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晴朗無云,金黃琉璃瓦的富麗皇宮,在陽光照射下更顯金碧輝煌。
一輛豪華馬車從碼頭一路行經繁華大街,來到肅穆富麗的宮門前才停下,馬車內伸出一只手,手中是一面可以自由進入皇宮的御賜令牌,宮衛連忙行禮放行,馬車隨即進入宮道,再行駛一會兒后,馬車停,韓靖步下馬車,放眼看去,殿宇樓閣,重重拱門,可見宮闕回廊,高聳入天的大樹紅黃落葉一地,秋意漸濃。
一名老太監急急前來迎接!袄吓珔⒁娡鯛,王爺吉祥!”
韓靖只是微微點個頭,便熟門熟路的往議事閣走去,席高等人跟隨在后,老太監也快步跟上。
韓靖進到議事閣,年輕俊秀的皇上樂見這名小舅子,省略君臣大禮,兩人相對而坐,喝著醇香好茶,皇上先問及韓靖前來皇城這一路發生了什么趣事等無關痛癢的話題后,才神情一肅,切入重點,“你與銀龍王朝夕相處,如何看他?”
“面對兩次危機,銀龍王都能從容以對,的確有能力擔當重任,若能讓他為我朝廷效命,絕對是助力。”韓靖對他可是贊賞有加。
“但他的真實身分……朕實在勉強不得!边@一點始終困擾著他這個天子。
“皇上放心,微臣有能力讓他替皇上賣命的。”韓靖信心十足,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銀龍王都讓他找出巢穴來了,還怕降伏不了他的人嗎?
“如此甚好,否則這一次官銀北送若再次被劫,國庫恐怕也無法再應付了!边@是皇上最擔心的一點。
韓靖堅定的回道:“微臣定不負皇上所托。”
“談完國事,再來談談你個人的事吧!被噬峡∫莸哪樕下冻雠d味盎然的笑意。
韓靖頓時有股不好的預感,他不自覺養起眉頭!拔⒊加泻问拢俊
皇上的表情又變得有些遲疑。“朕在前些日子聽到一個可信的消息,西安公府的大姑娘是跟著你一起乘船返回皇城的!
“微臣對她沒任何想法!表n靖回得直接。
皇上笑逐顏開,韓靖的答案讓他松了口氣!翱磥砝衔靼补虻娜缫馑惚P無法成真,那么朕得想一套說詞,婉拒老西安公請朕賜婚一事!
“這點就煩請皇上費心了!表n靖也不客氣的笑道。
“無妨,把銀龍王的事辦好比較重要,不過你的動作得快一點,對慶安侯府閨女有心思的還不少,老鎮國公也為府中的嫡長孫來求朕賜婚。”
由于韓靖很早就將計劃稟報給他知道,所以他明白唐麟靜是一枚極重要的棋子。
“皇上放心,微臣這幾日就會向各皇親貴胄發出邀帖!
皇帝露齒一笑!斑@一次,你是打算順老夫人的意了?”
“是啊,再讓老人家裝病下去,微臣也于心不忍!表n靖懶洋洋的回道。
皇上臉上的笑意頓時不見!翱墒,一旦她知道你選的媳婦兒是個連行房都有問題的女子……”
韓靖面帶微笑!翱偛荒苋樍俗婺傅囊猓婺改昙o大了,不時得想想法子與臣斗智,這也是微臣的孝親之道啊!
“哈哈哈——”皇上忍俊不住的大笑出聲,真好,他許久沒這么大笑過了。
在他的治理下,天下看似太平,但王朝國土大,官員數量可觀,要說個個清廉是不可能的,還是有一些臣子徇私枉法、剝削民脂民膏。
就如易城海賊橫行一事,查到的某些線索也暗指恐有貪贓枉法的官吏與不肖海賊勾結,偏偏這極可能和一個動不得的權貴有所牽扯,他貴為天子,沒有足夠證據,還真治不了他。
韓靖再與皇上議論些事情后,便乘坐馬車返回老宅——韓太傅府探視祖母祖氏。
氣勢恢宏的老宅大門上,掛著一塊先皇所賜、寫著“韓太傅府”的陳舊匾額。
韓靖的父親曾是先皇的輔佐大臣,卻在一年冬夜染上風寒,因忙于國事疏忽照顧,從此落下病根,身子時好時壞,后來才在母親的要求下,卸下太傅之位,全家搬至北江的璞城居住。
所以這屋子從他七歲時就空著,直到他十幾歲跟著皇上打仗,建立功勛,姊姊入了皇上的眼,成了皇后,他們曾回來這里小住幾個月,就再回北江,沒想到他遲遲不愿成親,竟讓老頑童似的祖母一怒之下回到皇城,還丟下他要不成親,她就不回北江的重話。
偏偏皇上有些見不得光的活兒都得找他去辦,辦一趟差少說三個月,多則半年或一年,祖母雖知情但不諒解,鐵了心的住在皇城,他的父母偶爾到此小住勸她回北江,但老人家早年喪夫,有著稚子心,就耍著脾氣,怎么也不回去,至今算算也有五、六年了。
府內,高堂邃宇,處處堂皇華麗,走進祖氏住的院內,更見雕梁畫棟,廳堂兩旁站了不少宮女奴仆,再進去,一面珠簾內,床榻旁,皇后翠繞珠圍,貴氣雍容的坐著,但半躺在床上的五旬多老婦更見貴氣,只是這會兒刻意撲粉的蒼白面容、泛紅的眼眶,還真的多了點虛弱,一旁還站著年屆六旬的莫老太醫。
韓靖快步來到床榻前,坐到床沿,大手握著祖母的手。
“祖母這病好不了了,要說沖喜還有一點機會……”祖氏難過的說著,老眼還閃動著淚光!暗抑滥阋欢ㄓ终f我在騙人,皇后娘娘在這里,莫老太醫也在,你可以問問他們!
被點到名的兩人都有些心虛,老人家可真會睜眼說瞎話,明明身子骨硬朗得很,可他們又不好當面揭穿,畢竟老人家的心思也很清楚,就盼著韓靖能成親生子。
“孫子怎敢說祖母騙人?祖母的臉都蒼白得不見血色了!表n靖適時的讓自己露出不忍的表情。
祖氏心下一喜,但仍苦著一張老臉。“所以說啊,祖母的日子不多……”
“我會替祖母找個孫媳婦兒的!
祖氏驚喜的瞪大了眼,隨即咬住了唇,就怕自己忍不住笑了出來,可是那眼眸瞇瞇的模樣,怎么看都是欣喜的,最后祖氏憋得受不了了,開心的說著她要辦個秋宴,送帖子請來各家千金閨女,讓孫子好好看,挑一個大家閨秀請皇上賜婚。
皇后當下就應允了,稍后,得償所愿的祖氏在房里休息,莫老太醫也先行告退。
韓家姊弟倆漫步到了涼亭小敘,奴仆備上茶水后,一干奴仆宮女都退到亭外。
“弟弟想開了,愿順了祖母的意?”皇后笑吟吟的問。
韓靖啜了一口茶湯,放下茶杯,咧嘴一笑!俺歼@是為國捐軀,皇后可得替臣向皇上多要些封賜才行,要不,就是要一直獨寵皇后,臣才能捐軀捐得心甘情愿!
“胡說什么呢!”皇后粉臉酡紅,雖有后宮三千,但皇上待她極好,她不求專寵,只是……“看來又是替皇上辦什么事,才如了奶奶的愿吧?你可得想清楚了,婚姻大事不能如此隨意!
“皇后請放心,人選若無意外,臣會喜歡的。”他想起銀龍王那張天仙容貌,估算著唐麟靜既是雙生妹妹,容貌自然不必說,個性應該也挺合他的意。
皇后一聽更好奇了,頻頻追問是哪家千金,他又是怎么知道對方的,但他就是不愿多說,要她問皇上去。
皇后粉臉更紅了,她每有所求,皇上總是刻意在床事多加折騰才如她愿,她這是問還是不問呢?
灰蒙蒙的天空下,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在染上秋意的皇城刻意東繞西轉,最后抵達了慶安侯府大門。
車內的唐麟靜明明聽到坐在對面的葉寬說著“到了”,她還在做最后的垂死掙扎,不肯張開眼睛。她不想回家……
有誰像她那么悲哀?連回家都是一大工程,下船后,先得施展輕功飛檐走壁,防止有心人追蹤,再到某個約好的地點坐上馬車,在皇城東繞西繞,確定沒被人盯上,再輾轉換另一輛馬車,在車內換掉銀龍王的袍服,穿回唐麟希慣穿的銀繡白袍,至于相貌俊秀的葉寬也換回一襲藍袍服,雨人的銀、黑面具全都交給駕車的車夫,他們同是天濟盟的人,專責掩飾兩人的身分,并載兩人回到慶安侯府。
“主子?師妹?靜兒?”葉寬見她動也不動,只能一喚再喚,最后喚的是……
“唐麟希!
唉,這三個字真像唐三藏念給孫悟空的緊箍咒,唐麟靜輕嘆一聲,用口技改以屬于唐麟希的男聲回道:“知道了。”
她努力壓下煩躁的心情,看著葉寬先下了馬車,拉開簾子后,她也下了馬車,府中老總管已得到消息,快步出來迎接。
“世子,你總算回來了!
唐麟靜在心里重重嘆了一口氣,抬頭看著眼前沉肅巨大的宅子,對她而言,這就像一座華麗的囚牢,她又吐了口長氣后,這才跨步走進宅院。
“老爺跟夫人都在房里,夫人又大鬧了一場,老爺正在安撫,世子又得辛苦了!崩峡偣芤嗖揭嘹叺母⒄f著,一雙老眼不爭氣的紅了。
“我沒事,老總管不必擔心我,去忙你的吧。”她知道老總管對自己的心疼,她伸手拍拍對方的肩,示意有葉寬跟著就成了。
老總管這才默默退了下去。
事實上,近十年前發生的那件憾事,知情者不多,除了莫老太醫,其他的就是母親院子里的奴仆,還有趕去處理的老總管,這些奴仆忠心不二,緊緊守住了世子早已殯落的秘密。
唐麟靜沿著青石小徑走到爹娘住的東院,兩名服侍母親的丫鬟向她行禮,臉上難掩羞怯,她僅點點頭。
基本上,要如何分辨奴仆是否知道她一人分飾兩角很簡單,一種就是像老總管這樣,會替她感到不忍難過,另一種就是像這兩個,天真單純又面露嬌態。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也沒有永遠的秘密,所以她步步為營,小心謹慎的計劃她的自由到來。
思緒間,她從半開的窗戶看到父親正幫背對著自己的母親拿著茶杯,伺候著她喝茶,而后父親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抬頭往她這兒看了一眼,又低頭跟母親說了些話,便將茶杯放到一旁的桌上,走了出來。
“希兒!碧平橹t看到女兒既欣喜又愧疚。
“爹!碧器腱o淡漠行禮。
身后的葉寬也跟著行禮!昂顮。”
唐介謙僅點點頭,目光只看著女兒,他很清楚女兒要扮成高壯的兒子,身上及腳上都得做手腳,走路的方式還有聲音都得改變,要學習這些要耗費多少心力,他全都看在眼里,他虧欠女兒的實在太多了。
整理好思緒,他命兩名丫鬟退出院子,才又開口,“先去看看你娘吧,她很想你!
唐麟靜看著幾個月不見更顯蒼老的父親,明明才三十多歲,卻似五旬人,但這就是深愛母親的父親,永遠都把妻子放在第一位。
“我比誰都清楚她想念的是誰!彼嘈Φ恼f完,轉身往房間走去。
“你在怪爹,是嗎?”唐介謙忍不住問道。他不是沒發覺女兒的心隨著時光流逝離自己愈來愈遠了。
唐麟靜停下步伐,頭也不回的道:“我能理解爹對娘情深意重,只是……十年了,爹對當時的決定一樣堅定嗎?”丟下這句話,她大步走進房間。
唐介謙無法回答,他明白女兒心中愈積愈深的怨慰,十年了,妻子的病仍是時好時壞,連有醫圣之稱的莫老太醫都無法治愈,而女兒扮了兒子十年,借助哥哥的身分替妹妹說好話,卻遲遲等不到妻子的一絲憐惜。
他抬起頭,這才發現葉寬仍站在原地,他有些猶豫的道:“她……這一趟沒太驚險吧?”
“不管有沒有,侯爺是否該正視一個問題,她……將及笄了!
在外人眼中,葉寬也許只是唐麟希的貼身隨侍,但除了他,還有在戀月別莊伺候唐麟靜的兩名丫鬟,謝盈跟花小紫,他們都是天濟盟的弟子,與唐麟靜有著師兄、師姊妹的關系。
他們愿意跟隨著她、支持著她,并在她需要變換身分時,成為她的另一個替身,皆源于對她的不舍及心疼,這幾年來,他們都看著她是如何撐過變男變女的可悲日子,因為,大多時候,她都只能是唐麟希,無法做自己。
唐介謙無法回答葉寬的話,他一直在逃避那個問題,他甚至無法正視葉寬的眼睛,只能尷尬的別開臉,將目光移向半開的窗,看著屋內的動靜。
“希兒,你終于回來了!敝x彩容欣喜的起身,激動的握著兒子的手,抬頭看著他漂亮的容顏,這張臉幾乎完全遺傳她傾國傾城的容貌!拔业膬鹤樱业膬鹤影
“是啊,娘,希兒回來了。”唐麟靜淡淡一笑。
看著這張跟自己有九成相似的面容,她深深覺得老天爺待謝彩容極好,有一個專情的丈夫,還有一張幾乎沒有衰老的容顏,若真要挑剔,就是那雙眼睛不夠清澈,即使此刻充滿笑意,仍給她一種無法形容的驚悚感,那是一種從小到大被傷害的強大恐懼,好像她的脖子又再度被她掐住,她逐漸無法呼吸,她就快要死了……
“希兒,你怎么臉色發白?是不是人不舒服?快叫大夫,大夫啊!”謝彩容的聲音突然拔高,慈母神色轉眼便帶著瘋癲,眼神也變得驚慌。
“娘,我沒事,只是有點累!碧器腱o盡可能安撫她,也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
“累?只是累?”見兒子用力點頭,謝彩容略微心安的讓唐麟靜扶著自已坐下!案镌谕獾募覙I不少,我跟你爹說怎么不派人去收外地的帳務偏要你去,你是咱們侯府世子,一去就幾個月的,有沒有瘦了?”她又看又摸兒子的臉,嘴里是抱怨也是關切,許是不久前才鬧了一場,她的眼皮愈來愈沉重,可是又舍不得睡。
“娘,你先睡會兒,兒子也回房梳洗休息!碧器腱o好言哄道。
謝彩容起初還是不肯,后來實在拗不過困意,這才在兒子的半哄半勸下回到床上睡了。
唐麟靜吐了一口長氣,步出房間,看著站在門外的父親!拔蚁牖胤,”她再看向葉寬,體貼的說:“你看你要回房休息還是要去戀月別莊,你有三天假,等休息夠了就馬上去辦我交代你的那件事!
葉寬點點頭,“我去戀月別莊!绷粼谶@里,看著她跟瘋魔的夫人相處,他也會難過。
葉寬向兩人拱手后,先行離開。
唐介謙不是沒有注意到女兒對葉寬的態度比對自己更好,但他無能為力改變什么,他知道他很自私,但是為了心愛的妻子,他只能犧牲女兒。“葉寬離府,爹讓總管再安排人伺候你吧?出府時,身邊至少有個侍從。”
“希兒暫時都會待在府中,爹要安排隨侍,不過是給外人看的,真要外出時,希兒隨便叫個小廝跟在身邊就好,還有,葉寬從來不曾伺候過希兒,我待他如兄長!彼抗饩季嫉亩ㄒ曋赣H。
唐介謙語塞,再看著她抬頭挺胸的轉往/自己的院落走去,心里的愧疚更深。
沒錯,葉寬是兒子的隨侍,但靜兒是女兒身,貼身伺候的事,自然不會落在葉寬身上,而是知道她是女兒身的兩名嬤嬤在照料。
唐麟靜咽下鯁在喉間的酸澀,卻也忍不住在心里罵自己,委屈什么?她是現代魂,也不是真的唐麟靜,干么難過呢?何況,在府里,還是有比父親更心疼她的人。
她走到熟悉的獨立院落,這里是南院,也算是侯府的禁地,只有特定奴仆可以進出,像是此刻,兩名年約五旬的嬤嬤已經站在門口等著她。
“世子,熱水已備妥了。”兩個嬤嬤眼眶泛紅的看著她。
她們原是當年母親嫁進侯府時,娘家安排過來幫忙母親持家的嬤嬤,沒想到卻成為多次將年幼的她從母親手中搶救下來的恩人。
“太好了,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泡個熱水澡!碧器腱o很開心見到她們,習慣性的上前分別給她們一個大大的擁抱。
對于這種現代式的問侯方法,兩個嬤嬤讓她從小抱到大,倒也習慣了,何況,她們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高大英挺的漂亮男人是她們最心愛的小姐。
片刻之后,唐麟靜已梳洗干凈,一身清爽,一頭如瀑黑發披散在背,她婉拒兩名嬤嬤的伺候,坐在梳妝鏡前,看著自己粉雕玉琢的容貌。
穿越過來,她有不少怨懟,唯獨讓她不敢怨老天爺的,就是她有著一張傾國傾城的好相貌,可惜的是,這副國色天香的樣貌也會隨著她不再當唐麟靜或唐麟希后,消失在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