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井上恭彥告訴呂祝晶,十天后他就要入國子監(jiān)的四門學館就讀;在正式拜師入學以前,希望可以跟祝晶一起好好看一看長安。
祝晶雖然樂意,但是……“十天?這么快?”
到慈恩寺賞花的路上,兩人一邊看著街上風景,一邊閑聊著。
拒絕讓小春同行是對的。因為慈恩寺在晉昌坊,距離永樂坊有三個坊區(qū)的距離,并不算近。但因為不趕時間,所以兩人一會兒坐上好心路人的牛車,一會兒又下車步行,沿路看著長安的人與景,說說笑笑往晉昌坊的方向走去。
長安坊市和街道是棋盤格局,即使是初來乍到的人,只要稍微有一點方向感,大多能輕易辨識出所在的位置和方向。
恭彥一邊看著熱鬧的大街,一邊說明:“嗯,阿倍和吉備會進國子監(jiān)的太學就讀;我身分較寒微,所以朝廷安排我入四門學;玄防已經(jīng)得到皇上的同意,可以在國內的所有寺院學習,他打算先到傳習密宗法門的大興善寺參訪,之后再到慈恩寺……”
祝晶聽父親說過,國子監(jiān)是大唐最高學府,掌國子、太學、四門、律、書、算等六學。當朝官員,以科舉進身者,不出自長安、洛陽兩監(jiān)
的,甚至還會遭到鄙視;因此一般有意仕途的人,多會想盡辦法入監(jiān)就學,取得學籍。
前三學的入學門坎是依據(jù)學子家世背景的高低來決定的。一般國子學只收王公貴族及三品以上文武高官的子弟;太學生也多只接受五品以上的官家子弟;而四門學則接受品第稍低一層級的官家子弟。其中太學和四門學都接受外國留學生的就學申請。律、書、算學因為是專業(yè)技能,仕途出路不佳,少人學習。倘若是他呂祝晶,以他爹正九品的官職,也許連四門學都進不了哩。雖是讀書,好在國子監(jiān)的管理不算非常嚴格,未來要見面并不難;國子監(jiān)所在的務本坊距離永樂坊也不遠,因此他也就沒有很抗拒恭彥就要入學的事實。
畢竟恭彥他本來就是個留學生啊,不入學,難道成天在長安街上游手好閑?
祝晶一邊想著、心事,一邊聽恭彥又說:“這幾天,大使們已經(jīng)開始在東西兩市采購要帶回日本的禮品,他們最多會在長安停留兩、三個月,之后就要回國了!
走過一條十字街的時候,迎面街上有人騎著幾匹強壯的馬兒急馳過來。
恭彥連忙將祝晶拉向自己,兩人貼站在坊墻邊上,看著急馳的馬蹄揚起一陣塵埃。
祝晶因他保護性的舉止笑了出來!肮瑒e怕,街道很寬敞!
雖然道路上人、牛、驢、馬爭道,甚至還有往來西域的駱駝飛馳道上,但還沒聽說有人被撞死的。
恭彥怔了一下,才點頭道:“街道是很寬敞,可是剛剛那些馬跑得好急。”
“你們平城京沒有馬嗎?”祝晶問!霸谄匠蔷├,朝臣們大多乘坐牛車,速度比較慢!币虼水斔匆婇L安城里為數(shù)不少的馬匹以飛快的速度在奔馳時,心里難免有一點緊張。
尤其祝晶老是走在他的外側——他已經(jīng)將他拉回來好幾次了。
祝晶了解地拍了拍好友的手臂,再次說:“嗯,沒事沒事。”剛剛講到哪兒了呢?啊,講到日本大使們幾個月后就要回國的事!八,不要緊嗎?”
“你是問,以后就只剩我們幾個人留在長安學習,不要緊嗎?”恭彥輕聲詢問。
見祝晶點頭,恭彥柔著目光,搖頭說:“不要緊的。我會拜托藤原大人替我送信回家報平安。我很高興可以到長安來,而且,我并不是真的孤單!”
頓了頓,他看著祝晶,真誠地說:“因為,我認識了一個叫做呂祝晶的朋友啊。所以,不要緊,真的。”
聞言,祝晶忍不住捉住恭彥的手,緊握住!笆沁@樣啊,我知道了。”
恭彥沒有進一步問他知道了什么,那已類似于一種心照不宣的體會。盡管他有一點訝異這種互相懂得的心情會發(fā)生在他跟一名十歲的男孩之間;但他想,如果這是命運的安排,他并不打算抗拒。他很喜歡祝晶,也相信他們會成為知心的朋友。這感覺幾乎是在第一眼看見他時就已經(jīng)萌生了。
“你有一雙寶石眼,你知道嗎?”他突然告訴身邊的男孩。
“哈?寶石眼?”呂祝晶沒仔細研究過自己的長相,也不覺得自己的眼睛跟寶石有什么關連。
但井上恭彥伸出手輕輕拂過祝晶秀氣的眼睫,頗認真地說:“這是我所見過最明亮的一雙眼睛。”
出乎意料的,男孩臉紅了。
那使恭彥怔了一下,笑著說:“你在害羞嗎?祝晶,我只是說出真心話啊。”這想法擱在心里很久了呢。
“唔……”祝晶沒有回答。
游人如織,寺地占整個晉昌坊一半坊區(qū)的慈恩寺已近在眼前。
各色的牡丹花在寺院開放式的庭園中爭奇斗艷,吸引著游人的目光。
開元年間,人們最愛與高官服色相近的紫、紅等深色牡丹,譽為花王。慈恩寺住持智周和尚深諳栽植牡丹的園藝,使近年來到此游春的人潮不亞于曲江池芙蓉園。他們入了園,與游人一同賞花。恭彥看著花,而身邊的祝晶,看著他。
他們都沒有移開目光。
之后,井上恭彥依循國子監(jiān)入學的禮制,拜孔廟、觀儒禮后,備妥三樣束修,拜四門學助教趙玄默為師,與其它留學生共同遷進國子監(jiān)附設的學院里安頓下來,開始了他在長安學習的日子。
那跟呂祝晶預想的不一樣。
原以為井上恭彥入了國子監(jiān)之后,會有很多時間出來玩耍。
他錯了。有好幾次,他來到位于皇城東南邊務本坊的學館找他,都撲了個空。
井上恭彥不是在學館里上課,就是在國子監(jiān)附設的藏書閣里讀書,像是讀不倦似的。而即使當他夜里回到學院的宿舍,也因為夜禁的緣故,呂祝晶沒辦法在那時候找他見面。因此,他幾乎沒有機會見到他。
國子監(jiān)里有不少官家子弟,勤學的程度遠遠不及井上恭彥。常課以外的時間,這些官家子經(jīng)常跑去打馬球或參加宴會,全然沒有振作的企圖。也難怪了,畢竟主持教學工作的博士最多只有八品的官職,而多數(shù)監(jiān)生的身家背景,不是貴胄,就是高官,哪里把小小博士與品級更低的助教們看在眼底。
長安城是個多好享樂的地方啊,許多監(jiān)生甚至瞞著家人,結伴到平康坊狎妓呢。
偏偏,恭彥不懂得玩樂。要他肯稍微隨俗一些,也許見面的機會就多了。
然而,祝晶想,假若恭彥也跟那些執(zhí)夸子弟一樣成天到外頭玩樂,不思勤學,那他大概會懷疑起自己擇友的眼光吧。真是矛盾。
由于太學與四門學都在國子監(jiān)里,因此祝晶偶爾也會見到其它日本留學生。
時值初夏,不常下雨,地處西北的長安城空氣開始變得干燥。
這天,是十天一次的旬休日,學館放假,不用上課。
呂祝晶起了個大早,來到務本坊的學院外頭,想找井上恭彥。
同在國子監(jiān)太學館里讀書的阿倍仲麻呂與其它留學生正在聚頭到東市的書肆里買些書籍。才走出學院,一見到在門口等候的呂祝晶,阿倍連忙招呼道:“祝晶,好久不見。來找恭彥嗎?”
“你早,阿倍。”祝晶應聲道,又轉頭向幾位他還不是很熟、但見過幾次面的留學生點了點頭。打過招呼后,他問:“你們今天不是放假?要出門?”
“是啊,我們想去東市買些書!卑⒈痘卮。
朝廷每個月都提供各國的留學生固定的米糧和基本生活用度,就連一年四季的常服,朝廷也大方提供他們當季的布料以供裁衣,因此幾乎不需要花用到他們從日本帶來的金貝和銀錢。
趁著休假日,有些金錢用度上較為寬裕的留學生,比方說阿倍仲麻呂,就會到市集上買些珍貴的書籍,一方面用來進修,一方面,在日后回
國時,也能一并帶回日本。
祝晶飛快地張望了下!拔覜]看見恭彥,他不一塊去嗎?”
“我前些天有邀他一塊去,但是他婉拒了。”阿倍想了一下,問道:“他會不會是在等你?”
“是嗎?”祝晶皺起眉頭!翱墒俏乙呀(jīng)個把月找不到他了呢。他最近是不是很忙?”另一名留學生吉備真?zhèn)渥蛱爝見過井上恭彥,忍不住道:“他最近看起來有點疲憊。聽說晚上也很晚才熄燈,可能是在抄書!
“抄書?”祝晶看向吉備真?zhèn)!俺裁磿??br />
“書很貴!奔獋渲斏鞯卮朕o!熬霞也⒉环浅捲,一本印制精美的善本書往往要百金、甚至千金才買得到,一般我們會以手抄的方式把館閣里的藏書一本本抄下來!
阿倍點了點頭!拔覀兤匠R矔@么做,但因為我和吉備都在太學館里,所以不太清楚恭彥在四門學館里的學習情況——這樣吧,祝晶,我?guī)?br />
你進去找他好了!
“也好!弊>Ц屑さ攸c頭道。
國子監(jiān)雖然沒有衛(wèi)士駐守,但畢竟不是完全沒有人管理。
學員們固然可以自由進出,一般人卻得有人帶領才能進入,因此呂祝晶通常是先請人傳話給井上恭彥,才得以見他一面。只是這陣子,即使托人傳話,也常找不到井上恭彥,讓呂祝晶撲空白跑許多趟。
阿倍先請其它人稍候片刻,隨即領著呂祝晶往生員們宿舍走去。
通常一個學院的院落里,都住著同一個學館的生員。當呂祝晶來到井上恭彥所居住的學院時,幾乎已經(jīng)沒有其它人在里頭了。大多數(shù)的生員一早放假后,都迫不及待地離開學院到外頭游玩,或者是結交名流去了,哪里還待得住這狹窄的院落。
他們走進院里,祝晶說:“阿倍,到這里就可以了,我來過的。你快去和其它人會合吧!
“無妨。我也想看看恭彥在忙什么。”阿倍領著祝晶往恭彥的宿舍走去。
門沒有落鎖,他們悄聲推開房門。
房中靜悄悄,沒有人在里頭,連床鋪都是整齊的,不像有人睡過。
斗室里收拾得窗明幾凈,桌上擱著一卷紙、一管筆、一臺墨。
呂祝晶走上前去,看著那紙上墨跡,是一首詩。
原以為是恭彥騰抄的,但讀了兩句,發(fā)現(xiàn)并不是。
是首絕句。
“飄洋涉海已歲余,夢里長安非吾家;一夜紅薇悄零落,春泥何曾不護花。”阿倍咀嚼詩句,不意勾起自己的思鄉(xiāng)心情。
呂祝晶也大概猜出了這是恭彥寫的。知道恭彥如此思念著家鄉(xiāng),讓祝晶有些煩惱,卻說不太清楚自己在煩惱什么。倒是阿倍笑說:“以前我們在日本時,天皇經(jīng)常召集臣子們即席賦漢詩,讓我很頭痛,只有恭彥立馬寫就,教大家欽羨得不得了——”
“沒有這回事。阿倍的詩歌總是最受贊賞的,別聽他胡說!币粋修長身影從外頭帶著陽光的氣味走了進來,手里捧著一迭書。
祝晶轉過頭去!肮!”
早已換穿大唐年輕男子常服的井上恭彥看起來比一般人更為儒雅。
唐人自隋末唐初以來,日漸習染胡風,大唐男子往往身著胡服,多少帶著些許粗獷。倒是這群飄洋過海來到長安的日本留學生,身穿大唐圓領窄袖的文人服飾,搭上清雅俊秀的五官,反倒顯得斯文。
“祝晶,你來了!睂τ谏米赃M入他宿舍里的兩位朋友,恭彥毫不介意地打著招呼!鞍⒈,你今天不是要去東市?”
“我先帶祝晶過來找你。”阿倍指了指祝晶道!绊槺憧茨阍诿κ裁!
井上恭彥將手中書本放在桌上,隨手收起那張詩稿,胡亂擱在一旁。
“趙助教答應借我一些書,我剛從他那里過來的!
“所以你一早就不在,是去找助教借書?”
“嗯。我借了書后,還順道去了藏書閣的密府一趟:·…”呂祝晶靜靜站在一旁,看著恭彥和阿倍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著。
許久,阿倍終于告辭去和其它人會合,回頭向祝晶道別!澳敲,祝晶,我先走一步了!
“你慢走。”祝晶道。
等阿倍一走,祝晶才看向恭彥,猶豫片刻后,輕聲問道:“你最近還經(jīng)常想家嗎?”
正在收拾桌面的恭彥停下動作,抬起了頭,迎向祝晶審視的眼睛。
幾乎沒猶豫的,他回答:“想!苯又值溃骸白>,我很向往你的長安,但是我也會惦記家鄉(xiāng)的家人和朋友。換作是你,你會因為來到你很向往的某個地方,就不再思念親人嗎?”
“你可以來找我啊。”祝晶不曉得自己為什么要因為恭彥思鄉(xiāng)而感到不開心!爱斈阆肽罴胰藭r,你可以來找我!可是你最近好難找,我
幾乎找不到你。你真有那么忙,忙到連一點點時間都抽不出來給你在長安的朋友嗎?”
說著,祝晶不禁生氣地想到,還以為、還以為自己這么惦著他,他偶爾也該想想他的。但自從入了學館后,恭彥就沒主動來找過他了,像是一點兒都不在意他這個朋友。很明顯的,祝晶生氣了。只見他小手握拳,兩條手臂壓抑地貼在身側,頭臉低垂看著自己的履尖,因此沒注意到恭彥朝他走了過來。
“祝晶?”他喚他。
呂祝晶不肯抬起頭,因為眼淚已經(jīng)忍不住滴落在地上,而他哭起來時,臉會皺在一起,很難看,他不想在這個時候抬起頭。
“祝晶:…”恭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祝晶掉眼淚。
他開始回想自己過去這幾個月來都在忙些什么,怎么會忙到連一點時間都撥不出來給他的朋友?
抱持著多抄一點書,以節(jié)省購書費用的想法;對于初入學時,擔心自身程度太差,希望能趕緊跟上同年的焦慮……
井上恭彥確實差一點忘了,他千里迢迢來到長安,不只是為了死命讀書,他還有一個重要的朋友必須放在心上。
“我很抱歉。”笨拙地伸出手,就著衣衫窄袖擦拭呂祝晶布滿淚痕的臉!皩Σ黄?梢栽徫覇?”
呂祝晶不是那種要人一再道歉才愿意原諒對方的人。他撲上前抱住井上恭彥的腰,孩子氣的!皼]事,別道歉。我只是太想你!壁s緊擦掉臉上殘余的淚水。井上恭彥在此刻才赫然發(fā)現(xiàn)呂祝晶對他的依賴。
他知道祝晶年幼喪母;呂校書平時在弘文館當值;祝晶的醫(yī)者舅舅經(jīng)年云游在外;小春年紀尚小,很黏祝晶。
這孩子身邊可以說沒有一個可以傾心談話的人。是為了這緣故,所以才如此看重他的嗎?
呂祝晶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所結識的第一個大唐朋友。他總是竭誠相待,不計較付出;在這長安城里,不會有人比他更需要他。
這體認,使井上恭彥想起幾個月前,呂校書問過他的那席話——假若有一天,他學成歸國,屆時他與祝晶這段緣分,該要如何處理?
當時他以為朋友間的分別固然令人傷感,但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與其煩惱不知何時會面臨的離別,何不把握當下,珍惜現(xiàn)有的情誼。
但看來,他連當下都沒把握住啊。
任由祝晶稚氣地抱著,恭彥安撫地拍著他尚未茁壯的纖背,等他情緒平復下來。
好半晌,祝晶自己松開了抱住他的兩條手臂,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可愛得令他笑了,但不敢出聲調侃,只道:“我煮茶給你喝,好嗎?”
“好!彼矚g喝茶。雖然那茶湯嘗來總帶著些苦澀,但入喉后卻能回甘,是時下頗受歡迎的飲品。恭彥拿出鴻臚寺配給的團茶,烘炙到團茶膨脹后,先放入紙囊中冷卻,再以磨臼研磨成粉末,者一成茶湯,倒入茶碗,最后灑上幾顆珍貴的鹽粒,請祝晶喝。
祝晶喝茶的同時,他說:“不急的話,你等我一下好嗎?”
祝晶溫順地點頭?垂┲匦履ツ,展開紙卷,開始寫字。
他運筆如飛,字跡俊逸有力,半盞茶時間,已經(jīng)寫完一大卷紙軸,密密麻麻的,約有三、兩千字。
祝晶擱下茶碗,踱步上前,看他寫了什么。
恭彥主動告訴祝晶!斑@是秘府珍藏的典籍,坊間買不到。監(jiān)生雖然可以進入秘府內閱這些書籍,但是不能借出,所以我只好把內容一段段背下來,回來后,趁著記憶猶新,趕緊抄下來!
“所以先前你都是在忙著背書、抄書?”
“嗯。很花時間的工作,所以忘了還有別的事要做,對不起!彼俣鹊狼。祝晶搖頭!安灰o。不過你為什么要抄這些書呢?”
“因為這些都是珍貴的文獻啊。我是個留學生,本來就必須把大唐的文明帶回日本,書籍是最好的流播方式。再加上……你應該知道了吧?我家中并不富裕,隨身的盤纏有限,書本又非常昂貴,因此我才想說,能抄多少就算多少……”
祝晶當然明白恭彥的心情,只是不喜歡因此見不到他。如果他把所有時間花在抄書上,哪里會有空閑理會他?
看向他擱在桌上另一迭線裝書,祝晶問:“這些書你也打算謄錄一份嗎?”
“嗯。趙助教特別借給我的——曖,祝晶?”
呂祝晶拿走半迭的書,抱在懷里。“我要看。這些我?guī)ё吡耍^幾天看完會還你。”
“祝晶。”恭彥才愣了一下,呂祝晶已經(jīng)走出他房門。
跨出學院前,祝晶頓住腳步,回頭道:“對了,恭彥,你注意到了嗎?”
恭彥追了出來,聽祝晶告訴他:“你口音變了,你注意到?jīng)]有?以前你的華語還不是很標準,帶了點鄉(xiāng)音,可現(xiàn)在幾乎聽不出來有外地口音了呢。你等著看吧,有一天,長安會變成你第二個家鄉(xiāng)的——我過幾天再來找你,再見!
“啊,祝晶……”恭彥斕不住祝晶,只能看著他一古腦兒跑走。望著那孩子的背影,他喃喃道:“是嗎?已經(jīng)沒有鄉(xiāng)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