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里,香味清幽,穆勻瓏又喝下一口新續(xù)的溫?zé)嵯丬撇瑁樕献孕诺男σ飧盍恕?br />
。
話說,郁相思被伊莎貝拉拉出了大廳,她不禁再度回頭看穆勻瓏;但她也在這片刻間咽下所有的擔(dān)憂,隨即轉(zhuǎn)身出門。
大門外仍擠滿了看熱鬧的群眾,兩個(gè)包山海的隨從立即過來,好聲好氣不讓伊莎貝拉出去,于是她又拉著她轉(zhuǎn)到圍墻的另一邊去。
郁相思猜她想找個(gè)地方坐坐,指了后頭!肝莺笥袀(gè)草亭子,我們?nèi)ツ沁叧藳!?br />
「不!挂辽惱昧u頭。「臟!」
「不臟。百草莊都是香藥草,怎會(huì)臟呢?」郁相思攤開雙手,給她瞧瞧她的肌膚,又拍拍自己的臉頰,笑道:「伊莎貝拉,我們很干凈,沒生病,你不要害怕!
「沒生?」伊莎貝拉拿纖長的指頭抹抹郁相思嫩白的手臂,似乎越抹越有趣,神色亮了起來,不住地點(diǎn)頭,呱啦啦講了一堆西國話,見她一臉茫然,只好以蹩腳的中原話道:「我帕帕,你們不干凈,不擦香,生病,我,不不不!」
「我明白。你爹要你擦香防病,可你平常抹胭脂水粉的,自然不能忍受那種混了一堆好香劣香的氣味。」
打從昨日見到三位西國客人,郁相思便聞出是那兩個(gè)男人抹了很多怪異的混香,反倒伊莎貝拉涂得不多,但大家先入主為先的觀念,總以為是女人愛抹香,就誤認(rèn)為是紅毛女帶來異香了。
她又道:「你們香膏抹得太厚,現(xiàn)今天氣熱,反倒堵了毛孔,不易流汗排毒。再說那香太烈,更無藥效,聞久了也會(huì)頭暈。」
她說著,便半閉眼眸,單手扶住腦袋,搖了搖頭,擺個(gè)頭暈的樣子。
「哈!」伊莎貝拉看了她動(dòng)作,笑出聲音,伸手便朝她臉蛋摸去,指頭再度感受柔嫩滑膩的觸感,頓時(shí)眉飛色舞,便張臂猛然抱住她,嘟起紅唇,往她臉頰猛親。
「漂亮!干凈!好好好!」
「哇呵嚇!」從門縫、墻頭、樹上看到這一幕的村民莫不大驚小怪,爭相傳告道:「嚇?biāo)廊肆,紅毛女愛女人!」
「啊。 褂粝嗨家彩菄樍死洗笠惶,僵著身子讓她親了兩邊臉頰,聞到她嘴里散發(fā)出來的香芷氣味,好怕她來親她的嘴,正想閃躲,壓住她身子的大胸脯就離開了。
「親親,你好!挂辽惱溥涞乜此
這個(gè)親切的笑容讓郁相思想到了大耳和尚,看來語言不通,只要有笑容,就通了。
「我知道了!顾残χH上刻意微蹲身子的伊莎貝拉臉蛋!敢辽惱,你好,你也很漂亮!
「不漂亮,洗洗。」伊莎貝拉故意皺了眉頭,搓搓手臂。
「好,我?guī)闳ハ聪!箵Q郁相思拉起伊莎貝拉的手,往廚房走去。
「你身上香氣太重,得用清水洗掉。」
「伊小姐……」包山海派出來的兩名隨從又想阻止了。
「哼!」伊莎貝拉擺了臉色,用力跺腳,立刻把兩名隨從跺到一邊去,噤不敢言。
「來,我們這邊走。」郁相思抿住笑意,牽著伊莎貝拉繞過屋子;她昨夜住在百草莊,元老爺帶他們參觀過整座莊園,她大致摸清屋宇位置,很快就來到了廚房。
廚房里正在忙著的廚娘和廚工看到兩位貴客,全都傻了眼。
「不好意思,跟你們要一盆水,剛好可以洗手的熱度,別太熱喔!褂粝嗨嘉⑿Φ溃骸高要幾片香芷葉!
「來了!」正在燒水的廚工立刻敏捷地舀起熱水,旁邊也有人提了冷水來兌,還有人以最快的速度清空一張堆放蔬果的長桌,再從門外拿來一盆百草莊處處可見的小香芷樹。
「謝謝!褂粝嗨几鷱N房眾人道謝,摘下了五、六片香芷葉,拋進(jìn)了熱水里。「伊莎貝拉,香芷葉子味道好,給你洗手用!
「香子?」伊莎貝拉認(rèn)出香芷葉,點(diǎn)頭道:「我帕帕,買。」
「是的,就是你們要買的香——芷——」郁相思糾正她的發(fā)音。
「香思?」
「相思是我!褂粝嗨夹χ缸约,又指向葉片!高@是香芷!
「香子、子、吱、次、思……」伊莎貝拉試著念出正確發(fā)音,卻是怎樣也念不好,索性閉了嘴,將雙手放進(jìn)水里,不念了。
「小心水!褂粝嗨稼s忙幫她卷起袖子,直卷到上臂,笑道:「算了,不好卷舌頭吧!
「嗯,香香!」伊莎貝拉聞到熱水里所蒸騰出來的香芷氣味,又開心地綻開笑容,以嘴巴努了努。「你,香香!
「好,都是香香。」郁相思拿出身上的棉帕,幫她洗去手臂上的異香。「這里只能幫你洗手,你回去后,就將身子洗干凈,我昨晚調(diào)了新香,給你們帶回去,一樣是可以防蟲避穢的,就別再抹香膏了。真的,抹多了反倒會(huì)生病,難道你們就沒有比較好的避蟲香……」
「呵?」伊莎貝拉搖搖頭,一副天真無邪的表情。
「聽不懂?」郁相思覺得好笑,也就不再嘮叨。「我請(qǐng)?jiān)蠣斣俣嗨湍銕状丬迫~,好給你回去泡澡。對(duì)了,我也有東西給你!
她昨晚跟元夫人要了一些布片,拿百草莊現(xiàn)成的藥草和香草,連夜趕縫了兩個(gè)簡單的香包。
她的想法不像穆勻瓏那么復(fù)雜。她昨日見伊莎貝拉拋飛吻,雖覺驚世駭俗,但回頭一想,高原牧羊大哥都能向素不相識(shí)的她唱情歌,或許地方不同,性情也不同吧。
也因?yàn)橐辽惱冀K帶著笑容,睜著好奇的眼睛四處觀望,不像她父親和狄雅哥別有目的,總是一副冰冷排斥的神情,所以,她愿當(dāng)她是一個(gè)遠(yuǎn)道而來的貴客,好好招待她,讓她賓至如歸。
「洗洗,干凈。」伊莎貝拉拿過帕子絞干,開心地擦拭手臂。
「對(duì)!洗干凈了,你也舒服些!褂粝嗨伎吹脚赃厰R著兩把蒲扇,這應(yīng)該是天熱,廚房的人拿來揚(yáng)風(fēng)納涼的,她順手便拿了起來,遞了一把給伊莎貝拉。
兩個(gè)姑娘搖著蒲扇,來到了草亭,坐著乘涼休息。
郁相思拿出香包,放進(jìn)伊莎貝拉手里,微笑道:「送你!
「咦?」伊莎貝拉聞到了氣味,立刻將香包湊近鼻子,聞了聞,歡喜地笑道:「香香!香香!」
「是啊,味道很好喔!褂粝嗨驾p搖蒲扇。「我們每到了端午,就要縫香包,這里頭我放有艾草末,雄黃、檀香、零陵香、蕓香……呵!」
講太多了,郁相思真希望自己可以通西國話,好好跟伊莎貝拉聊聊。
伊莎貝拉愛不釋手地?fù)崦惆粩嗟啬闷饋硇崧,興奮地咕嚕嚕說著西國話,好像也有很多心情想告訴郁相思。
郁相思微笑點(diǎn)頭。聽不懂又何妨,大家都是愛香人;心意相通就好。
伊莎貝拉說完西國話,便伸手往口袋掏去,拿出一只小袋子,解開袋口,聞了一下,露出滿意的笑容。
「香香,你!」她猛往郁相思心口抵去。
「送我的?謝謝!」郁相思欣喜地接了下來,往袋口聞去,驚訝地道:「這氣味好特別。嗯,有些樟腦味兒,又像立雪寺的青松松脂,可味道強(qiáng)了些,這也是香草?」
「肉絲馬梨納絲!挂辽惱f了一串字,隨即歪頭想了又想,在她有限的中原字匯里尋找適當(dāng)字眼,終于叫道:「海!珠珠。」
郁相思捻出小袋子里頭的細(xì)碎針葉,放在掌心仔細(xì)查看。
說是針葉,卻又比松樹的針葉粗,短短的約莫一段指節(jié)長度,顏色枯黃帶綠,想必種在土里時(shí),應(yīng)該也是葉片豐厚,青翠美麗。
「珠珠?一點(diǎn)也不像珠子耶!顾幸蓡。
「香香!」伊莎貝拉做了一個(gè)喝茶的動(dòng)作,接著又拿手掌往嘴里撥,鼓起腮幫子裝作咀嚼東西。
「這可以拿來泡茶煮飯?」
伊莎貝拉用力點(diǎn)頭。
「我好想試試!箰巯闳俗钍懿涣讼愕恼T惑了!缸!伊莎貝拉,我們回廚房……。
一回頭,竟見穆勻瓏和狄雅哥相偕走來,兩個(gè)男人皆是神情緊張。
「爺,你們談完了?」郁相思迎了上去。
「談完了!鼓聞颦囎⒁曀膵深,握住她的手臂,不自覺地加強(qiáng)了力道,似乎是要確定她安然無恙。
「狄雅哥!」伊莎貝拉見到狄雅哥,立刻咕嚕嚕地說起話來,迫不及待要他傳譯。
「郁姑娘,伊莎貝拉小姐要跟你說,肉絲馬梨納絲是伊西邦話,意思是深海里的露珠。」狄雅哥現(xiàn)出古怪的扭捏神色,仍繼續(xù)翻譯道:「她說,伊西邦姑娘將這草放在枕頭下,就能夠夢見將來成親的夫君,呃……這草會(huì)開藍(lán)色小花,我們伊西邦人成親時(shí),會(huì)戴這草所編結(jié)的花環(huán),象征……跟高山和大海發(fā)誓!
教身形魁梧、一臉剛強(qiáng)的狄雅哥講出這些美麗的傳說,簡直要了他的命,完全不復(fù)剛才在大廳的強(qiáng)硬氣勢。
「跟高山大海發(fā)誓?該不會(huì)是山盟海誓?」穆勻瓏逸出微笑,拿起攤在郁相思手心的西國香草,反復(fù)細(xì)看。
「伊莎貝拉小姐說,她隨身攜戴這草,就是要避蚊蟲,這是伊西邦人的習(xí)慣。」狄雅哥以自己的話補(bǔ)充道:「我想這跟你們佩戴香包的意思是一樣的。」
「你跟伊莎貝拉說,我給她的香包也是避蚊蟲的!褂粝嗨嫉。
「這草避蚊蟲?」穆勻瓏拿著香草,聞了又聞,看了又看,還剝了開來輕嘗,輕噫一聲!冈摬粫(huì)是迷迭香?」
「迷迭香?」郁相思也很驚奇!覆幌褚。我見過南方所種的,味道不似這樣,葉子更細(xì)小,跟這草是同一種?」
「醫(yī)書上說,迷迭香,味辛溫,無毒,主治惡氣,葉燒之以辟蚊蚋。」穆勻瓏思索著。「古人有迷迭香賦,播西都之麗草兮,應(yīng)青春之凝輝,流翠葉于纖柯兮……翠葉,纖柯,很像啊!
「瞧你,這樣也在皺眉!褂粝嗨纪菑埳钏嫉目∧,不好幫他揉眉頭,便輕輕碰觸他的手背!盖蟮煤孟悖瑧(yīng)該要開心的。」
「是!」穆勻瓏舒展了眉頭,用力握住她的柔荑,爽朗大笑道:「附玉體以行止兮,順微風(fēng)而舒光,美香附玉體,太好了!」
「你在念什么啦!」郁相思卻是臉紅了,什么玉體的!
「我回頭教你念!顾帜竽笏闹刚啤!高@意思是說,佩戴這迷迭香,行坐時(shí)吹著風(fēng),感覺十分舒適!
「迷迭香,真是很好的香,原來還有人為它作詩賦!褂粝嗨加芍缘氐溃骸敢辽惱,謝謝你!
「天穆國男人?」伊莎貝拉卻是一臉失望,指了指穆勻瓏,又指了指他們交握的手掌。
「他?」郁相思望向狄雅哥,顯然他一直沒有將他倆的關(guān)系翻譯出來:于是,她壯起膽子,先指了身邊的男人,又指了自己,以最簡明的說法告訴伊莎貝拉!杆,我的——我的男人!
「唉!」伊莎貝拉泄了氣,隨即搖搖頭,扯開笑容!肝,十六歲,男人,沒有!
「你才十六歲?」郁相思低聲驚呼,她還以為伊莎貝拉長得高大,年紀(jì)也比她大呢。但她隨即明白,為何伊莎貝拉的言行總是顯得孩子氣了!敢辽惱,你是一個(gè)可愛的姑娘,一定有好男人喜歡你的!
「多謝伊莎貝拉小姐的珍貴禮物。」穆勻瓏先向小姐道謝,見狄雅哥完全不翻譯相思和他的話,便道:「將來若伊西邦能與我天穆國往來貿(mào)易,大量將此香草運(yùn)來,或許就可研究出我們南方的迷迭香和此香草是否出于同一源種了。」
「你不是香料商人!沟已鸥缟袂槔渚。
「是嗎?我長得不像商人?」穆勻瓏反問:「那你說,我像什么?」
「像……」狄雅哥卻是愣住,找不出適當(dāng)?shù)男稳菰~。
穆勻瓏直視狄雅哥的臉孔!溉粑覜]看錯(cuò)的話,你也有一半的迦各羅血統(tǒng),你真忍心見伊西邦占領(lǐng)你的母國?」
狄雅哥神色一震,隨即平靜地道:「我跟隨主人費(fèi)南多大爺!
「東琉國海盜滅了后,你才跟了費(fèi)南多吧?」穆勻瓏又抓到他眼中閃過的一抹震動(dòng)!笓(jù)我所知,不少東琉國的海盜也學(xué)得了帶有我東海一帶口音的中原話,就是你這腔調(diào)!
狄雅哥不回答,轉(zhuǎn)向伊莎貝拉,恭敬地請(qǐng)她離開。
「你能說上中原話,安分守己做海上貿(mào)易,也好!鼓聞颦嚥辉僮穯,微笑道:「希望來年再在京城見到你!
伊莎貝拉猛問狄雅哥,似乎是想知道他們的交談內(nèi)容,但狄雅哥回答精短,又一再比出請(qǐng)小姐先行的手勢,伊莎貝拉不得要領(lǐng),也只好跺著腳,依依不舍望向郁相思。
「阿滴喔斯!」再見了。
「伊莎貝拉,你要保重!褂粝嗨妓偷酱箝T口。
費(fèi)南多早已坐入轎子,包山海站在轎前,擺著一貫的哈腰鞠躬臉色,不知道在說些什么話,一見到郁相思,立刻直起腰,擰出兇臉。
「哼,郁家女娃娃找到靠山了?別忘了,你家哥哥沒有我提供香料,他也別想做出龍鳳香塔。哼!敢跟我寶香堂搶進(jìn)貢皇宮的賀禮?」
「龍鳳香塔?」郁相思啞然失笑,她完全忘記這份「皇帝大婚」的禮物了。
「你若做出來,留著自己燒香求佛吧!鼓聞颦嚨氐。
「姓田的,想做香料生意?」包山海臨上轎前,又惡狠狠地丟下一句,「我會(huì)讓你混不下去!」
「別讓他破壞我們的興致。」穆勻瓏瞧也不瞧他一眼,仍是緊握住郁相思的手,笑意溫柔。「我們?cè)偃タ窗俨萸f的香芷吧!
香芷一叢叢,小白花朵綻放在夏日麗陽下,吐露出潔美的芬芳,驅(qū)走了所有不好的異香和蟲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