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桃紅的手碰到少爺的夕照草之前,穎兒搶身,點上她的穴,桃紅全身動彈不得。
日頭漸漸上移,穎兒揩了揩汗水,離去前,對桃紅說:“你想挪動哪里都行,獨獨不能碰藥圃和探月樓!
小廝們你看我、我看你,自是覺得好笑,可桃紅是宮里來的人,這般……會否鬧出大事?
越想越不對勁,他們還是去急報了總管大人。
沒多久工夫,方嬤嬤領來一群宮娥,看見桃紅那模樣,又急又氣,挪挪栘栘,她就是那樣兒,一動不動。
“你是被下了咒還是入了符,怎搞成這樣子?!”方嬤嬤怒問。
“我也不知怎么得罪穎兒姑娘,她一來就把我定在這里,還恐嚇我,府里的東西都不可以更變,這可怎么才好?”桃紅淚水滴滴答答,沿著動不得的臉頰滑下。
“反了、反了!駙馬爺都沒意見了,一個小小的貼身丫鬟居然忒地大膽?!去把紀穎給我帶來!”方嬤嬤氣指天地地破口大罵。這侯府是該好好整頓,怎能容許下人這般無法無天?
總管大人去了,當然請不來穎兒。她說,無妨,穴道一個時辰會自動解開,經過這次,往后她們會了解,不能動藥圃。
總管這般回話,方嬤嬤更是氣急敗壞,她親自到探月樓,想把穎兒給抓來,可她從頭到尾不理人,逕自做事。
“把那些瓶瓶罐罐全給我扔了!”方嬤嬤一聲令下,幾名宮娥上前,穎兒不說話,轉身,淡望她們。
一時,她們竟然讓穎兒的氣勢給嚇得不敢動彈。
“看什么,我說動手!”方嬤嬤不是省油的燈,跟在皇后身邊多年,什么人物沒見過,這黃毛丫頭想同她斗,門兒都沒有!
“是,方嬤嬤!
“誰敢動,下場會和外面那個女人一般。”恐嚇祭出,宮娥們不敢動作。
方嬤嬤氣得沖上前,一巴掌劃過穎兒臉蛋,清脆響亮。“好啊,你真以為我治不了你?!”
“你該感激,我不打老人。”穎兒面容冷肅。
老人二字徹底激怒方嬤嬤。她最自豪于外貌,四十多歲人,皮膚保養得水當當,她居然說她是老人?!孰可忍,孰不可忍!
方嬤嬤忿忿不平地離開采月樓,穎兒以為贏得這回合,往后可以獲得耳根清靜,沒想到,贏的下場是直接監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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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墻邊,穎兒偏頭發呆。
這里不是牢房,只是間滿是霉味的屋子,無桌無床,處處結滿蜘蛛網,幾方斜斜日光射入,天亮。
外頭天氣晴朗吧,四月天,楊柳飄,春風陣陣酥人心胸。不過二日,她已懷念起自由空氣。
她終于明白,帝王之家,權力有多大。
門外傳來鐵煉錚錚聲響,又要吃苦頭?
那日,方嬤嬤離開采月樓不多久,幾個宮廷侍衛進來架走穎兒。她被蒙汗藥迷昏,清醒后,便待在這里了。
諷刺是不?擅長使毒的她,居然會被蒙汗藥迷倒。
這兒是后宮吧?陸陸續續,她見過幾位身著宮廷服飾的女子,每見一回,身上便要多捱十幾根長針,這刑罰,看不見傷痕,卻教人痛不欲生,夠毒也夠狠。
她熬得住嗎?不知道。但她確定,再多來幾次,她會瘋狂。
門打開,一位身著錦服,珠頭鳳冠的貴婦定進,后頭跟著方嬤嬤和幾名宮娥,方站定,馬上有人抬了椅子服侍貴婦入座。
“紀穎,抬頭!”貴婦命令。
她想,但力不從心,二日滴水未進,即使她不會感覺饑餓,但失卻力氣。
“皇后叫你抬頭!”
方嬤嬤走近,扯住她的頭發往下拉,她的臉不自控地上仰。
皇后細細審視。難怪方嬤嬤擔憂,這女子美艷太過,留在駙馬爺身邊,對玉寧而言的確是一大隱憂。
聽說,她會治病也會下毒,況且上回她不過伸指輕點,宮娥就成了泥塑木人。萬一她對玉寧下手,可怎么辦?
她是極力主張不讓紀穎回去的,可駙馬爺討人討得急,皇上都下旨了,她怎能不依?
“稟皇后,要怎么做可得快點決定,拖延不得!狈綃邒叽叽。
那天,她讓人綁走紀穎,駙馬爺回到府里,找上她要人,口氣嚴厲,不像平日溫和的駙馬爺。
她向駙馬解釋,說道紀穎不服管教,若不教她吃點苦頭,將來怎懂得卑尊?駙馬爺竟橫了眉,說:“紀穎不是下人,她不需要服從誰的管教!
瞧,駙馬爺對這死丫頭偏寵了,若說他們沒什么曖曖昧昧的,誰信
殺她嗎?皇后望住穎兒絕美容顏。玉寧未過門,就招惹此事,駙馬爺心底有了結,會否真心疼愛玉寧?
聽皇上說,紀穎曾救過駙馬,他待她的情分自然不同,可這情分發展下去,玉寧在駙馬心中的地位……難啊……
“皇后!”方嬤嬤出聲催促。
不能讓這丫頭再回侯府了,輸過這一著,往后她在侯府里說話,還有誰肯聽?
“扎她百針,若能熬得過,算她命大!被屎蠓畔略挘鹕黼x開。
百針?后宮多年,她還沒見過誰捱得了百針。方嬤嬤拉起唇角,笑容張揚。
打開針包,她用眼神示意兩名宮娥按住紀穎。低下身,湊在穎兒耳邊說:“若是熬不住,你大可嚼舌自盡。”
屆時,尸首送到駙馬爺眼前,怨不了人,是她性子高傲,不肯聽勸,要嚼舌、要自殘,她們都是沒武功的女子,誰阻得了.長長的針在穎兒免錢晃幾晃,嚇足了她,方么么才緩緩下針。
針緩緩刺入肌肉里是什么感覺?是痛徹心扉、是刨骨椎心,是想一頭撞死的疼痛!
咬唇,穎兒驕傲得連尖叫都不肯,針送進皮里一吋再一吋,方嬤嬤存心凌遲,存心要她死。
穎兒全身肌肉繃緊。她知,肌理越緊,針落越痛,只不過,那是自然反射,她控不住。
疼痛像狂潮,一波波襲來,她被打進萬劫不復的地獄里,意識逐地渙散,折磨……任她一身功夫,也捱不過?
。
“駙馬,非我多心,你想想,那些宮娥,哪個是會武功的,誰堪得起在烈日下曬上一個時辰?知不知,到現在,桃紅還躺在床上病著,就算不心疼桃紅,你也該心疼她是玉寧公主的身邊人吶!”
皇后苦口婆心,可這個駙馬爺不動容,圣旨下,他等不到穎兒回門,居然又上奏皇帝,直奔后宮。
“這事,是穎兒莽撞!庇顪Y面無表情,心似火烤,若穎兒有個閃失,退婚,他不是做不出來。
“莽撞,駙馬就給這兩個字嗎?這丫頭的桀騖不馴我是見識到了,留宮二日,不管我怎么說,她都一臉孤傲,仿彿錯的全是旁人,她半分責任都沒有,爾后,我真不知方嬤嬤要怎么才鎮壓得了她。”
穎兒不需要鎮壓,她是親人,不是下人。這話在他唇舌間繞過,卻沒出口。
不辯駁,并非贊同,他是不想讓事情變得更復雜,他只想安全把穎兒帶回府。
“不想旁人動她的藥圃,大可好好說,桃紅是我從小看到大,怎么說,也是個平和說理的人,怎一碰上駙馬爺的人,就落得這副模樣?我知道,這錯不能算在駙馬身上,可府上有這樣一號危險人物,玉寧公主將來的安全,我敢指望嗎?”
“我會讓穎兒留在探月樓,不四處走動!
“把人隔開……這倒是一個法兒。不過,她的藥圃不是還在衡恰閣前?”
“我會命人將藥圃挪開!币辉偻俗,他要保的是穎兒的性命。
“所以,我可以相信玉寧公主不會被紀穎傷害?”她把穎兒當暴徒了。
“是。”
“好吧,我且相信駙馬一回。來人啊,把紀穎帶上來!
穎兒被帶上來,她眼神煥散,全身汗涔涔,痛不褪,留在骨子里,壓迫她的神經,那一百針……好幾次,她熬不住;好幾次,她真的想咬舌,只是呵,倔傲支撐著她,逼自己不輸。
是的,她不死在這里,不教人如愿。
她讓兩個人攙扶著,走到皇后面前時,被強壓跪地,不,說強壓,是言過其實了,她們一松手,她再沒有力氣站立。
“穎兒!庇顪Y憂心輕喚。
是少爺嗎?不,是幻覺,痛到底,什么人都會出現,她甚至看見爹娘對她招手;谢秀便,茫茫然然,她在大海間沉浮,再痛一陣,她就要沒頂了。
“穎兒!彼椎剿砬,抱起穎兒,她全身又濕又冰,是病了嗎?還是被宮里的陣仗嚇傻?
又聽見少爺的聲音?不是幻覺嗎?她努力讓眼光在宇淵身上聚焦。真的是少爺?恍如隔世呀,他來救她……他畢竟沒拋棄她……
“沒事了,我馬上帶你回府!
他的笑是真的、他的存在也是真的,她的手包在他的大手里,她的身在他寬寬厚厚的胸膛前,少爺,不是幻想。
再靠近一點,靠得兩人無間隙。他常說,她是好大膽的姑娘,可這回,她被嚇壞了。
“怎會沒事?駙馬爺好大的忘性,你和哀家是怎么談定的?”皇后拋出
眼神,宮娥捧著一盅藥碗,走到穎兒身前。
宇淵看著墨黑藥汁,強壓下心疼,端起藥碗,湊到穎兒嘴邊!肮裕认氯!
這是什么?她聞一聞,強烈的酸味撲鼻,雙眼流露出驚恐,不會……這不是少爺的意思。
“穎兒,喝下去,我就帶你回府!
不,這藥不能喝,喝下去,她便死定了。她是大夫,很清楚后果,不喝,絕不能喝。
“穎兒,快點!庇顪Y低聲催促。他不要在這里多待一刻,不要他的穎兒被這群可怕的女人嚇得魂不附體。
為什么要逼她喝……是懲罰嗎?因為她做錯,她不該阻止宮娥毀掉藥圃,她該生受懲戒……那個玉寧公主呵,未過門,已成了少爺的心頭寶貝……
她緊咬唇,不介意下唇早已被自己咬得坑坑疤疤,不介意新的血又從唇角滑落。她頻頻搖頭,不能喝,她不喝……
“喝!”他的語調里加入威嚇,她的固執不能在此刻發作。非要她喝?
那他何必尋來,就放任她死在這群女人手中便罷,何苦麻煩自己?
抬眸,渙散的眼神,渙散地在少爺的臉龐尋找他的真意,他,是真的真的要她喝。
好吧,不過是一條命,送了便是。別人要她的命,她不給,是少爺要的,她絕無二話。
“穎兒,我說話你也不聽了嗎?”
穎兒怎學不會低頭?往后,她還得受多苦頭,才能順暢生活?這世界,真的不是只有他和她自己。
“少爺一定要我喝?”她認命了。
“是!
點頭,無話可說。她的命早賣給他,少爺要,她給。
浮起一抹凄絕笑容,帶著赴死的絕然,仰頭,她將藥吞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