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動菩提,葉搖金輝,當一縷金燦的陽光自菩提葉間灑下,隨即便被絡繹不絕的香客給踩在腳下。
位在妙香山頂的若初寺一如往常的香火鼎盛,即使時間已是午后,人潮依舊不斷。
「討厭,早知這若初寺距離這么遠,當初就該乘轎過來!
抱怨聲才出,一抹勤快的人影立刻自腰間抽出一條白帕,俐落的朝一旁的大石拂去,沒幾下,便把上頭的塵土給撣得一干二凈。
「小姐,您這邊請坐!
路曉香——六歲時父母雙亡,因此被鄰近好心大嬸一塊帶到王府做事,由于性子勤快憨直,而且相當「好調教」,因此被總管相中,派給嬌蠻挑剔的王珍珠當貼身丫頭。
這一服侍就是十年,勤快憨直的性子不變,不過卻多了奴性;主子說東她就往東,主子說西她就往西,絕無二話,逆來順受,奴性堅強到某種極致。
「我什么身分,你要我坐在石頭上?」王珍珠一臉不悅。
「可這兒沒有亭子……還是奴婢到附近找找,看看是否有亭子或是供人歇息的茶館?」路曉香認真地問,白面團似的圓潤臉蛋因使命感而顯得精神奕奕。
「得了,你想要我等到什么時候?」王珍珠才不想與自己的雙腿過不去,暗自翻了個白眼后,便勉為其難地踩上綠草,來到大石邊坐下。
「那奴婢替小姐準備茶點,請小姐稍待!
王珍珠坐定后,路曉香沒有因此而輕松,反而更加忙碌了。
只見她俐落地卸下肩上沉重的大包袱,然后自里頭拿出一個雕工精致的木杯和一只水囊。
拿著水囊,她將里頭液體注入木杯里,接著恭恭敬敬的奉上!感〗,來點冰鎮梅子汁吧。」
「誰做的?曉得我的口味么?」王珍珠挑剔地問。
「是奴婢做的,完全照您的喜好,只摻了一匙蜜糖。」
「那就好!估w纖玉手這才接過瓷杯。
「小姐,請用芙蓉糕!褂肿园だ锒顺鲆粋竹籃子。
「擱著!
「是!孤窌韵阗N心的將芙蓉糕擱在王珍珠伸手可及的大石上。
「你說那穿黃紗襦裙的女人生得如何?」腿歇了,渴解了,王珍珠終于有興致開始爭妍比美了。
沒錯,她到若初寺并非為了求神拜佛,而是聽說附近縣城的女兒家都會來此參拜,才會特地走上這一遭。
自小她就對自己的相貌有自信,因此總愛到外頭露露臉,讓路上的男人為她的美貌神魂顛倒,順道也讓其他高傲的女人自慚形穢,雖然這次沒能如愿抵達當初的目的地 若初寺,不過這菩提碎道上人來人往的,也夠她比較了。
「小姐說的可是三尺外,頭上簪了支綴玉銀釵的姑娘?」路曉香不得閑,自包袱里又抽出一把碧絹花扇,恪盡職責的為自家主子扇風解暑。
「就是她沒錯,五官是生得不錯,不過就是少了股雅韻,你說是不是?」
「奴婢不懂雅韻的意思,所以看不太出來。」路曉香誠實道,不過話才出口,耳邊驀地傳來一抹極輕的笑聲,她一愣,本能地轉首往左右兩旁查看,卻沒發現半個人影。
納悶地撓撓腮,她想應該是自己聽錯了吧?
「你這蠢腦袋,雅韻就是指高雅的韻致,懂了沒?」狗奴才就是狗奴才,連話都說不通!
「嗯……哦……」還是懵懵懂懂的模樣。
「算了算了,那你說,是本小姐美還是她美?」問得直接。
「嗯……」路曉香又開始認真盯著該名姑娘,直到黃影漸行漸遠,卻始終沒個定論。
「你究竟遲疑個什么勁!」
「奴婢覺得小姐和那名姑娘長相不太相同,因此不知道該如何比較!孤窌韵阍俅卫蠈嵉膶⑿睦镌捳f出來。
「你——」真想賞這蠢丫頭一巴掌!不過人來人往的,面子總要顧,因此王珍珠深吸一口氣,纖纖玉指悄悄點了下甫路過的紫衣女子,決定給眼前的蠢丫頭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好,那本小姐再問你,我與那名紫衣姑娘相比,誰的身材較好?」語畢,王珍珠頗有自信的將腰桿打直,將凹凸有致的身段擺放得更加風情。
「這個嘛……」又想了好久。
「到底如何!」
專注地看著紫衣姑娘許久,路曉香終于開口,不過卻是一臉羞怯!概居X得……覺得那名姑娘可能比較會生,而小姐可能比較不會生……」話到了后頭,幾乎像是蚊蚋振翅。
「什么」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爛答案?這丫頭存心惹她生氣是不是!
就在王珍珠氣得全身發抖的同時,后知后覺發現自己可能說錯話的路曉香,卻又敏感地捕捉到一抹幾不可聞的笑聲。
雖然笑聲極淡極細,可她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那笑聲飽含戲謔,而且發出的時機無巧不巧正是她將話說完的同時,莫非有人在偷聽?
思及此,她又左右張望,只想知道是誰偷聽。
「你這個死丫頭,說錯話還敢這般漫不經心?究竟有沒有將我放在眼里?」王珍珠不著痕跡地朝路曉香的大腿擰了一把,而后者立刻吃疼的低叫了一聲。
「小姐對不起。」挨了疼,路曉香總算發現自己做錯事,于是連忙道歉。
「哼!你以為賠不是就有用了么?好好的興致全讓你給破壞……天!」氣憤難消的怒罵,頓時消音在那驚鴻一瞥間。
望著五尺外那玉樹臨風的瀟灑男子,王珍珠早忘了自己要說些什么,只能呆愣的張著小嘴,止不住的臉紅心跳。
好一個英俊瀟灑的男子!昂藏挺拔的身軀一眼望去已是不凡,更遑論那一身雍容華貴的氣度更是教人心顫……雖然不曉得身分,可她確定該名男子來歷必定不凡。適才他的目光似乎往這邊瞧了幾眼,莫非是對她有意?
捧著發燙的臉蛋,王珍珠感覺到他就是自己的天命真子,雖然他已轉身離去,不過她一定要知道他的姓名!
自大石上起身,王珍珠沒有任何猶豫的朝男子消失的方向快步走去,而不停賠罪的路曉香這才發現不對勁。「小姐你要去哪兒?那里不是回府的路!」
遠方,王珍珠充耳不聞,只是專心地尋覓神秘男子的身影。
「小姐?」看著自家小姐愈走愈遠,路曉香匆忙將身旁的東西全收進包袱里后,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
四周的大樹實在太過蓊郁,枝繁葉茂的將陽光全阻隔在外頭,以致整座林子顯得陰森又荒涼,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小姐,這、這地方似乎不太對勁。」路曉香膽怯地躲在王珍珠身后,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緊盯著四周,就怕某個角落會突然竄出不干凈的東西。
「哪里不對勁了?」芳心怦然,陰森的林子看在王珍珠的眼里竟成了一座幽靜夢幻的綠地。
「奴婢也說不上來,只覺得恐怖……小姐,我們離開了好不好?」話才說完,就不知打哪兒吹來一股冷風,駭得路曉香差點彈跳起來。
「你急什么,先快幫我找個人!雇跽渲閷⑷死搅饲邦^。
「什、什么人?」路曉香被嚇得有些結巴。
王珍珠雙眼迷蒙地說:「一名公子,一名長相相當英俊的公子。」
不料她話才說完,身后就傳來一串猥瑣的笑聲。
「哈哈!美姑娘說的可是本大爺?」兩名大漢忽地自陰暗的角落現身,面貌普通,但眼神卻淫穢得令人作嘔,讓高傲的王珍珠氣紅了雙頰。
她想也不想的立刻反唇相稽:「你們兩個丑八怪也配說?我呸!」
聞言,兩人惱羞成怒,笑臉一轉,變得猙獰嚇人。
「好一個嘴巴毒辣的千金大小姐,本來看你頗有姿色還想好好逗弄你一番,不過看來你比較需要被人教訓教訓才是!顾麄儍扇四耸撬h在逃的通緝要犯,相準了若初寺里有供品可吃,因此藏匿在附近樹林,原本打算待幾天風聲淡了后就要離開,不料卻有兩只小羊送上門。
「你、你們想對我家小姐做什么?」饒是遲鈍如路曉香,這會兒也覺得事情不對勁了,因此想也不想便跑到王珍珠身前護著,肩上的包袱也被她當作盾牌拿來護身。
「孤男寡女在一起能做什么?」兩人相視一笑,臉上猥瑣的表情讓路曉香和王珍珠兩人瞧了心驚。
「不要臉!我可是白桃縣城王府千金,我爹與縣太爺素來交好,你們要是敢碰我一根寒毛,我爹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王珍珠以為搬出家世就能讓兩人打退堂鼓,不料卻換來更得意猖狂的笑聲。
「哈哈,那更好,待我兄弟二人將你吃干抹凈后,再拿你的性命跟你爹勒索點跑路費。」兩人二話不說便將祿山之爪伸向王珍珠,后者嚇傻了,全然忘了要閃,幸虧路曉香忠心護主,拿著沉甸甸的包袱對著狼爪就是一番胡捶亂打。
「走開走開!不準你們碰我家小姐!」
「麻煩!」吃了疼,兩人其中一人往路曉香臉上招呼了一個巴掌。
啪地一聲,路曉香瞬間被打跌至草地上,左臉頰上頓時多了一個巴掌印,而王珍珠卻因這可怕的巴掌聲而自驚嚇中回過了神。
完了完了,這會兒她真是遇上麻煩了!要是不快點逃,她鐵定會被眼前兩個丑八怪給糟!恍,她一定得逃,一定得想個辦法逃走!
「不、不準……不準你們碰我家小姐!箘倓偛疟蝗舜虻敛莸厣系穆窌韵,卻頑固地爬了起來,神色雖然恐懼,可卻堅強的以顫抖的身軀保護著王珍珠。
即使她早已嚇得手軟腳軟,可奴才保護主子理所當然,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眼前的兩名惡徒欺負她們家小姐的!
「滾開!」直接將人推開。
「不要!我不準你們碰我家小姐!」又自草地上爬了起來。
「大哥,這婢女還真是難纏!孤窌韵愕念B固讓兩人動了氣。
眼見一旁的王珍珠被嚇得魂飛魄散、動也不敢動,為首的壯漢將注意力放到了路曉香身上!赶冉鉀Q掉她!
「您的意思是……」
「雖然是普通貨色,不過你就將就一下吧!」壯漢猥褻的笑了笑,指著不遠處的草叢。
「為什么是我,難不成大哥你想獨享這女人?」
「什么獨享?不過是我先上而已,待我享用完畢,還是輪得到你!
「那為什么是你先?這不公平!」
「你敢頂撞我?我可是大哥,你敢跟我搶?」
兩人愈吵愈兇,最后甚至動起手來,一旁早就想逃的王珍珠見狀,曉得機不可失,相準了來時路后,便忽然扯嗓大喊一聲:「官爺救命!」
兩人聞言,果然在片刻間慌了手腳,而逮著這個機會,王珍珠顧不得形象,撩起裙擺就往前奔。
而后頭的路曉香見狀,先是一愣,才遲鈍的想起自己也該跟著跑,因此連忙跟上王珍珠的腳步;因為平時苦工做慣,腳力練得不錯,一下就跟上了。
「大哥,人跑了!」
「人跑了就追啊!還愣著做什么!」壯漢氣急敗壞的對著笨頭笨腦的手下咆哮,接著就朝兩人的方向追去。
男人終究是男人,腳程就是比女人快,不消片刻他們就追上了兩人,眼看伸手就能將人逮到,不料王珍珠早有對策,只見她玉手一推,竟將身后的路曉香推向了兩名惡徒。
略微圓潤的身子雖然一點也不重,可突然迎面而來也讓兩人措手不及,眼看三人跌成一堆,王珍珠松了口氣,不過還是卯足了全力繼續往前奔,再也不回頭。
「小姐?」望著那幾乎就要消失在林間的纖影,路曉香慌了、亂了,腦海里想的都是適才那一雙將她推入虎口的纖纖玉手。
小姐為什么要這么做?小姐不要她了嗎?
錯愕、驚駭、悲痛、空虛……交織錯亂,成了一張巨大的網,將路曉香勒捆得幾乎無法呼吸,不須臾,慘白的圓臉上多了兩串晶顫的淚珠。
「可惡!到嘴的天鵝就這么飛了。」
「不過至少還有顆肉包子可以解解饞!
兩人又氣又怒,急著將情緒發泄在路曉香身上,因此手腳開始不規矩地撫上她有點圓又不會太圓的身軀。
本以為這般圓潤的身軀該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不料指腹下那比絲綢還要柔細滑嫩的膚觸卻教兩人瞠大了眼,而那柔軟彈性的臉頰更讓人瞬間驚艷的起了一股巨大的饑渴。
不多想,兩人一臉淫欲的就要往路曉香身上撲。
「不要不要!你們走開!」頸邊那惡心的觸感讓路曉香自悲愴中回了神,眼看兩張惡心恐怖的臉孔幾乎就要貼上自己,路曉香一邊手腳并用地往后退去,一邊扯嗓尖叫了起來!妇让!救命啊!誰來救救我……嗚嗚……」
「救命?咱們在這里待了三天,從來就沒看過半個路人,你就死心吧!就算你叫破了嗓子也不會有人聽到的,哈哈哈!」
「誰說的?」無預警地,一抹低醇慵懶的男聲突然插入笑聲之中。
「公子救命!」一瞧見有人出現,路曉香立刻眼淚汪汪的大喊求救,而在興頭上的兩人則是一臉警戒地瞪著憑空出現的男子,捉著路曉香往后退了兩大步,一臉誓死也要捍衛到嘴美肉的惡狼模樣。
「你是誰!」
「在下乃是溫文俊逸、玉樹臨風、彬彬有禮、高風亮節、清心寡欲的華元樸!沟痛笺紤械纳ひ袅钊寺勚玢宕猴L,華元樸微笑地看向驚慌失措的路曉香,安撫她慌亂的心。
「什么?」娘的!哪來的瘋子?
「在下明白二位對在下的風采是萬分景仰,不過好話不說第二次,所以容在下無法再次回答二位!
沒想到頭一回迷路就讓他遇上兩個衣冠禽獸,原本只想暗中相助,可他萬萬沒料到這差點被人給辣手摧花的女子竟是「她」!
猶記得一刻鐘前,她還在菩提碎道上不斷的用她單「蠢」的誠實自掘墳墓,怎么這會兒卻跑到了狼窩里?
「哼!好狗不擋路,瘋子也一樣。識相點就裝作沒看到盡速離去,否則別怪咱們心狠手辣!箖扇俗匝ラg各掏出一把匕首,不斷的在空中揮劃。
「公子小心!孤窌韵泐櫜坏媚樕系膫,忍著疼痛朝華元樸喊了聲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