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芳馡臉上帶著淡淡的晦暗。柳照雪的武功連她都比不上,怎么能打贏她那些師妹?
況且,八師妹她們不對她下手,是因為要把她留給二師妹處置,萬一柳照雪到得比二師妹晚呢?依二師妹的個性,看到她和柳乘風,絕對是一起殺了,免除后患。
最終,他們還是難逃毒手。
她從小就沒有爹娘,雖然師門長輩照拂,但她們與其說疼愛她,不如說是嚴厲教導,迫她成材。
很少、很少有人這樣軟言軟語跟她說話,關心她肚子餓不餓,柳乘風的作為讓她感動。
她雖然不明白,他是因為對她有好感,才對她體貼,還是尚善國人都這樣,溫存得慰貼人心?
不管他是哪一種,她都希望他能一直活下去。
“放心吧!我二弟一定可以救我們出去,現在先吃飯。”他把一副碗筷放到她手里。
她呆呆地看著他。
“怎么?你傷太重,沒辦法自己吃,要我喂你?”他笑著,挾了一口菜送她嘴邊。
她立刻低頭。這個人的笑容像有魔力,那眉目飛揚的時候,一直撥動她心弦,弄得她心頭小鹿亂撞。
柳乘風好尷尬。明明無意與她多做牽扯,怎么隨便做個動作,她就害羞半天?
他考慮是不是把筷子收回來,菜自己吃算了。
她突然偏過頭,紅嫩的小舌一卷,一筷子的菜進了她嘴里。
她的唇緩緩動著,濕潤的唇瓣像花一般,在初春的季節里,紛紛落落,每一片都飄進了他心窩。
他有一種口干舌燥的感覺。
這菜跟之前她嘗過的那口一樣,說不出的咸膩與苦澀,但滑入胃里,卻有一股暖流從里頭慢慢地流淌出來,讓她全身好像浸在一缸微溫的蜜水里,又甜又暖。
她低著頭吃飯,再也不敢看他。
他悄悄挪動屁股,離她遠一點。
反正襄王無意,最好神女也不要有夢。
這一次的危機過后,大家便各走各的路,誰也不要糾纏誰,他最怕麻煩了。
不過……他再悄悄瞥她一眼,唉,這個傻女人……
又過兩天,柳乘風和魔芳馡已經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兩個人每天只吃三碗飯,分著吃,根本吃不飽。
柳乘風都想把那些在牢房里竄來竄去的大老鼠捉來燉著吃了。
但魔芳馡不讓,她說老鼠太惡心,吃了會生病,所以她又把她的飯再分一半給他。
柳乘風再度肯定,魔芳馡的腦子簡直笨到沒救了。
他只好破壞自己不與她糾纏太深的原則,教他一些世間現實、人間冷暖的問題。
他有一種感覺,把魔芳馡這種天真到無可救藥的人放出江湖,不用三天,她一定會被害死。
大家畢竟相識一場,他怎么好看她去送死?
還有,他要嚴正聲明——他沒有喜歡魔芳馡,一切不過是……友情。
對,他們是朋友,共患難的朋友。
但魔芳馡看他的眼神卻越來越溫柔,好像好滴出水似的,這讓柳乘風詛咒自己的“心軟”。
“柳公子,我早上吃太飽了,中午就不吃了,你把它們吃光吧!”她又把飯菜全部推給他。
柳乘風撇嘴。早上兩匙稀飯也能讓人吃太飽?這謊話一點都不高明。
“看來大師姊在這里過得很快活嘛!”忽地,一把陰狠的聲音從牢房外傳進來。
柳乘風看見了一個此生他見過最美麗的女人。她好像一幅畫,精致得無可挑剔,但這份美很快就被她眼底的陰鷙給破壞了。
柳乘風感覺她就像傳說里專門勾引男子,吸盡其元陽精魄的山魈鬼魅,美麗只是她們的面具,她們骨子里是一堆腐爛的蛆蟲。
“二師妹!”魔芳馡立刻把碗拋了,豁身擋在柳乘風面前。她最擔心的事終于發生了——二師妹比柳照雪先到,她和柳乘風在劫難逃。
“很抱歉,壞了你的好事!倍䦷熋脧澲t艷的唇,輕輕笑著。
柳乘風背脊上好像爬過一條蟲,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嚓,他聽見一個機簧彈動聲響。
“趴下!”他沒有多想,直接將魔芳馡撲到。
二師妹拉動藏在掌中的暗器,噗!一股帶著惡臭的烈焰從鐵欄桿的縫隙中噴到監牢,直追柳乘風二人方向,牢里的溫度瞬間升高到讓人感到灼熱的地步。
“嗚!”柳乘風發出一記悶哼。
熊熊的火焰中,摻進燒焦的味道。
“柳公子!”魔芳馡驚呼,想要掙出柳乘風的懷抱,但他抱得太緊,她竟脫不開身。她的淚滑下眼眶。非親非故的,她還連累他下獄,他為什么要拼死救她?
從兩人同處一牢,他就一直對她很好,這種親切是她從來沒嘗過的。
她的心劇烈地跳著,一種刀割般的痛楚蔓延全身。
“住手!快住手——”魔芳馡凄厲地喊著。
老天好像聽見了她的聲音——
“沒有了?怎么可能?該死!”二師妹連續地拉動圓筒,卻噴不出新的火焰。
殘存的焰火在半空中噴吐幾下,終于帶著二師妹濃濃的撼恨熄滅了。
“唔……”柳乘風倒抽著氣。剛才若非他見機快,及時撲到魔芳馡,她已經被烈焰焚身。
但他們兩人的位置還是太高,烈焰擦過他后背,燒焦了他一塊皮肉,現在是一抽一抽地疼。
魔芳馡從他身下鉆出來,看見他縮著身體,不停地顫抖,那傷口猙獰得讓她心痛欲裂。
“柳公子,你怎么樣?”她抱著他,眼淚怎么也停不下來。
柳乘風全身已經被疼出來的汗水浸濕了,他疼得眼前的景色開始模糊。
“我沒事!钡是扯開嘴角,對她微笑。
她一直很喜歡他笑起來的樣子,嘴角微微彎起,桃花似的黑眸里蕩漾著春水,說不出的溫柔好看。
她沒有想過,有一天,這份笑容會讓她痛徹心肺。
“柳公子……”她抓著他的手,看見他正在搖頭,好像要讓自己清醒一點。但他實在太痛了,每一個動作都讓他疼痛加倍,五官也扭曲了。
魔芳馡好舍不得他這樣受苦,她含著淚,一指點在他的穴道上,讓他睡過去,便能少受點罪。
他模模糊糊地倒下去,但唇邊仍然掛著想讓她放心的微笑。他一直告訴自己,要跟她保持距離,但共患難的日子還是讓他在不知不覺間,牽掛著同時歷劫的她。
魔芳馡小心翼翼地讓柳乘風睡在地上。她摸著他汗濕的臉,神情無比溫柔。
但轉瞬間,當她的視線對上二師妹時,卻變成了野獸般的猙獰。
“魔虹依,你該死!蹦鞘嵌䦷熋玫拿,但她從沒喊過。她們同門習武、一起長大,她一直當她是妹妹,雖然這個妹妹不太喜歡她,可她還是喜歡她。她沒有家人,所以把每一個同門都當親人,她實在無法理解,這世上有什么東西能敵得過親情?
師妹們追殺她的時候,她沒有全力應付,總妄想著有一天,這份情誼還可以彌補,就算她們無法親如手足,至少做朋友也行吧?
她真的很在乎身邊的人,還有周遭發生的每一段感情。
但柳乘風的受傷讓她憤怒欲狂,她紅著眼,理智盡失地撲向鐵欄桿。
二師妹臉上浮起一絲惡毒的笑。那鐵欄桿上涂滿劇毒,只要魔芳馡碰上一點……嘿,骨肉成泥那算小事,生死兩難,可就有意思了。
魔芳馡的武功很好,所以她的心動也特別快,一個眨眼的時間都不到,她砰砰兩掌,震斷了一排鐵欄桿,猛虎似的身影直撲二師妹。
二師妹魂飛天外,她拼了命地往后退,但魔芳馡如附骨之蛆,緊追她不會放。
二師妹仿佛見到鬼般,看著越來越近的魔芳馡。“你怎么可能不怕毒?怎么可能——”
魔芳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突然不怕毒了,但她現在確實沒什么不適,只有滿腔怒火,欲殺人泄憤。
“魔虹依,你逃不掉的!”她催盡了所有內力,不留一絲余地。
當魔芳馡第一掌印在她胸膛時,她張嘴,吐出一口血,不敢置信的眼神瞪著魔芳馡。這么強悍的內力,只是一掌便斷絕了她的生機……不可能……她們是同年同月。磕Х捡I怎會強她這樣多?
魔芳馡殺了二師妹后,沒有停歇,又撲向其他幾個師妹。
那些人根本阻擋不了她,她們連她一招都撐不住。
但魔芳馡沒再殺人,這回,她只是把人打倒就算了。她終究惦著同門之誼。
九師妹提醒大家施毒藥、放暗器,可那些東西已經阻擋不了魔芳馡離開的腳步。她無論如何都要把柳乘風救出去。她毫無保留地,一遍又一遍將功力提升到最高,對于迎面而來的毒藥和暗器,能躲便躲,躲不了,就硬扛。
她像一頭發狂的獅子,陷落羊群中,正恣意發泄自己的暴力。
接下來,九師妹她們便看到一副永生難忘的可怕畫面——魔芳馡的頭發和皮膚在一次又一次的沖突中,變白變皺,不過幾個眨眼,綺年玉貌的雙十佳人便成了老態明顯的五旬大嬸。
可魔芳馡變老后,她的武功反而更加高強,那些暗器打在她身上,還會被反彈下來。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九師妹她們嚇壞了。一個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在轉眼間蒼老?武功也許能在爭斗中獲得提升,但成倍成倍地往上翻,誰能做到?
魔芳馡是妖怪!眾師妹越打越心驚,她們敢跟教內第一高手對抗,卻不敢再阻擋妖魔似的大師姊,倉皇地往外退。
魔芳馡看得好時機,回身背了柳乘風,便往外跑。
只要出了古墓,他們就安全了。
她要救他。她心里只有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