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戎自然知道茶不是重點,他淡淡地道:“來人,上茶!
“多謝王爺!辟R踏雪不請自坐,一派從容,模樣與貴公子無異!霸谙率谴笤饺,家中做藥材鹽鐵等小生意,長輩皆叫我醫癡,八歲那年拜在大秦醫仙風不殘門下學醫,到如今也算是將醫理摸個透澈了,近年帶著家仆游歷天下行醫,四處增廣見聞,首次踏上大燕土地,見江北爆發了時疫,也想盡點棉薄之力!
茶送上來了,皇甫戎不動聲色,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賀公子有心了!
大越有四大皇商,其中之一便是賀氏家族,賀家商團是出了名的浩大,這人極可能便是賀家子弟。
“太好了!”寄芙頓時覺得壓在心頭的石塊輕了些,她急切地說道:“如今染上時疫的病人極多,大夫卻只有數字,公子醫術不凡,若是能幫忙真是再好不過了!
她是打從心里高興,因為她出身卑賤又無師門,房大人不肯用她制的藥也是理所當然,但眼前這位就不同了,他說拜在那啥醫仙的門下,光聽醫仙兩字便知那肯定是極厲害的,想必房大人也能認同。
“姑娘這一番話,讓在下深感留下來是對的。”賀踏雪微微頷首而笑,和善地看著她。
“冒昧請問姑娘閨名?”
皇甫戎嘴角微翹。
來了!這家伙果真不懷好意,還如此急切,哼,怕人家不知道他心懷不軌嗎?
“我叫寄芙!奔能接行┎缓靡馑肌!拔抑皇峭鯛數募益,公子不必那么客氣!
賀踏雪并不意外,因為到了花廳之后,她一直謹慎的站在顯親王身后,就是一個家婢的姿態。
“寄芙……”賀踏雪沉思著,同門師兄妹之中沒有一個叫寄芙的,但她施針的手法分明就該是他的同門……他不死心,專注地看著她又問道:“姑娘好好看看在下,可覺得在下似曾相識?”
寄芙毫不考慮便搖頭了。“我沒見過公子!
他還是不信!肮媚镎f是無師自通,會不會是哪里搞錯了?有沒有可能其實姑娘曾經拜師學醫?”
師傅是性情中人,這些年行走天下,若是來到燕朝,又機緣巧遇了寄芙,見她有天分,隱瞞真實身分收了她為關門弟子也有可能。
她想了想,坦誠道:“賀公子,事實上我自小在京城的顯親王府長大,這是頭一回出遠門,所以不可能見過公子,而我六歲便被賣入王府為婢了,也不可能拜師學醫!
賀踏雪聽她回得斬釘截鐵,還是無法相信,又再問道:“姑娘可知道大秦萬岳城里的清風堂?”
皇甫戎挑高了眉,萬岳城是大秦醫術薈萃之地,雖然名聞天下,但寄芙一直待在王府里,不可能知道。
果然,寄芙搖了搖頭!皬奈绰犨^。”
賀踏雪還是不相信!澳敲垂媚锟陕犨^顧月磊這個名字?”他認為人的眼睛不會說謊,若是她瞞騙他,他一定看得出來,所以他一直盯著她的眼睛看。
她還是搖搖頭,而且眼眸澄澈,沒有半點兒波動慌亂。
他再問:“可聽過鳳霄?”
寄芙搖頭。
賀踏雪再問:“陶玫?”
她仍是搖頭。
皇甫戎有些不高興了,寄芙都已說誰都不識了,這人犯得著這么死纏爛打嗎?
賀踏雪假裝沒見到皇甫戎眼中的不悅之色,猶不死心的再問:“那姑娘可聽過風不殘的名諱?”
寄芙終于點頭。
見她點了頭,這下不只賀踏雪精神為之一振,連皇甫戎也轉頭看著她,用眼神問道:你當真知道風不殘?
賀踏雪興奮不已的問道:“姑娘在哪里聽過風不殘的名諱,可知他是什么人?”
她很是尋常地道:“剛才一開始時聽公子說的,是尊師,公子八歲拜在他門下。”
皇甫戎一口茶險險沒噴出來,這丫頭……
賀踏雪也是哭笑不得!肮媚镎鏁f笑!
見他失望之情全寫在臉上,寄芙很是過意不去!肮泳湍賳柫耍能匠送醺锏娜,什么人都不識得!
賀踏雪這才說道:“實不相瞞,姑娘用針的手法像極我師門,尤其像透了我師兄顧月磊,就彷佛是我師兄手把手教姑娘似的!
皇甫戎眼眸一瞇。顧月磊乃是大秦的神醫,名滿天下,說寄芙的手法像顧月磊也太過了,根本是無稽之談。
寄芙卻是好奇不已!拔业氖址ó斦婺敲聪窆拥膸熜?”
賀踏雪喝了口茶,笑道:“若是姑娘能親眼所見,便會知道我說的一切皆屬實,師兄若是見了姑娘用針,肯定也要驚訝的!
她被勾動了念想。“公子的師兄此刻在哪里?或許等疫情控制下來之后,我能去見見他!
賀踏雪嘆了口氣,扼腕道:“我師兄是大秦人士,姑娘要見他恐怕今生都不可能了,實在可惜!
寄芙明白燕秦是兩強相爭的關系,也明白自己是不可能見到那位高人了。
見她失望,瞬間,皇甫戎倒是起了別的心思。
他說什么都要設法回大秦一趟,若是到時帶上寄芙,待他將恩怨了結,再陪她去尋那顧月磊,讓她一償宿愿……
不,不可,他此去兇險,若是他命喪大秦,她要如何回來?但若是沒帶上她,自己豈不是動身的那一刻與她便是永別?
怪了,他不是以狠戾無情著稱的秦王耶律權嗎,居然會把與她永別跟他心中的仇恨放在同一個秤子上衡量,他能為了她,放棄尋仇嗎?他能為了她,做一個徹徹底底的燕國人嗎?
寄芙壓根不知一盞茶的時間,皇甫戎的心思已千回百轉,她猶自在好奇那顧月磊是什么樣的人,自己的手法為何會與他如出一轍?
但是誠如賀踏雪所說,她今生是不可能見到顧月磊的,看來她心中的疑惑是沒有解開的一天了。
沒多久,賀踏雪又帶著小五兒來到行轅,求見房俊麗。
得知他是江湖醫仙風不殘的弟子,房俊麗以上賓之禮相待,并讓人收拾了房間,請賀踏雪主仆住進行轅,如此才方便商量時疫方子。
她會如此禮遇賀踏雪,除了他師出名門,還有一個不能啟齒的原因,那就是她對時疫療方一籌莫展,根本做不出新藥來,才短短一天,隔離棚里就殯命了七個病人,直把她驚得滿頭冷汗。
她一心想在皇甫戎面前求表現,偏偏事與愿違,她深怕再這么下去,死的人會越來越多,到時皇甫戎肯定會認為她浪得虛名,還有更令她無法忍受的,便是皇甫戎認為寄芙那賤婢比她行,不,她不能讓皇甫戎看輕她,決計不行!
紙終究包不住火,寄芙知道殞命了七個人,小醫徒說,那七人還沒斷氣便被抬了出去,房俊麗下令用繩帶將其它吐瀉、發熱、頸腫情況較為嚴重者綁起來,手腳另外用繩索扎緊,予以針刺來增大出血量,其它人則不給水喝。
當下,她便紅了眼圈兒,眼淚都要落下來了,她難過到吃不下,夜里輾轉反側,不斷責怪自己。
她恨自己沒能力救他們,若她也是師承名門該有多好,或她真是那神醫顧月磊的弟子該多好,那么她就有資格出手救他們了。
一想到他們死前該有多難過,連家人也不能見上一面,連個說說臨終話的人都沒有,還因為是染上疫病而死不能入土為安,必須焚燒遺體,一想到這些,她就揪心不已,他們原可以不要死的,原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