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麟靜不知道因為韓靖丟的餌,讓她開始忙碌起來,但忙碌之余,她也努力避開與他碰到面,她不是待在船長艙,就是待在可以看全海景的閣樓,繃緊神經的注意著海上動靜。
反之,韓靖過得極悠閑,與席高等人下棋解悶,他難得大發善心的沒去騷擾銀龍王,這也是想瞧瞧為了解決那個餌引起的麻煩,銀龍王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這一日,當韓靖步出艙房時,遠遠的就見銀龍王正與幾名天濟盟的手下說話。
天濟盟幫眾的衣著清一色都是深藍窄袖袍服,手臂處有金線所繡的“天”字,他們個個年輕,但神情虔誠的看著銀龍王,視他為神一般的存在。
即使戴著面具,但銀龍王一身深藍近黑的綢緞袍服,全身散發著懾人氣勢,或許與他常常相處的皇親國戚一比,都要狂傲上幾分。
唐麟靜也注意到他,事實上,那家伙的存在感極為強大,可能連瞎子都很難忽視,但她佯裝沒看到他,繼續叮囑手下們該注意的事情。
“銀弟,這船是變大了嗎,怎么幾日沒見到你,也不曾見到伍姑娘?一韓凊憂雅從容的走近,打趣道。
對他不正經的發言,她也不啰唆,“我對她說了重話,與你相同,幾日曳見,耳根子清凈不少。”
他輕嘆一聲,慢條斯理的開口,“銀弟就算不懂得憐香惜玉也不該對她說重話,這可是會傷了她的心!
他一副她不對的神情是怎樣?唐麟靜的聲音帶了點火氣,“韓公子現在在乎她會不會傷心了?韓公子要是喜歡她,就去把話說清楚,要個姑娘家成天追著你跑,這可不是男子該有的態度。
韓靖馬上蹙起眉頭!拔也幌矚g她!
她氣得咬牙!澳且踩フf清楚,還有,她真的以為韓公子喜歡我,你讓她一直誤會下去,也非君子之舉!
“也許我真的喜歡男人,何況,面具下的你可比一般美人兒更要美上幾分,我要心儀于你,絕非難事。”他俊美的臉上揚起一股流里流氣的笑容。
此話一出,原本在一邊小聲交談的天濟盟幫頓時靜默下來,眼里都是錯愕,韓公子竟然見過銀龍王的真面目?他們都不曾見過呢!
“你們做自己的事去。”站在一旁的葉寬立即要眾人離開。
唐麟靜看著其他人離開后,沒好氣的再瞪向某人。這是古代,這家伙居然這么大刺刺的說他喜歡男人,呿!
真是個口無遮攔的瘋子!
“銀弟再這么含情脈脈的看著我,我怕會真的動了真情啊!表n靖又瞎說。
唐麟靜的明眸閃動著更熾烈的怒火!绊n公子船上生活無聊,覺得說些胡話自娛無傷大雅,但我聽來極為不悅,若再不自重,后果自負!
誰含情脈脈?她腦袋又沒洞,尤其這男人的來歷神秘,這樣的人通常都代表麻煩,她可一點都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
“韓公子玩世不恭,一再對我家主子說些戲謔之語,難不成真有龍陽之好?”葉寬聽不下去了,上前一步,不悅的道。
韓靖轉頭看向黑王!半y不成黑兄也是同好?見我對銀弟有意,嫉妒了?”說完,他還一臉為難,仿佛要他也喜歡他,他可能辦不到。
葉寬一窒,差點惡心到吐血,還有,他什么時候變成黑兄了?
“快下雨了,還請韓公子回艙房吧!碧器腱o的聲音突然變得冷冷的目光嚴肅的直視海面。
韓靖也跟著看去,很快就察覺異象,但他只是微微一笑!拔衣犮y弟的!蔽kU將至,銀龍王竟連一句示警的話都沒有,可見,有十足的把握。
葉寬見他們主仆離開后,才開口問道:“不提醒韓公子跟伍姑娘?”
“免了,他們只會添亂,何況,不會讓他們受到任何驚嚇的!
今日天空黑壓壓沉甸甸的,感覺就要下雨了,可是海面上的船只不知何時多了好幾艘,其中引起她警覺的是兩艘中型的交通船,這種船大多是來往兩岸的老百姓在乘坐,上下艟擠一擠,大約能擠五十人,船速一般。
但此刻,兩艘船上的船客皆近百人,雖然有男有女,卻不見半個孩童或老人,這就透露出不尋常。
她與葉寬立即步上可看全景的二樓,看著風雨前的寧靜,天上烏云愈來愈多,竟然半點風也沒有,突然,一聲悶雷轟隆隆怒吼,下一瞬,風聲呼嘯,雷雨大作,豆大的雨點急敲船身,同一時間,那兩艘船點燃幾枚信號彈,但聲響都被雷吼給掩蓋了。
想趁雷吼掩飾信號彈的聲音?
不只那兩艘交通船,還有一些小船也迅速的往他們這艘大船駛來,但卻在滂沱大雨中,搖搖晃晃,看來驚險萬分,可不管交通船還是小船,船上的人都沒進艙避雨。
唐麟靜冷笑一聲,回頭向幾名下屬下令,“通知船長,加速航行,再丟黃色煙霧彈,讓兄弟們行動!
“是。”幾個人拱手,迅速分頭行事。
“他們靠近了!比~寬注意到那幾艘船也加快速度。
“不礙事!彼@得老神在在。
前幾天她就收到消息,外傳歷恩號船上有身分不凡的貴客,只要活捉他們,就有白花花的銀兩進帳,因此不少海賊往這邊群聚,但天濟盟可不是省油的燈,很快就掌握訊息做足準備,就等著那些人來送死。
歷恩號的速度加快了,再加上順風,兩方距離很快就拉開了,一過了運河彎道,突然有二十艘小船迅速進入水面,每艘船上皆載了十人,迅速包圍兩艘交通船,也攔阻其他小船前行。
接著,小船上的人像是說好了似的,他們訓練有素,動作一致的施展輕功,在雨中飛掠,迅速攀上大小船只,由于變化太快,海賊一方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急著防守,但來者皆是精挑細選的高手,海賊紛紛哀號倒地,不一會兒,像下水餃似的,一個個咚咚咚被丟入海中,波濤洶涌的海面染上一層刺眼的血色。
幸運受傷未死的海賊在大雨中載浮載沉,眼睜睜看著完好無缺的歷恩號漸行漸遠。
海賊們感到難以置信,這次他們可是做足了準備,聯合了幾個組織的海賊,而且若以他們掌握到的船上護衛人數來看,應該是囊中取物,沒想到竟然連船身都沒碰到,就被殺得片甲不留。
這一日,直到入夜雷雨才停止,月光如洗,歷恩號上高懸燈火,將海面映照得特別明亮,船繼續行駛,甲板上仍有天濟盟的幫員安靜巡視,先前的危機仿佛只是一場夢。
艙房內,韓靖臉上堆著滿滿的笑意,即使沒說,幾名隨侍都能感受他的好心情。
這次雖刻意放出消息,引來大批海賊,但為了主子的安全,在岸上仍做了相關安排,那是主子訓練的一批精兵暗衛,行動迅速且無聲無息。
但天濟盟的表現超乎他們的預料,竟然讓那些海賊連靠近船身的機會都沒有,不過嚴格說來,是指揮調度的銀龍王真有能耐,若能拉攏他為朝廷辦事,海賊消失之日不遠矣。
“爺,看來今日過后,寧晉渠能夠平靜一段日子了。”袁七興奮笑道。
“倒不見得,今天出現的海賊像是一群烏合之眾,不像數月前搶奪官銀、精通水戰的海賊!表n靖的口氣透了點遺憾,要不,依今日天濟盟的行動力,肯定也能重創對方。
“主子意思是,沒有捕到大魚?”席高問道。
韓靖點點頭,突然又勾起嘴角一笑!暗@也不是壞事,證明大魚確實在皇城,知道我的身分,才不敢輕舉妄動!备φf完,他濃眉又是一皺,看向門口。
下一瞬,敲門聲響起,守在門外的董信跟著開口,“主子,伍姑娘來了!
韓靖抿抿唇,伍妍丹的祖父是西安公府的老國公爺,老家伙消息靈通,得知他將在易城上歷恩號,就將伍妍丹也送到易城,再托他送她回皇城,打的主意就是近水樓臺先得月,跟他聯姻、擴展權勢的主意,可惜那老家伙注定要失望了。
伍妍丹與丫鬟在門外等了好一會兒,房門才被打開,沒想到艙房里除了韓靖還有兩名隨侍,她咬咬下唇,羞怯的問:“妍丹可以跟韓公子單獨說話嗎?”
席高等三人沒有動作,她又不是他們的主子,何須聽令?
伍妍丹忍著心中怒火,羞答答的再看向韓靖,見他仍無動于衷,她只能開口,“這段航行,一次比一次可怕,我……我問過船長,最多再七天就能抵達皇城,有些話,我是一定要說的……我是真的很喜歡韓公子。”
她癡癡的看著他,見他俊臉沒有什么變化,她心兒委屈,晶瑩熱淚瞬間滑落臉頰,看來頗為楚楚可憐。
可惜的是,韓靖并非憐香惜玉之人!拔覍ξ楣媚餆o心亦無感,如果你的話說完了……”他看向半開的艙門一眼,顯然是要送客了。
伍妍丹的祖父是連皇上都要尊敬三分的開國元老,而她的容貌才情都是上上之選,她不敢相信韓靖竟是這樣滿不在乎的態度,她愈想愈難過,低下頭嗚嗚的哭了起來。
韓靖的黑眸倏地一瞇。“你這是想以淚相逼?”
她哭得梨花帶雨!安皇牵沂钦娴暮芟矚g韓公子,請韓公子告訴妍丹哪里不好,妍丹都可以改……”
“我還有事要忙!表n靖直接打斷她的話。
她突然想到前幾天聽到船員在說韓公子當眾承認喜歡銀龍王,她想也沒想的質問道:“你不喜歡我,是因為喜歡上銀龍王嗎?他是男人啊,你可是堂堂的……”
韓靖沒有說話,可是看著她的眼神愈來愈嚴峻,還帶著一抹戾色,讓她不自覺愈說愈小聲,最后閉上了嘴。
艙房內靜悄悄,席高等人垂手靜立一旁,目不斜視。
“我還有些事情要交代我的人去辦。”韓靖的語氣一緩,恢復了笑容。
伍妍丹強忍住盈眶淚水,身子一福!澳清ぞ筒淮驍_了!
然而一離開艙房,她就哭著一路奔往自己的艙房。
兩名丫鬟急急在后頭追著,沒想到主子突然又往銀龍王的艙房跑去,兩名丫鬟急急把人攔住!爸髯樱灰獩_動,銀龍王跟韓公子都不是你惹得起的!
伍妍丹怒瞪著只有三步遠的艙房,韓靖愛上的不是女人,她不甘愿!但她又能怎么辦?她用力一跺腳,帶著滿肚子的委屈和憤恨不平,哭哭啼啼的回到自己的艙房。
皎潔月光灑入艙房內,唐麟靜與葉寬面對面坐著。
“這次海賊聚眾突擊,主子不覺得奇怪?”
“這事兒確實詭異,船上有貴客的消息像是有人刻意散布,還給足了海賊時間去吆喝糾眾,不過……”她搖搖頭。“這次擊潰的同樣未見那批屢戰皆捷的海賊,為什么?要是成功了,能拿到的銀子可不少,可是為什么他們卻放棄了?”
那批神出鬼沒的海賊戰力實在驚人,無人知其巢穴,更厲害的是,他們專門掠奪官家運載的貨物,消息之靈通,絕對是內神通外鬼,但官家為了面子,也從不曾找天濟盟護航,所以兩方不曾有過交集。
對于這一點葉寬也無法理解,但他直言道:“韓公子應該就是關鍵!表n公子的身分肯定夠吸引人,才能引來那么多賊寇,但他們的人也查了,卻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唐麟靜心里也有數,但她不愿多想!昂匠叹涂旖Y束,再來各走各的路,你不用擔心了,倒是這次有人刻意在道上散播歷恩號上有貴客一事,回皇城后,你還是親自回一趟天濟盟總部,回報給師父知道!币换鼗食撬鸵攤籠中鳥,無法隨意出府。
葉寬看著她那雙略帶苦楚的眼眸,忍住心疼,沒多說什么。這幾年下來,他清楚多說只會讓她更難過,所以他只是離開,將安靜留給她。
一人獨處,的確是她需要的,她摘下面具,吐了口長氣。
離皇城愈來愈近,她又得扮回哥哥。
這樣變男變女的身分轉換其實不難,難的是面對精神錯亂的母親,難的是她對母親愈來愈難忍受的厭惡,即使明白只要再忍耐一個月,她就能得到自由,但心情還是灰蒙蒙的。
船行一日又一日。
韓靖發現愈接近皇城,銀龍王那雙眼眸愈凝重,甚至不愿意跟其他人交談。
他曾不經意的在聶老船長面前提了這事,老船長直言,“銀龍王的事,不管是我還是其他船的船員,大家所知不多,只知道離開海上后要再找他,只能透過天濟盟!
接下來,航程依舊平靜,接近天子腳下,饒是再大膽的人也免不了收斂幾分,再一日,船便會抵達皇城臨海的港口。
這個規模宏大的港灣,停泊著大小船只,港灣連接到皇城的道路兩旁是如林的商肆,人車熙來攘往,一片繁華景象。
歷恩號緩緩靠岸,聶老船長與多名船員列隊準備送此行的貴客下船。
伍研丹在甲板上左等右等,卻遲遲等不到韓靖,最后是袁七上前告知,“我家主子還有事要處理,伍姑娘就不必等候了!彼砻髟敢饫^續等,但他的表情跟著一凜!胺顒窆媚镞是先行,來日方長。”
她聽明白了,再糾纏下去,一旦惹怒了韓靖,日后也許都不相往來了,不得已,她只能與丫鬟先行下船,乘坐馬車離開。
唐麟靜刻意獨留艙房,算算時間,船客應該都已經下船了,而船也已安然抵達皇城,他們這趟護船任務就算結束。
只是,當她拿起隨身行囊背在肩上,一打開艙房門,映入眼簾的竟是韓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
“韓公子怎么還沒下船?”她再往他身后一看,就見本該等著她一起離開的葉寬,被韓公子的三名侍衛擋在前方甲板,嘴角還有點血漬!澳銈儌撕谕?”
“怪不了我的人,我明白表示要他先離開,讓我跟銀弟好好道別,他卻說船已安然抵達目的地,任務完成,銀弟與其他天濟盟的人都不需要再聽任何船客或船東家的吩咐,硬是要過來……”韓靖優雅的搖搖頭,一副全是某人自找的模樣。
如果眼神能殺人,她已經不知道捅了韓公子幾百刀了!但當唐麟靜看向葉寬時,眸光又變得關切。“沒事吧?”
葉寬悶悶的回道:“只是小傷,無礙!彼X得很不甘心,他的武功竟然連韓公子的一名侍衛都擺不平。
唐麟靜目光再度變冷的看向韓公子!熬痛说绖e,韓公子可以下船了。”
韓靖勾起嘴角一笑!般y弟怎能如此拒我于千里之外?咱們經歷生死也算是患難與共的朋友了!
“你我之間只是一場買賣交易下的相遇而己,稱不上是朋友!辈皇撬龕塾眠@么冷漠的口吻說話,而是她的直覺一向很準,這個男人從初遇至今,就給她一種很強大的危險感,零交集才是王道。
韓靖雙手環胸的睨著他。“真冷淡啊,不過,你這樣的朋友我喜歡,既然同在皇城,你住在哪兒?若是有機會,你我還可以再切磋切磋武藝!
她都是他的手下敗將了,還打什么打?“不必,買賣完成,無須再見。”
韓靖挑起濃眉,望著眼前人那堅定的眼眸!般y弟真是有趣,即使不知道我的真實身分,但依我的外貌,還有與與生俱來的尊貴氣息,也該知曉我絕非泛泛之輩!
“那又如何?我一向不愛攀權附貴!
他莞爾一笑。“拭目以待,本王要見的人,從來沒有找不到的!
本王?唐麟靜驀地打了個冷顫,她本以為他充其量只是什么不入流的權貴子弟,才這么不懂得看人臉色,如果他尊貴為王……不會吧……
韓靖又笑笑的瞥了眼她那漫上震驚的眸光,接著轉身步下階梯,下了船。
原本熱鬧喧嘩的港灣瞬間變得安靜,一群精英侍衛早已站立兩旁恭候,一見到他,立即彎膝,以手支地跪著,異口同聲的道:“恭迎齊威王。”
這一聲氣勢十足,響遍港口,有些人連忙跟著跪下,有些人引頸探看。
“起來吧!表n靖大手一揮,眾人紛紛起身。
唐麟靜站在甲板的欄桿前,衣袂飄揚,面具下的神情充滿震驚。
他竟然是十幾歲就隨著圣上出生入死,軍功懾人,被圣上御封為齊威王,給予實權,擁有三千精英衛兵,長住北江的韓靖?!而他另一個身分更顯赫,他可是當今圣上的小舅子,皇后唯一的嫡親弟弟,太子的舅舅……
天啊,纏上她的人竟然是齊威王,不!她一點都不想被他惦記上!
韓靖走了幾步,再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甲板上挺拔的身影一眼,揚起一抹詭譎的笑意,心里想著,不用多久,我們的關系會更加密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