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后
“薛大哥,謝謝你哦,誣陷的事,還有……哎呀,你知道的!
薛仕愷用肩夾著話筒,一邊審閱文件,一邊聽著電話另一端說到最后變成扭捏的咕噥聲音,不禁低笑,難以想象總是直爽率真的傅歆也有這種小女人的時候。
“沒必要談戀愛就變了一個人吧?這樣我不習慣。”他揶揄。
說也好笑,詠初特地幫他牽線做媒,結(jié)果他和傅歆不但沒有擦出火花,反而維持著哥兒們般的情誼,之后又因為某件兇殺案及販毒案牽扯在一起,還在她和男朋友方易爵吵架時幫忙推了一把,說他是他們的大恩人也不為過。
“別笑我嘛,改天請你吃飯,我再叫他好好跟你道謝及賠罪。”知道他忙,傅歆主動結(jié)束了電話!安怀衬銍D,BYE!
掛上電話,薛仕愷將心思移回公文上,但一如以往,只要遇上和詠初有關(guān)是事,眾人眼中完美自制的他就會有了裂痕,思緒也變得完全不受控制。
他苦笑,輕嘆了口氣,放下公文,讓忙碌的自己暫歇。會特別照顧傅歆,只因為她是詠初的好朋友,被詠初遠離的他,只好用愛屋及烏的方式來轉(zhuǎn)移關(guān)懷。
當初要自己放手的理智和寬容,終究抵不住自私的情感。距離上次和詠初碰面,已是兩個禮拜前的事了,勸說再度失敗,她還是不肯搬回家。
明明以前忙起來好幾天沒見面也是常有的事,但那時耐得住的寂寞,如今卻變得難以忍耐。
因為他知道,當他深夜返家,不會有宵夜等在桌上,那個房間不再有她,他只能獨坐在她的房里,讓黑暗和孤寂將他包圍。
“檢察官,你要的資料來了!彼氖д`官推門而入,將一迭東西放在他桌上!斑有信,我順便幫你拿進來來了。”
“謝謝!彼季w瞬間斂回,溫和揚笑的他,是同僚眼中沉穩(wěn)機智、永遠也見不到個人情緒的優(yōu)秀檢察官。
視線掠過那迭文件,夾雜在眾多公文封里的白色信封攫住了他的注意。薛仕愷抽出,看到上頭只寫著收件人,眸光轉(zhuǎn)為警戒。
沒有寄件人、沒有郵戳,卻經(jīng)由事務(wù)官直接帶進他的辦公室,這簡直跟門戶洞開沒什么兩樣。
“有印象這封信是怎么來的嗎?”拿出手套戴上,小心拆信的薛仕愷狀似隨口一問。
若是別人,很有可能會被那從容的神態(tài)瞞過,但經(jīng)過共事的磨練,事務(wù)官已知道不能從他的表情來判斷情況,他的口吻越平靜,表示事態(tài)越嚴重。
“……沒有!逼荒芑卮鸪鲞@么缺乏危機意識的答案。事務(wù)官一臉羞愧。
薛仕愷未置可否。憤怒責怪并無濟于事,他傾向?qū)⑿牧τ脕斫鉀Q事情。攤開信紙,A4的紙上打印著幾個斗大的字——
有空吃吃新竹米粉吧,太忙于工作,小心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脊背竄過一陣寒意,但薛仕愷沒有表現(xiàn)出來。
“將信送出化驗,找出指紋!卑研胚B同信封裝進證物袋,他一邊脫掉手套,一邊拋出連串指示!安閱柸魏谓佑|過這封信的人員,就算它是憑空出現(xiàn)的,也要知道出現(xiàn)在哪里;幫我調(diào)出目前手上審理的案件,不論是背景、戶籍、地緣關(guān)系等,只要與新竹有關(guān)的全都整理成表——”
事務(wù)官埋頭猛記,突然聽到一聲類似咒罵的聲音,一抬頭,正好看到薛仕愷放下電話,即使剛收到恐嚇信函,那張睿智冷靜的臉還是那么地讓人信賴。
“都記下了嗎?”薛仕愷改拿手機,聽到轉(zhuǎn)入語音信箱的機械女聲,他咽下再度沖上喉頭的詛咒。該死的!公司分機沒人接也就算了,為什么連手機也關(guān)機?
“是!睆乃樕峡床怀霎悩,覺得是自己聽錯,事務(wù)官連忙捉回心神。
“等我回來,我要看到這些資料!
抓起車鑰匙,薛仕愷臨走前又拋下一句——
“這件事,先別聲張!
來到停車處,座車被砸到稀爛的情景讓薛仕愷的恐懼提升到最高點。
他強持鎮(zhèn)定,攔下出租車,報上詠初的公司地址,一路上不斷地打著她的分機和手機,得到的卻是相同的結(jié)果,他更是心急如焚。
不可能,就連同事也不知道他有這么一個妹妹,更何況對方寄出這封信絕對是在警告他,若是直接將事情做絕,就沒有籌碼可以威脅他了,對方不可能這么笨。他要鎮(zhèn)定,不能自亂陣腳。
薛仕愷不讓自己往最壞的方向想去,握住手機的掌指卻因強烈的擔慮而不由自主地收得死緊,一抵達目的地,他立刻沖進大樓,真奔她公司的所屬樓層。
“能讓我直接進去找她嗎?她跟她附近的分機都沒人接,我想你再怎么打也沒用!碑敼衽_小姐要他先到一旁會客室稍候時,他沉住氣解釋。
“辦公區(qū)域不對外開放,你先去那里等好不好?”柜臺小姐往會客室一指,堅持不退讓。“你不給我時間,我怎么知道找不找得到人?”
他知道這是她的職責,但他差點克制不了將她扔進電梯的欲望!薛仕愷很想不顧一切地硬闖,但殘存的理智仍拉近了他,提醒著身為檢察官的他不該知法犯法。
更何況若最后發(fā)現(xiàn)這全是一場誤會,將場面鬧得難看,詠初一定恨死他——只是他更恨在這種狀況竟還考慮得到這些的自己!
坐在會客室里的他,懊惱地扒過發(fā)絲,覺得度秒如年。
“哥,你怎么會來?”
當門被推開,讓他急切掛念的她一臉驚訝地出現(xiàn)眼前時,那如釋重負的解脫感幾乎把他全身的力氣抽走,然而只一瞬間,憤怒又取而代之。
“你去哪里了?為什么分機沒人接、手機沒開?我完全找不到人!彼幌脒@么咄咄逼人,但他積壓多時的情緒需要宣泄。
“我們真?zhèn)部門都去開會,我手機又快沒電了,所以就想說先把手機關(guān)機好省電!睙o緣無故被當成罪犯一樣地審問,單詠初既困惑又無辜。
“……開會?”難怪不管他怎么轉(zhuǎn)接都找不到人,電話一直在語音里打轉(zhuǎn),巧合,就這么要命的巧合,讓他急得快瘋掉。
“怎么了嗎?”單詠初擔慮地問,現(xiàn)在不安的人換成是她了。
哥怎么會突然找她?甚至急到等不及她回電,還親自跑到她公司,這種事從不曾發(fā)生過。
薛仕愷慶幸他的個性和職業(yè)讓掩飾成了本能,就算心頭再亂,也很難從他臉上看出異樣,加上如今心神一定,更是察覺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與惡勢力對抗是他的責任,被恐嚇對他來說已是家常便飯,要不是怕牽扯到她,他根本不會放在眼里,且在發(fā)現(xiàn)她平安無恙后,也更沒必要讓她知道。
“沒事……”用來安撫她的微笑在看到她腿上的繃帶時頓時僵凝!斑@是怎么回事?”輕松的口氣也瞬間變得嚴厲。
單詠初暗叫不好。糟了,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xiàn),為了避免摩擦到傷口的短裙裝扮根本遮不了她的傷。
“不小心摔倒而已,沒什么。”單詠初心虛地想躲到椅子后面,但他卻直接將椅子拉開,讓她藏都沒地方藏。
“單純摔倒不會傷到這些位置。”銳利的眼立刻揭穿她的謊言!按笸韧鈧(cè)、手肘,這種傷絕大部分是外力造成的,別逼我叫你卷起袖子。”
連看不到的地方都能被他識破,單詠初好懊悔。她怎會忘了?分析推理是他擅長的領(lǐng)域,她還不自量力地想騙他?
“前天我過馬路可能不專心,差點被車撞到,還好有人拉我一把!蹦菚r情況危急到讓她連本能抵御的時間都沒有,整個人狼狽地側(cè)倒在路面,左手肘到上臂處和左大腿外側(cè)擦出整片的傷。“別問我車牌哦,我還怕對方告我沒注意左右來車呢!睘榱司徍蜌夥,她故意說笑。
回應(yīng)她的卻是一片默然,薛仕愷沉吟不語,視線從她的傷移到她的臉,眉宇半是擔慮,半是思索的擰起。這是湊巧,還是驚魂甫定的他在杯弓蛇影?
那深邃的眸光讓人讀不出思緒,單詠初被他看得局促。
怎么了?他是關(guān)心,還是看出了什么?想到自己隱藏的心思,她的心跳開始不受控制地加快。
每一次和他見面,她都必須做好心理準備才有辦法不露出任何破綻,但他這次卻出現(xiàn)的讓她猝不及防,又是獨處在這個小小的會客室里,即使兩個禮拜未見,她很想再多看他一些,但她更怕拘不住自己的心,太危險了。
“我最近可能是流年不利,我已經(jīng)有去拜拜了,你別擔心!币恍南脍s快逃開的她沒發(fā)現(xiàn)自己無意間透露了什么。\"沒事的話我要回去上班了!
“你還遇到什么事?”她的話勾起了他的警覺。
口吻是探詢的,迎視她的眼卻是追根究底的執(zhí)著,不打自招的單詠初很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知道試圖隱瞞最后只會把自己逼入絕境,她只好坦承。
“皮包不見、差點被花盆砸到,就這樣,沒了!彼M力說得輕描淡寫,但從他轉(zhuǎn)為嚴肅的表情,她知道自己白費力了。
“詠初!彼曋_口輕喚。
她一凜,當他用如此輕柔的嗓音喚她,十有八九不會有好事,但她怎么也想不到會聽到這些話——
“今天開始搬回來住,下班我來接你!
搬回去?單詠初倒抽一口氣。她才不要!
“我真的沒事,你不要那么擔心好不好?”她連忙捍衛(wèi)自己的權(quán)益!岸椅乙习,你又不能二十四小時保護我,搬回去并沒有意義,我答應(yīng)你嘛,我以后會更小心就是了。”
“我會送你上下班!彼闷胶蛥s堅定的口吻否決了她的抗辯。
說他小題大做也罷,一次可以算倒霉,接二連三就叫有問題,再加上那封恐嚇信,他寧可小心得過了頭,也不愿拿她的生命來賭。
“這、這太過分了!”極少對他發(fā)脾氣的她,被錯愕和慌亂逼得失控!澳銡馕译[瞞受傷的事嗎?但你不也一樣?之前被人打到住院,你還不是沒跟我說?”
即使已事隔一年多,一提起,她還是又氣又苦。
追案追得太緊的他惹上了黑道,被人痛打一頓,因為沒住在一起,加上他刻意隱瞞,等她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是好幾天后的事了,而那時傷重未愈的他,不但沒在醫(yī)院好好休養(yǎng),還堅持上班,指揮警方將施暴者一網(wǎng)打盡。
那件事嚇壞了她,明明想逃離他,卻又不敢讓自己逃得太遠,必須三天兩頭就打電話給他,確認他平安無事才能安心。
薛仕愷想起那段時間,雖然對上的是一雙充滿譴責的憤怒美眸,滿腔的幸福仍讓他無法克制地浮現(xiàn)些許笑意。
為了照料他,那時她離開兩年來,唯一一次主動搬回家住,害他覺得自己瘋了,即使痛到無法行動自如,還想大喊受傷真好。
而現(xiàn)在,明知不該,明明滿是擔慮,仍有一絲壓抑不了的竊喜冒出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