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遙夜縱身而下,將她帶至一處幽靜別院。她心底微訝,好漢樓后方竟有這么個隱密的院落。
偏廳上,他面容冷凝,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怎么會來此地方?”他壓低嗓音,抑遏心中萌生的怒火。
當他跟著媚娘子走出房門,乍聽那清脆的嗓音,他心頭一震,循聲而探,映入眼底的蒙面女子那雙靈動水眸——竟是她!
一種復雜的情緒涌上心房,平靜的心湖瞬間被擾得波濤蕩漾。那襲薄紗呈現出來的玲瓏曲線,令他心中燃起一把無名之火,幾乎要將他的冷沉淡定吞噬——
“那你呢?”神月教主竟出現在好漢樓?
“為什么上‘好漢樓’?”他俊容寒冽,不容她把話題扯開。
“姑娘家上好漢樓還能有什么原因?”她故意放浪回道。
“……”明知她話里譏誚的成分居多,卻仍輕易被其挑起怒火。
“倒是你怎么會出現在‘好漢樓’呢?難不成鼎鼎大名的神月教主還有其他身份?”她戲謔笑道,不怕死地猛捋虎須。
他寒著臉,默不作聲。
這端心思已被擾得渾濁激蕩,那端的她偏是愛玩鬧的個性!
“要說神月教主身兼好漢樓一職,這好像也說不過去。只是,你既非好漢又怎么會出現……哦,讓我猜猜……”她杏眼圓睜,驚駭大叫:“該不會……該不會你喜歡的……其實是樓里的……”好漢二字硬是吞了下去,因為冷遙夜凍寒的眼光冷厲地殺了過來。
“說個笑嘛!闭嫔鷼饬?她縮了縮肩,怯弱一笑。
冷遙夜冷沉著臉,看來他并不覺得好笑。
“別生氣嘛!別繃著張臉。瞧,你之前笑起來多好看,一笑傾城哪!多少姑娘看了前仆后繼,連我都……”她猛地住口,窘得接不下話,莫怪前人總說言多必失!”一雙水眸不安地瞄著,見冷遙夜僅是眉梢微抬,倒無任何反應。
“連你都怎樣?”故作冷然問道。瞧她驚慌羞窘的神情,他心里沒來由地泛起笑意,怒火頓時消減。
“都……都羨煞極了!彼恢啤
“原來你喜歡讓姑娘家對你前仆后繼!彼室鈱W起她的戲謔之詞。
她瞠大眼,承認也不對,要反駁亦不成,真是自作孽啊!
一記敲門聲響起,冷遙夜應了一聲。門扉打開,琉素走了進來,見她身上裹著教主的外袍,琉素眼底輕閃訝色,神色旋即恢復正常,喊道:“教主。”
“幫我備一套衫裙過來。”他吩咐道。
琉素頷首,退了下去。
他側臉睞向她,一副等著答案的冷斂神色。
這人真不死心!她無奈聳聳肩,訕訕回道:“我想生個娃兒給阿爹抱!
我還沒幫阿爹生個白胖孫子……腦中憶及先前她中毒時的呢喃,他略蹙眉,難不成這就是她想出來替季家傳宗接代的方法?
“你應該找個夫婿!彼患偎妓鞯。
“你該聽過季大小姐不出嫁只招婿一事吧?”她自嘲地笑了笑。“打我及笄以來,多少人上門說媒。以為招個夫婿很容易嗎?我也想幫季家傳宗接代,但對不上眼就真的沒辦法呀。難道我該謙卑的認為有人愿意入贅我就得接受嗎?”想在她身上尋找屬于女子該有的三從四德,真是難上加難。
“難道好漢樓會有對上眼的人?”他反諷道。
當然沒有。否則又怎么會搞成這樣呢?她氣惱地瞪著他。
“那也不干你的事!”她忿然回道。
俊容冷沉,幽深內斂的眸光波瀾不興,讓人探不清他真正的心思。
是不干他的事。他向來不插手不相干的人事,總認為那太耗費心神,直到遇見她——她那熾盛的好奇心以及惟恐天下不亂的好玩?zhèn)性,凡事定要插手一管、眸光總是興致盎然——在她身邊永遠別想淡然平靜,生活卻是怎么也不會索然無味……驚覺自己唇瓣正往上揚,他凝定心神。
“是不干我的事。”他淡淡回道。
冷遙夜淡漠的回應令她心上一涼,心窩隱隱抽疼著。
“我送你回去!彼麘B(tài)度堅決。
“不要!”別開臉,斷然拒絕。
“難不成要再訂個好漢嗎?”胸臆中有著兩人都未曾察覺的妒火。
或許可行哩!她眸子一溜,打算戲謔道出口,待瞧見他那雙凜冽的冷眸,擺明了她要真敢說出口,后果自己看著辦……她及時閉上嘴,卻又覺得遇上他,自己總是吃癟地屈居下風,她傲然地揚起下巴。
“既然不干你的事,我要怎么傳承香火你管不著。我就是想在好漢樓訂下幾個好漢……唔……”
在她未意識過來前,他的唇已然覆上,順勢將她帶進他溫熱的懷里。他的吻帶點疏狂,唇瓣密密實實印吻著她的,不容拒絕的舌長驅直入,掠奪她口中所有的甜美。
她愣住,僅能閉上眼,無助地緊揪著他衣襟,心兒怦怦急跳,思緒好混亂,一任情潮漩渦吞噬那未曾嘗過情愛滋味的唇舌。
驀地,敲門聲再度響起。冷遙夜震愕地松開她,眸底閃過一抹紊亂。
季珞語睜開眼,雙頰酡紅、眼神迷離,一臉茫然若失,顯然尚未從他的吻所帶來的情欲震撼中清醒過來。
冷遙夜低咒一聲,忙斂起心緒,瞬息將她掩至身后。
琉素推門而入,眉目不抬地將衣衫擺下,又退了出去。
兩人間一片靜默,佇在身后的她心兒鼓脹,微微抬眼偷覷著他的背影。
他緩緩轉身面對她,一臉凝然,幽深的黑眸微微往上瞟,掩飾失控吻她后的內心悸動——他心里不無震驚。
他向來少有情緒失控的時候,或者該說,在接下神月教、被迫一夕成長后,他便不再任意表露內心情感,喜怒哀樂不流于外,冷峻淡漠的他成了人人聞之色變的神月教主。
面對率真的她,他總不自覺地多了分寬容,不意這寬容不知何時已變成了不僅僅是寬容,這當中尚有著他未及察覺的眷戀情意,何時……她已深植他心里,輕易就能左右他心思?
她眼珠子不安地滾動著,見他擰眉苦思,仿佛懊悔不已,她心一沉。
“你別在意剛剛……我們……”低垂著頭,支吾道。
冷遙夜挑著眉。她現在可是在安撫他?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他嗓音低嗄沙啞。
?她抬起臉,頓時不知所措。
“可是……是你先……先先……”平時的伶牙利嘴,不知到哪去了。
他忽地輕嘆一息,季珞語不解地睞向他。
“你的腦袋瓜里究竟裝些什么?”他呵寵地朝她額上輕輕一彈,微扯嘴角,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地無奈一笑。
她一怔,傻笑道:“我阿爹也常這么說呢。”
他輕笑出聲,卸下淡漠神色的他,那俊容猶帶幾分不羈,眸中神采令她怦然心動。
她芙頰酡紅,眼底戀慕的情愫令他心間一悸,在情潮潰決之前,他深吸口氣,平穩(wěn)心緒。
“換上衣服,我送你回去。”他忽道。
季珞語一時反應不及,怔怔地杵在原地。
他沒再說什么,打開內室的門,不讓她有反抗的機會。
“一定得現在嗎?”好想留在他身邊久一些。
她的直白令他嘴角輕輕揚起,但很快地,又恢復淡定的神色。
他力持冷靜地回道:“時候已晚!
她噘著嘴,不悅地抱起衣衫,杏眸倏地閃過光芒,隨即隱沒,她神色順從地走進內屋。
他沒忽略那一閃即逝的眸光。她又想到什么了?他心中起了戒惕。
良久,未見她走出來。他輕敲房門,卻無任何動靜。
“我進門了。”說罷,打開房門。
果然……人不見了!
望著空無一人的內屋,他搖著頭,輕笑出聲。
天啦!這個瘟神怎么又來了?小廝雁平驚得張大口,兩眼直瞪。
好不容易來了趟好漢樓,她可不想“空手而回”。只見媚娘子一面已不足以滿足她的好奇心,于是她從冷遙夜那兒偷偷溜走,又回到好漢樓。
剛推開側門走進一樓大廳,就聽見二樓傳來一記喳呼聲。
“你這回又要干嘛?”雁平驚愕問道。
他這么一喊,立即引來不少人的目光。此刻她換上了淡雅黃衫,那張面孔仍無法讓人忘記稍早前發(fā)生的事。
“干嘛這么生分呢?咱們又不是沒見過!彼涿家惶簦f笑道。
“你怎么進來的?”雁平挺起瘦削的胸膛問道。
“走進來的!彼友弁咸Я颂,隨口回道。
“你……”雁平目光往下,氣煞地指著她。
“又怎么了?養(yǎng)你們是來偷懶吃閑飯的不成?”媚娘子不耐的嗓音響起。
雁平驚得抬頭一瞧,倚在三樓欄桿處的那抹紅色身影,正是自家主子!
乍見季珞語的身影,媚娘子心里不無訝異。冷遙夜既然把人奪走,又怎會放她再度回來呢?
“怎么?想好要哪個漢子了嗎?”她柳眉輕抬,懶懶問道。
話一出口,不少好漢面露懼色,深恐讓這瘟神給瞧上。
媚娘子輕啐,真是群不中用的家伙!這么個姑娘也能嚇成那樣!
季珞語折回來并不是為了此事,被媚娘子這么一問,困窘地杵在原地。
“咱們開門做生意,哪能讓你這般胡鬧,沒那個心思就別上門來,出去唄!”媚娘子故意激她。
“有!”情急之下,她連忙回道。
哦?媚娘子眼梢?guī)Α?br />
“誰?”就不信小夜真能放任這姑娘胡來。
她黑睛靈動一閃,道:“你!”
嗄?媚娘子櫻嘴微張,怔得說不出話來。
整個“好漢樓”瞬息凍結似地,人人像被點穴般動彈不得。片刻,又像同時被解了穴,熱鬧活絡了起來,一陣喧嘩陡地揚起,不少客人驚得一嘴熱茶噴灑出來,有些小廝甚且將手中茶碗摔落……
于紅塵打滾多年的媚娘子,再難遇見讓她驚嚇的事,如今卻讓個丫頭驚愕得瞠目結舌。
見了眾人異常的反應,她方意識到自己的話造成大大的誤解了。
“別……別誤會!”她忙不迭地搖搖手,大聲澄清:“我是說……我有事想找媚娘子!”
呃……周遭喧嚷聲漸漸消弱。媚娘子凝神,困疑地挑著眉。
“沒事了,大伙去忙吧。”媚娘子揚聲道,下巴朝季珞語一努,說:“你,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