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寄芙找來了府丞劉俊義,他官雖小,卻是府衙里唯一沒跑的官員,在得知朝廷派來的欽差大人是顯親王之后,他立即來到行轅見皇甫戎,將他自疫情爆發以來的所聽所聞詳細以告,并自認克盡己職,洋洋灑灑地給了許多建言。
“所以寄姑娘的意思是,要在各處巷弄遍灑濃烈燒酒,家家戶戶均自行在家中將食醋煮沸驅疫?”劉俊義深怕自己記錯,又再問了一遍。
“是的!奔能角ナ┒Y。“有勞大人了!
見她恬靜的儀態,可人的面容,還有那雙干凈靈動的眸子,他有些慌亂的深深一揖到底。“姑娘多禮了,劉某這就去辦。”嘴上這樣說,可是他卻遲遲不走,雙腳一副移不開的模樣。
見狀,她不免奇怪的問道:“劉大人是否還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劉俊義臉一熱,有些不自在地說道:“就是……呃,就是……想問問寄姑娘定了人家沒有?”
他知道她是皇甫戎的家婢,但他并不介意,雖然以他這小小府丞的身分,娶個清白人家的閨女為妻還是綽綽有余,但他就是對她動了心,她是丫鬟不打緊,等過了他劉家門,她就是夫人了,他會待她好的,何況她還身懷醫術,在此地救人不遺余力,如此難得的姑娘,人美心更美,更教他傾心了。
“啊?”寄芙一愣。自己在跟他說防疫之事,他怎么問起她的終身來,她的終身跟防疫有什么相關嗎?
皇甫戎早已到了廳外,因為不想跟老是建言一大堆的劉俊義碰面,所以在廳外稍候,想等劉俊義走了才進去,不想卻聽到劉俊義在打寄芙的主意,頓時臉一黑。
這個劉俊義,平時就令他很不快了,如今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讓他聽了就窩火,不給他點顏色瞧怎么行?于是他神情冷峻的進了正廳,眉頭微挑的看著劉俊義!氨就醯募益居営H沒有,跟劉大人有何關系?”
乍見皇甫戎,劉俊義嚇了一大跳,沒來由的一發慌,低了頭,慌慌張張的拱手施禮道:“下官見過王爺!
寄芙知道皇甫戎自來便很不喜歡劉俊義,討厭他多事,建言太多,又聽到劉俊義問她親事肯定更不高興了,千萬莫要說什么難聽的話才好,眼下疫情還未控制,正是用人之際,而劉俊義也是能做事又肯做事的人,不能把人家嚇跑啊。
“回答本王的話,你問本王家婢的親事做什么?此時江北百姓正在受苦受難,莫非你還有心情為本王的家婢作媒?”皇甫戎不罷休的繼續追問。
劉俊義悔得腸子都青了,如今一頂枉顧百姓的大帽子扣下來,他也不能說他是為自己問的,他難掩尷尬,期期艾艾地道:“下官就是、就是問問……沒、沒有別的意思……”
皇甫戎垂眸睨了他一眼,看似平淡的目光里帶著不可忽視的威嚴!皠⒋笕,做好你分內之事,以后不許你跟本王的家婢多說一句與疫情無關的話,否則本王會怎么處置你,本王也不知道,你好自為之!
劉俊義嚇得魂飛魄散,馬上道:“下官明白、明白!下官這就去辦寄姑娘交代的事,下官告退!”
見他落荒而逃的狼狽樣,寄芙好氣又好笑。“王爺為什么嚇唬劉大人?”
“為什么?”皇甫戎走到她面前,曲指在她額心輕敲了一記!澳阋詾樗麊柲阌営H與否想做什么?”
他的舉動令她心神蕩漾了一瞬,心也跳得厲害!芭具沒細想,王爺就進來了!
“那你現在想想!倍⒅髁恋碾p眼和微微泛紅的臉蛋,他竟突然有種想擁她入懷的沖動。
“奴婢腦子差,不想了,還是王爺告訴奴婢吧!彼驮谒矍埃康萌绱私,令她腦袋暈乎乎的,什么也想不清。
兩人就這么大眼瞪小眼,廳里靜得落針可聞,好像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就在這曖昧之際,石硯心急火燎地沖了進來,十分沒眼力地喊道:“王爺!抓到江北巡撫了!此刻押在府衙里,等著王爺去審人哩!”
寄芙松了口氣,幸虧石硯進來了,不然再繼續跟皇甫戎對看下去,她真怕自己會沒氣兒。
“走吧。”皇甫戎一抬下顎,這話是對石硯說的,但跨出腳步時,他微微俯身,在她耳邊,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音量道:“記住我說過的話,你的親事由我作主,你休想自己亂允!”丟下話,他便挺起胸膛,充滿傲氣的大步走了出去。
看著他的背影,寄芙忽然覺得喪氣,忍不住在心底輕嘆一聲,眼里竟是莫名其妙地微微帶著濕意。
他總霸氣的說她的親事由他作主,將來他是要把她嫁給什么人啊?
不過現在可不是擔心這種事的時候,她很快的打起精神來,開了藥材單子,找到石墨交給他,請他幫忙采買。
不過半天時間,石墨已經采買來了單子上的所有藥材,并指揮雜役把一車車的藥材運進行轅院落。
寄芙如獲至寶的看著那堆積如山的藥材,這才覺得自己傻,要救這許多人當然得要主子出面,憑她一己之力上山采藥,哪里可能夠用?怕她把藥找齊了,病人也都死了。
她請石墨將藥材先放進庫房里,只留下一部分,然后她便關在房里做藥粉,雖然她腦中已浮現了過程,讓她知道應該要怎么做,但做出藥粉需要時間,提煉藥材也不是容易之事,她必須投注全部的心力。
皇甫戎從府衙回來之后,知道她正埋首制作藥粉,便下令不許任何人打擾她,只吩咐石硯按時給她送吃食。
好不容易,三天后終于大功告成,寄芙順利做出了藥粉,先讓一名吐瀉癥狀最為嚴重的病人服用。
那個病人幾乎從早到晚的吐瀉,眾人看他一定不行了,家人也準備辦后事了。
兩天后,那人止住了吐瀉,甚至還能喝點水,令寄芙與其它病人都士氣大振。
在皇甫戎的首肯下,她把行轅最大一間廂房改成制藥室,和其它大夫一起提煉她需要的白葉根,一有藥粉做好,她便先讓癥狀最為嚴重的病人服用,她也會留在隔離棚里細心看照病人服藥后的反應,當真是忙得熱火朝天。
這一日,寄芙先到制藥室看大夫們制藥的進度,旋即到隔離棚看病人,一進隔離棚便有留守的小醫徒對她使眼色,他們都是城里大夫們的徒兒,留在隔離棚給她當幫手的,平日已混得爛熟。
順著幾個小醫徒的視線,她看到一名白衣勝雪的美貌女子,神情凝重地在隔離棚里察看,身后還跟著兩個梳著雙髻的丫鬟。
驀地,那姑娘忽然在床邊的矮凳坐了下來,翻看起李家大嬸的眼皮,命隨行的丫鬟打開醫箱,取出銀針便要給李大嬸用針,她忙三步并作兩步地過去,情急的摁住了白衣姑娘的皓腕。
“不行不行,李大嬸先前服了藥,此刻不能用針……”
白衣姑娘抬眸瞪著她!敖o我放手!
寄芙忙松開手,歉然道:“對不住,我一時情急才會這樣……”
“你說她服了藥?”白衣姑娘打斷寄芙的話,懷疑地打量著她!胺耸裁此帲坑譃楹尾荒苡冕?”
寄芙詳細地解釋道:“李大嬸服了治療時疫的藥方,此時藥方正在體內清毒,若用針會引發病毒亂竄!
白衣姑娘瞇起了眼睛!澳闶鞘裁慈?”
寄芙一愣,這好像是她要問的問題才對,可是人家先問了,她總要回答,便老實地道:“我是欽差大人的家婢!
白衣姑娘哼的一聲!霸瓉碇皇莻奴婢!
寄芙也不惱,反正她本來就是奴婢,她就事論事的問道:“姑娘是什么人?可知這里是疫病隔離棚,進來這兒不太妥當!
“我當然知道這里是隔離棚!卑滓鹿媚锲鹕,神情不屑地說:“你不必知道我是什么人,還有,你以后不要隨便碰我,我不是你能隨便碰的人。”
寄芙仍在錯愕之際,白衣姑娘便領著丫鬟走了。
寄芙詢問醫徒,那些醫徒均不知道那姑娘是打哪兒來的,說她一來就盛氣凌人,所以他們也不敢阻止她。
寄芙很快將此事拋諸腦后,忙著察看病人癥狀,診脈之后記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