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回答?
她猜對了。他愛舞臺上的趙以瑄,失去光環,她不再是天使,一個不能給人們帶來幸福的天使,還有什么可愛處?
「假設,我從現在起,每天花十二個小時做復;假設,有朝一日,我還能站到舞臺中間,是不是……你會重新考慮……再愛我一次?」她還在做最后的掙扎。
她的假設讓允淮快要崩潰,他吸氣,轉身,把牛皮紙袋里的東西抽出來。
「我給妳兩棟別墅、五間透天房子,和六間已經承租出去的辦公室,律師正在辦理過戶,等名字登記好了,他會親自替妳送過來。
「這個戶頭里面有一億七千萬的現金,妳可以隨時提領。只要妳簽下離婚協議書,這些統統是妳的!顾f話速度飛快,好像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事情辦完。
他連半分鐘都不肯多留?是周儀卿在外面等他嗎?如果是的話,她可以理解他的急迫。
「我簽下離婚協議書,你會比較快樂嗎?」失去最后一分期待,她的冷靜連自己都驚訝。
他拒絕回答,別開眼,他不看她的傷心欲絕。
「你很后悔這段婚姻嗎?」
她看他一眼,他仍拒絕回答,她只能提起筆,為他的「后悔」作簽結。
趙以瑄三個字她簽得很謹慎,比簽結婚證書時更謹慎幾分。她花很多時間寫這三個字,希望奇跡出現、希望他在她簽字期間改變,對她喊出暫停,說,我們再給彼此一個機會。
可惜,并沒有。
他看著她把協議書簽好,看著她把文件交給他,看著她臉上掛起做作的假笑,在四目相望幾秒鐘后,他一語不發,離開她的房間。
他走,她的冷靜跟著下臺。
串串淚水漫過離婚協議書,暈開趙以瑄三個字,她想歇斯底里喊著「不作數」,想任性大鬧,把證書撕成千百碎片,更想把時空撥回從前,重頭來過,她一定不再對周儀卿吃味。
可是,她什么都沒做,只是怔怔地、怔怔地讀著離婚協議書,一遍又一遍。
他果然是為戰爭前程犧牲女神的君王,她終究是讓他的「事業」和「哥兒們」犧牲了。
。
「聽阿杰說,允淮來過了!挂糟C開門,探進頭來。
對這個妹婿,他是滿意的,無論他的做事態度,還是疼愛妹妹的心意,都讓以鉉感動。
猛抬頭,倉促間,以瑄的笑容忘記到位。
「怎么了?你們談得不好嗎?誤會沒有解釋開?」
以瑄搖頭。他們之間沒有誤會,只有她的錯誤認知,現在統統弄清楚了,誰都沒錯,錯的是她的固執。
抽過以瑄拿在手中的離婚協議書,細讀,他嘆氣:「妳沒有告訴允淮,妳懷孕?」
又搖頭。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在乎。他急著用很多房子、很多金錢贖回自己的自由,好讓他和儀卿雙宿雙飛。
他一定很后悔自己的負責任吧?后悔他承諾回國娶她,這個后悔讓他白白損失那么多財富。
不過,他肯定不會介意那些錢,因為他有個可以和自己齊心努力,爭取更多財富的女生,她會幫他拿下法國市場、德國市場,接下來,美國日本、東西南北歐統統認同他們,他們是全世界走透透的人類,和她這種只安于幾坪空間的女人大大不同。
有沒有聽過物以類聚?他們才是同屬性的男女,而她,不管加入多少的努力,都是徒勞無功。
「以瑄,妳要說話,我才能知道問題出在哪里!挂娨袁u不語,他急了。
「沒有問題啊!從現在起,我是大富婆了,我有花不完的錢、有住不完的房子,允淮對我……很慷慨……」她在笑,眉開眼笑,笑得夸張。
「以瑄,妳有沒有聽進去我的話?對你們而言,阿杰只是一個誤會,沒道理為個莫名其妙誤會,毀掉你們的婚姻。」他晃動她的肩膀,要她回神。
「對,莫名其妙,允淮根本不喜歡我,卻為了一句承諾,硬娶我進關家大門,真是要不得的負責任!
從現在起,她要大力推廣責任無用說,要大家放下責任感,專心做會讓自己快樂的事,人生苦短,所有人都懂得,為什么不盡情狂歡?
嗯,說得好,狂歡,她應該狂歡,應該跳舞歌唱,應該拉開嗓子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了?她張開嘴卻笑不出聲,是聲帶出問題,還是她的心忘記大笑的頻率?
「妳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以鉉問。
見鬼了,允淮不愛她?他是男人,怎不懂男人?自從以瑄一緣進關家后,他和允淮時常見面,除事業的合作之外,他也常為以瑄找上允淮,言談間,允淮對以瑄的占有和關切,他豈會看不出來?
「他喜歡的是人周儀卿!菇又,她拚命搖頭。「不重要了,我們已經離婚,從現在起我要過自己的生活,不要想他、不要憤怒,我不要當人見人厭的怨婦。
「對!我要開心快樂,我要活得比以更好,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離婚沒什么大不了。」
表面上,她在和以鉉對話,事實上,她是喃喃自語,她說些言不及義的話,好讓胸口的疼痛減輕,她拚命談開心,拚命說離婚是完美結局,她拚命地拚命做著同一件事情——抹煞愛情。
「以瑄?」
「我很好,大哥,我真的很好!顾摹负谩购芴搨危恍枰C人,就可以得證,她說的全是謊言。
「我去找允淮,把事情說清楚!
「不要!顾鹕,攔在以鉉身前!覆灰フ宜麑ξ液芎昧,哪個男人離婚還愿意拿出一億七千萬,那是我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呢!
「他對我真的真的很棒,他沒有做錯事,他唯一的錯誤是太重視承諾,他……」
她找不出話來替允淮分解了,頹喪,她的淚含在眼眶里面!复蟾纭垊e怪他,是我配不上他!
「這句話是允淮說的嗎?」兩道濃眉攏上,他不信允淮會說這種話。
「哥,我餓了,餓極了,有沒有東西可以吃?」轉移話題,她拉起以鉉,匆匆往樓下走,一面走,她一面演戲,演得很積極!柑!我多久沒吃東西,怎么會餓得這么兇?」
。
連接幾天,她口口聲聲喊餓,看見食物,卻半點都吞不進去;她時時恍惚,一停止說話,就像忘記上發條的娃娃,失去魂魄;她老在裝笑,笑得全家人鼻酸;所有人都不曉得該拿她怎么辦,她還是自顧自地扮演開朗少女。
以鉉看不下去了,即使以瑄多方阻止,他還是直接找上允淮。這一找,找出允淮不欲人知的秘密,也找出允淮愛以瑄的事實證據。
白癡!他實在不想用這種字眼形容聰明蓋世的關允淮,但關允淮難道不曉得,他的作法不會讓以瑄獲得解脫,還會將以瑄推入萬劫不復?萬一,他真的不治,他要以瑄如何面對自己,面對腹中的孩子?
匆匆趕回家,這件事,要由他來做主。
推開以瑄房門。
一聽見開門聲,她馬上抬頭,凝住笑臉!复蟾缁貋砹耍裉觳槐丶影鄦?那好,陪我吃飯,我餓壞了,不曉得管家準備什么好吃的,上次那個糖醋排骨啊,味道真的很好……」她聒聒噪噪說個沒完沒了。
又是餓壞了,她就不能換個新臺詞?
「以瑄,我要妳集中注意力,聽我說!顾鲎∷募绨颍瑧B度認真。
「好啊,你又幫我買了新衣服?大哥,你這樣不行啦,我馬上就要變成大胖子,你買的衣服再漂亮都穿不卜去,所以呢,你干脆把錢……」
他截下她的話:「以瑄,允淮沒有娶周儀卿,除了妳,他誰都不愛。他和周儀卿之間沒有什么圣誕節、復活節,所有的事都是周儀卿捏造出來的一派胡言,他們之間沒有曖昧,他娶妳,是因為愛妳,和承諾責任無關。」
「哥,你不必安慰我,我很好!剛剛啊,我還在想,自己都沒有出國念書過,雖然我的頭腦不太好,英文也不行,也許……」
以鉉抓住她的手臂,鄭重說明:「不是安慰妳,我說的都是真的,允淮生病了,是胃癌,醫生說現在開刀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他能對妳做的最好安排,就是放妳自由,他甚至不讓父母親通知妳他住院了。這是他寫的日記,妳讀過之后,再決定怎么做,我在樓下等妳!
離婚無關儀卿?所有的事都是一派胡言?
胃癌?百分之三十?
天!老天怎么以為她很厲害,有本事消化一個又一個嚇人的惡耗?她是能力不強的笨女人啊,為什么丟給她一堆難題?
放下日記,她憑直覺行事。在大哥關上門剎那,她打開門!父,我們去醫院。」
。
撫著以瑄的頭發,允淮滿心不舍。
「妳這樣,我好擔心,妳不應該來,也不應該知道這件事情。」他好強勢的,他不習慣無助地躺著,不習慣對以瑄的淚水無能為力。
「擔心就不要走啊,陪我一輩子、一輩子,再一輩子!
「那么多輩子?」
「嗯,我要那么多輩子,不過別擔心,我會回饋你十個一輩子!苟诜e了幾天的淚水,她在此刻盡流。
「妳真不懂得計算,三個一輩子換十個,多高的利息,幸好,妳不開銀行!贡ё∷,他但愿自己有足夠的時間不放手。
「我開銀行啊,你存在我這里的幸福還沒有提領,我開支票給你,你要記得快點來領,不然過多的利息會把我的銀行壓垮!顾拗,分不清是開心還是悲戚。
「如果我沒辦法領,妳要記得領出來自己用。」拭去她的淚,他要她開心。
「不行,不是你本人,銀行拒絕提領!刮兆∷氖,以瑄把他的大手留在自己臉龐。
他的手好冰,是冷氣太強嗎?他的手一向又大又溫暖,在冷冷的冬天,熨燙著她每一吋肌膚,告訴她,愛她是他最樂意的事。
「妳是我的未亡人,有權利拿走我所有財產!
「不對,你用一億七千萬把我休了。如果你不和我再舉辦一次婚禮,屬于你的東西,我都拿不到所有權。」
她耍賴,就算任性、就算驕縱,她都要賴著老天爺,把他留在世間,留在她身邊。
「我會交代所有人,不管有沒有拿到證書,妳都是我的妻子。」
捧住她的臉,這張臉,他百看不厭,當時,是鬼迷了心竅?怎么覺得事業比什么都重要?
「你是疼妻子的男人嗎?」
「是!
「那么,寵我一回好嗎?」淚翻下,她的淚水在他面前肆無忌憚,一回一回淹。
「我愿意寵妳無數回!
再有機會,他發誓,不讓她哭;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發誓,把愛她當成人生首要任務;再有一回,他要重新檢視自己,把所有的錯誤一次矯正。
只是呵,還有機會嗎?最有把握的男人在病魔面前,變得軟弱,失去所有的把握。
「說到做到?」
「妳想要什么?」
「我要一直睡在你身邊,不管是家里還是醫院。我要和你一起醒來,一起吃早餐,一起走出庭院,你跟我說再見,我說我會替你親親寶貝,告訴他,愛他的爸爸幾小時后就會回來。
「中午,我要拎著愛心便當,推起娃娃車,走到你的辦公室里,你的午餐除了家人,不可以讓別人相陪;黃昏,我會牽兒子到巷子口等你回來,然后,告訴你,帶你的寶貝有多累人。
「你不可以嫌我嘮叨、不可以罵我煩人,誰教你娶的是我,不是安靜女生,你只可以把我抱在懷里,安慰我,一次次說,妳的辛苦我都知道!
他尚未離去,她已經運用起想象力,愛他、思念他。
「妳想要一個寶寶?」
「不是想要一個寶寶,而是,我已經有一個寶寶了。」抓過他的手,貼在自己腹間,愛他,不是一天兩天。
他驚訝得說不出話!笂呎f……」
「我和他在開刀房外等你,你要很努力,很努力把百分之三十變成百分之一百,你不可以怠惰貪懶,不可以讓我們等不到你出來。」
「我不是神……」他哪有權利改變機率和命運?
「你最擅長創造奇跡不是?你拿下法國市場、德國市場,你把別人辦不的事情全辦齊全了,不是?
「這次,我要你為我和孩子辦到。你雖然不是神,但你是丈夫、是爸爸,是妻子和孩子眼中,無所不能的神!
「以瑄……」
「不要猶豫、不準遲疑,你要直接告訴我——沒問題,妳安心等我,我一定會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出來見你們!
「如果醫生有妳的信心就好了!
病房門打開,父母親、大舅子、醫生、護士全進來了,開刀房已經為他準備好,上戰場的時刻到了。
「所有人都可以缺乏信心,獨獨你不能。」握住他的手,她還沒握夠。
護士將他送上推床,以瑄的手不肯放,她一路跟在病床旁。
他的手很冰,這冷氣呵,能不能不要開得那么強?
「以瑄,可以了,回去吧!」
回去有親人的地方,那里有人可以帶給她安慰、可以讓她不那么悲傷。
她不說話,光是搖頭,她不回去,她要守護他,一直一直。
「以瑄,聽話!
他的手碰不到她的臉頰,無法為她拭去新淚跡。
不聽話,搖頭又搖頭。
早說了,今天她要任性、要驕縱,她要盡情撒潑,只要能向上天爭取到他的生命。
「以瑄……」
「你還沒有答應我。」終于,在他們快定到準備室入口時,她說話。
「答應什么?」
「要活著出來,要再娶我一回,要聽我對孩子的抱怨,要……」沒等她說夠,隔離室的門打開,護士將他推了進去。
手松開了,她握不到他冰冰的大手掌,以瑄撲在隔離室的玻璃門上,緊盯住移動的病床,玻璃門和允淮的手一樣冰涼,凍壞了她的手,也凍封了她的心。
然后,她看見了,看見允淮勉力撐起身體,望著她,用口形說出——「我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