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每家醫院的味道感覺都那么相似?
望著手術室門上方亮著的那“手術中”的燈光,沈若水越看越覺恍惚,忍不住這么想。當年她母親過世時,她站在急診室門外,也是這種感覺,聞到的也是這種味道,但她說不出那是什么感覺或味道,只是熟悉又令人傷痛。
“苦水……”到了醫院,連明娟還是在哭,驚慌無措。
沈若水衣服沾了血,醫護人員原以為她也受傷,檢查后發現她幾乎沒受什么傷。連明娟松了口氣,就只能哭,不知道該怎么辦,倚賴著好朋友。
沈若水默默握住她的手。
走廊那方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救護車車上,沈若水就讓連明娟通知她父母;連明娟父母接到通知立刻趕到醫院,她阿姨姨丈也趕來了。
“明彥呢?他有沒有事?”一到醫院,連母便連聲追問兒子的情況。
“還在手術中!
“手術?為什么要手術?明彥他——”
“別急,我去問問醫護人員!边B父讓連母先冷靜。
“我去好了!边B母的情緒隨時會失控似,姨丈讓連父陪著,以防萬一。
“怎么回事?明彥怎么會出事?”連母還是沉不住氣,質問女兒。
“我也不知道。明彥喝醉了,那輛車就那樣沖過來——”連明娟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似,簡直一團混亂,語無倫次。
“好好的怎么會發生這種事!”阿姨也追問,語氣有些責怪?吹缴蛉羲,轉指著沈若水,說:“她在這里做什么?是不是她?是不是因為她,害明彥受傷的?”惡聲惡氣,一勁責怪沈若水。
“明娟,你快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明彥怎么會被車撞了?是不是像你阿姨說的那樣!”連母失去冷靜,也責怪到沈若水身上。
“跟若水沒關系。明彥喝醉了,走到馬路去,她想拉住他,那輛車子就那樣沖出來——”
“要是這樣,她怎么都沒事!”雖然沈若水衣服上沾了血,但她站在那里好好沒事似的,連母跟連明阿姨都怪在她身上。
事情簡直一團亂,連明娟簡直無法冷靜地好好思考、有條理的說話,十分無力地替沈若水辯解說:“不是那樣的!那個——因為——明彥只是想保護若水……”
“我就知道!一定是她!都是因為她,才害得明彥受傷的!”阿姨憤恨地瞪著沈若水。
沈若水低著頭,沒有辯解。
“好了,都別再說了,先冷靜下來,現在追問那些或責怪誰也于事無補、等醫生出來再說!边B父拉住阿姨,出聲平息。
“要不是為了護著她,明彥哪會受傷!你看她好好沒事,明彥卻——”阿姨極是不滿,連母也不諒解,撇過頭,不看沈若水。
姨丈回來,搖了搖頭。明彥還在救治中,情況還不清楚,問不出所以然,要等到醫生出來才知道。
連母跟阿姨心焦氣躁,連父跟姨丈只好在一旁安撫,勸她們冷靜。
一直等到大半夜,醫生才從手術室出來。
“醫生,我兒子沒事吧?”連母立刻圍了上去。其他人也跟上去。
醫生看看眾人,緩了片刻,才慢慢開口。
“明娟。”
聽到叫喚,坐在病床邊的連明娟抬起頭,見沈若水走進來。
“明彥醒了嗎?”沈若水輕聲問。
連明娟搖頭,也輕聲說:“你怎么來了?怎么不多休息一會?你昨天晚上都沒睡!
昨晚簡直一團混亂。大家焦急守候了一夜,一直到天亮,連明娟爸媽跟阿姨他們才回去,讓連明娟留下來看著。沈若水衣服上滿是血,連明娟堅持讓沈若水回去休息,沈若水回去沖個澡換了衣服,立刻又趕到醫院來了。
“我沒事。你回去睡一下,我來看著!
好不容易,連明彥出了手術室移到單人病房。醫生說他頭部受傷,有輕微的腦震蕩,需要觀察幾天。但情況穩定,大抵沒事;更慶幸的是連明彥的手沒事,沒傷及筋骨,只是皮肉傷,沈若水這才稍稍放下心。
“不必擔心,我打了個盹。我爸媽他們晚點會過來,我再回去!边B明娟說,擺個手表示沒事。她稍頓一下,接著說:“對不起啊,若水,我媽跟阿姨她們有些激動,你別放在心上。”
躺在病床上的連明彥,身體手腿都纏了繃帶,左腿還上了石膏。醫生說連明彥很幸運,受到撞擊時那肇事車輛已經緊急煞車減速,沖擊力減低很多,雖然身上多處受傷,但除了左腿骨折斷,其他傷都不算嚴重。盡管如此,連明彥最少也要躺在病床上幾個月,好讓斷骨愈合修復。
“你阿姨說的也沒錯,明彥是為了保護我才出事,是我害了他——”
“你別這么說!边B明娟止住她!耙皇敲鲝┖茸砹耍艺夷愠鰜,也不會發生這種事!边好,很幸運地,明彥的手沒受傷,要不然她母親跟阿姨真的會把一切都怪在沈若水頭上,對沈若水更不諒解。
“還好明彥的手沒受傷,要不然我……我……”是的,很幸運,連明彥要是有個什么萬一,尤其是他的手……她一輩子會良心不安。
“老實說,我也很擔心,要是明彥真的怎么樣,或者手受傷了,我媽跟阿姨大概會瘋掉。”連明娟打個寒顫,甩甩頭。那情況她簡直連想都不敢想。
她停一下,想起什么似,說:“對不起哦,若水,害你沒能搭上飛機,行程得延后!
“別擔心那個。我不打算去了!
“怎么可以!又跟你無關,你其實不必——”
“怎么會跟我無關。不管怎么說,明彥確實是為了保護我才受傷的!
“可是……那江大哥怎么說?”
“他明白,我跟他解釋過了。”
“江大哥一定會很失望的!
沈若水弱弱地笑一下。
“唉!”連明娟嘆口氣,好似不知該說什么!捌鋵嵞阏媪粝聛,我媽跟阿姨也不會給你好臉色的,何必!”
這個沈若水明白。但她不能就這樣丟下明彥,去找江潮遠,過自己快樂的日子。即使他母親跟阿姨不高興看到她,她也不能就這么走掉。
“明娟,你還是回去睡一會吧,這里我來看著就好!
“不必了。我爸媽應該快來了,等他們來了,我再回去。不過,麻煩你先看著一下,我上個洗手間。”
單人病房洗手間就在病房內。連明娟起身到洗手間,沈若水就勢坐在她坐的椅子上,看著明彥。
病床上的連明彥,那冷峻的輪廓線條立體分明像雕刻,陽剛中卻帶著一種俊美一股柔,只是眉宇間那隱微的糾結,像有什么心事化不開。
想想,她從來沒有像這樣好好看過連明彥;原來明彥已經長成這樣的男子,不再是她記憶中那個孤傲的十七歲少年。
連明彥囈動一下,她以為他醒來,喚了他一聲。“明彥……”
連明彥眼皮動一下,密密的眉睫閃著晨曦的光。慢慢地,竟睜開了眼。
“明彥……”沈若水俯身靠近。連明彥望著她,但眼神沒有焦距,也不知是不是清醒了。
“明彥。”她又輕喚一聲。
連明彥沒反應,然后慢慢地,手臂動了一下,似乎是掙扎著想抬起,伸向她。
“怎么了?”連明娟從洗手間出來,連忙圍了過去。“明彥醒了嗎?”
“恩!
“明彥。”連明娟叫了一聲。
“沈……水……”連明彥喃喃地,費力地抬起手臂。
“你醒了。太好了!”沈若水很高興。
“沈……”連明彥只是望著她,將手伸向她。
沈若水與連明娟對望了一下,伸出手,連明彥忽然用力一抓,令人不敢置信那突然的力量從何而來,緊緊地握住沈若水的手,而后又閉上了眼。
連明娟俯近。還以為明彥已經清醒,聽他喃喃囈語,叫著沈若水的名字,閉著眼像似又昏沉不明。
“明彥?”她又叫一聲。連明彥沒反應,手卻握著沈若水的手沒放。
手被那樣緊握著,沈若水無法動,也不敢動。
連明娟覺得奇怪,看看弟弟,又看了看好朋友,再看看那緊緊抓握住的手,,心中驀地被什么揪住,霍然一驚,一個念頭突地飛快閃過。她從來不曾那樣想過的,想都沒想過!
“不會吧……”她震驚地抬頭,半張著嘴喃喃地望著沈若水。
“明彥剛剛醒了一下,但好像又睡過去。他好像把我錯認是你了。”
沈若水表情淡淡,微微笑了一下,動作輕輕地抽開被連明彥握住的手。
“若水……”連明娟還在余驚中,仍張著嘴。
“怎么了?看你那奇怪的表情!
看她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她是真沒察覺,還是裝作沒事、什么都不知道?連明娟緊盯著自己的好朋友,連她臉上的毛細孔都不放過似,睜大著眼,緊緊盯著。
突然覺得有點小小的生氣,替自己的弟弟覺得不值;但同時又能體諒自己好朋友的為難。她就算知道也不能怎樣,不如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
“唉!”連明娟嘆了口氣。可憐的明彥……
“你在做什么!”門口冷不防傳來連母的聲音。
連明娟嚇一跳,反射地扭頭看去。她母親跟阿姨一前一后走進病房。
“媽,你來了。阿姨!辈话驳乜纯此赣H跟阿姨,偷偷瞥瞥沈若水。
一看到沈若水,阿姨便很不滿,聲音尖銳說:“你在這里做什么?”
寧靜的病房像要被那尖銳聲劃開似,讓人感到煩躁,極不舒服。連母微微皺眉,止住了阿姨。
阿姨不滿地瞪瞪沈若水,撇開臉不再理她。
連母走過去;沈若水趕緊退到一旁。連母冷淡地看她一眼,彎身采視仍在昏睡中的連明彥,一邊問:“明彥有醒過來嗎?”是問連明娟的。
“呃……”連明娟下意識看看沈若水,有點遲疑,說:“明彥剛剛好像有醒過來一會……”
“什么叫好像?”連母又皺眉。
“嗯,明彥剛剛有睜開眼,我以為他醒了,但叫他他卻沒反應,立刻又昏睡過去!
有說跟沒說差不多,連母很不滿意,但連明彥的呼吸沉穩,面容也安詳,情況看起來很穩定,連母才放下心。說:“好了,這里我跟你阿姨會看著,你回去休息吧!
“那我也先離開了!鄙蛉羲f著,停了一下,對連母鞠個躬,道歉說:“對不起,伯母,都是因為我,明彥才會——”
“夠了!边B母打斷她,不想繼續聽下去。
沈若水又鞠個躬,才轉身走出去。
“等等——”連母忽然叫住她。從進病房以后,第一次正眼對著她,說:“請你以后不要再來了!
“媽,你怎么——”連明娟一驚,剛開口,被她母親一瞪,把話縮了回去。
沈若水微動一下,眼神有些波動,但她沒多說什么,只是點頭。“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