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方朝露忙完手上的事情,前往練武場途中經過一處仆房,眼尾余光一閃,瞥見一個男子正貼在窗前。
她停下腳步一看,發現那竟是二少爺臧語晨。
看他在窗邊探頭探腦,她直覺不對勁。這兒住的都是婢女,他會在此處流連,必然有鬼。
她躡手躡腳的靠近,悄悄來到臧語晨身后,視線越過他的肩頭,只見那扇窗子有道縫隙,里面有個叫書兒的婢女正在更衣。
居然偷看婢女換衣服?方朝露瞇起眼。
“二少爺!彼挠牡膯玖艘宦。
“。 闭吹贸錾竦年罢Z晨嚇了一跳,大叫出聲。
而房里的書兒聽見外面有男人的聲音,也跟著驚聲尖叫,轉頭發現了窗戶的縫隙,急急忙忙沖過來關上。
臧語晨回過頭,臉色鐵青,“你……你干么?”
方朝露挑眉,“那二少爺又在干么?”
“我沒干么!标罢Z晨眼神閃爍,急著想走。
方朝露擋住他的去路,“二少爺不能走!
“讓開!”臧語晨驚慌失措,厲聲喝斥。
“男子漢敢做敢當,二少爺偷看丫鬟更衣,難道不用道歉?”
“你、你哪只眼睛見到我偷看?”此時的臧語晨簡直后悔得想一頭撞死。
都怪他一時鬼迷心竅,無意間聽到那婢女說要去更衣,便一路尾隨,雖然內心不斷掙扎,最后還是輸給了心魔,忍不住靠在窗邊偷窺,還被逮個正著。
“快讓開!”
“我兩只眼睛都看見了!狈匠秷远ǖ膿踝∷娜ヂ。
這時,書兒走了出來,哭得梨花帶雨,幽怨的看著臧語晨,唇瓣委屈的顫抖著。
臧語晨見了她,心慌地澄清,“我、我真沒偷看你……”
“二少爺請別再狡辯,快向書兒道歉!”方朝露義正詞嚴地說:“二少爺該不會常做這等下作之事吧?”
“胡說!”他瞪著方朝露,氣呼呼地辯白,“我是第一次看!”
話一說出口,方朝露笑了,臧語晨傻了。
“看來二少爺是承認偷窺了?”她冷哼一聲。
“我只是不小心看到!”
方朝露實在不齒這種作為,“二少爺若不誠心向書兒道歉,我便要向大少爺稟報此事!
一聽她要告訴臧語農,臧語晨嚇得臉色發青。他覺得羞恥、難堪,也覺得惶恐,此時此刻,他只想立馬逃離這一切,便用力推了方朝露一把。
方朝露見狀,本能地扣住他的手腕,借力使力一拉,臧語晨便狼狽的摔在地上。
由于不久前剛下過一場雨,地上泥濘一片,臧語晨頓時一身臟污,他急著起身,但不知是否驚慌過度,竟一個腿軟再次摔倒。
看他驚慌失措到連站都站不穩,方朝露伸手想拉他一把,只是手剛伸出去,便聽見周氏拔尖的聲音——“住手!”
有發現騷動的家丁稟告周氏,剛好周氏就在附近,于是才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趕至。
見寶貝兒子倒在地上,一身泥污,自然心疼不舍,又見方朝露伸出手來,狀似要動手,她氣得立刻沖了過來,一把推開方朝露。
“語晨,”她心疼不已的扶起兒子,“你沒事吧?”
“娘……”臧語晨模樣狼狽,一臉委屈,但卻不敢多說什么。
他偷窺丫鬟更衣是不爭的事實,縱然想否認、想辯駁,卻也不敢睜眼說瞎話。
周氏轉身怒瞪著方朝露,“你這丫頭好大的膽子,居然連主子都敢打?”
“夫人,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是二少爺他……”她舉起手指著臧語晨,話沒說完便被周氏一掌拍掉。
“你不過是個小小丫鬟,竟敢如此膽大妄為,今天我一定要好好的教訓你!來人!把她吊起來,家法侍候!”
方朝露一愣。什么家法,這根本是動用私刑!
幾名家丁上前,但一時之間也不敢輕舉妄動。
見狀,周氏惱了,“還不動手?”
周氏說的話當然得遵守,于是幾個大男人互覷一眼,慢慢的上前抓住方朝露。
方朝露掙扎了幾下,可是也不敢真的對他們動手,傷及無辜。畢竟他們都只是聽命行事。
就這樣,她被五花大綁的吊了起來。
“你這不知死活的臭丫頭,今天我就讓你知道誰才是當家做主的!”周氏恨恨地道。
方朝露先是與外甥女作對,現在又攻擊她兒子,新仇舊恨在此時全涌上心頭,她一定要給方朝露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
“執行家法!”
臧語農剛返家,張大飛便匆匆趕來,告知他今天府里發生的大事。
“真有此事?”他神情嚴肅地問。
張大飛點點頭!按笊贍,千真萬確。方朝露雖然一再澄清說是二少爺偷窺丫鬟更衣被她撞見,可是夫人壓根不信,認為是方朝露的推托之詞!
“方朝露傷得如何?”
他嘆了口氣,“傷勢不輕!
臧語農神情凝重。張大飛是練功習武之人,幾十年來大大小小的傷也看過不少,他若說不輕,那肯定很嚴重。
思及方朝露受了重傷,他的胸口一陣一陣抽疼著,那感覺像是有人在他心上扎針,同時一股怒火直往腦門沖。
他非常清楚二娘為何對方朝露施行家法,就是要替趙流香出氣。而他因公外出未能及時阻止這一切,內心深感歉疚及懊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沉淀了下情緒后才問:“那名喚書兒的丫鬟呢?”張大飛稟告,“夫人將她趕出府,不過我已將她暫時安置!
“把她領來,我要去找二娘跟語晨!
“是。”張大飛答應一聲,立刻到府外不遠處的民屋將書兒領回。
很快,書兒被帶到臧語農跟前,她哭紅了眼,滿腹委屈。
“放心,我會還你一個公道。”臧語農說完,便帶著她前去找周氏。
他一進周氏的玉馨苑,所有下人便不自覺的避開,只因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肅殺之氣,教人感到害怕。
當他推開花廳的門,周氏、趙流香跟臧語晨正在喝茶,還有說有笑的聊天,可一見到他,三人都陡地一震。
尤其是臧語晨,看見臧語農身后那已被趕出府的書兒,他便知道大難臨頭,瞬間臉色刷白,不自覺的瑟縮起身子。
見臧語農一臉想殺人的表情,周氏其實也有些害怕,可她還是故作鎮定地笑問:“回來了?過來一起喝茶吧,是剛讓人送來的碧螺春!
臧語農面無表情,眼神冰冷的領著書兒到他們面前,眼神銳利如刃的射向弟弟,“語晨,你認得這個丫鬟嗎?”
“語農,你這是做什么?”周氏皺起眉。
“二娘,王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的道理,您懂吧?”臧語農神情冷峻,“語晨犯了錯,您非但不罰他,反而懲罰揭發他犯行的人,還將受害者驅逐出府,這是何道理?”
周氏神情一凜,“你在說什么?我趕書兒出府是因為她行為不端,勾引主子,打方朝露是因為她以下犯上!彼奶摬灰眩瑓s只能硬著頭皮說下去,“我只是要讓方朝露知道誰是主,誰是從。”
“是啊,語農哥哥,那丫頭竟敢把語晨壓在地上打,要不是姨娘及時趕到,語晨就要被打死了!币慌缘内w流香不只火上添油,還無中生有。
“趙流香,這是臧家的家務事,與你無關。”臧語農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你是自己出去,還是我把你丟出去?”
迎上他那無情的眼神,趙流香感到十分難堪,下意識的看著周氏,見周氏跟她使了個眼色,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離開。
臧語農將書兒叫上前,“說,是不是二少爺偷窺你更衣?”
書兒怯怯地抬起頭,看見周氏那惡狠狠的表情,嚇得完全不敢說話。
臧語農臉色一沉,“別怕,這兒有我做主,你只管照實說!
書兒又猶豫了一下才道:“少爺,奴婢在房里更衣時,聽見外面有聲音,發現是二少爺他、他在窗外偷窺……”
“你胡說!”周氏怒斥。
“夫人,奴婢說的都是事實!睍鴥何氐魷I,嚶嚶泣訴。
“接下去說。”臧語農命令道。
書兒點點頭,“奴婢出房門時只見朝露攔著二少爺,要二少爺承認偷窺,二少爺卻不認,還想掉頭就走!
她咬咬唇,續道:“后來二少爺總算承認偷窺,朝露便要二少爺道歉,二少爺不肯,就伸手推了朝露一把,朝露只是拉了二少爺一下,沒有動手打二少爺。”
周氏臉色鐵青,“你……你是不是跟方朝露那丫頭串通好,要來陷害語晨!”
“二娘。”臧語農聲音一沉。
迎上他那警告意味濃厚的目光,周氏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臧語農視線一轉,移至臉色慘白的弟弟身上。
“語晨,她說的都是事實嗎?”
臧語晨抬起眼,但一迎上臧語農的注視,便立刻低頭,一臉心虛。
他向來對大哥既崇敬又畏懼,自知所作所為難逃大哥的法眼,卻又害怕受罰,他緊咬著嘴唇,怎么都吐不出一個字。
“臧語晨,我再問你最后一次,她說的是不是事實?”臧語農瞇起眼。
聽見大哥連名帶姓的叫他,臧語晨嚇得都快腿軟,這才承認,“是的!
“語晨?”聽見他承認犯行,周氏驚愕地瞪大眼。
“娘,”臧語晨語氣微微哽咽,“我……我不能說謊,我確實有偷窺書兒更衣,是我錯了……”
周氏一陣暈眩,頓時說不出話來。
臧語晨在臧語農跟前跪下,真心懺悔,“大哥,我錯了,我只是太害怕,又覺得羞恥,所以才矢口否認,我愿意受責罰!
臧語農沉默了一會兒,神情平靜許多。
“你知錯了?”
臧語晨抬起頭,流下兩行悔恨的淚水,“我知道錯了,大哥。”
“那好。”臧語農轉頭看向書兒,“你想報官嗎?”
此話一出,不僅周氏跟臧語晨嚇了一跳,就連書兒都楞住。
“語農,不行。 敝苁霞泵ψ柚,“這事要是報官,語晨以后還怎么做人?”
臧語農沒理她,只是繼續問著書兒,“我問你,你想報官嗎?”
書兒不知所措的看看他,再看看周氏及臧語晨,猶豫了一下,最后搖搖頭。
“奴婢家貧,若不是臧家收留,奴婢早已入了煙花之地,因此奴婢不能害二少爺背上這一輩子都洗不掉的污名!
聽她這么說,周氏松了一口氣。
“我替語晨謝謝你的大量及寬容,但臧家不能委屈你,這事已經在府里鬧開,恐怕臧府不能留你了。”臧語農說。
書兒一聽,急問:“大少爺要趕我出府嗎?”
“我會給你一筆錢,在鎮江的莊子為你安排一份差事,這件事也不會傳出去,你覺得如何?”
書兒聽了臧語農的說法,對于他的安排十分放心。她點點頭,謝過臧語農。
事情解決,臧語農要張大飛帶書兒先行離開。
書兒一走,周氏趕緊問道:“語農,這樣語晨就沒事了吧?”
臧語農神情凝肅,“二娘,語晨年少誤事,可您怎能如此糊涂?”
“我……”她渾身一震。
“我聽說您對方朝露執行家法,將她打得體無完膚!
周氏一臉心虛,“我、我只是……”
“二娘,您這是私仇,不是正義。”他直接點明周氏的心思。
周氏倍感慚愧,低頭不語。
畢竟是長輩,不好苛責太過,臧語農最終只留下一句話,“這事到此為止,我不會再追究,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闭f完便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