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文回想起在現代沉入水中時,他真的以為自己小命休矣,沒想到會穿越到古代,還因為功夫不錯,在一個機緣下進到臧府做護院。
曾經,他以為自己是孤單一人,卻沒想到能遇到跟他來自同一個時空,還是跟他一起長大、他喜歡很久的劉玉書。
他當然知道劉漢威是誰,那是他非常敬重的恩師,也是劉玉書的爸爸,從前他調皮的時候,還會故意喊劉漢威一聲“岳父”。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劉玉書只想跟他當永遠的好朋友,一輩子的好哥兒們,穿越來此后,他還心想自己不可能再看見劉玉書了,沒想到她竟也穿來了,還成了方朝露。
如今他仍未娶,她也待嫁,他忍不住想著,這是不是老天爺要讓他們重新牽起本已斷掉的情緣呢?
不過有了前次的經驗,他提醒自己不能心急,不可毀了這再一次的機會。
而方朝露發現“自己人”后,她覺得輕松自在多了,每天只要一有時間便跑到練武場來活動筋骨、大展拳腳。李兆文早她幾年來到這兒,又因身為護院,常有機會外出,不像丫鬟的行動處處受限,因此覷著機會,她便會拉著他,要他說說這兒的事情。
不出半個月,兩人走得極近的事便傳到了臧語農耳里。
不可否認,比起他,李兆文顯然更適合方朝露,也更符合方大娘的理想及期待。
李兆文是臧家旗下威遠鏢局總鏢頭李翔的四子,他是不足月出世,自小體弱多病。李翔雖也教他習武,但他的本事卻遠遠不及其他兄弟姊妹,加上幾年前他大病一場,大夫說藥石罔效,要李家為他準備后事。
就在李家上下愁云慘霧之際,李兆文卻突然醒了過來,身子一日比一日好不說,武藝也突飛猛進,今年二十有二,尚未娶親。
李翔是江湖兒女,無門第之見,亦不在意世俗眼光,方朝露雖是丫鬟,但身家清白,又未跟臧家簽賣身契,配李兆文也不算高攀,若李家真向方大娘提親,他想方大娘應該會允。想到這兒,臧語農就覺得一陣悶痛。
他若要方朝露確實不難,但他明白,此刻的他無法給她一個承諾。
首先,趙流香就絕對容不下方朝露,再來,即便沒有趙流香,周氏也不會允許他娶丫鬟當正室。
他當然可以不顧一切退了和趙流香的親事,但臧家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向來以“信”治家,毀婚便是背信,而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背棄祖訓。
君子有成人之美,李家是好人家,他該樂見方朝露有個美滿歸宿,但只要一想到她會從此消失在自己的人生中,他就感到心痛。
可話說回來,他也有好一陣子沒見到方朝露了。
意識到自己對她的情愫,卻因各種顧慮而不好有任何動作,為免心思浮動,他盡可能不去見她。
只是越避開她,越是想得緊——尤其是在聽到她跟李兆文的事情之后,他再也坐不住了。
這日,他借故到仆房找方大娘,從她口中得知方朝露又去練武場,便也信步過去,還沒走近,就看見月門外有對男女在說話,正是方朝露跟李兆文。
他下意識的往花叢后躲藏,卻又覺得自己合該正大光明的走過去,而不是像賊似的躲在這兒。
他正思索著該如何自若的走過去時,就見李兆文拿了一支簪子,小心翼翼的往她的發髻簪上,露出滿意的、滿足的笑容,而她撓撓臉又抓抓頭,一副嬌羞的模樣。
看著這幾乎可媲美畫眉之樂的一幕,臧語農胸口燃起一把妒火。
只這么遠遠看著,他便能從李兆文的肢體動作讀出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子的仰慕之意。
這野丫頭究竟知不知道讓男人為自己簪上簪子是什么意思?不,她應該沒蠢到連這個都不知道,也就是說……她是歡歡喜喜接受的。
這么一想,他再也忍不住從花叢后跳了出來,重重地咳了一聲。李兆文跟方朝露同時朝他的方向看過來。
“大少爺。”李兆文一見臧語農,立刻挺直身子,恭恭敬敬地道。
臧語農向來不茍言笑,總是給人一種難以親近又摸不清的感覺,可即便這樣也不至于對底下人的問候毫不回應。可現在他一點都沒心情回應,即便他父親李翔是他的得力助手。
“方朝露!彼M可能壓抑著情緒,用冷冷的聲音問著,“藏書閣是你負責的吧?方才我去了藏書閣,發現架上滿是灰塵,你在偷懶嗎?”
她一楞,“怎么可能?”
自從被他逮到她在藏書閣睡覺后,打掃藏書閣就成了她的重點任務,她每兩天就去擦拭整理,怎么可能有灰塵?
“為何不可能?”他眉心一擰,“跟我來!闭f罷,他轉過身子,大步離去。
方朝露答應一聲,轉頭跟李兆文道了聲謝,隨即快步跟上,心里有那么一點慶幸跟開心——臧語農出現的正是時候。
方才練完功后,李兆文便送了她一支發簪,說是生日禮物。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察覺到李兆文對她余情未了,并不想收下禮物,以免造成誤會,偏偏這禮送得合情合理,她不好拒絕,只能接受了。
不想他又希望她能當場簪上,無論她怎么拒絕都沒用,只能無奈地照辦,正想簪上的時候他竟伸手幫忙,教她嚇了一跳。
唉,她一直以為男女之間也可以有純友誼,看來是她太過天真,縱然與舊識相遇是一樂事,還是要保持適當的距離。
正愁著接下來不知如何面對他、回應他時,臧語農猶如天神般出現,拯救了她。
雖然他叫走她也沒好事,但至少將她從那窘境里拖出。
臧語農走進藏書閣,方朝露也跟了進來。
“哪里有灰塵?”她問。
臧語農不回答,只是邁開大步向前走。
方朝露疑惑地緊跟在后,突然,他停下腳步,她煞車不及,一頭撞上他的背,痛得捂住鼻子,唉唷一聲。
臧語農好似沒聽見,旋身面對著她,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那支刺眼的簪子。
“在三腳村,女人可以隨隨便便讓男人簪發簪的嗎?”他冷冷地問。
“嗄?”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方朝露楞了一下。
他看見李兆文幫她簪發簪?不過這夾帶著指責的語氣是怎么回事?她微微皺起眉頭。
“你知道讓男人幫你簪簪子是什么意思嗎?”
“什么意思?”她眨眨眼。
“就是你認定他了!
“我沒認定誰。”她實在很無奈。雖然知道不妥,可當下真的很難拒絕。
“但我看他卻已經認定了你。”臧語農努力壓下情緒,“聽說這陣子你跟李兆文十分親近,看來喜事將近。”
這咄咄逼人的語氣讓方朝露不太舒服,不由得冷然以對,“這應該不關大少爺的事!
“這臧府的一切都關我的事!
“婚嫁是我個人的私事,能置喙的只有我姑母。我是來依親的,跟臧家并無契約。”
“你……”
“大少爺不是說架子上有灰塵嗎?在哪里?”她故意岔開話題,四下找尋著他所謂的灰塵。
見她這兒摸一把,那兒揩一下,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臧語農深吸一口氣,覺得他引以為傲的冷靜自持快沒了。
“奴婢真的找不到灰塵,敢情大少爺是存心刁難我?”她冷冷地直視著他。
“方朝露,你感覺不到嗎?”他沉聲道。
在這一刻,什么見鬼的禮教之分、身分差別他都不想管,他只知道自己不想把她交給別人,就想讓她待在自己身邊。
“感覺到什么?”她楞楞地問。
“感覺到我不希望你跟李兆文在一起!
聞言,方朝露一臉困惑,“雖然大少爺是主子,但這種私事應該不歸大少爺管吧。”
“怎么不歸我管?”他濃眉一蹙,“臧府的一草一木、上上下下每一個人都是我的責任!
“奴婢不需要大少爺負什么責任,我的事,我自己可以做主,所以……啊!”
話未說完,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讓她嚇了好大一跳。
她下意識抬起頭,就見那幽深的黑眸熾熱的注視著她,眼底盈滿懊惱、妒嫉,還有……愛意?
方朝露渾身一震,在一瞬間想到了什么,胸口頓時充滿喜悅,她吞了吞口水,大膽地問:“莫非大少爺是在吃醋?”
轟的一聲,臧語農雙頰瞬間漲紅!胺匠,你——”
“兆文是我的朋友、是哥兒們,我對他從來沒有大少爺以為的那種感覺,從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后也不會有。”她認真地說。
他瞪大眼,“所以,你對他沒有任何感覺?”
她搖頭,“我們只會是永遠的好朋友、好兄弟。”
“男人跟女人哪里能做好兄弟?”他不相信。
“我就可以!彼V定地道。
“你可以,但他行嗎?”同是男人,他看得出來李兆文絕對不只是想跟她當好兄弟,“你不明白他對你的心意嗎?”
她老實回答,“明白,我一直都知道。”
“知道你還成日跟在他身邊?”這豈不是給了李兆文希望。
“我不想失去這難得的朋友。”穿越過來后還能再相遇,這樣的緣分真的很難得。
“難得?”他眉心一擰,“你跟他才相識多久就覺得難得?”
“人跟人的緣分是很奇妙的,我總覺得我跟他……認識很久很久了。”這可是大實話。
聽到她這么說,他又沉下臉,“既然如此,你為何不接受他的心意?”
“感情的事是勉強不來的!
臧語農深有所感,正如趙流香般,不管她如何處心積慮、想方設法的接近他,他對她就是沒有一絲絲的好感。
“我感覺得到兆文的心意,但正因為珍惜他這個好兄弟,我不能輕率的接受他的感情。”
聽她這么說,他方才的怒跟急都消失了,“那你……感覺得到我的心意嗎?”
“咦?”方朝露瞪大眼。
他要跟她告白了嗎?老天爺,雖然這是她期待的,但聽他親口說出來,她的腦袋里像是有千萬顆爆竹同時炸開,炸得她七葷八素,一陣暈眩。
看她整個人出神、發傻,還呆呆的笑著,臧語農搖了搖她,“朝露?”
她猛地回神,“怎樣?”
怎樣?他都向她表明心跡了,她居然只有這點反應?想著,他不由得一陣懊惱。
“沒怎樣!”他垮著臉,旋身邁開步子走出藏書閣。方朝露在原地杵了一下,嘴角再度失守,控制不住地上揚……
自那日臧語農吐露了心聲后,方朝露本來十分開心,但沒多久就又開始嘆氣了。
她很明白少爺跟丫鬟在古代很難有什么幸福美滿的結局,再說了,古代男人只要有一點家產或地位,基本上就是三妻四妾,滿屋子的女人搞得整個家烏煙瘴氣,成天斗來斗去的讓人心煩。
她沒有這種心機,也沒辦法接受跟其他女人共事一夫,對她來說,愛是單一而純粹的,沒有任何人能插足。
所以即便喜歡臧語農,她仍在心里告訴自己不要抱有太大期望,畢竟他們能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機率實在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