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不如梁芝旗以為的順利。
言先生異常難纏,他的最高原則是對她負(fù)責(zé),違背此原則的話他都聽不進(jìn)去,加上她哥哥嫂嫂在一旁推波助瀾,最后她只好讓步,同意他探望孩子,但結(jié)婚免談。
送哥哥嫂嫂上飛機(jī)后,梁芝旗帶著兩個孩子回到租屋處,言崇綱則前往T大拜會舊日師長和未來同事。
她的住處在三樓,一、二樓租客是毛秀忻,她在此開了間租書店,房東白暖琳則在隔壁開花店,她是大集團(tuán)的千金,整條街道的房子都在她名下,據(jù)說是當(dāng)年她父親送的結(jié)婚禮物,可惜婚姻最后以離婚收場。
午后客人不多,三個女人就在租書店里聊天,兩個孩子在一旁吃餅干,梁芝旗描述和言崇綱的攻防過程。
「他當(dāng)場跟你求婚?」毛秀忻聽得興味盎然!赴Γ上,剛才他送你們回來時我剛好出去買東西。暖琳,你看他怎么樣?」
「言先生不茍言笑,不過很有男子氣概!拱着彰蜃煳⑿Α
「他敢求婚,表示他誠心要負(fù)責(zé)任,這種男人不多了,換成我,馬上答應(yīng),和他結(jié)婚去。」毛秀忻一臉陶醉。
「這話要是讓你老公聽到,恐怕不妙呢?」白暖琳揶揄,毛秀忻扮個鬼臉。
「他一直把責(zé)任掛在嘴邊,好像我和小孩是一件不得不處理的公事,得靠結(jié)婚來解決,越聽越煩!沽褐テ祯久肌K粡綀猿,不考慮她的意愿,讓她感覺很差。
毛秀忻問:「所以他要是換個理由,例如『我愛你』,你就愿意嫁了? 」
她一怔!敢膊皇牵辽佟@才像求婚的理由呀!箰?她懷疑那個冷冰冰的木頭男說得出這個字。
「所以你是憧憬因為愛情而結(jié)合的婚姻。當(dāng)然了,最初總是那樣,愛上某個人,想和他廝守一生……」毛秀忻似想起了什么,爽朗表情有一秒的黯淡,話鋒隨即一轉(zhuǎn)。
「可是他沒講,不代表他不愛你。也許他只是說不了口。」
「他有心負(fù)責(zé)的話,支付孩子的養(yǎng)育費用就夠了,沒必要求婚,顯然是拿小孩當(dāng)借口。要不是還對你有感情,何必自找麻煩?」白暖琳贊同。
「但你一開始就拒絕他,男人的自尊很強(qiáng)、臉皮很薄,被拒絕就更不會坦白了,所以他只說要負(fù)責(zé)!姑阈醚a(bǔ)充分析!杆隙ㄟ愛你!
是這樣嗎?梁芝旗啞然,一下午的談話,他始終冷靜以對,她感覺不到他有任何溫情,他的眼神里沒有半點對她的眷戀,他甚至完全沒對她笑過,他并不比那些盤問她的警察親切多少。
假如這種表現(xiàn)是對她有愛意,那些警察個個都愛上她了。
「言先生回來了!拱着盏吐暤溃骸杆麆偟介T口!
三個女人一起望向租書店門口,言崇綱正好走進(jìn)來,見了毛秀忻與白暖琳,他點點頭!竷晌缓谩!
毛秀忻笑道:「你好,我是這家租書店的老板。芝旗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歡迎你們隨時來看書,免費的!
「謝謝。」言崇綱簡短道,望向梁芝旗。「上樓吧!」
目送「一家四口」上樓去,毛秀忻悄聲道:「看起來是不錯的男人嘛,在大學(xué)任教,家境也不錯,芝旗還挑什么?」
「我們不是她,得由她自己做決定!拱着涨浦糜选!改銊偛旁挍]說完,是想說什么? 」
「唉,只是有點感觸,我們兩個也是戀愛結(jié)婚,看看我們的結(jié)局……」毛秀忻嘆口氣!改汶x婚了,我沒離婚,不過也不見得好到哪兒去。我們經(jīng)歷過太多現(xiàn)實,愛情變成奢侈品,好好過日子比較實在。」
「我倒覺得,當(dāng)你放棄一個信念,它就真的離你遠(yuǎn)去了。」
「所以你還期待愛情? 」
「難道你不是?」白暖琳反問。
「我啊……」一聲淡淡嘆息,沒入夕陽。
回到住處,吉安便嚷道:「我要看卡通!」
「你和妹妹看,我去煮晚餐!沽褐テ扉_了電視,轉(zhuǎn)到卡通臺,然后進(jìn)廚房。她打開冰箱,里頭有嫂嫂臨走前采購的食物。
「卡通!卡通!」吉安歡呼,蹬上沙發(fā),跳來跳去。美美文靜地坐下,很習(xí)慣雙胞胎哥哥這樣胡鬧。
言崇綱不甚茍同地瞥了亂蹦亂跳的兒子一眼,跟進(jìn)廚房。
梁芝旗瞄向他。他四處看,看看壁櫥,看看瓦斯?fàn)t火,打開窗戶看后陽臺,她忍不住問:「你在找什么?」
「沒事!怪皇窍肓私庖幌滤幼〉沫h(huán)境!该魈炷慊貙W(xué)校,弄清楚上下班時間之后告訴我,我可以接送你~~」
「我想我一個人上下班不是問題!
他回頭看她,她眼神防備,顯然對他還有不滿。今天的氣氛很不愉快,他不希望鬧得更僵,于是讓步。他淡淡道:「好吧!
「我的意思是……我的傷恢復(fù)得差不多了,不必麻煩你。」雖然很不明顯,他眼底確實掠過被刺傷的微小痛楚。她命令自己不要同情這個霸道的男人,但還是忍不住找了個婉轉(zhuǎn)地解釋。
「我懂,你一向很獨立。」
他語氣平淡,又像毫不在意她的拒絕,她被弄胡涂了!刚f真的,你不必堅持一定要負(fù)責(zé),你可以來陪孩子,我們就像朋友那樣相處,不是很好嗎?」
「然后讓你將來帶著我的孩子去嫁別人?」光是想象她披婚紗站在別的男人旁邊,他們的孩子也許還擔(dān)任花童,他就想搗爛會場、活埋新郎。
「嘿,現(xiàn)代人對這種事接受度很高的,沒什么大不了~~」
「這種事不會發(fā)生在我們身上!
「其實,你只是覺得我嫁給別人會讓你很沒面子吧?」她盯著他頑固的側(cè)臉。言崇綱讓她想到占山為王的山賊,他踏過的路就是他的,她帶著他的孩子另嫁是奇恥大辱,他讓她感覺到占有欲,但沒有愛情。
也許,就如毛秀忻和白暖琳的分析,他對她還有感情,所以不肯放開她。他不說話時,沈穩(wěn)神態(tài)確實很迷人,但他一開口,唯我獨尊的態(tài)度把那一點點旖旎的感覺都消滅了。
若有愛情潤滑,他這蠻橫的獨占口吻,即使惡劣,她也會覺得甜蜜吧……
「并不是~~」忽地,客廳傳來砰砰聲響,言崇綱走到廚房門口探看,他兒子正在沙發(fā)上亂跳,對著電視開心大叫。
他皺眉。整個下午就聽這小家伙吵著要吃糖要玩耍,諸多任性要求,他在三歲時膽敢這么囂張,絕對被父親吊起來打。他回頭看梁芝旗。
「我們協(xié)議我可以來陪孩子,也包括管教他們吧?」他沒忘記自己決心努力改進(jìn),她曾怨他總不聽她的意見,他現(xiàn)在先行征詢,應(yīng)該沒做錯吧?
「當(dāng)然可以,你能陪他最好。」小男孩的精力旺盛讓她有點疲于應(yīng)付。
征得同意,言崇綱大步走回客廳!改悴蛔拖聛,別把沙發(fā)踩壞。
吉安斜他一眼!改愀擅垂芪?」他沒留心聽大人們說話,也沒留意這個陌生叔叔,但小霸王一向為所欲為,被人指正,馬上有反應(yīng)。
「因為我是你爸爸!
吉安的眼睛瞬間瞪得像車輪一樣大,叫道:「你不是我爸爸。」
「我當(dāng)然是!骨蠡楸痪芙^,親生兒子又不認(rèn)他,言崇綱悶怒在心底,很火大。
「你不是!你騙人!」吉安在沙發(fā)上又叫又跳。
梁芝旗聽見父子在客廳里吵架,趕緊走出來!讣,他是爸爸沒錯!
「他不是!爸爸回去日本,說半個月以后就會回來,他不是我爸爸!」正義的小食指直指大男人鼻尖。「你是壞人!假裝是我爸爸,要綁架我!」
「你再說一次!寡猿缇V嗓音沈下,梁芝旗連忙拉住他。
「小孩子不懂事,你別生氣。我們下午忙著討論,沒人向他們解釋,他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美美也還不懂,對他們耐心點,好嗎?」
這是她今天對他說過最溫柔的一番話,他的怒氣頓時緩和!杆麄冎辽俚酶闱宄改甘钦l,「我絕不讓我的孩子喊別人爸爸!
「我會慢慢教他們!顾矒崴,瞧時鐘一眼!革埱跋茸尯⒆酉丛璋伞乖愀,她哪會幫小孩洗澡?
梁芝旗抱著希望問:「吉安,你會自己洗澡嗎? 」
吉安搖頭!钙匠6际潜D笌臀液兔烂老!
「呢,我可能沒辦法幫你們洗,你能不能自己——」
「我?guī)退窗!」言崇綱忽然開口。
「你會幫小孩洗澡?」她詫異。
「我?guī)凸废催^澡!勾蠊泛托『⒌捏w型差不多,應(yīng)該不難。
她想問他是不是開玩笑,但他很正經(jīng),過去拉著小男孩。
「我不要你幫我洗!你走開!」吉安反抗,但哪敵得過男人的力氣。
「把他的換洗衣服拿來。」言崇綱拎著拳打腳踢的兒子往浴室走。
「小心點,別弄傷他!辜彩呛茴B皮,不過言崇綱應(yīng)該不至于當(dāng)真和小孩生氣,就當(dāng)是父子倆促進(jìn)感情的機(jī)會吧!
梁芝旗回過頭,就見小女孩一臉驚懼,瞪著浴室門關(guān)上,顯然被父親和哥哥充滿火藥味的互動嚇著了,她摟摟美美。「別怕,晚點我們一起洗!顾煤退f一聲,在膽小的女兒面前要更溫柔、更輕聲細(xì)語。
她打開孩子的行李箱找衣服,聽見浴室里吵吵鬧鬧,有點擔(dān)心,又想起他很認(rèn)真地說曾幫狗洗過澡,忍不住莞爾。拿狗和兒子比,算是他的另類幽默嗎?
嚴(yán)肅的父親、調(diào)皮的小孩,忙著居中協(xié)調(diào)的她,她還真有點一家人的感覺。
浴室里,言崇綱鎖上門,扭開水龍頭往浴缸里注水!改阋约好撘路是我?guī)湍忝??br />
「你是壞人!你想綁架我!」吉安憤怒指責(zé)。
「我是你爸爸,不管你承不承認(rèn),我就是!
「你不是我爸爸!」吉安昂著小臉宣稱!肝野职珠_一家很大的超市,會開車、會劃船捕魚、還會游泳,在水里面閉氣三分鐘,你什么都不會!」
「三分鐘算什么?」他勾唇。在德國念書時他可是買買晨泳,閉氣三分鐘只是小意思。
「你會嗎?」小男孩表情很挑釁。
不展現(xiàn)點本事,這小子完全瞧扁他了。不哆唆,言崇綱將洗手臺裝滿冷水,摘下眼鏡,吸口氣,彎腰將臉俯進(jìn)水里……沒幾秒,他就聽見笑聲。
「哈哈,你好笨,我爸爸才不會游泳,我亂講你就相信了,哈哈哈~~」
言崇綱猛地直起身子,臉色鐵音,眼神兇狠,前額頭發(fā)濕嗒嗒的直滴水,不知死活的小猴子還在狂笑。他一把提住他,笑聲變成驚叫。
瞬間浴室里乒乓響、水聲嘩啦啦、小男孩用日語鬼吼鬼叫,活像打仗。
「崇綱,你們在做什么?」浴室外的梁芝旗聽得擔(dān)心。
「幫孩子洗澡,還能干么?」他聽起來咬牙切齒。「衣服呢? 」
「幫你們放在外面了。我去煮飯……」
真的不要緊嗎?她忐忑地走進(jìn)廚房。
大嫂替她買了些青菜、肉類和雞蛋,但她想她大概不擅廚藝,否則就是廚藝連同記憶一起失去了。她對著食材發(fā)愣半天,最后煮了稀飯,煎蛋、炒青菜加上一盤魚松,勉強(qiáng)弄好一桌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