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那時候我為什么被打嗎?”若可以選,他寧可不要這個機會,但老天沒給他選的權利,她受到波及的疑慮一日未除,他就必須盡全力守護她。
單詠初咬唇,那感覺她想忘都忘不了。
壓抑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允許自己和他見一次面,滿懷期待卻看到滿身是傷的他,只要想到她可能會在不知情的狀況下,連他最后一面都見不到,她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當然記得,但這跟你要我搬回家的事不能混為一談!彼龔娖茸约和崎_回憶,不讓心軟左右了理智。
她知道他關心她,但兩者狀況差太多了,她只不過最近比較倒霉,和他被人盯上并不一樣,根本不需要那么小心翼翼……望進他的眸,她一怔,竄過腦中的念頭震住了她。
那陡然瞠大的眼,讓薛仕愷不知該為她的慧黠感到高興,還是該為她的細膩心思感到心疼。小時候的遭遇讓她變得纖細易感,對于周遭的詭譎也比一般人更容易察覺。
如果恐嚇只針對他,打死他都不會讓她知道,但若將她卷進去,瞞住她只有害無益,他也不想瞞她——
“我收到恐嚇信,你遇到的意外很可能都與這件事有關,回家吧,我不希望忙著揪出真兇時還要分心掛念你。”
。
傍晚,單詠初提著一袋食材踏進家門,點亮了燈,看著住了十余年的家,不知為何,她突然有些卻步了。
傻瓜,都搬回來幾天了?要卻步也不是現(xiàn)在。她自嘲一笑,換上拖鞋,提著東西走向廚房。
先淘米煮飯,再洗洗切切,忙到一半手機響了。
看到來電顯示,她認命接起!拔?”
“我可以去接你了嗎?”充滿磁性的嗓音低問。
她深呼吸,自覺平穩(wěn)的嗓音還是有些發(fā)顫!拔乙呀浕氐郊伊恕!
電話那頭的他頓了幾秒。“我馬上回去。”
沒有破口大罵,也沒有急怒嘮叨,就這么簡單幾個字,卻讓她頭皮發(fā)麻。
結束電話,她將手機扔到一旁,要自己別去想,繼續(xù)專心煮東西,但心情仍不被拖沉,她不禁輕輕地嘆了口氣。
不能怪她啊,搬回來住已經夠折磨她了,再加上早晚接送,像結婚夫妻一樣地上市場,這樣的壓力讓人怎么受得了?明知這不倒一小時的短暫逃離只是鴕鳥心態(tài),她還是打了電話,騙他說要加班,為自己爭取一些喘息的空間。
她沒發(fā)現(xiàn)自己又嘆了口氣,即使心思游離,手仍下意識地忙著,魚送進鍋蒸了、湯在爐上燉著,切好的菜要等他回來再炒才不會黃,她已無事可忙,但她還是不想離開廚房,這是個安全的地方,不會勾起不該有的記憶。
只是她忘了半開放式的格局無法形成固若金湯的堡壘,一轉身,她仍清楚地看見客廳,看見那張沙發(fā)。
憶起曾在那里發(fā)生的旖旎,過往的瞬間席卷了她,她的身體泛起熱潮,臉也嫣紅一片,她不禁閉眼,想將一切抑下,卻反讓他撫過她的記憶變得更加鮮明。
是的,她說謊了,不只是今天,還有兩年前,其實她什么都記得,包括她是怎么主動吻上他,還有如何在他想停手時,向他要求更多。
記得越清楚,越覺得自己的不堪,當她翌日醒來,回憶清楚地涌上腦海,她恨不得能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明知他只將她視作妹妹般地疼惜,她卻踰距了,她不會自作多情到以為哥哥也喜歡她。她喝醉了,而她又是主動送上,他只不過是依著本能在回應罷了。
從他的眼神,她知道他也記得一切,而且有話要對她說。
她怕了,怕會聽到他語重心長地為自己的酒后失態(tài)道歉,更怕會聽到他懊悔低喃自己為什么會對她做出這種事,然后尷尬地疏遠她,從此拉開兩人的距離,連兄妹都做不成。
想到他們之間的關系將會就此崩毀,慌亂間,她的身體已搶先一步動作——利用宿醉的掩飾,裝作什么都不記得。
她甚至想將他介紹給好友,借此拘禁自己的心,強硬地將現(xiàn)狀維持住。但當好友回報那場相親并沒有成功時,她的心安竟遠多過遺憾,而后她更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她竟貪戀他的擁抱。
一旦逾越,她就沉淪了,要裝作若無其事已經夠難了,和他同住一個屋檐下還得管住自己的心更是難上加難,她既要和自我抵抗,又要承受被識破的恐懼煎熬,最后,不堪折磨的她,只剩一條路可走——
逃,用正當?shù)慕杩,落荒而逃?br />
玄關傳來的聲響將她從緬想里拉回,一時之間,空白腦海中唯一的反應還是只有逃,卻發(fā)現(xiàn)她已無處可逃,不禁懊惱咬唇。
她若沒用這種小詭計騙他,又何必怕他的出現(xiàn)?真是……自作孽。她閉了閉眼,斂下所以情緒,正要自己出去領死,一轉身,卻發(fā)現(xiàn)他不知何時已來到廚房門口。
他不發(fā)一語,用淡然的視線看著她,俊傲的平靜面容不見喜怒,單肘支墻將出口完全擋住,他的姿態(tài)如此慵懶閑適,卻讓她覺得好危險。
她心跳加快,緊張地抿了抿唇,她很清楚她若是不開口,他會就這樣和她對峙到天荒地老,他絕對有那份鎮(zhèn)定和耐性。
“我以為要加班,結果工作提前結束,我想與其等你過來,倒不如利用時間……”理由她早就想好了,但在他深沉的注視下,她的氣勢越來越薄弱,最后還是只能乖乖道歉:“……對不起。”
薛仕愷依然保持沉默,直至逼得她歉疚地低下了頭,他才緩緩開口——
“我說過,我不希望在找出兇手之前,還要費心掛念你。”看似平靜的他其實氣炸了,為了壓制怒火,他的口氣越冷。
對于寄出警告信的人,他已鎖定目標——一個與黑道掛的地方民代,因涉嫌販賣槍枝被他申請羈押獲準,對方律師要求交保也都被他駁回,雙方白熱化的對立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而,目前設籍臺北的民代正是土生土長的新竹人。
收到警告信之后,對方不再有動作,但他知道這并不代表危機解除,因為對方是針對下一次開庭而來的。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他看似停止搜證,松懈對方的戒心,卻是私下加速行動,準備讓對方再無翻身的機會。
想到對方橫跨黑白兩道的背景,他就忍不住怒火中燒。
“我不喜歡被威脅,也不想因為恐嚇而妥協(xié),懂嗎?”他知道自己話說得很重,但他必須這么做,否則她不會懂事情的嚴重性!
盡管他對自己的推斷有信心,又怎能保證他不會出錯?兇手真是那個民代嗎?在開庭前,對方會乖到不再使小動作來嚇他嗎?
他忙到分身乏術,還要撥出時間來接送她上下班,平常必須用加班解決的工作量變成帶回家處理,他那么小心,為的就是不讓她有遭遇危險的任何可能,沒想到她卻反而讓敵人有機可乘,這教他怎能不生氣?!
單詠初心里一抽,咬唇忍住那股刺痛,輕點了下頭。她知道他是擔心她,但也明白他是不想被人控制。
他都說得如此清楚了,不是嗎?他連自己的生命受到傷害,也絕不向黑暗低頭,早在之前她就懂了,工作是他目前最在乎的,除此之外,沒有人可以取代,包括她,若她真愚蠢到讓自己被當成要挾的工具,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看到她心情低落的模樣,薛仕愷心軟了,再大的怒氣也隨之消褪。他的小心防護,源于他的恐懼,因為他很清楚這個弱點一旦被抓住,再多的公理正義、再多的堅毅不移都是狗屁!
算敵人厲害,找到了他最脆弱的罩門,為了保全她,就算要他變成背叛世界的罪人他也義無反顧,唯有保護她,也等于保護自己。
“今晚吃什么?”不忍看她這么楚楚可憐的模樣,他轉移了話題。
“快好了。”她悶悶地答道,明知他在緩和氣氛,還是得配合。
從小到大,她還不了解他嗎?重視效率的他才不在乎吃什么,只要沒毒,再難吃的都能吞下肚,也因此一直以來負責煮飯的人都是她,就連她離開的這兩年,也常會不定期地幫他塞滿冰箱,免得他亂吃——不過,她都趁著他不在的時候才敢來就是了。
“你先出去,我再炒個菜就好。”她邊說邊開啟爐火準備炒菜。
薛仕愷含糊地應了聲,卻仍站在原地沒有動。他喜歡看她在廚房里為他忙碌著,那會讓他感覺很充實很滿足,即使……她并不是他的。
蘊著笑意的眸光一黯,他隨即掩去,唇畔仍帶著微微苦澀。
除了認分他還能怎么辦?她的男朋友換過一個又一個,就是不曾考慮過他,就連想和她見個面都是他主動邀約,不然十來天沒碰面她也無所謂,這不已清楚說明了她真的只把他當成兄長看待嗎?
“如果要約會跟我說一聲,把你交到李先生手中我就會識相的離開!笨此戚p松說出的笑語,其實都揪得他心里發(fā)疼。
李先生?沒預料到會聽到這個名詞,調整火勢的單詠初動作幾不可見地一僵。要命,她怎么忘了?被他這么密切接送,她身旁有沒有人怎么可能瞞得了他?
“……我們分手了。”猶豫了下,她低聲回答。
“你們不是才交往兩個月嗎?”薛仕愷擰眉。不是他說,但她換男朋友的速度好像太快了點。
兩個月嗎?單詠初急忙在心里默算著,還得分心分析他是單純提問,還是設陷阱在套她話。
為了圓一個謊,必須說更多的謊,這個惡果她已經嘗到了。
為了不讓他看出她真正的心意,離家沒多久,她就說自己交了男朋友,借了同事的伴侶來當擋箭牌——當然是口頭上的,高高壯壯、從事電子行業(yè),她描繪得很真,但紙總是包不住火,在他開始提到要一起吃頓飯時,推托幾次,她會趕在他起疑前說她和男朋友分手了。
然后隔了一陣,當他又用獨居危險的理由要她搬回家時,一個贊新的男朋友再度出現(xiàn)她的生活,參考形象源自于朋友的老公。就這樣,不斷地惡性循環(huán),加上一切都是虛構,沒有真實感,只要一個不小心就很容易會記憶錯亂。
平常吃飯倒還好,至少她是有備而來,但現(xiàn)在住在一起,時間太長,與其必須時時處于防備狀態(tài),倒不如直接將虛擬男友賜死還比較干脆。
“就、就不適合嘛!彼苤鼐洼p地帶過!拔也幌胝勥@個,心情會變差。”她按下抽風機,大火爆香,轟隆隆的聲響強硬地砍斷這個話題。
薛仕愷只好拿了碗筷退出廚房,擺好餐具后,坐在一旁等開飯。
雖然話題中斷,但他的思緒仍繞在上頭。
讓人看不出正歷經情傷的她,是真的毫不芥蒂,還是她學會了隱藏?會是她的初戀所造成的創(chuàng)傷,使得她對感情開始保持著淡然無謂的心態(tài)嗎?想到他當時的多言,可能造成了她難以估計的深遠影響,他的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
不行,他不能再坐視不管,他要弄清楚,如果真是如此,他必須盡力開導她、治愈她,將他的無心之錯彌補過來。
望了廚房一眼,他在心里下了決定。
就算……這樣會將她真正拱手讓人,他也無所謂了,只要她能幸福,他真的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