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不知一萬兩千銀有多重?
會壓垮人呢,幸而她和少爺武功高強,瞼下紅、氣不喘,竟把耶兩袋眼子給捎了起來。
他們走一趟城東,那里住的多是貧戶,就這樣,一戶百兩,他們潛進別人屋子,留下銀兩,忙了整夜,天明才回到家。
這是他們第一次做好事,心情好得無可復加。她告訴少爺,原來富貴不是罪惡。少爺笑著回答,錢不臟,臟的是人心。
那年,她十三,他十八,從此,她總是用崇拜眼神望他。
她中毒后,兩人練輕功,少爺常要托著她的后腰,她才飛得上高枝。
便是這般,她習慣了少爺懷間位置,習慣少爺寬寬暖暖的胸膛,也習慣少爺低頭,溫溫的氣息染上她的頸項。
她記得月圓夜,兩人世上屋頂,少爺說話與她聽,說那個古董鋪子的陳管事很糟糕。
怎么糟糕呢?他嗜財如命,賺的銀子當金子看,舍進不舍出,偏偏在外養了小屋,錢全堆到外頭,家里妻小高堂苦哈哈,四處說侯爺坑人,請管事,薪餉給得樞門。
這話聽得穎兒展露笑顏,笑問少爺,何下辭了他便罷。
少爺搖頭,說陳管事是個人才,他有極好的古董鑒賞力,雖苛刻下人,卻很有本事替鋪子掙銀子。
她也是一時興起,問少爺,要不要到小妾家里把錢給偷出來,交還給正妻?
她胡鬧,少爺也跟著鬧,于是他抱起穎兒,幾個飛身,飛進小妾屋內,好死不死,合該是陳管事遇貴人,讓穎兒與少爺撞上這一幕。
他們進屋時,小妾和情郎正在廳里,商討明日如何哄得陳管事把鑰匙交出來,兩人拿了銀兩便遠走高飛。
穎兒氣不過,想替陳管事出頭,少爺拉住她,閃入柜子后頭,要她靜心看好戲。
戲好嗎?她不知道,但真教人臉紅心跳。
因為柜子后頭地方不大,穎兒整個人貼到少爺身上,少爺的心跳聲在耳邊,篤篤篤,震的她的心,好慌張。
偏偏不知恥的小妾,拉了情郎進屋,一進屋便褪下衣裳,滾上臥榻,做起茍合之事。
呻吟、低吼,曖昧氣息迫得穎兒難以呼吸,一雙眼睛不知該往哪里擺。
她抬眉,對上少爺的臉;少爺莞爾,伸手將她摟進懷中,長長的袖子掩去不堪入目的事兒,他的心跳聲,取代了男女歡情聲。
偎著少爺,汲取他身上的氣味,亂烘烘的腦袋,滲入絲絲甜味。
就這般,少爺抱住她,很久,久到她開始胡思亂想,想著梧桐待老,鴛鴦雙死:想著花明月黯飛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那甜啊,一吋吋增添……
是他勾起她的臉,把穎兒的魂喚回;是他沖出去把兩個男女點子昏穴,也是他捏壞大鎖,把里面的銀兩二裝進包袱;從頭到尾她做的,不過是發呆。
隔天,發現銀子不翼而飛、小妾偷人,陳管事頹喪消沉。
少爺索性當一回好人,把管事的銀子冉添上幾十兩銀,親自送到陳管事家里面,說是慰勞金,感謝他為鋪子費心力。
這舉動讓陳管事感激涕零,從此鞠躬盡瘁,把鋪子當成自家的事業,頤心經營。
商人吶,無奸不成商。
都說了“莫作商人婦,金釵當卜錢”、“嫁得瞿塘賈,朝朝誤妾期”、“誰知嫁商賈,令人卻愁苦”,那么多的詞兒,提醒大家,不嫁官、不嫁商,可她的少爺,既是官又是商,怎能嫁?
不能嫁,偏有那么多的女子想嫁,到最后讓公主拔得頭籌,是運也是命,同命人才得相守,不同命……自是勞燕分飛。
無關了,有情還似無情吶,她有心,少爺有義,此生足夠,若得來世,再談比翼雙飛。
“穎兒。”一聲輕喚,喚回她的冥思。
“師傅!彼嫉嚼芜,抓住鐵條。
是梁師傅!他來放自己出去,少爺回來了!
“你還好嗎?”梁師傅口氣憂悒.
這孩子,苦。∪滩蛔,他撫撫穎兒清瘦臉頰,在心底悄悄對她說聲對不起。
“穎兒很好。少爺回來了?”滿眼期盼,她想見少爺。
“對,他要見你!薄皫煾,少爺知道……”
“蘭兒的事?是的,我告訴他了!
“冷杉呢?”
“說了!
穎兒松口氣。很好,誤會解開,他們便可以好好說話,不鬧性子,不擺氣,就是要她對公主釋出友善,也行。
“我們快去吧!”牢門一開,穎兒搶在前頭跑去。
連半刻鐘都不想等了,她有滿肚子的話想說,她要告訴少爺,此生難成,來生相約。她要告訴他,章斷,情難斷;琵琶弦上,曲續。
*
她連梳妝都不肯,直奔大廳,顧不得狼狽,她就是要見少爺。
一腳踩進廳堂,想說的話瞬地消失無蹤,她愣愣地看著公主在少爺懷中,輕訴款曲。
穎兒微張的唇,失去聲音。
“你在家里做了什么?”
宇淵環住公主纖腰,兩人靠得好近,幾乎要額對額、頰碰頰。
很正常啊,他們是夫妻……這么正常的事,怎把她的心絞出了酸澀湯汁?
“我裁了新衣,替你做了雙新鞋,你說牡丹俗艷,我便織了一幅雙蝶戲蘭被,回房你就能看見!
“玉兒,辛苦你了!
“相公才辛苦呢,為國為家四處奔波,下回,我要跟父皇不平,怎么可以把辛苦差事,全丟給你?”玉寧公王噘起嘴,愛嬌地躺入丈夫懷間。
“君為民做事,臣為君分勞,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哪來的辛苦?你別跟父皇胡鬧!彼δ罅怂奂娔勰鄣念a。
真親密,難怪人人都說他們是天上人間再尋不出的佳偶。
佳偶啊……當然是佳偶,有沒有看見少爺風塵仆仆,末休息梳洗,便急著與妻子喁喁私語?
穎兒想對公主釋出的善意被妒嫉取代,她啊,該死的狹窄。
凄慘一笑,談什么斷章、曲續呢?少爺與她無章、無曲,他的章章曲曲全在公主身上。
只是累了青鳥殷勤、苦了明珠有淚,它們撮合不來無情心。
是笨吶,望夫崖上,孤石相思,怎知那男子,在異地落了情根、種下心?
是癡愚,你在這頭心似金鈿堅,他在那頭贈妾雙明珠;你在這方,悵望江頭江水深,他在那方,坐結行亦結,結盡百年月。更是呆,你要來生,他的來生有了新人;你的愁腸淚眼,君忘卻。踉嗆,穎兒退兩步,想轉身離去,梁師傅擋在身后。他在她耳邊輕語:“少爺要見你!
瞥見穎兒,宇淵目光不由地深濃!拔疫有事要處理,你先回房,我馬上過去。”
柳眼梅腮,芳心暗動,玉寧公主粉了臉,笑道:“不急,正經事要緊!
公主離開大聽,行經穎兒身邊時,停下腳步,笑盈盈對她說:“穎兒姑娘大喜。
她沒聽懂,什么大喜?她何來喜事?
“少爺,穎兒來了。”梁師傅說。
拋下公主,穎兒進門,緩步向前。
“過來!庇顪Y道。她乖乖過去。
宇淵審視她,她的頭發散亂,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紅唇失色,粉嫩的雙頰凹陷,她受的苦,全寫在驗上。
抑下擁她入懷的欲望,他擺出嚴峻面容,拿出肅親王府的令牌,冷聲問:“這是你從蘭兒身上找到的?”
“是。”
“你用天堂粉殺了她?”
“是!
“為何不留活口?”
要怎么答,說天堂粉是為了自己而準備?說除了天堂粉,她再沒別的東西可使?算了,解釋難,就讓他認定她心狠乎辣、殺人如麻好了。
見穎兒不答,他道:“把令牌的事忘掉,不要再提起!
肅親王的事解決了?證據找到了?那樣很好,提不提令牌的確無所謂。
“是!彼龖。
“肅親王府來提親,皇后有意促合你和寶安公子,你意下如何?”
她……聽錯?
倏地一顫,猛抬眼,清靈的雙眼望住少爺,他要她和寶安公子……搖頭,她一定是聽錯了。
“是皇后的賞賜,你不能反對!彼傺a充一句。
所以她沒聽錯?心涼,一分一分,她沒發熱,腦子卻昏昏沉沉,張眼,她想看清楚,對她說話的,是不是真的少爺。
真的少爺不會既不能反對,又問她意下如何?真的少爺不會拿商場談判那套對付她;真的少爺……真的少爺怎樣?
真的少爺尋到真愛……不介意將她出讓。心痛已極,想哭,卻遍尋不著淚水,她呀,心死絕,魂魄飛。
“我不能反對,少爺也不反對嗎?”眸光黯淡,她幽然問。
“寶安公子有財有勢,況皇后收你為義女,封靖寧公主,他不敢虧待你!
只是因為皇后收她為義女,她就會被善待了?錯,皇后真正的想法恐怕是要把她趕離侯府,別妨礙少爺和公主。她不笨,真的不笨。
“少爺不找證據了?不追將軍夫人死因?”穎兒問。
“兇手已經伏法,你很清楚。”別開身,她的透徹眼光逼得他說不出謊話。
“我指的不是鐘離全,是想消滅證據的肅親王!
“那些全是謠傳,我走一趟杭州,已經把事情弄清楚!
“那么,肅親王作威作福、魚肉百姓,貪污圈地、鏟除異己呢?”穎兒追問。
“那些并無實證,何況你嫁的是寶安公子,不是肅親王!
所以,少爺要和肅親王握手言歡?所以,少爺要把他當成禮物送進肅親王府?所以,她對少爺而言,什么都不是……心絞腿軟,顧不得禮儀,她跌人椅中,空茫。
她只是禮物啊,可以被犧牲的禮物……寶安公子有多么令人厭惡,他們都見識過,記不記得,少爺還叮嚀,他來訪,她別出面接待。怎么轉身,他竟要她嫁給寶安公子,還鼓吹起他的財勢,能教她過好日子?
初接掌侯府那日,少爺要她牢記,往后碰上肅親王,要躲、要避,少爺當他是猛虎,而今卻要將她送入虎口?
這樣的少爺,她怎能誤以為他待她有心有情?
看不得穎兒的失魂落魄,心悶敲著,別開眼,宇淵喚下人進門:“送小姐回探月樓,五日之后,寶安公子會親自上門迎娶!
五日,不管她愿不愿,他們已定好迎娶閂?垂眉、心傷……
沒有反抗、沉默無言,穎兒順從離去,只是那步履,一步步,沉重哀慟。
梁師傅上前,皺眉問:“這樣好嗎?不如把事情始末清楚告訴穎兒,教她放心,我們一定會想盡辦法把她安全救出!彼陌萁倘瞬蝗。
“師傅不明白穎兒的性子嗎?倘若她知道事實,哪會乖乖不動手,她沒了武功,動手只會有性命危險!
傷心總比失去性命好。他要她活著,不管怎樣,都要她活著。
梁師傅嘆氣。
少爺杭州行,方知肅親王搶先一步,拿走通敵證據。
密探得知東西就在肅親王府里,他們正想不出辦法如何搶回證據,皇后竟傳來懿旨,封穎兒為靖寧公主,賜婚給寶安公子。
正奸,趁著賜婚,他們可以正大光明進肅親王府,這回,再不容差池。
只是,可憐的穎兒,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