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王映蓮來到別莊的第三天了,她每天早上都看見兒子在院落里的小園子……打拳?
兒子文武兼備,但擅用的兵器是劍,拳法倒是沒有涉獵,他是什么時候學的拳法?
她還沒上前,就見秦如意也走出房門,她見夫妻倆談天,正想轉身離去給他們獨處的空間,竟看見兒子在……撒嬌?
秦謙瑞當初請師傅來教孫女的養生拳,拳路溫和,但卻是以攻擊做為收勢,以前用秦如意的身體來使拳,真的只是養生而已,如今用杜楚凡的身體來使拳,拳勁已可傷人。
杜楚凡聽那拳風、看那拳勢,若真被她的拳法擊中,可能傷及肺腑。
“使這套拳法要小心,如今的你,若使這套拳法與人對打,是會傷人的!鼻厝缫庖宦牐⒖淌樟巳瓌,精神奕奕的來到他身邊,勾著他的手臂笑道:“我很認真打拳,夸獎我!夸獎我!”
唯有在他們獨處的情況下,他才會容許她恢復女人家的嬌羞樣。
他無奈一笑,不知是安撫還是敷衍地拍了拍她的頭!肮,要維持下去,否則你那大吃大暍的模樣,若把身體養胖了,看我還饒不饒你!”
“我會很認真照顧這個身體的,你要給我什么獎賞?”
“你想要什么獎賞?”杜楚凡抬起手,從她的發上拿下一片落葉,定是她方才在園子里打拳,飄落下來沾上的。
他們似乎都沒有察覺到,兩人的舉止是如此親密。
秦如意見杜楚凡心情好,好似什么都會答應一般,便趁機道:“那你可不可以多吃一點?”
杜楚凡瞇起了眼,頭一撇,口氣一沉的道:“不行,雖然你做了些養身的食補給我吃,但我說過了,進食適量即可,不能飽食!
“你真的吃太少了啦!萬一身體出問題怎么辦?吃好睡好才會身體健康啊!”
他撥開她勾著他手臂的手,不滿的腹緋,睡好?她還敢說,是誰睡相差,老是把一條腿壓到他身上的?“要我睡好,你晚上就別壓著我,很重!”
秦如意是知道自個兒的睡相差,但她還是忍不住小聲抗議道:“明明現在是你比較胖……”
“是,我胖,所以早膳我不吃了!”說完,杜楚凡不理會她,一扭頭便回房里。
她立刻跟上,討好的道:“別這樣啦!是我說錯了,你別賭氣傷了自己身體,要吃早膳啦!”
王映蓮嘴角帶著止不住的笑意,看著、聽著兒子媳婦的互動,直到他們又回到了房里。
瞧兒子媳婦一大早的在房門口調情,羞不羞人!聽媳婦的語意,他們應該已經圓房了,那么她可以等著抱孫子了吧!
可是不知怎地,她莫名有種奇怪的感覺,兒子媳婦好像換了靈魂似的,有男女倒錯的違和感……
柳書陽在尋找神草憨棠的路上,遇到了不少挫折,他一路尋跡而來,卻總是得到讓他失望的消息。
后來他在一名采藥人的口中得知了憨棠的消息,可信度很高,正要出發前往尋找時,卻先在客棧巧遇了師弟。
本只是與師弟小聚,用完膳便要起程的柳書陽,卻由師弟口中聽說了一個消息。
秦如意修書予所有師叔及師兄們,請眾人幫她尋找一樣名為“圣誕禮物”的物品,而且一定得在年前找到。
她似乎找得很急,急得有如攸關性命的大事一般。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這個物品柳書陽更是聽也沒聽過,于是他暫時放下了愁棠的事,決定先到金慶縣找秦如意。
或許心中多少還帶著妒意,所以他沒到杜府去,因為見到杜楚凡,他不知道該如何與他應對,所以他選擇前往客悅坊。
今日杜楚凡是獨自前來客悅坊的,因為王映蓮要去探望一位也住在金慶縣的杜家老友,聽說對方生了病,由于秦如意的身子不好,王映蓮怕媳婦受了病氣,于是只帶著兒子前往。
杜楚凡沒了秦如意,進不了衙門,在家里又悶得慌,便到客悅坊去看看,卻正巧遇上了柳書陽。
杜楚凡聽店小二說有個叫柳書陽的人要找秦如意,本不覺得什么,開餐館的,總會有些熟客,他隨意應付便罷,但他來到客廂,本以為會看見幾名要老板娘來致意的客人,但卻見里頭只坐著一名斯文俊俏的男人。
這個男人是誰?為什么想見秦如意?與秦如意是舊識嗎?他不知道秦如意已是他人的妻子嗎?這么私下要求見面并不合宜。
平常有秦如意跟在身旁提點,他才不至于露了餡,如今他獨自面對這個陌生人,連對他的稱呼他都毫無概念。
柳書陽一見到秦如意,不禁緊皺眉頭,不過幾個月不見,她更顯病弱蒼白,他心一急,一時沒顧慮到她已是人妻,一如過往地托起她的手為她把脈,果然,她氣血虛弱的癥狀更嚴重了。
“待會兒我開張藥方給你,你要按時吃藥,你的氣血更虛弱了,當心發病。”
秦如意的舊識是大夫并不令人意外,所以杜楚凡對眼前人的身分更加沒有頭緒,總之他開了藥方總不會是要害秦如意,他便道:“多謝。”
柳書陽本以為她會冷淡的說不用了,或是說她懂得照顧自己之類的話,卻沒想到她竟是回一句多謝,從她的語氣完全聽不出他們過去親密的兄妹情,也不是發自內心的感謝,倒像是一句客套話,更像是敷衍。
他的神情瞬變多回,最終,還是回到了他一向對著她的深情,他苦笑著自嘲道:“跟大師兄說多謝,多見外!”他服輸了,他寧可當她一輩子的親人而不是愛人,也不愿意她如此冷淡。
杜楚凡無法形容自己現下的心情,在錯愕之余,竟泛出一陣陣的醋意,這個男人,為什么用這樣的眼神看著秦如意?大師兄是嗎?他曾聽過她提起他,當時她的神色有異,可他沒想過,他們可能是這樣的關系。
柳書陽還握著秦如意的手,拇指指腹在她鼓鼓的月丘上揉著,他心疼她小小的肩膀撐著男人該扛起的家業,正常男人都不一定受得住,更何況她只是一個病弱的女人,因此她得比其他人更花費心力。
她沒對自己的病太有信心,但也因為如此,她一直很努力養著自己的身子,唯有養好了身子,她才能繼續扛著這樣的責任。
杜楚凡無法忍受這樣的親密,更何況這個男人這么做的對象還是他的妻子,他用力的抽回手,并看見了男人悵然若失的表情。
杜楚凡心里起了懷疑,他已經知道了柳書陽的想法,那秦如意呢?她有情或無情?若她無情,當時提起柳書陽就不會是那樣的神情……待心中的醋意褪去后,他竟隱隱感覺到一絲心痛。
他是怎么了,今天為什么有這么多莫名的情緒困擾著他?
“如意,我就當一個大師兄,不成嗎?”
杜楚凡想知道他的妻子到底是不是他一個人的女人,于是他試探的問道:“即使我在杜家過得并不快樂?”
柳書陽乍聽見這句話,心是揪痛的,他上前扣住了她的雙臂,雙陣中滿是怒火!澳惝敃r說不想嫁時,我就勸過你,他對你不好嗎?他傷害你了嗎?”
原來秦如意并不想嫁給他啊……是因為太后賜婚,她不得已才嫁的吧……想到這里,杜楚凡覺得那抹心痛又強烈了些。
“那又如何,我是嫁了,不能改變。”杜楚凡推開他的手,雙臂上還感覺得到他方才扣住他的力道,那反應著他的心思,是愛意,但下一刻,杜楚凡震驚地瞪大了眼,因為他由身后摟住了他。
柳書陽傾身與她頰貼著頰,輕輕摩挲著!澳愕臎Q定就是我的方向,若你放得下一切,我帶你走,若你放不下,我可以一輩子就當你的大師兄,守護你,一切就看你的決定。”
“我說過……讓你帶我走嗎?”
“怎么可能,你的小腦袋瓜忘得了所謂的責任嗎?”
所以他杜楚凡對秦如意來說,只是責任?是啊,她不是口口聲聲的說,他們交換了身子,她很自責,對她來說,她的照顧只是因為他代替她承受了病痛,她對他沒有其他的感情,就只是自責、是責任。
在杜楚凡終于想正視兩人的關系,把秦如意視為是他的妻子的現在,他卻發現自己在妻子的心中,根本不算什么,但他卻不懂了,他不是本就打定了主意,即使接受了秦如意,也只是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為什么他現在會覺得如此難受?憤怒得想把柳書陽當奸夫一般的轟出門去?他越想越氣,一個用力,掙脫了柳書陽的懷抱。
望著轉過身來的秦如意,臉上帶著一如那夜她拒絕他一般的無情,柳書陽不禁低聲輕喚,“如意……”
“大師兄,你根本做不到你說的靜靜當一個守護我的大師兄,你若不能只是一個大師兄,或許你不該再出現,我方才說的不是真的,只是試探你,其實我跟楚凡的感情很好,我過得很好!
“你真的……過得很好?”
“你可以去打聽打聽,我沒有說謊!
看她的眼神如此堅定,不需打聽,柳書陽便知道她不是說謊,他收起過分熱切的視線,知道自己又被她拒絕了!拔視龅剑灰憬o我在你身邊的一個角落棲息就夠了,我就當一個大師兄,不多心的大師兄!
“你做不到!
“現在或許不行,但我會做到,現在……知道你平安就好,你要的“圣誕禮物”,我會為你去尋找!
“不用了,師叔們及其他師兄都在幫忙……”
“如意,一個拒絕夠讓我難受了,別再拒絕我幫忙這件事!
杜楚凡凝視著柳書陽許久,看著他堅定的神情不變,最后他選擇讓步了。“好吧,但在你能調適好自己的心情之前,我不希望再見到你,也不希望讓楚凡見到你!
真是完全不給他一點介入他們之間的機會呢!柳書陽淡然一笑,應允了,“好,年前我會帶著你要找的禮物回來。”
待柳書陽離開后,杜楚凡才跌坐回桌邊,他不知道回去之后要怎么面對秦如意,原來她那嫣然一笑的表情,不是專屬于他的,原來她的撒嬌討好,也不只對他才有,原來她的身邊,不是只有他這個無情的男人,還有另一個守護著她,即使不能愛也不放棄的男人……
衙門與杜府別莊相距不遠,所以若是天氣好,杜楚凡和秦如意便會選擇慢慢散步回府。
回杜府的路上有個市集,秦如意瀏覽著小販們販售的東西,直到她看見了一串腰佩,她走上前,觸摸著那打得結實精美的纓絡,那是祈福纓絡,通常都是女人買來送給男人的佩飾,纓絡之下串著的玉佩色澤溫潤,雖稱不上珍品,但亦非俗物。
她掏出錢囊結了帳,才發現杜楚凡已經走遠了,她快步追上,并小心的把剛剛買的腰佩收好。
他沒看到正好,等他們換回身子后,她再送給他。
可是看著他的身影,她不禁有些心慌,他知道她向來愛逛這種小市集,平常都會刻意放慢腳步等她的,但這幾日他不知道是怎么了,不太愛搭理她,好像一直在生著悶氣似的,但每次她要問,他又總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彎兒只是靜靜的跟在少夫人身邊,這幾天不知道怎么了,少夫人都不愛說話,讓她也感受到不尋常的氣氛,反常地話也跟著變少了。
這時,一名婦人抱著一張毯子低頭疾行,不小心撞上了杜楚凡,兩人都跌坐在地,秦如意連忙上前扶起了杜楚凡。
彎兒見少夫人摔著了,斥責婦人道:“你做什么走路不長眼!”
婦人連聲道歉,手中的毯子掀了開,半露出其中藏著的孩子,小販們看見毯子中的孩子都倒抽了一口冷氣,原來那孩子全身長滿了紅色的疹子。
“滾開!滾開!你那孩子是生了什么毛病,得了瘟疫嗎?”小販們因為懼怕那是什么惡疾,高聲嚷嚷了起來。
“不是的'不是的!”婦人連忙否認,但她襤褸的衣衫,染了臟污的身子,都讓孩子身上的疹子更顯駭人。
秦如意走上前探視了那名孩子,看起來應該只是一般的疹子,雖會傳染,但也不是什么瘟疫,不過這孩子發著高燒,若不就醫,恐有性命之危!斑@孩子應該只是出疹子了,大娘,你的孩子發著高燒,得帶他去看大夫。”
“我、我……”婦人有口難言。
秦如意立刻看出了她的苦衷,杜楚凡當然也明白了秦如意的想法,她又起了同情心了,他才剛這么想,就見她彎身要抱起那孩子,她忘了她現在不是那個出過疹子的秦如意嗎?
杜楚凡上前擋住了她!澳愕纳眢w沒出過疹子,我來吧!”
這是這些天來杜楚凡第一次主動跟她說話,她有些開心,可是在看見他要彎身抱起那個孩子時,她立刻扯住了他!皠e!如意!”
“我出過疹子,你忘了嗎?”
秦如意此時無法把事實說出口,左右為難著。
彎兒卻道:“少夫人您忘了您出疹是誤診嗎?您千萬別碰,彎兒出過疹了,讓彎兒來吧!
誤診?秦如意出自醫家,會誤診嗎?只可能是裝病!但為什么裝?杜楚凡望向秦如意,見她為難地偏過臉,他想起了一個可能,一個這些天都盤踞著他思緒的事實,秦如意……根本不想嫁給他。
秦如意知道他已猜出她裝病了,當時她來到金慶沒三天疹子就退了,彎兒出過疹,當然知道那有問題,于是秦如意便騙她,說是誤診,那時的秦如意沒想到會有如今的狀況,更沒想到就這么被彎兒無意間給說了出來。
杜楚凡掏出錢囊,交到彎兒手中!皫н@孩子去看大夫,買些食物讓他們吃飽后,帶著他們回杜府,年快到了,府里需要人手,讓他們留在府里工作吧!
婦人聽到不用流落街頭,感激涕零的下跪磕起頭來,年快到了,很快就會下雪了,她正擔心著他們母子倆能不能度過這個冬天,如今老天為他們母子帶來了生機,帶來了這位好心的夫人。
杜楚凡扶起那名婦人,他幫助她是因為他做得到,并不是想得到感謝!斑@位是彎兒,你隨著她去吧,孩子的病要緊!
“謝謝夫人、謝謝夫人!”
秦如意感動地看著這一幕,當初的確是她片面的揣度了杜楚凡這個人,他不但是個好人,還是個好官,她應該多給兩個人一點信心,相信他們會擁有幸福,而不是逃避這樁婚事,如今她該怎么向他解釋?
看著彎兒他們離去后,杜楚凡一言不發,逕自往別莊的方向走去。
見狀,秦如意馬上追上去,輕喚道:“楚凡……”
“為什么裝?”他的聲音相當冷淡。
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感覺得出來他對她的怒意絕對不只因為她裝病而已,但她沒有頭緒,只能老實回道:“我有一回無意間聽見你說,我再不濟也能為你杜家生幾個孩子吧,我知道自己不如沉涵歡,又知道你只是把我當成生孩子的工具,我不想要這樣的婚姻,所以才裝病要逃避新婚夜!
早被憤怒和嫉妒朦蔽了理智的杜楚凡,完全聽不進她的解釋,也沒意識到是他當初的話傷了她,反倒胡思亂想起來!澳愕拇_是想逃避新婚夜,但是為了什么逃避?”
為了心愛的柳書陽逃避嗎?想到這里,他氣血翻涌,心頭一陣揪痛,他捧著心口,喘著氣,從沒有如此難受過,秦如意的身體似乎禁不起這樣的怒意。
“你別這樣,你的身體受不住的!
“放開我!我有這樣的身體是我亂說話的報應,與你無關,什么人生的我不想換回來了,我放你自由,只除了你現在只能當一個男人,你可以過著你過去不能擁有的人生,你自由了!”
“你在說什么,你適應不了這個身體,你會死的。”
“既然是天意,我承受。”
“不要賭氣,你氣我裝病是嗎,我道歉!
杜楚凡停下了腳步,他真的只是氣她裝病嗎?他更氣的是她裝病的原因!
“你告訴我你裝病,是不是怕新婚夜,我會知道我不是你的第一個男人?!”
秦如意難以置信,他竟會如此想她!澳愫f什么?”
“你的第一個男人,是柳書陽吧!”
“你怎能如此說我,我和大師兄什么也沒有!”
“你真的天真到看不出柳書陽的心意?我不相信!你若沒給柳書陽一點甜頭,他會死心塌地的陪著你?”
受傷害的憤怒和不堪,讓她想都沒想,揚手便給了他一巴掌。
街上的人本是看著他們夫妻吵架,不想多管閑事,也沒去聽他們吵架的內容,但他們絕對沒想到堂堂的刑部侍郎杜大人不但會打女人,打的是還是自己的妻子。
杜楚凡因為這個巴掌冷靜下來,他們身體交換的事不能泄露,他更不能讓人看他們夫妻的笑話,他忍下了這個巴掌帶來的憤怒,決定一切回別莊再說。
只是當他轉身邁開步伐,猛地一陣天旋地轉,黑暗再次向他襲來……
“楚……如意!如意!你醒醒!如意!”秦如意看著昏倒的杜楚凡,慌亂不己地,她不斷痛罵著自己,她明明知道自己的身體是怎么樣的,為什么還要讓他生這么大的氣?她該好好跟他解釋,而不是不顧后果的打了他,她現在用的是杜楚凡的身體,那巴掌是多大的力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