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王朱景明為了讓杜秋生出手救自己,除了拿女兒紫君當籌碼,力主她和杜家三少杜羽杰的婚事外,還許諾要在朝廷上為杜家游說開放春華縣外的港口,以幫助杜家得以開展他們一直意田擴張的海運事務。
對杜秋生來說,娶誰做兒媳婦并不重要,但是,如果真能擴張海運的確是一個巨大的誘惑。于是他和朱景明達成共識——三個月內紫君下嫁杜家,而杜家開出的聘禮將是十萬兩雪花銀。
有了這筆銀子周轉,崇德王終于不用再擔心了。
但這個消息最先通知給紫君的人并不是朱景明,而是杜羽竿。她興匆匆地來找紫君,拉著她的手道:「看我說的準吧,咱們兩個人就要做親戚了。」
紫君眨了眨眼,立刻就明白了!改愕饬?」
「是啊,我三哥那么喜歡你,我爹向來疼他,當然答應了。」杜羽竿完全不道這其中緣故,只一味地將這段姻緣當作戲文中美好的郎才女貌一見鐘情的故事。
她沉默片刻,問:「你哥幾時回來?」
「大約今天就回來了,怎么?你等不及要見他了?」杜羽竿掩口笑道:「以前我三哥和你說話,你都不敢看他一眼,F在你變得這么落落大方,只怕要把我三哥嚇走了!
「我想和他談談。」紫君正色表示。
她這副鄭重其事的樣子讓杜羽竿卻覺得好笑,「談談?談什么?出嫁之前的彩禮嗎?這些事情都由我爹作主。你若是怕我三哥已經娶的那兩個小妾,別怕,有我給你做靠山,她們再厲害也厲害不過我。你只要不再像以前那樣總是小兔子似的唯唯諾諾,誰也不敢把你這個三少奶奶怎樣。」
紫君嘴角輕揚,「原來你已經有兩個三嫂了!
杜羽竿把嘴一撤,「什么三嫂?就是三哥外出談生意對,不知道從哪個窯子里買回來的孤貍精罷了。都不是清倌,一個個孤媚子得很,常為了爭寵把家里搞得烏煙瘴氣。我早說爹應該給三哥正經娶個老婆,別再到外面花天酒地的瞎混了。爹偏說這是男人本色,女人不懂。是啊,男人本色,男人本『色』嘛!」
紫君默默聽著她喋喋不休的數落著杜羽杰小妾們的種種不是,嘮叨著對父親縱容哥哥娶妾的不滿,神情卻是平靜。雖然她所要面對的困難和問題看來比她想的還要多些,但既已下定決心要讓自已重新活過一次,便不會再做任人擺布的棋子。
當晚霞在天邊情悄露頭的時候,杜羽竿發完了感慨,才道:「哦,對了,我三哥說要回家吃晚飯,咱們現在趕回去,估計能遇到他?熳呖熳撸
她向來是風風火火的性子,說走就走。
兩人坐上馬車,她還猶自高興地說:「你嫁過來之后,我三哥的秋爽居就會撥給你住。那房子坐北朝南,位置最好,房子通透,屋頂又高,他那兩個小妾想搬進去住想很久了,可不是正室怎么能住正房?哼,這下子她們的希望得落空了!
馬車穿過一條條街道,外面響起了商販們的叫賣聲,忽然紫君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報開車市向外看去。
杜羽竿不解地問:「外面怎么了?」
「沒事!顾m然這樣回答,但神情卻是極為震驚。
那佇立在街角有幾十年的老字號茶樓,為何會在生意最火的對候大門緊鎖?門上仿佛還貼著封條?
她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停車!」
車夫不知出了什么事,趕快拉住馬。紫君跳下車,疾步奔到清心茶樓的門前。
果然,那茶樓的大門上一把銅鎖擋住了她,門上兩道慘白的封條冰冷地貼在那里,貂示著這座茶樓的關門絕非尋常。
她一眼看到封條上赫然寫著「吏部封」三個大字時,詫異地說:「吏部不是管官吏的嗎?并不會管到商戶的頭上來啊,怎么會是吏部封的?」
在街邊擺攤賣棗的一位大嫂聽到她的疑問,回頭解釋道:「聽說是這里的掌柜的得罪了管吏部的衛王爺,所以這里連夜就被查封了。掌柜的和伙計都被吏部抓去了。」
杜羽竿坐在車內揚聲問:「紫君,千么站在那里?一個破茶樓,封就封了,不是說好要去我家見我哥的嗎?」
她赫然轉身道:「不,我要去衛王府!」
紫君見到朱成淵時,他正坐在書房中寫字,雖然心中有千言萬語,但是當邁進房內時,她卻驟然便住了咽喉,不知從何說起。
對于她的到來,朱成淵仿佛早已料到,并未起身迎接。他抬起眼瞼,微微一笑地招呼,「紫君妹妹,多少年沒到哥哥府上來,今天怎么有空來玩?」
她站在原地,扶著門框,忽然覺得自己這樣匆匆闖來實在是太魯莽沖動了,現在被他問起,她竟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簡單的問題。
見她愣住,朱成淵卻沒再追問下去,低下頭,看著自已筆端的文字,道:「懂詩詞吧?」
「略讀過幾首!顾看我姷剿偰芎驮娫~扯上關系,而這卻是她最不愿意提及的話題。
「晏幾道的鶴鴿天聽過嗎?我想默寫一遍,卻只記得上半闕!顾粗埳夏E林漓的那上半闕,低聲吟道:「彩抽殷勤捧玉鐘,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购陧⒃谒砩,那聲音低沉得極為勾人,「下半闕是什么?」
她的心一顫,避過他的眼神回道:「詩詞我讀的本來就少,晏凡道的更是沒看過,恕我無知了!
「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睛把銀紅照,擾恐相逢是夢中。」他沒有停頓,徑自背出后半闕,那目光有如可以定住人的心魂一般,直勾勾地要看進她的心坎里。
她深吸口氣,也抬起頭來,直視著他的眼,不躲進,不慌張,索性開門見山,「我有位朋友的朋友開的店,不知道為什么被吏部查封了。聽說吏部現在是堂哥主事,所以差我來問個情況!
「朋友的朋友?」朱成淵挑眉問,「先說說你這位朋友是誰?和你的交情夠不夠?我再考慮要不要答履你這個問題!
「通利號的三少杜羽杰!顾鲋e。
朱成淵點點頭,「通利號和我也有交情,杜三少的事情我可以回答。他要問的是何事?」
「清心茶樓為何被查封?」
朱成淵冷冷一笑,「簡單,他們掌柜的得罪我了。」
「如何得罪?」
「這世上不便言說的事情還會少嗎?」他笑得深沉,「有些事,實在不便告訴你這個單純小妹。例是提到杜三少,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聽聞你和杜三少要定下親事?」
她僵直身子,嫣然一笑,「不僅是仃親,過幾個月其實我就要過門了。」
他盯著她的笑顏,「你想嫁給他嗎?」
「父母之命。」
「我問的是你『想』嫁給他嗎?」
「這件事似乎不便告訴堂哥!顾练回履。
他幽深的眸子閃爍著微光,「聽你這口氣,似乎是不愿意?」
她心里微震,表面笑容又起,「堂哥何出此言?只是你的臆斷罷了!
「很簡單,你若愿意嫁,就會坦然承認!顾纳碜游⑽⑶疤,對她句了勾手指,「我親愛的小妹妹,如果你不想任由自己的命運被人擺弄,堂哥可以教你個方法,讓你嫁不了自己不喜歡的人,如何?」
他的這個動作讓她有一瞬間的恍神——前世……在哪里亦曾見過這張臉、這樣的笑容和這樣擦撥人的動作。
「不必了。」她板起臉來,不愿意給他任何燎撥自已的機會!讣热磺逍牟铇堑氖虑槟悴辉敢庹f,我也可以找別人去打聽。打擾堂哥了!
朱成淵微笑著,「真是小孩子,這么容易就生氣了?別忘了,那茶樓是我吏部封的,所以就算你能打聽到情況又如何?人,關在吏部,生死由我作主,你那位未婚夫若是想知道內情,也得親自來找我才行。」
紫君本想走了,卻被他這毒頗帶威脅的話語逼得不得不轉回身,困惑不解地看著他,「你向來不是這樣的人,為何要做這種事?」
「我向來不是哪種人?」他冷笑反問一白,「你與我十幾年都沒有說過話,又豈會知道我該是哪種人?算了,那清心茶樓的人的生死與你又無關,你和我糾結于這個話題做什么?待你大婚之對,做哥哥的會給你選上一份厚禮,今日就恕不遠送了!
這一回,他反將她一軍,下令逐客。
她瞪著他,胸口全是怒氣,但卻無法發泄出來。他說的對,清心茶樓的人的生死「與她無關」,她沒有立場來問,也沒有立場去管。她應該聽懂他逐客的意思之后就乖乖離去,再不要多問一句。
但是……她的腳步退遲邁不出去。
「堂哥究競要怎樣才會放人?」她咬著牙根逼自已問出這句話。
他一笑,站起身伸出手,那手中還握著毛筆!赴堰@半闕詞給我續寫完整,這個話題咱們還可以再聊!
她幾步曉到桌后,奪過他手中的筆,以極為流利的狂草將那半闕完畢,然后挪筆桌上,直視著他,「現在可以說了嗎?」
他低頭看著那龍飛鳳舞的字跡,似乎看得出了神,半晌,他的目光重新投注在她的臉上,一只手緩緩揚起,觸碰她的臉。
她征住,竟來不及躲避。
他的手掌托著她的臉,拇指按在她的紅唇上,這一刻,他眼神中的專注和眉心濃重的憂傷讓她心弦一顫,差點流下淚來。
曾幾何時,他的臉上也會有這樣動人的神情?只是這神情的背后又是什么?他的真心嗎?
「明日我要出城兩天,你跟我去,我就放人!
他終于說出條件,卻讓她詫異。放人,為何要她同行做交換?
「或許,我還可以幫你逃過這次婚約。」
她盯著他的眼,想要說出一句挪地有聲的拒絕。憑什么她要答應他?那清心茶樓……與她無關,她的婚約,也與他無關,他設有任何可以威脅她的藉口,卻說得好像要將她掌控在乎中一樣。
但他的笑眼映在她的眼中,竟似凝因在她心里,讓她咬著唇,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朱成淵到達杜府對,看見一個神采飛揚的青年正從馬背上跳下來,三步并作兩步的往大門里走。門房鞠躬點頭地叫了聲「三少爺」,他心中立刻認出此人,無聲一笑。
那門房也早已認出朱成淵,看到他,差點把頭磕到地上去,「王爺來了?小的立刻去通稟我家老爺!
「不用那么客氣,我自己進去找他就好。」朱成淵笑瞇瞇的,眼角余光已經看到杜家三少回頭一看。他故意晚了片刻才和對方對視,笑問:「杜三少?」
他并不認得他,門房馬上趨前悄聲道:「這是衛王爺!
杜羽杰忙笑著拱手上前,「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衛王爺,在下失敬失敬!」
「客氣。這杜府我是第二次來,三少卻是第一次見,也算是有緣。我正要去見你父親,不如同行?」朱成淵笑容可掬,極為親切的樣子。
知道衛王爺現在在朝中混得風生水起,最得皇上寵信,且攬有大權,杜羽杰巴不得趕緊巴結一下,就滿口答應著要為他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