兄弟。
她暗自猜測,夜家的人該不會是有是什么祖傳下來的毛病,才會壽數不長?
趙俞心與她再敘了幾句話,聽下人來說三歲的女兒剛睡醒在找她,便匆匆起身回去了。
方氏看著院子里站著的十來個女子,其中十一個是繼子夜容善的妻妾,只有一個是她親兒子的妻子,但偏生那個最不得她待見,讓她只要見到便氣惱。
在她們請完安后,她擺手讓其他人回去,留下墨清暖,擺著張冷臉問道:“你今兒個要回門,容央可有說什么?”
墨清暖搖搖頭回道:“他沒說什么!笔聦嵣献蛱焖麕胤亢笏蜎]再見過他。
“他沒說要陪你回去嗎?”
她無辜的眨了眨眼,“他沒告訴我,我也不知道他要不要陪我回去。”依她看,他八成不會陪她回門。
方氏不悅的呵斥,“怎么問你什么你都不知道?”
被她一罵,墨清暖慢吞吞的回道:“母親別生氣,以后見著他,我會記得問清楚!
方氏更為惱怒,斥道:“瞧你這蠢樣我就來氣,我真不明白容央當初為何要留下你!”
她一臉認真的回答,“也許是夫君生性善良,見我可憐,所以救我于水火之中!
方氏只聽人說過她兒子跋扈專橫,倒從未聽人說他兒子善良,如今聽她這么說,反倒覺得她是故意的,氣得頭都疼了,她擺擺手,沒好氣的道:“去去去,看得我心煩!
“娘莫生氣,我這就走。”墨清暖福了個身,眼底滑過一絲笑意,轉身離開。
方氏不想見她,以為她就想來見方氏嗎?她巴不得方氏能免了她每天的請安,省得與她相看兩相厭。
出了方氏的院子,想到很快就能見到娘親,墨清暖走回小院的腳步不自覺輕快許多。原先被安排隨著墨清雅嫁來夜家的下人已被調回去不少,不過仍留了幾個下來,尤恬兒便是其中之一。
見她回來,尤恬兒上前稟道:“二少夫人,東西奴婢都讓人裝進馬車里了,您看咱們是不是要出發回墨府了?”其他幾輛馬車都已先到外頭等著了。
“嗯,出發吧。”墨清暖朝她頷首,隨著她走出院子,來到大門前。
坐上馬車后,見到先前不見人影的夜容央竟忽然出現,還跟著上來,墨清暖驚訝的問:“你要做什么?”
夜容央瞟了她一眼,“今天不是你回門的日子嗎?”
“你要陪我回去?”她很意外。
“依禮我是該陪你回去!
她可一點都不認為他是個會依禮而為的人。
“你做什么這般看著我?”夜容央微微瞇起眼,“難道你不想我陪你回去?”
她連忙露出一抹歡喜的笑,“沒這回事,夫君能陪我回去,我可高興呢!”有他陪著她回去,想來墨家的人也不會太為難她,她求之不得。
夜容央哼了聲,接著問道:“你把嫁妝也裝進馬車里,是要帶回墨家嗎?”
她垂眸理了理袖口,不疾不徐的回道:“那些嫁妝不是給我的,是給六姊的。”
“是墨家要你送回去的?”
她抬眸看向他,不在意的笑了笑,“那些不是我該得的,我本就想著要送回去。”
看著她須臾,夜容央淡淡的說道:“也罷,夜家不缺那些嫁妝。”
他這簡單的一句話,讓墨清暖發自內心的笑了。他能在她回門這日陪她已是幫了她大忙,且又不計較嫁妝的事,讓她對他不禁多了幾分好感,越發覺得他不像外傳那般,是個殘暴蠻橫之人。
由于對他有些改觀,她很自然的對他多了幾分關心,見他面露倦容,她問道:“你是不是昨兒個沒睡好?臉色不太好。”
夜容央沒回答,閉上了眼。他原本只是假寐,不想漸漸有了睡意,眼皮一沉,不知不覺枕在她肩上睡著了。
肩頭一沉,發現他似是睡著了,墨清暖安靜的端坐著。他的鼻息拂在她的頸側,讓她覺得有些癢,不過怕吵醒他,她強忍著不敢動。
她側頭瞥著他的睡容,頓時心有所感,不管他對旁人如何,但自打第一次見面他就替她解了圍,而后在她因代嫁之事差點被逼上絕路時,他又幫了她,還有她被他娘罰跪,也是他替她求情,這會兒明明一臉困倦,卻不在房里睡著,強撐著陪她回門,他待她是真的好,想到這里,她注視他的眼神不知不覺柔了幾分。
直到馬車來到墨府,她才輕輕推了推他,叫醒他。
看到踏進門的兩人,錢氏有些訝異夜容央竟會陪著墨清暖回門。
她先前沒聽說他會跟著過來,事先并未準備,直到府里的總管來通傳,這才匆匆忙忙的迎了出來。
“容央怎么也來了?”
夜容央懶懶的應了句,“我媳婦回門,我這做女婿的陪她回來不是應當的嗎?”
錢氏的笑意一僵,趕緊附和道:“是應該的!
墨之應是工部尚書,今兒個不是休沐日,再加上不知道夜容央會陪同前來,并未事先告假,早早就去上朝了。算算時辰,這會兒應當還沒退朝,沒辦法差人去工部把人給請回來。而她的兩個兒子都進宮當值了,府里其他幾個男孩也去進學不在。
錢氏接著瞅見一旁的墨清暖,忍不住埋怨的瞪了她一眼,怎么也不事先派人回來知會一聲。
墨清暖被她瞪得挺寃的,就連她也不知他會陪她過來。
府里男人都不在,錢氏只好自個兒招呼這位女婿。
夜容央端著盞茶慢條斯理的啜飲著,也不主動開口。
錢氏捏著手心,干笑著一路從他父親問候到他母親,再到他兄長、大嫂,連他家幾個侄兒都問了。
夜容央的回答都只有簡單的一兩個字。
直到錢氏把夜家的人都問候了一遍,再也找不到話題時,墨清暖才慢吞吞的啟口,“母親,我可以去看看老夫人和我姨娘嗎?”
聞言,錢氏如獲大赦,忙不迭的頷首,“老夫人和你姨娘這幾日都很惦記你,你快帶容央去見見她們!彼筒坏媚迮s緊將夜容央這煞星給帶走。
墨清暖回頭看了眼夜容央,想問他要不要陪她一起去,可是她都還沒開口,就見他二話不說起身往外走,她一愣之后連忙跟上去。
錢氏見夜容央連打聲招呼都沒有便直接離開,對他的無禮感到氣結,但又不得不忍下來,吩咐總管讓廚房趕緊準備午宴。
墨清暖先領著夜容央去見墨老夫人。
進到墨老夫人的屋里,夜容央倒是規規矩矩的跟著墨清暖朝墨老夫人行了晚輩禮。
墨老夫人含笑與夜容央敘了幾句家常話,夜容央沒像面對錢氏那般無禮,耐著性子回答。
而后墨老夫人看向墨清暖,溫言說道:“清暖,我讓人給你準備了些嫁妝,趁著今日你回門,正好補給你!彼愿郎磉叺钠抛訉|西拿過來。
她心里清楚,當初代嫁的事八成是出自清雅那孩子的主意,清暖是平白蒙受了委屈,但為了墨家和清雅的名聲,她也沒法為清暖作主,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多少補償清暖一些。那婆子領著四個捧著幾只錦盒的丫鬟來到墨清暖面前。
墨老夫人示意她打開來看。
墨清暖揭開那些錦盒的盒蓋,前面幾個錦盒里擺著幾套精致的頭面首飾,最后兩只錦盒里,一個放了三千兩的銀票,另一個則放著城里幾間鋪子的房契。
墨清暖婉拒道:“祖母,這些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彼皇悄戏蛉说挠H孫女,收下這些嫁妝,覺得心中有愧。
“傻丫頭,祖母讓你收,你盡管收下就是,咱們府里每個丫頭出嫁,祖母都會準備一份嫁妝,這份是給你的。”墨老夫人沒說的是,為了彌補她先前所受的委屈,這份嫁妝比起府里其他姑娘們的還要豐厚一些。
坐在一旁的夜容央見狀,附和著勸道:“長者賜,不可辭,既然是祖母給的,你收下便是。”
墨清暖這下子不好再推卻,只得收下,福身向墨老夫人道謝,“多謝祖母!
陪墨老夫人再說了會兒話,墨清暖和夜容央行禮退下,去見孔靜。
知道女兒今日要回門,孔靜早已等著了,一見到她進來,便滿臉欣喜的迎了上去,“清暖,你可回來了!”
看見女兒安好無恙,她這些天高懸著的心才終于落下。
“娘!币娭嗳詹灰姷哪镉H,墨清暖心頭一熱,撲進娘親懷里。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笨嘴o揉著女兒的頭發哄著女兒,一抬眸瞥見有個面生的男子跟在女兒身后,她有些詫異,見對方穿著一襲淡紫色鑲著白邊的錦袍,腰上墜著枚玉佩,模樣華貴俊美,唇角似笑非笑的微彎,她遲疑的問道:“清暖,這位是……”
“娘,你還未見過我夫君吧?”墨清暖退開娘親的懷抱,指著夜容央為她介紹道:“這位就是夜家二公子夜容央,他特地跟我一塊來看您!
“原來是二公子,快請坐!笨嘴o連忙吩咐下人沏茶,她早已準備好糕點飯菜等著女兒回來吃,這會兒全都用來招呼女婿了。
夜容央在小廳里坐下,飲了杯茶、嘗了塊糕點,沒坐多久便表示要先告辭,讓她們母女倆說些體己話。
孔靜馬上拉著女兒關切的一迭聲詢問,“二公子怎么會跟著你一塊回來?他待你可好?在夜家可有人為難你?”
屋里的下人都遣出去了,墨清暖握著娘親的手一一回答,“他待我很好,所以才會陪著我一塊回門。夜家沒人為難我,我在那兒過得很好!敝劣谄牌挪淮娝氖拢筒恍枰f出來讓母親擔心了。
“你告訴娘,當初你怎么會替六姑娘嫁進夜家?”孔靜不相信這會是女兒的主意。內里的詳情墨清暖沒辦法老實告知,只好含糊說道:“這事我也很難解釋清楚,那天我昏昏沉沉的意識不清,等我清醒過來,就躺在喜房的床上了。”
“怎么會這樣?到底是誰要這樣害你?”孔靜緊蹙眉心。
“我也不知。不過如今木已成舟,再去追究是怎么回事也沒意義了,您就別多想了。”孔靜雖然早有懷疑這一切是墨清雅所為,但正如女兒所說,木已成舟,她輕嘆了聲,
“罷了,還好你沒事。對了,我有東西要給你!
她拉著女兒進到寢房,拿出一只盒子和一只木匣子遞給她。
“當時你突然嫁進夜家,娘沒來得及幫你準備什么,這些是娘要給你的嫁妝,你拿著!
墨清暖知道另外那只木匣子里裝著的是尚家的族譜,接過后,先擱在一旁,只打開那只
盒子,見到里頭裝滿了銀票,她不肯收下,推了回去,“娘,這些我不能拿,您自個兒留著!
孔靜將那盒子又塞到女兒手中,“這些都是咱們這些年賣藥膏賺來的銀子,娘早說過要留給你。娘住在墨府,平日里不缺什么,要這些銀子也無用,你自個兒一個人在夜家,身邊備些銀子也好以防萬一。”
見娘親這般堅持,墨清暖只好退一步,拿了一半,“剩下的您自個兒收著,以后我還會再做藥膏拿去賣,不會缺銀子的!
在女兒的一再相勸下,孔靜這才收起另一半銀票。
母女倆再說了會兒話,就聽下人來報說墨清荷、墨清蘭和墨清菊過來探望。墨清雅不在墨家,去了她外祖家。
墨清荷一見她就忍不住罵道:“你這笨丫頭,怎么傻得把自己給嫁進夜家去了?”她到現在仍不相信六姊的說法,分明是六姊不想嫁,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哄騙了清暖,讓清暖頂替她嫁進夜家,要不是夜容央最后出面認下清暖,六姊這么做可是會害慘清暖。
墨清暖露出帶著幾分傻氣的笑,說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糊里胡涂的就嫁進了夜家!鼻搴傻年P心讓她很感動。
墨清荷抬手戳了戳她的額頭,“你呀,傻乎乎的被人算計了也不知道!
墨清菊則是語氣酸溜溜的道:“她這不是因禍得福嗎?如今成了名正言順的夜家二少夫人了。”
前幾日墨清雅找上她,莫名其妙的對她說——
清菊,你果然有辦法,竟真的讓清暖代替我嫁進夜家了。你這次的情我記下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來找我。
這話說得好像清暖會嫁進夜家,都是她一手安排的,但她壓根什么都不知道,只記得前陣子有幾次她常恍恍惚惚的,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所以當下聽了墨清雅的話后,她暗自心驚,但她什么都沒說,畢竟能讓六姊欠她一個人情也是好事。
這件事就這樣懸在她心里,成了一個謎。
墨清荷沒好氣的瞋了墨清菊一眼,“你以為因禍得福是這么容易的嗎?要不你也去試試因禍得?纯础!绷R完,墨清荷不再理會她,徑自拉著墨清暖又問:“你快同我說說,你在夜家過得怎么樣?”
在墨家,除了娘親之外,真正關心她的就只有這個常罵她的八姊,這讓墨清暖的眼中不自覺透著一抹暖意,笑著回道:“我很好,你別擔心!
“那就好,若是你真的受了什么委屈……”說到這里,墨清荷一頓,兩手一攤,“我也沒辦法去夜家幫你,所以你要自個兒學著聰明一點。”
墨清蘭輕笑著接腔,“若遇上什么難事,你可以寫信給我們,我們縱然使不上力,但好歹也能幫著你參詳參詳!
“多謝五姊、八姊!蹦迮倏聪蛞郧俺F圬撍哪寰,“謝謝七姊來看我!蹦寰沼行┘刀仕暮眠\氣,因為她鬧出了替嫁這檔事,嫡母暫時也無心替自己議親,擱置了下來。想到墨清蘭不久就要出嫁,墨清荷明年初也要嫁人,只有她還待字閨中,她頓時沒了心情,找了個借口先離開了。
墨清暖也沒在意,與墨清荷、墨清蘭再敘了好半晌的話,直到錢氏差人來叫她們去膳堂用膳。
錢氏聽說夜容央沒知會她一聲就徑自先走了,一口銀牙差點咬碎,還是墨老夫人笑著安撫了她幾句。
最后午宴是墨清暖與墨家女眷們一塊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