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鈴由眾人簇擁中而出,對朱成淵忽然躬身一禮,客氣地說:「這位公子,可否到我的花影小筑詳談?」
眾人聽了臉色都變了,誰也沒想到今夜眾人客展才華的大好時機,竟然被他這么一句歪詩拔得頭籌。
但是花鈴決定的事,在寒煙樓中向來得到尊重,不容置像,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大模大樣地跟著她走了。
朱成淵一腳邁進花影小筑的暖閣時,花鈴悠悠笑著親手為他倒了杯酒,端到他面前,「不知王爺今日大駕光臨,花鈴失禮之處,還請王爺海涵!
「那天你已經知道本王是誰了?」他接過酒杯,順勢握住她的手。
她沒有故作清高的掙脫,只是直視著他笑道:「花鈴的耳朵不聾,孫大人那么大的嗓門,花鈴當然聽到了。只是王爺畢競身分特殊,到這種煙花之地必然是要遮掩一下,花鈴怎么敢當眾說破王爺的身分?」
「所以,你今晚選了本王到你的閨閣,不是因為本王對詩對得好,而是因為本王的『身分特殊』?」
她笑意深沉,「該怎么說呢?王爺除了身分特殊外,必定還出得起銀子。再加上王爺娶容俊美,堪比潘安宋玉,有哪個青樓女子舍得放過王爺這樣的恩客呢?」
他訝異地笑說:「怎么你現在的樣子和我聽說的花鈴并不是很像啊。外人都說你是個生來傲骨偏挺秀的奇女子,不愛金銀只愛才,向來不貪慕榮華虛名!
花鈴抽手轉身在桌前又自斟了一杯,突然淡道:「王爺趁夜前來,不惜冒著一擲千金的可能,是有事要與我談吧?」
朱成淵的瞳孔一斂,聲音微涼,「怎見得本王是有事要與你談?本王就不能做那柳三變,只與姑娘們談些風月之詞嗎?」
她唇角的笑意漸深,「王爺,我花鈴在京中出名掛頭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王爺若是聲色犬馬之徒,早該來了,不會等到現在。所以王爺今日來見花鈴,必定是為事而來!
他挨著她站的位置坐下,慢條斯理道:「以前從不知姑娘艷名,是因為我父皇管得嚴苛,他去世后,皇室服喪,這秦樓楚館我也來得少了。那天自見到姑娘后,一見傾心,所以今日特來一會。」
花鈴斜睨著他的一番巧言,似笑非笑,「王爺當真沒有正事要找花鈴談?若真是如此,那今晚可就任花鈴素價了。
「花鈴一晚開價,全視對方才學而定,若是普通鴻儒,花鈴愛其才,愿把酒論詩,一晚只要一兩白銀即可。若是貪慕美色的酒肉之徒,花鈴錯眼請入暖閣之中,就得多要點銀子做為花鈴的悔銀。以王爺這等尊責身分,要得少了,對王爺也顯得極不尊重,嗯……就算一千兩好了,」
本地青樓女子,一晚招待恩客的開價,少則一兩二兩,多的也不過是幾十兩。就是最紅的頭牌名妓,一晚上也沒有要到一百兩以上的價格。
花鈴張口就是一千兩,分明是有送客之意。
朱成淵看著她,從袖中緩緩抽出一張銀票,放到桌上,上面赫然印著本朝最有信譽的錢莊「通利號」的紅印,「壹仟兩」三個字也寫得清楚分明。
她伸手去拿銀票,他忽然一把按住她的手背。
「且慢,倘若我今日真的有事找你,姑娘是否會留下這一千兩?」
「王爺真是有趣,倘若王爺有事求我去辦,更該是花鈴要價的好機會。這一千兩縱然還給王爺,其他的要價也不會少的!
「倘若本王許你拿一個心愿來換呢?」他的黑眸堪堪,灼灼清亮。
花鈴的眼睛一亮,咬著唇問:「王爺可以許諾花鈴多貴重的心愿呢?」
他將她拉到自己身邊,一手托起她的臉,「那要看你的胃口有多大了……」
她定定地盯著他的眼,自那雙烏黑的瞳仁背后,那深不見底的是讓人敬畏的無邊冷靜。
這個男人很危險……她從第一眼看到他時就感覺到了,當他檔在殺人犯面前,談笑間將對方制服時,她并不是感覺到佩服,而是依然敬畏。他太過冷靜,那時常掛在嘴角的輕桃笑容是他掩飾自己本意最好的偽裝。
而她之所以能一眼看透他,是因為在他身上,她看到了同樣隱藏很深的——她的本性。
良久,她緩緩念出一個名字——「張宗瑞!
他挑起眉梢,「四哥身邊的得力謀臣!
她一字一頓道:「王爺若能幫我殺了此人,花鈴生死追隨!
他看著她眉宇之間的凝重之色,知道她不是開玩笑,想了想,他才道:「大約五、六年前,工部詩郎花墨言被舉報有謀逆之罪,全家七十六口或被斬首,或充軍為奴……這件事,聽說和張宗瑞當年告發有關。你與花家……是舊識?」
她心一橫,決定說出實情,「花墨言是我爹。」
他詫異地問:「你怎么逃出來的?所有被充軍之人,都是流徒八百里外的蠻荒之地,沒聽說有能活下來的。」
花鈴緊咬下唇,咬出絲絲血痕,但她沒有回答朱成淵的問題,語氣卻更加堅定道:「王爺,花鈴現在雖墮落風塵,淪為煙花女子,但心中亦有浩然正氣長存。家仇不報,枉為人女。王爺要花鈴為您賣身,或可一擲千金,但要花鈴為您賣命,就必須先答應我這個條件!
「聽起來似乎沒有轉園余地了!顾嗣掳停咳焕^她的手掌,在她的掌心印上一吻,「成交!這算是我的印鑒!
她的手心微熱。比他更輕浮的客人她不是沒見過,只是像他這樣善于變臉又花言巧語的,他還真是唯一的一個。「那么,王爺要花鈴做什么,現在可以說了!
朱成淵眨了眨眼,「我需要監視所有在你這里出現的達官貴人、商賈巨富,所有和朝廷有關系的閑雜人等、要害人物,只要他們知道什么關于朝廷動向有價值的消息,我都要知道!
花鈴笑了,「王爺真是精明,不去他們身邊打探,也不靠朝堂之上的交流,竟然會想到讓一名青樓妓女做您的間諜!
「因為這里是他們最不會有戒心的地方。怎樣,你敢答應嗎?或許這件事牽涉太廣,威脅太大,你未必敢同意!
但她全無猶豫地點頭,「一言為定!
朱成淵得意地揮動一下酒杯,「這算是你我締結為生死同盟的慶功酒。」
她雖然和他碰了杯,卻搖頭一嘆,「花鈴不敢和王爺妄言『生死之約』,歷來爭權奪位是男人的游戲。金鈴縱然是死,也要先從「紅顏薄命日開始!
「那我也有個原則要說在前。我做事向來公私分明,不講情面,你我合作,也絕不能有半點私情雜念摻雜其中!
「當然!顾卮鸬脹Q然。
他忽然露出一個天真純良的笑容,「那今晚你還要我等多久呢?」
「什么?」花鈴被他問得一愣。
朱成淵驟然抱起她的嬌軀,往床邊走去,「我也是重金才購得這一夜,豈能讓我『空手而回』?我很想看看,你這花魁比起別人會有什么「過人之處」?」
他的話題跳轉得太快,讓花鈴覺得碎不及防,瞪著他的笑容,問:「王爺不是說不談私情?」
「不談情,只做事!顾褜⑺龎旱乖趤砩,一手扯落帷慢勾環的同時,另一手已澈散了她的衣襟。
她肩膀上的那條細窄鎖骨和淺淺的枕窩競帶著一股攝人心神的嫵媚。他剛才就已經覬覦這里了,果然如他所想的一般美好。
因為花鈴剛才還在與他談生死之事,根本沒想到他會這么快就「切入主題」,她的心情全無準備,在肩膀一涼的時候,皺著眉說:「王爺不用表現得這么像個登徒子吧?」
「起碼我不是偽君子!顾镑鹊匾恍,吻上她的紅唇,手掌已經攀進她的衣內。
花鈴心中輕嘆,將聲音放柔,「起碼王爺應該讓花鈴伺候您沐浴更衣。」
「那是天亮之后的事情。噓——本王要先流過汗,才會去沐浴凈身。」他的黑眸與她的明眸相對視,明知道她不高興,卻連一點挑逗的前戲都懶得做了,徑自沖入她的體內。
她驚喘著深吸一口氣,修長細腿無奈地掛在他的肩胯上,任他予取予求。
那一夜,他充分履行了一位男性恩客可得到的一切義務,而且心滿意足。
那一夜,他們締結秘密契約,將情愛放兩邊,生死亦拋開。
他們以為處處計算清楚,就不會傷人傷己。事后許多年再想起這一夜,他們才知道,他們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