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菀央次日回家,事情已經(jīng)塵埃落定。京師里緊張的局勢竟然松緩下來了,郭英與郭銘先后都回了家。只是郭家老三,牽涉到狎妓的事情,卻還羈絆在北鎮(zhèn)撫司里。三房依然還是愁云慘霧,整個府邸那種緊張的氣氛卻是蕩然無存了。郭英與郭銘私談此次事件,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如此大事,本來以為要牽連無數(shù),竟然這樣輕輕放過,真正的雷聲大雨點(diǎn)小,難不成皇帝陛下竟然轉(zhuǎn)了性子了?還是皇太孫殿下改變了主意?
他們談?wù)摿税肴,卻也沒有收獲。
他們再聰明的性子,也猜想不到,這事情的變局,竟然是由自己家的一個小小庶女而引起。郭菀央皇太孫不會到處傳揚(yáng),這份功勞也就無人知道了。
郭英與郭銘也不可能在這件事情上花上太多的時間去胡亂猜測,他們面前又更緊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趕緊要將郭家老三給弄出來。明面上,郭家老三是因為狎妓所以被關(guān)起來,而兩人卻是很清楚,其中更緊要的是郭家老三到底有沒有做其他事情,讓皇帝與皇太孫記掛上了。
武定侯府邸里門禁雖然松弛了一些,但是總的來說,比之前是要嚴(yán)謹(jǐn)多了。郭菀央也安然坐在家中,讀書繡花,安安靜靜做起大家閨秀來。經(jīng)過了之前一場,丁氏對這個女兒也看得比之前順眼了,再加上有皇后寧妃撐腰,也不敢與這個女兒過不去了。而三房那邊,還在為三老爺?shù)氖虑轭^疼,郭撬賾質(zhì)前胨啦換畹,一群人也脫]行乃祭錘隳詼貳�
所以,這段日子,竟然是郭菀央回京師之后一段難得的悠閑時光。
悠閑管悠閑,面前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情,那就是陪弟弟讀書。院試馬上來了,郭玥必須用功。這陣子放下了心事,郭玥進(jìn)步也算是神速,只是畢竟還是一個孩子,見識上還是短淺了一些,這也強(qiáng)求不來了。
這日正陪著弟弟讀書,卻見門口傳來芷萱的聲音:“小姐,公子,三小姐來了。”
郭菀央放下了書,迎出門去。郭玥卻只是站起來,對著門口的郭蔓青行了一禮,依然讀書。郭菀央笑嘻嘻對著郭蔓青行禮,說道:“姐姐大喜,還未曾前來賀喜,竟然失禮了!
郭蔓青笑了一下,說道:“我們姐妹之間,還需要貧嘴滑舌么!
原來是就昨天傳來消息,郭蔓青的終身大事終于定下來了;槠诰投ㄔ诹隆;蛘呤且驗檫@一場劇變改變了郭家上下的想法,丁氏提議,馬夫人做主,郭蔓青就許配給丁夫人娘家的一個姻親子侄,姓唐。據(jù)說長相極好,風(fēng)流倜儻;雖然不是官宦世家,卻也是蘇州城里有名的大戶,家中良田有數(shù)千頃。又是長子,能承繼家業(y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個男子據(jù)說在學(xué)業(yè)上基本沒有下功夫,雖然也讀了幾天書,卻至今還沒有進(jìn)學(xué)。看樣子郭蔓青此生竟然是做不成官宦夫人了。
郭菀央本來是打算一早就收拾一點(diǎn)東西前去賀喜,但是早上起來就先與郭玥讀書了,讀得入港了,一時竟然不得閑。
郭菀央見郭蔓青眉宇之間只是強(qiáng)顏歡笑,當(dāng)下也想不出話來勸解。只說道:“平平安安做一個富家太太,好歹比當(dāng)官家夫人擔(dān)驚受怕強(qiáng)。人都說三叔母比我們母親好運(yùn),可是現(xiàn)在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三叔母一家卻是……”輕輕搖頭。
郭蔓青見妹妹都將話說道這份上了,當(dāng)下只笑道:“這點(diǎn)姐姐比啥都清楚。當(dāng)初弟弟為妹妹選定親事的時候,大出人意料,不就是為這個么……姐姐斷斷沒有為這個郁悶的道理,你就少安慰了!
郭菀央將郭蔓青讓進(jìn)自己房間,丫鬟送上茶水,才說道:“國朝三十年,當(dāng)年的富貴世家不知多少,我們一家人能如此平安,已經(jīng)是極幸運(yùn)的事情了。姐姐親事,至少還能占一個富字,妹妹這樁親事,卻是富貴二字都不得……”
郭蔓青笑道:“就你這貧嘴……你這親事至少還是你姐弟親自選定的,姐姐的親事,自己卻是最末一個才知道……”
郭菀央沉默了一下,說道:“至少,母親是真心為姐姐考慮了,沒有再給姐姐搭配富貴紈绔……”
郭蔓青聽郭菀央這樣說話,竟然撲簌簌的掉下眼淚了。郭菀央一怔,說道:“姐姐,這是哪般情由?”
郭蔓青抹了一把眼淚,笑著說道:“沒有什么,只是聽著妹妹說話,心中有些感想罷了。”
郭菀央眼神犀利,哪里看不出,郭蔓青著實(shí)言不由衷。平日看來,郭蔓青也不算十分熱衷名利,為何今天卻有這般表現(xiàn)?莫非這樁親事另有隱衷?
只是盤問不得。當(dāng)下轉(zhuǎn)過話題,笑著問道:“姐姐大駕光臨,卻是要來考校妹妹哪一樣?妹妹最近躲懶,繡花不成,抄寫佛經(jīng)也不成,竟然沒有任何成績拿得出手。姐姐您如果認(rèn)真考校,那妹妹還是先投降了罷。”
郭蔓青見郭菀央滿嘴胡說八道鬧憊懶,知道她是故意鬧騰自己,讓自己開心,當(dāng)下笑道:“小丫頭胡說八道!姐姐又不是老虎,哪里有這樣兇惡的道理?此次前來,不過就是要準(zhǔn)備嫁妝,想要妹妹幫些小忙,繡幾個荷包,好裝些小金魚,到那邊之后好賞人……”
郭菀央笑道:“那邊大富,只怕比我們家還強(qiáng)些。姐姐拿小金魚去賞人,可別將母親的陪嫁給花光了……”
郭蔓青面色又是一黯。說道:“即便將母親的陪嫁都給花光了,也不是我想要的!
郭菀央總算看出了端倪,說道:“那邊不好?”
郭蔓青再也忍不住,眼淚撲簌簌落下來,說道:“那邊是有錢,可是我那夫君……卻是一個真正的浪蕩子弟,今年十七歲,家中卻已經(jīng)有了七個妾室六個通房丫鬟,一共十三人。我嫁過去,還不知要花多少心力去收拾內(nèi)宅呢……”
郭菀央沉默了一下,說道:“母親應(yīng)該知道這些苦楚,怎么還會給姐姐定下這樣一門親事?”在郭菀央的設(shè)想之中,丁氏選婿,既然不考慮勛戚,那定然是因為想要考慮女兒的幸福了。既然要考慮女兒的幸福,自然要選一個人品端方的。怎么可能為女兒選一個色中餓狼?
郭蔓青眼淚撲簌簌的,說道:“或者母親是被唐家騙了,或者母親是有其他考慮……我今天派小青出去,得來的消息,卻是不會騙人的……”
郭菀央勸慰說道:“小青匆匆忙忙去打探消息,或者是弄錯了罷?”
郭蔓青含著眼淚說道:“既然是外婆家的親戚,只要去趟外婆家打問一下也就清楚了,難道還會弄錯么?”
郭菀央只能勸慰道:“說不定是弄錯了人的名字,或者是鬧出了什么烏龍……既然是這樣的人,現(xiàn)在六禮也還沒有齊備,只不過是交換了庚帖而已,你去問問母親,自己的親事,到底要弄明白了才好!
郭蔓青苦笑了一下,說道:“我方才就從母親房間里出來!
郭菀央說不出話了。
郭蔓青悠悠說道:“母親對我說,既然已經(jīng)交換了庚帖,那就是定親了。既然已經(jīng)定親了,那就安心等著出嫁。說姑爺就是好色了一些,別的事情上都是一等一的,母親還能害你么。你是勛貴子弟,他卻是白身,你嫁給他就是下嫁。既然是下嫁,那就用不著看那些妾室的臉色,等進(jìn)了門,看不順眼的,賣了就是……只是這事情哪里有這么簡單!
郭菀央沉默不語,片刻才說道:“母親這話也有理,咱們有身份,確實(shí)不用看著那些小妾的眼色……”
心中卻是明白了。郭家這樣決定,定然是內(nèi)中有什么貓膩。只是唐家確實(shí)不是大貴人家,郭家圖謀的到底是什么?
竟然生生的將一個嫡女賣了?
莫非是圖謀唐家的錢?
只是唐家雖然有錢,郭家卻也不十分缺錢。郭銘當(dāng)官品級很低,但是卻是遼王心腹,一年賞賜不算少,郭家田地不少,每年分下來給二房的錢也不算少,再加上丁氏還時不時小打小鬧放點(diǎn)高利貸什么的,郭菀央覺得,郭銘夫婦,絕對不會缺錢花。
可是就這樣,還是將郭蔓青給賣了……到底圖的是什么?
想起郭銘,想起郭銘與遼王的關(guān)系,想起了唐家的錢,郭菀央突然生出了一個完全不可能的猜想,當(dāng)下臉色就白了。
看見了郭菀央那突然變了的臉色,郭蔓青不覺再度緊張起來,片刻之后才說道:“妹妹,你到底緊張什么?”
郭菀央笑了一下,說道:“只是想著姐姐將要面對的情景,不免幫姐姐緊張!
郭蔓青苦笑了一聲,說道:“我已經(jīng)想明白了……任母親將我許配給誰,我只認(rèn)一件事,那就是我是嫡妻,我是侯府女子,斷斷不能讓人騎上頭去!
郭菀央點(diǎn)頭,說道:“如此我就放心了,姐姐平素也是有些膽略的,任憑他后院混亂似麻,咱一剪刀下去,什么都要給剪開!
郭蔓青到底不是賈迎春,這郭家也沒有敗落到賈府的地步。丁氏定下這樣一樁親事,定然是有所圖,雖然將女兒下嫁了,也不至于讓郭蔓青被人欺負(fù)了去。心中已經(jīng)隱隱知道郭蔓青的意思,繡荷包裝金子去賞人,那是一手大棒一手蜜糖的策略了。
當(dāng)下又說道:“姐姐放心,我這里人手也空著,這些日子有空下來,就給姐姐做荷包罷。等姐姐成親的時候,少說百來個還是做得出來的!
郭蔓青笑了一下,說道:“就知道妹妹是不會推脫的。只是有些不好意思,來日你出嫁,我再給你幫忙罷!
郭菀央笑道:“姐姐這話沒誠意。等出嫁了,回來一趟也難得,還說什么給我?guī)兔δ!?br />
郭蔓青笑道:“等我過去,騰出空來,每次就讓丫鬟給你繡荷包,繡上幾年,你的人情定然還上!
郭菀央咋舌,說道:“好生小氣的姐姐!就來個荷包交換?”
姐妹二人都是大笑。郭蔓青出嫁在即,要做的事情很不少,當(dāng)下就打算要走了。卻聽外面稟告:“回兩位小姐,四小姐回來了,方才見過老太太,已經(jīng)往這邊來了!
聽聞郭蓮珠回來了,郭蔓青也不走了,當(dāng)下就說道:“一道在此見四妹妹罷。”
不多時就見郭蓮珠過來了。梳著高高的朝云近香髻,上面掛著一個搖搖晃晃的金步搖,步搖下面,居然綴著幾個極小極小的鈴鐺,走起路來,叮叮當(dāng)當(dāng)就有些極細(xì)碎的響動。戴著兩對明晃晃的金鐲子,上面是極繁復(fù)的纏絲忍冬紋樣。穿著金黃對襟立領(lǐng)縷金牡丹鳳凰刺繡褂子,系著金黃兩色流蘇垂絳宮裙,進(jìn)了門來,就將肩膀上的淺粉色的狐貍毛披肩除下,交給丫鬟,笑道:“到底是小屋子,比老太太屋子里海還和!
郭蔓青笑道:“瞧你的氣色,竟然的比家里還好些。”
郭蓮珠笑道:“雖然有些煩心的事情,可是到底有二姐姐在前面頂著,所以這些日子竟然有幾分悠閑!
郭菀央打量著郭蓮珠,笑道:“氣色看起來是不錯!
郭蓮珠笑道:“你以為我是神仙不成,才這么一丁點(diǎn)時間,就能將肚子吹大不成?”
郭菀央抿嘴而笑。郭蓮珠笑道:“這次是聽說了三姐姐大喜,才央著二姐姐允許,回來一趟的。否則二姐姐還拉著不放呢。三姐姐畢竟是母親肚子里出來的,這一下就許了一個大富人家!
郭菀央聽著郭蓮珠的口氣,竟然有幾分炫耀的意思。不覺微微皺了皺眉。
二房幾個女兒,雖然不像三房那樣暗地里勾心斗角甚至要謀害人命的,但是小心機(jī)卻也不少。郭蓮珠之前都是跟著郭蔓青后面屁顛屁顛的,前些日子被逼著嫁給旁人做妾,雖然說也是自己選擇,但是心中也不算很樂意。今天聽聞郭蔓青許人了,立馬就回來了,雖然說的賀喜,卻何嘗沒有炫耀的意思?
郭蔓青皺了皺眉,說道:“四妹妹這話錯了,妹妹的婚事,當(dāng)日是老太太還有公主殿下還有妹妹自己三個人決斷的,與母親卻無關(guān)系!
郭蓮珠見郭蔓青神色,驚訝說道:“瞧姐姐這么不快活的樣子,難不成對這親事不滿意不成?唐家大富,這是其一,姐姐以高門貴女的身份下嫁,進(jìn)門之后多半立即管家,這是第二,難不成姐姐還擔(dān)心什么不成?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現(xiàn)在還有誥命……可是姐姐既然是嫡妻,進(jìn)門后督促丈夫上進(jìn),有家里幫扶著,也就有了希望。哪里像妹妹,現(xiàn)在雖然沒有大心事,之后卻一直都是一個人下人的身份,從此之后再也抬不起頭來?”
郭菀央不知郭蓮珠說這話到底是真的不知情呢,還是假的不知情故意刺激人來著,當(dāng)下扯了一下郭蓮珠的衣袖,笑道:“姐姐果然好運(yùn)氣,昨天我才弄了幾個新花樣出來,還忘了拿出來給三姐姐嘗鮮呢,您就巴巴的跑回家來了!
郭蔓青知道郭菀央的意思,當(dāng)下說道:“昨天我卻是在老太太地方吃了一個,確實(shí)好吃,再吃一個也是無妨。四妹妹你卻是不能多吃,小心積食了。”
郭蓮珠氣鼓鼓說道:“還沒有開吃呢,你就生怕我吃多了,搶走了你的份……我吃七妹妹的,又不關(guān)你的事。”
郭菀央笑起來,當(dāng)下吩咐芷萱:“去小廚房將南瓜餅?zāi)脕!?br />
不多時南瓜餅卻是拿來了,金燦燦的上面撒著一片白色的芝麻,極是好看。郭蓮珠看著,胃口當(dāng)下就大開,笑著說道:“我非要多吃幾個不可。”
郭菀央笑著說道:“倒不是妹妹小氣,實(shí)在是因為這餅子是糯米粉做的,吃多了是怕積食!
說話之間,郭蓮珠已經(jīng)拿了一個在手,咬了一小口,嘖嘖稱贊道:“妹妹的手藝的確是最好的,更難得的竟然是有這么多奇思妙想。教給蘭葉做的那個什么‘薩其馬’已經(jīng)讓人稱絕了,這個又是這么美味。你好歹將做的法子告訴我,我回去做給婆婆夫君二姐姐吃,也好博一個賢惠之名。”
聽郭蓮珠提出這個要求,郭菀央倒是略略沉吟了一下,說道:“法子卻是不勝稀奇,其實(shí)吃著你也就知道了,就是糯米粉和南瓜還有芝麻幾樣?xùn)|西,蒸蒸熟,和個米粉,再油炸油炸罷了。關(guān)鍵就是一個火候問題,多做兩次也就知道了!
郭蓮珠聽郭菀央說著,當(dāng)下笑道:“好了,我知道你或者要靠這個去掙錢的,說到這份上已經(jīng)是很有姐妹情分了……”
郭菀央苦惱道:“我確實(shí)不曾藏私。姐姐要吃口味好的南瓜餅,其實(shí)也簡單,我近日已經(jīng)將這個法子教給蘭葉了,姐姐若是想吃,隨時派人上那里買就是!
郭蓮珠大笑說道:“好妹妹,做生意門兒真夠精!居然算計到姐姐頭上了!實(shí)話告訴姐姐,那個蘭葉的鋪?zhàn)樱遣皇悄愦蚺??br />
郭菀央知道,這事情瞞不住人。索性就承認(rèn)了:“我給蘭葉一點(diǎn)本錢,讓蘭葉去做,掙來錢,兩人對半分。說起來也掙了好幾十兩了!敝劣谔m葉在弄超市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郭菀央也不想宣揚(yáng)了。
郭蓮珠郭蔓青兩人都是咋舌,說道:“好幾十兩!就這么些功夫,兩人對半分還有好幾十,你們就這么一個小鋪?zhàn)右材軖晟线@么多錢?”
郭菀央笑道:“妹妹肚子里還有些主意,只是需要本錢支撐……蘭葉畢竟小了,也管不過來,給本錢大了也怕虧本。今天趁著兩位姐姐都在這里,你們幫我合計合計!碑(dāng)下說道:“妹妹還想,索性在這個小鋪?zhàn)拥幕A(chǔ)上,弄一個美食城。租兩個大一點(diǎn)的院子,將京師之中來自各地的美食做法都聚集在一處,讓各地來的吃客,一想到吃的就來我們的美食城……”
郭蓮珠咋舌說道:“這想法倒也瘋狂,只是要將來自各地的吃食都匯聚起來,只怕不容易呢。”
郭菀央笑道:“也有辦法,那就是請精通之人來我們美食城駐點(diǎn);蛘吒纱鄮退麄兇u。從中掙取一點(diǎn)租賃費(fèi),或者一點(diǎn)差價。其實(shí)不掙他們的錢也沒有什么,只要他們肯來,就能為我們帶來客源,既然有客源,我們自己的南瓜餅也好,薩其馬也好,都能賣出去了。即便將來他們不肯來駐點(diǎn)了,客源一時半會也不會消失!
郭蔓青沉吟了一下,說道:“妹妹這個法子,看起來似乎還真的可行。為何不與父母商量?”
郭菀央吐了吐舌頭,說道:“父親官職雖然小,可是到底有官職在身。我就是開小鋪?zhàn)拥氖虑橐彩前胝诎胙诘,哪里敢說出去!何況這玩意兒本錢也不少,初期起碼要幾百兩銀子投入,后面的還說不準(zhǔn)!
郭蔓青思想了片刻,說道:“如果是缺錢,我手上卻也能挪出一百兩。妹妹如果想要用,那就借給妹妹罷。”
郭蓮珠笑道:“姐姐好生大方!借錢給妹妹去掙錢!照著我說呢,三姐姐您也別借了,咱們就仿照著商人的做法,叫做合股。咱們姐妹三人,每人拿出三分之一,交給七妹妹去運(yùn)作。能將生意做出來了,那就三人平分利潤。如果不能將生意做出來,虧損也大家平攤,如何?”
郭菀央看著郭蓮珠,郭蓮珠竟然比郭蔓青要精明的多。立即抓住了這個掙錢的機(jī)會。
不過這也正是自己所想要的,當(dāng)下笑道:“我也呆在家里,所有的運(yùn)作都交給蘭葉的。所以這個合股,還要加上蘭葉一份。她手上也攢了幾兩銀子,因為她要費(fèi)心力,那就少收她一半本錢,也算她一股如何?”
兩人都同意了。郭菀央遲疑了一下,說道:“四姐姐,咱們合股做生意,到時候被二姐姐知道了也不好。如果有可能,您可以在二姐姐耳朵邊提一提。”
郭蓮珠想不到郭菀央居然這么體貼自己,當(dāng)下不由大是歡喜,說道:“也好,但是如果她也想合伙那該怎么辦?”
郭菀央輕笑說道:“那就給她也一股……反正本錢越大,咱們生意也能做的越大,風(fēng)險也就越小……三姐姐以為如何?”
郭蔓青當(dāng)然同意。此事就這樣決定。
郭蔓青與郭蓮珠當(dāng)然不知道,就這樣一個合伙做生意的單純事情,郭菀央也埋下了伏筆。
送走了郭蔓青,郭菀央提筆就寫了幾個字,吩咐芷萱送到蘭葉的店鋪之中。郭家的決定自己不能置喙,但是至少要通知朱高煦知道。
郭家最近雖然需要小心謹(jǐn)慎行事,但是還沒有到要賣女兒的地步。既然這樣,那定然是郭家對唐家有所求了。所求到底是什么,郭菀央不清楚,但是也可以猜測,唐家現(xiàn)在最多的就是錢。
郭家要了唐家的錢做什么?郭家現(xiàn)在還沒有到揭不開鍋的地步。
除非,有更大的圖謀。
郭菀央知道,郭銘與遼王關(guān)系非同一般。如果遼王想要有所行動的話,必定會對燕王府有所影響。告知朱高煦一聲,總是穩(wěn)妥之策。
這些都是閑話。既然將主意定下,郭菀央就行動起來。不多日郭瑯那邊就傳回了消息,郭瑯也投資一百兩銀子,合資做美食城。這樣四姐妹合伙,就有了四百兩本錢。雖然做不來大生意,但是租賃房子打廣告請商鋪來駐點(diǎn),已經(jīng)足夠了。
因為四人合伙,另外幾個人尤其是郭瑯對蘭葉卻有些信不過,于是又重新選定掌柜人選。郭瑯便提出了讓她的一個乳娘之女來管理這個店鋪,其他幾個姐妹各選一個人從旁襄助。郭菀央這邊,卻沒有選蘭葉,卻是讓蘭葉推薦了一個人。
這些都是閑話。選地址,辦執(zhí)照,說說容易,辦辦好大的功夫。好在郭瑯乃是公主愛女,公主殿下雖然不算十分受寵,但是做這些功夫,卻是綽綽有余。
轉(zhuǎn)眼就到了四月,今年春天來得早,石榴花已經(jīng)老熱鬧了。新請來一個先生,照舊開辦起家塾來。只是沒有了女先生,女學(xué)卻是停下來了。郭玥安心讀書,郭家另外幾個兄弟卻是興致缺缺,因為三老爺終于從北鎮(zhèn)撫司里出來了,人瘦了一大圈,而且軍職也降了下來,回家呆了一個晚上就被發(fā)配到西北做軍官。從中央到地方,即便是平調(diào)也視為降級,更何況是貶謫?
碰到了這么多事情,三房只覺得在二房面前抬不起頭來,幾個兄弟讀書興致全無,也是情理之中。也正因為如此,新來的先生也好,老祖父給郭玥安排的幕僚也好,都將精力集中到郭玥身上來。
眼看著就要院試,可是這幾天不湊巧,郭玥竟然出門游玩,淋了一場雨,竟然感冒起來。也不見其他癥狀,就是干咳不斷,頭腦昏昏沉沉的,要他寫文章,短短千余字竟然出現(xiàn)了三四個錯別字。
這下子全家都著急起來。大夫是流水一般的請進(jìn)家門,郭玥卻只說無事,叫大家不要大驚小怪,養(yǎng)兩天自然也好了。大夫看了也都說無事,開了一些止咳化痰的藥物,喝了不少,卻是一點(diǎn)效用也沒有。
三五天之后,連宮中的寧妃也驚動了。派了御醫(yī)過來,給郭玥看病。只是這咳嗽說起來也奇怪,說嚴(yán)重不嚴(yán)重,可是卻是前言不愈。
直到考前一個晚上,郭玥還咳嗽了大半個晚上。早上起來,臉色蒼白,讓水蕓香心疼的不行。
可是考試卻是遲不得,當(dāng)下只能吩咐郭累小心伺候了。郭累又在貢院門口給考官行禮說好話,要他們高抬貴手,讓郭玥將止咳的藥帶進(jìn)去。雖然京師之中權(quán)貴如云,可是郭玥名氣畢竟大了,考官也給了一點(diǎn)小面子,于是在差役檢查了又檢查之后,郭玥施施然帶著一個藥罐子咳嗽著進(jìn)了考場。認(rèn)識郭玥的,不認(rèn)識郭玥的,聽著他時不時的咳嗽聲以及有些蒼白的臉色,不由都露出同情的神色。這個最出名的神童,考運(yùn)看起來不行啊。
郭玥考試出來,慢慢又咳嗽了兩天,終于在吃了御醫(yī)大人的第二服藥之后,咳嗽慢慢緩下來,又過了七八天,咳嗽終于好了。這時候也發(fā)榜了。郭玥雖然中了秀才,名次卻是不高。因為之前郭玥太搶眼,這次名次一出來,就有人在背后悄悄笑話。也有知道郭玥生病的人,忙不迭為郭玥解釋。
關(guān)于這些,郭菀央都不關(guān)心了。知道郭玥中了秀才,姐弟兩人都很開心。
一家子人也是歡喜。之前郭玥生病,一家子人都是著急,生怕耽擱了這一科,F(xiàn)在考上了,名次雖然不高,卻已經(jīng)是意外之喜了。水蕓香又忙著謝了佛。老太太又拿出銀錢來,請一大家子人用了一頓豐盛的午餐。郭玥的幾個貼身丫鬟,又每人都得了五百錢的獎賞。郭玥又少不了拜老師見同學(xué),好一番忙碌。
這天傍晚,郭菀央與水蕓香兩人正對坐喝茶聊天,卻聽見外面有紛雜的腳步聲,接著就看見丁氏大步進(jìn)來,滿臉堆著笑容,說道:“央姐兒,今天卻是你的大喜了!”
郭菀央不覺吃驚,與水蕓香兩人站起來對丁氏行禮。郭菀央于是就問道:“母親此言何來,今天明明是弟弟的大喜。”
丁氏看了郭菀央片刻,目光里頗有些審查的意思。說道:“央姐兒,你難道預(yù)先一點(diǎn)風(fēng)聲也未曾聽說?”
郭菀央一頭霧水,說道:“母親到底說些什么,可將孩兒說得糊涂了!
丁氏笑道:“是好事,不用緊張。你可知道,今天宮中來了懿旨,皇后征召你做女秀才,進(jìn)宮主掌尚功局,輔佐太孫讀書。這可是一進(jìn)宮就是有品級的女官了呢!
一聽“入宮”,“輔佐太孫讀書”,郭菀央的臉色就變了。當(dāng)下訥訥說道:“母親,孩兒是許了婚的!
丁氏笑道:“傻孩子,緊張什么?你許了婚的事情,京師之中稍稍有心的都知道,皇后娘娘也清楚,怎么會做讓我們家為難的事情?女秀才與尚功局的女官,那與普通進(jìn)宮不一樣!不是服侍太子的,也不是服侍皇上娘娘的,過了五年,照舊發(fā)放出宮來,婚嫁自便。要知道皇宮里出來的女官,那都是倍兒有面子的!
丁氏細(xì)細(xì)解說,郭菀央這才知道。原來自從洪武二十六年開始,朝廷就向品官貴胄之家征召有才學(xué)的女子為女秀才入宮,進(jìn)尚功局為女官,為皇宮掌管裁縫錢帛一類。只是初征召一般都是女史,不會直接就將尚宮的位置給予。五年之后,婚嫁自便。
丁氏說著,又對郭菀央說道:“快快去前面接了旨罷。這可是極大的光彩呢!
郭菀央苦笑不已。心中明白,皇后出招了。
這樣一出招,自己竟然無法應(yīng)對。
只能胡亂答應(yīng)了,跟著丁氏往前面走。
一路之上,卻見一家子奴才都是喜氣洋洋,顯而易見,好消息傳得快,奴才們聽聞家中有可能出第二個娘娘,都是滿心歡喜了。
到了前面,卻見馬夫人還有陳氏都已經(jīng)端坐著了。上首位置上坐著一個宮裝華服的老嬤嬤,卻是之前都沒有見過的。馬夫人于是就介紹:“這是宮中的桂嬤嬤,快來見過了!
郭菀央忙上前見禮。桂嬤嬤忙站起來,說道:“郭尚功是有官職的人了,無論如何都比老婢這身份強(qiáng),如果真的給老婢見禮,不是叫老婢折壽么?傳揚(yáng)出去,只怕上上下下的人,都要以為老婢不知規(guī)矩了!
馬夫人含笑說道:“嬤嬤說得客氣了。您這回來,是來給皇后娘娘傳旨的,央姐兒對嬤嬤行禮是應(yīng)當(dāng)?shù)!?br />
桂嬤嬤當(dāng)下就將旨意拿出來,笑著說道:“七小姐,接了旨罷!
此時郭家已經(jīng)將一切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香爐之前已經(jīng)香煙裊裊,一群穿著青色比甲的丫鬟肅立在兩側(cè),聽聞桂嬤嬤如此說起,丁氏與陳氏就站起來,想要退后回避。
郭菀央?yún)s是站著沒動,神色卻有幾分怯生生的,說道;“桂嬤嬤……菀央實(shí)在是沒有見過世面,不知道進(jìn)皇宮做女官,與進(jìn)皇宮做……宮女,一樣不一樣?菀央……可以回家嗎?”
桂嬤嬤看著郭菀央那怯生生的神色,不免起了幾分輕視的心思,當(dāng)下笑道:“七小姐,您卻放心,進(jìn)宮做女官,與進(jìn)宮做宮女,那是兩碼事。做宮女是服侍人的,做女官卻是管事兒的。再說,您是皇后娘娘特旨進(jìn)宮的,宮中上上下下,哪個不敬重您呢!
郭菀央又怯怯說道:“可是我聽說,一進(jìn)宮就不能出宮門的!
桂嬤嬤笑道:“那您是弄混了。就大前年,皇后就能懿旨頒行天下,選取天下有才女子為女秀才,為宮中女官,五年期滿,就發(fā)放回家。如果未曾許婚,就由皇上特旨賜婚;如果有過婚約,那皇宮也有賞賜,為女官主辦婚姻。這就叫奉旨成婚,全家都有光彩的!
原來還有這么一個福利呢。郭菀央又怯怯說道:“只是我年紀(jì)還小,就怕犯錯兒……如果不小心犯了錯,可是會打板子么?”
桂嬤嬤不由失笑。當(dāng)下說道:“你只放心,只要事事謹(jǐn)慎守住本分,皇宮之中,誰也不會為難了你!边@倒也是實(shí)話,郭家有地位,寧妃又有身份,上面又有皇后罩著。尋常人即便想要欺負(fù)一下郭菀央,也要稍稍思量一下。
只是雖然如此回答,桂嬤嬤卻是詫異起來。這也是一個尋常的女孩子罷了,即便有些學(xué)識,但是氣度不佳,進(jìn)宮做宮女還需要鍛煉一番,皇后如何就給了這個女子一個女官身份?
尚功局要管的事情很不少,何況皇后還給郭菀央加了一樣事務(wù),那就是陪太孫讀書!
郭菀央又問道:“我還擔(dān)心……皇宮之中,我可是有單獨(dú)……住所么?”
桂嬤嬤笑道:“尚功乃是四品官職,皇宮之中,除了有數(shù)的幾位娘娘,就您與幾位身份最高,自然是有單獨(dú)的房間。不過住所卻不像家中這么寬敞罷了!
郭菀央這才松了一口氣,神色頓時鮮活生動起來,笑道:“其實(shí)我也知道,皇后是頂好的,進(jìn)皇宮也不用太擔(dān)心……只是我最近有點(diǎn)不好,如果哪個晚上沒睡好,就滿嘴嘀嘀咕咕說夢話,所以生怕驚擾了人……就在這兒接旨?”
郭菀央這樣一句話落下,桂嬤嬤臉色卻是變了。
原來朝廷挑選女子進(jìn)入宮廷,可不是一句話的事情。首先是要在民間征選,非德容言功俱為上乘者不能入選。即便民間選上來了,也不見得能進(jìn)入宮廷,還要派宮中太監(jiān)嬤嬤,對女子進(jìn)行各方面的檢查。要求極為嚴(yán)格。身上有兩個疤痕都不見得能入選,更何況竟然有夜間說夢話的毛?
說夢話可不是小事,宮廷之中說夢話更不是小事。萬一說得不小心,將宮廷隱秘事件說出來,給不相干的人聽見,說不定就釀出大禍來。到時候即便是將這個女子引入宮廷的人,也要負(fù)起責(zé)任。雖然說桂嬤嬤只是依令行事,但是萬一受到牽連了呢?當(dāng)下就變了臉色。
可是現(xiàn)在郭菀央已經(jīng)羞羞澀澀的催著接旨了,桂嬤嬤卻是無法延挨,當(dāng)下額頭冒汗,竟然無法回答。
郭菀央輕輕一句落下,四周的人,全都變了臉色。除了郭菀央尚且裝作不懂事的樣子天真發(fā)問之外,堂上的馬夫人,忍不住微微哼了一聲;丁氏滿臉惋惜之色,眼里卻是有些松一口氣的意思;還有一個陳氏,卻是掩飾不住的喜色。
馬夫人見桂嬤嬤說不出話,當(dāng)下微笑說道:“這事情還只是說起來罷了,你難不成竟然這么性急不成。”
桂嬤嬤停頓了片刻,才想起一個借口,才抹了一把汗,說道:“侯夫人說的正是。皇后也只是派奴婢前來問個意思而已,正式的懿旨,還需要過幾天才能下來。”
郭菀央嬌憨的笑道:“小女子還以為,一定要馬上進(jìn)宮,好生舍不得呢。”
桂嬤嬤見事情就這樣糊弄過去了,當(dāng)下就告辭離去。馬夫人自然又好生送禮。這讓人家空跑一趟,總要拿點(diǎn)東西打點(diǎn)打點(diǎn)。
等桂嬤嬤走了,馬夫人登時將臉色沉下來。見馬夫人將臉色沉下來,陳氏當(dāng)下就告辭離開,丁氏也沒有再拖延,立馬走人。
馬夫人淡淡的對郭菀央說道:“你過來,跪下!
郭菀央知道,報應(yīng)來了。當(dāng)下乖乖跪下,卻聽馬夫人厲聲說道:“你卻告訴我,為何要在桂嬤嬤面前說這樣一番子話來?莫不成你也與民間的俗女子一般,視進(jìn)宮為畏途?”
郭菀央低聲說道:“孫女……的確有些害怕!
“因為害怕,就故意裝瘋弄傻,編造謊言,騙走欽使?”馬夫人聲音冷厲,“既然這樣無用功,我郭家養(yǎng)你又有何用?”
郭菀央抬起頭來,說道:“祖母在上,孫女斗膽說一句:與皇家聯(lián)姻,果然就能保住家族安寧么?”
“不是與皇家聯(lián)姻!瘪R夫人厲聲說道,“不是與你說明白了么?你進(jìn)宮是去做女官,而不是去與后宮女人爭寵。你將要做的是事情是陪皇太孫讀書,卻不是那些上不了臺面的瑣屑之事!如此好的機(jī)會,你卻生生放過……你莫不成以為,現(xiàn)在翅膀硬了,就能為所欲為了么?”
郭菀央笑了一下,竟然說道:“祖母明鑒,現(xiàn)在皇后擺著的,雖然說是進(jìn)宮做女官,可是本朝尚功官職設(shè)置,也不過短短數(shù)年,祖母可曾見過有女尚功出宮回家了么?”
馬夫人冷哼了一聲。郭菀央知道,今天如果不能找理由將馬夫人說服,那么……等待自己命運(yùn)的,就是一個死字。
雖然說咱們是功臣世家,這些年也注意起詩禮傳家起來,可是今天自己這般行為,也確實(shí)太挑戰(zhàn)馬夫人的心理底線了一點(diǎn)。如果真的生氣起來,要弄死自己,也不過是分分鐘的事情罷了。
這就是身為古代女子的悲哀了。郭菀央懷念起盛行武俠的空間來,下定決心,下次穿越一定要選一個能練武的空間,能將武藝練到能飛來飛去那更好。
首先,要為自己今天的行為找一個合適的借口。第二,要讓馬夫人覺得,留下自己還有用場。
當(dāng)下將頭垂下。將頭垂下不是因為誠懇認(rèn)錯,而是因為……想要掩蓋臉上的表情。雖然幾次穿越,郭菀央已經(jīng)練成了很強(qiáng)的裝謊本事,但是面對這個老太太的時候,心難免還是有些虛。
將頭垂下,聲音卻有幾分誠懇之意:“祖母大人明鑒。孫女并不是不想為家族做些什么,而是……孫女以為,此時孫女進(jìn)宮,對家族而言,并非是最好的選擇!
馬夫人淡笑了一聲,說道:“你卻將理由說來!
郭菀央低頭說道:“祖母也知道,當(dāng)前的形勢……萬一有個萬一,朝局說不定……就有變化!
郭菀央這話說得有些赤果果了。馬夫人臉上勃然變色。輕輕噓了一口氣,說道:“你繼續(xù)說!
郭菀央低聲說道:“我郭家能有今天,宮中寧妃娘娘功不可沒。孫女無才,卻也想著效仿寧妃娘娘,為家中做些事情。”
馬夫人說道:“可是今天你卻是如何做的?桂嬤嬤不知情形,也就罷了。你與皇后娘娘也接觸過,自然知道皇后娘娘目光如炬,你裝傻又是如此明顯,皇后娘娘定然知道你乃是故意說這番話出來……如此下來,你就將皇后娘娘得罪了,我郭家也將皇后娘娘得罪了!”
說到后面,馬夫人的聲音已經(jīng)是冷厲非常。的確,這樣的結(jié)果,郭家不能承擔(dān)!
郭菀央抬起頭,說道:“祖母有所不知,皇后娘娘征召孫女做女尚功,卻有其中情由;屎竽锬锫犅劰饗邒叻A告,自然會知道孫女乃是有意表演,但是卻不會生氣。”
馬夫人倒是怔了一怔,說道:“你卻說來!
郭菀央說道:“前些日子孫女進(jìn)宮,與皇后娘娘也曾推心置腹的談?wù)撨^……當(dāng)時皇后娘娘就曾提起讓孫女進(jìn)宮的事情,孫女拒絕,皇后娘娘也不十分生氣,還稱贊孫女知恩圖報,確實(shí)有信用。而現(xiàn)在皇后娘娘換了一個由頭征召,孫女如果就樂顛顛的去了,皇后娘娘……又會怎么看?”
郭菀央說的是正理。雖然說皇后娘娘現(xiàn)在的懿旨只是要郭菀央做一個女官而已,但是郭菀央?yún)s是得知皇后娘娘的真實(shí)意圖的。這樣的情況下還屁顛屁顛的接了懿旨,說不定就要在皇后娘娘心中留下一個壞印象。
作為女子,要對夫君從一而終。作為臣子,必須對國君從一而終。做不到從一而終,你的人品就低了。
馬夫人沉聲說道:“君王有命,明發(fā)詔令,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還拒絕,那就是為臣不忠。在這樣的情景之下從命,誰也不能說你不是!
“然而皇后娘娘即便認(rèn)為孫女并非見異思遷之徒,也會認(rèn)為孫女無智!惫已胩痤^,看著祖母,微笑說道,“皇后娘娘懿旨已經(jīng)說明,她給孫女安排的任務(wù),乃是陪太孫殿下讀書。她不需要一個不智的女子。孫女如此就這樣照著皇后的安排乖乖進(jìn)宮,皇后說不定要輕視孫女!
馬夫人聽郭菀央說著,臉色慢慢松弛下來,淡淡說道:“就因為你這樣一個理由,就故意放棄進(jìn)宮的機(jī)會?”
“孫女雖然放棄……可是皇后素來是好勝的性子,她不見得會放棄!惫已胝f話的口氣十分肯定,“皇后斷斷不肯就這樣放過孫女……所以祖母且放心,皇后還會有詔令前來!
馬夫人看著面前的孫女。面前的十余歲女子,正侃侃而談,面帶微笑。不由輕輕搖頭,說道:“過多的在君王面前賣弄智慧,不見得是好事!
郭菀央輕輕說道:“孫女聽說,太容易得到的事物總不會十分愛惜,這是人之常情。孫女將皇太孫殿下吃兩回虧,對于將來入宮,也有些好處!
馬夫人這才放心下來,說道:“你明白這些,就是好事!
郭菀央這才松了一口氣,今天這關(guān)算是過了。可是面前還有更艱難的路要走。
正如郭菀央方才給馬夫人分析的那樣,皇后殿下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找一個有才智的女子不容易,找一個又才智的穿越女更不容易!皇后在這個空間的孤獨(dú)的度過了數(shù)十年的光陰,現(xiàn)在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同病之人,會輕易放過自己么?
皇后的第二道懿旨,很快就會到來。如果沒有意外,那……自己就只好入宮了。
所以,自己必須盡早采取辦法,斷絕皇后的念想!
可是,該怎么做才能合情合理的斷絕皇后的念想,又能不觸怒馬夫人?
郭菀央一邊思想,一邊回東跨院。幾個丫鬟已經(jīng)在候著了,不知道實(shí)情的還上前來賀喜,郭菀央只淡淡笑道:“之前是以訛傳訛了,桂嬤嬤只是前來問問家中的意思,正式的懿旨還未曾前來!
桂華笑道:“正式的懿旨雖然還未曾前來,但是小姐入宮卻是明擺著的事情了!
“還說不準(zhǔn)呢,先別這么歡喜。”郭菀央淡淡嘆息了一聲,面上卻有幾分憂色,說道:“我去與姨娘公子說幾句話!
桂華這才知道小姐……似乎不太高興?當(dāng)下才將臉上的嬉笑神色收起來。
進(jìn)了弟弟房間,郭玥已經(jīng)聽聞了一言半語,知道一些情況,當(dāng)下就疾聲問道:“姐姐,該當(dāng)如何?”
郭菀央沉聲說道:“皇后不會放過我,現(xiàn)在這樣簡單的自污之計,估計也只能騙騙桂嬤嬤。暫時也沒有其他辦法,你明天就幫我出一趟門,聯(lián)系一下張輔公子與二公子。請他們幫忙拿出一個主意來!
郭玥怔了一下,咬了咬嘴唇,說道:“這等大事,我卻是說不明白。不如明天你自己出去一趟罷!”
郭玥說出這句話,郭菀央?yún)s是不由大吃一驚。隨即說道:“你……不是不樂意我扮作你么?”
郭玥笑了一下,笑容里微微有些苦澀之意,說道:“姐姐你只放心,明天我就生病。弟弟是不愿意姐姐經(jīng)常的出風(fēng)頭,但是大體還是知道的。如今這樣的事情……或者該拿出更利索的自污手段來。弟弟幫你轉(zhuǎn)告,到底幫不上忙!
郭玥竟然將話說得赤果果了。郭菀央不覺詫異的看著弟弟,輕輕搖頭,苦笑說道:“如果拿出更利索的自污手段來,郭家……不會直接將我沉塘了?”
郭玥目瞪口呆,片刻之后才低聲叫道:“姐姐,你到底想著些什么了?”
郭菀央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想岔了。雖然穿越數(shù)次臉皮已經(jīng)超級之厚,但是面對著弟弟那張誠摯的小臉,郭菀央的小臉蛋還是不覺紅了紅,訥訥說不出話來。
郭玥這才誠懇的說道:“姐姐。如果有適當(dāng)?shù)臅r機(jī)……你可以泄露女兒身份給……錦衣衛(wèi)知道!讓錦衣衛(wèi)們知道你與二公子私會……或者看著這一點(diǎn),皇后會改變主意!”
郭玥的主意還很稚嫩?紤]問題也根本不全面。
可是,郭菀央畢竟看到了……郭玥一顆誠摯的心。泄露自己女扮男裝的事情,給自己帶來沖擊也就罷了,對郭玥也將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功名被削,那是最輕微的后果。
深深的看了郭玥一眼,說道:“玥弟,這事情……絕對不能泄露。”
郭玥微微嘆息了一聲。
郭菀央一夜無眠。
交換身份的事情已經(jīng)是輕車熟路。次日郭菀央冒著郭玥的身份出了門,來到了超市。卻不想竟然是心有靈犀的,才到后院悄悄坐下,蘭葉就悄無聲息的從后門引進(jìn)一個人來。
竟然就是朱高煦!
不覺又驚又喜。卻見朱高煦站定,看著郭菀央,微微笑道:“見過尚功大人!
想不到竟然聽見這樣的話語,郭菀央簡直氣得說不出話來。片刻之后才咬牙說道:“你就這么一句話?你歡喜我進(jìn)宮?”
朱高煦笑了一下,說道:“不是嗎?皇后已經(jīng)定下這樣的主意,你還能拒絕?”
郭菀央站著,看著朱高煦,覺得面前這個飛揚(yáng)活跳的少年是這樣的陌生。說道:“不是想要一個主意,我來找你作甚!你與張公子商量著看看……是不是找個理由,讓我……提前進(jìn)門?”
說這句話的時候,郭菀央的臉已經(jīng)漲得通紅。雖然說嫁人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話題,可是現(xiàn)在的情況卻是……自己只有十歲!
這是郭菀央想了一夜才想出來的主意。只有已婚,才能真正的拒絕這樁進(jìn)宮的美差。
朱高煦怔了一下。片刻之后才搖頭說道:“這樣不好。張輔……不敢與皇祖母對著干!
郭菀央冷笑了一聲,說道:“就是明擺著與皇后對著干又如何?兩邊已經(jīng)下了文定,皇后又能如何?”還有一句話郭菀央沒有說出來,那就是馬皇后絕對不會與自己破臉。自己已經(jīng)嫁人,她肯定不會再強(qiáng)求。
同是天涯穿越人,相逢一起不容易!
朱高煦驀然怒道:“皇祖母……不會為難張輔,可是……我不樂意!”
最后幾個字有些磕巴,但是朱高煦畢竟說出來了。郭菀央怔住,看了朱高煦片刻,才說道:“可是你自己又不敢來娶我!”
兩人對話,聲音都壓得極輕?墒钦f得激動了,郭菀央的聲音雖然輕,卻依然面紅耳赤。
一層窗戶紙被戳開,郭菀央臉色通紅,朱高煦訥訥了兩下,竟然說不出話來。
空氣里彌漫著異樣溫柔而尷尬的氣息。兩人半晌都沒有說話。
郭菀央知道自己方才這話說得失禮了,突然覺得自己很丟臉。想要說什么,卻又覺得說什么都于事無補(bǔ),當(dāng)下索性就不再說話。
朱高煦面皮變了幾變,好久才說道:“我是想要娶你,可是……你進(jìn)宮我還有機(jī)會,你如果進(jìn)了張家的家門,我就再也沒有機(jī)會了……”
心中的失望像春水一般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漲起來,郭菀央看著朱高煦,咬牙笑道:“你沒有膽子搶下屬的女人,卻渴望著皇太孫將下屬的女人搶走,而后你再去搶回來?二公子,郡王殿下……我想不到,你竟然有這么多的心思!”
朱高煦嘴巴張了張,片刻之后才說道:“不管你怎么想,我都已經(jīng)想過了。進(jìn)宮做女官,雖然皇太孫近水樓臺先得月,可是你立心正的話,根本不成問題。如果你進(jìn)了張家家門,日后不管張輔與張家作如何想……我這輩子都沒有指望了。所以,無論如何,我不會幫著你進(jìn)張家家門!”
郭菀央臉上的紅暈已經(jīng)消散,臉色轉(zhuǎn)變?yōu)榍。神色已?jīng)恢復(fù)如常,淡淡說道:“我是該感謝你與我說實(shí)話?還是要感謝你給了我一個進(jìn)宮飛黃騰達(dá)的機(jī)會?”
朱高煦看著郭菀央,急切說道:“你切莫如此。我是說……你暫且先進(jìn)宮,我會想辦法,法子總是能想出來的……”
郭菀央搖搖頭,臉上是忍不住的失望。嘆息了一聲,說道:“二公子,既然你這樣想,這事情……就這樣罷。”
站起身來,轉(zhuǎn)身就離開。
朱高煦站著沒有動。見郭菀央的身子就要出門,卻驀然叫道:“央央!”
郭菀央轉(zhuǎn)身,看著朱高煦,搖了搖頭,說道:“二公子,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朱高煦張了張嘴,卻終于說道:“真的進(jìn)宮,你要好好兒的!
郭菀央笑了起來,說道:“我進(jìn)宮了,你也要好好兒的!
說完這句沒有任何誠意的話,郭菀央轉(zhuǎn)身就離去了,云淡風(fēng)輕。
茱萸守在門口,聽見了里面的對話,想要說什么,卻最終沒有說什么。牽著小姐的手,只覺得小姐的手又冰又涼。直到兩人上了馬車,嶙嶙聲音響起,遮蔽了談話的聲音,才落淚說道:“小姐……二公子……竟然是這樣一個……自私的人!當(dāng)初是為了得到你,才設(shè)下主意將你許給張公子;現(xiàn)在又是為了得到您,竟然如此絕情的將你往皇宮里送!幸好……之前也沒有什么事情,否則……小姐的一生,豈不是被他毀了?”
郭菀央虛弱的笑了笑,說道:“你錯了。你不懂他。他……是為了我好。”
茱萸怒道:“這樣情景,您……居然還說他好話。您沒看見他那張自私的嘴臉。您……您讓我怎么說好!”竟然有些氣急敗壞了。
郭菀央嘴角勾了起來,手輕輕的放在茱萸的手上,說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我的意思你不明白。他是將我送進(jìn)皇宮去了……可是他的意思我明白。”
郭菀央說話就像是繞口令了。茱萸一點(diǎn)也不明白,說道:“小姐,方才……您明明已經(jīng)于他決裂了,怎么現(xiàn)在說起來……竟然還幫他說話?”
郭菀央輕輕一笑,不說話了。
笑容云淡風(fēng)輕,眼睛里卻藏著一絲淡淡的,不能掩飾也不想掩飾的悲傷。
不錯,是決裂了。
一句輕飄飄的“就這樣罷”砸過去,郭菀央知道,自己不會再主動與朱高煦聯(lián)系,朱高煦也不會再主動來尋找自己。
不用說得很明白,兩人都已經(jīng)清楚。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郭菀央出門而去,朱高煦的整個身子,就像是抽去了骨頭一般。再也站立不穩(wěn),就這樣癱倒在椅子上。
鎖扣響動,張輔輕輕的推門進(jìn)來。兩人對話,必須有足夠的看門人選,張輔就立在窗戶的邊上。
站在朱高煦面前,張輔悄聲問道:“我已經(jīng)將東西都買好了……我們現(xiàn)在就回去?”
朱高煦看著張輔,突然微笑起來,說道:“方才的對話你都聽見了……你不怨恨?”
張輔點(diǎn)點(diǎn)頭,隨即又搖搖頭。神色之間有幾分頹然。說道:“如果……成親,我能將她照顧得好好的……我不怕得罪皇后。”
朱高煦冷哼了一聲,說道:“我知道,你……曾經(jīng)與她說過話……你也想……”
張輔苦笑著搖搖頭,說道:“我是有過念想。只是知道她心思不再這邊,因此也就算了……可是二公子,您真的傷了她的心了。”
朱高煦悠悠的嘆息了一聲,說道:“我是知道傷了她的心了?墒俏抑荒苓@樣做,只能傷了她的心……”
張輔有些不明白,可是作為一個合格的下屬,他沒有再過問。
他才是郭菀央下過文定的未婚夫……可是在這樣的場合,他只相當(dāng)于路人甲。
好久,朱高煦才輕聲說道:“我是很想保護(hù)她。可是她如果真的嫁給你,即便是偽裝的,她也不會快樂。她的骨子里,是一個喜好冒險的人,她拒絕皇后,不過是不想引起我的誤會而已。再說了……我也不能為了自己的女人,將你置于極其危險的境地……她進(jìn)宮也不怕,我會竭盡全力保護(hù)她……”
朱高煦的聲音很輕,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解釋給張輔聽。
張輔忍不住說道:“既然抱著這個主意,為什么不與她好好說,卻要這樣吵一架?”
朱高煦說道:“皇宮之中,最忌諱的就是藕斷絲連。即便兩人偽裝的再好,總難免會露出馬腳……既然這樣,不如就這樣一刀兩斷……至少,她的神色上不會再露出端倪。至少,她的那邊……是安全了。”
張輔真的不明白,片刻之后才說道:“二公子,您就不擔(dān)心郭七小姐會改變她的立場?”
朱高煦猛然笑了起來,說道:“也許會吧……但是我相信,她那么聰明的人,皇太孫殿下根本不能讓她臣服。如果皇太孫真的讓她臣服了,那我也心甘情愿!
張輔怔忡了片刻,無聲的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真的有些不懂。你既然認(rèn)可她是聰明的,萬一她看破你的真正心思了呢?”
朱高煦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片刻之后說道:“她怨恨我,卻正是你的機(jī)會!
張輔沉默了,好久才說道:“二公子,屬下是該感激您嗎?”
朱高煦聽著張輔說話那種略略有些變形的聲調(diào),竟然愣住了。
一種莫名的沉重彌漫上來,將他的心完全籠罩住。
張輔閉上眼睛,再度睜開,眼睛已經(jīng)清明無比:“我不會再聯(lián)系她……這樁婚姻,她若是想要,那就維持原狀……她若是不想要,那我也不會強(qiáng)求!
那種莫名的倔強(qiáng),讓朱高煦的心顫了一顫。
他知道,在自己預(yù)想之外的偏差……發(fā)生了。這種偏差很細(xì)微,細(xì)微的只有一絲。
但是就這樣一絲的細(xì)微偏差……將來也許會錯的很遠(yuǎn),也許自己有機(jī)會挽回……誰知道呢?
只是……自己現(xiàn)在這樣的選擇,對于燕王府是最為有利的啊。
燕王府還沒有與馬皇后叫板的能力,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