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燼望見他眼底的懼色,心念微微一動。
“不過,這次真是多虧我的好女婿鼎力相助.非但為老夫討回了這口氣,這一百萬兩更是我談家的及時雨,這下資金的調度,該給相與們的貨款也都暫時沒問題了!闭劧Y復深吸一口氣,回到主題。“接下來就等我二弟那頭的好消息……”
“岳父過獎了!碧脿a依然謙沖低調,毫不居功。
“呃……”談禮復有些不甘愿地想起,訕訕道:“瞧我高興的,倒一時給忘了,這一百萬兩里有八十萬是該還給女婿的,還有也得再扣掉理應給堂家的賺頭……”
堂燼看得出來,岳父極為心疼那轉眼間就要被瓜分得七七八八,僅剩無幾的一百萬兩,他眸光微微一閃,不禁笑了。
“岳父,此刻正是談家生意重振昔日榮光的緊要關頭,每一筆掙進的銀兩都極為重要!彼D了頓,一臉誠懇地道:“如果您老不嫌棄的話,我出資的這八十萬兩就當是無息借您的如何?往后方便的話,岳父再行歸還萬緞莊即可!
“無息?”談禮復老眼…亮,不敢置信地喜道:“當、當真?”
“是!
“那、那怎么行?”談禮復幾乎抑不住心頭狂喜,表面卻還是故作猶豫!安恍胁恍,老夫豈能占盡自己女婿的便宜?這話要傳出去,那我談家還有何顏面在商場上立足呢?”
可他也確實需要這筆巨款,好填還那兩個不成材的弟弟所闖下的虧空……思前想后,談禮復頓時深陷矛盾兩難。
岳父的反應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堂燼也早就準備好了最妥貼最不傷面子的回答。
“岳父如此自律嚴明,不愧為商界德高望重、人人敬服的大老!彼捴械淖鹁,令談禮復笑得合不攏嘴,“那么,就名義上打個契約,說您是以那位在江畔的八處談家酒樓為押,向小婿質借了八十萬兩白銀,待那筆販馬交易完成,賺得營收再行歸還小婿,贖回樓地契。當然,這不過是前人撒灰,迷迷后人的眼罷了,岳父,您以為如何呢?”
什么!那八間生意最豐、位置最好的酒樓?
談禮復臉色微變,有些驚疑不安地看著他,難掩幾分躊躇。
“如果岳父信不及小婿的話,那自然也可以莫擬此契約!彼麗澣灰粐@,“小婿不過是商場上后進小子,岳父對我沒有足夠的信心,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呃,不不不……”談禮復一驚,連忙陪笑解釋,“哪兒的話,賢婿對談家這么有情有義,百般看顧照應的,我又怎么會信不過你呢?”
“岳父無須安慰小婿!彼灰恍Γ吧虉鲋献允堑貌讲綖闋I,不能盡信他人,就算是親如翁婿亦如是。這樣的道理,小婿明白。”
“不不不,你不明白——”往后還得靠這位商場奇才替談家出頭,談禮復完全不想他有半點誤會、絲毫不快,趕緊道:“那幾處酒樓也值不得幾萬兩銀子,賢婿拿它做八十萬兩的價值來抵,已經是大大吃虧了,我又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
況且待販馬的利銀一來,堂家屆時真要依約討,談家也不愁沒銀子還。
再說了,他也看準了這個女婿沒那個膽真討這筆銀子!
“可是……”
“沒有可是!就這么辦!”談禮復深怕他反悔,立刻研墨提筆書寫了一式兩份的抵押質借契約,“來來來,就這么個寫法,這樣兩邊互利互信又互相不占便宜,賢婿看看可還使得?”
堂燼依然有些遲疑,卻還是好脾氣地接過那兩份契約,眸光緩緩瀏覽一遍。
“岳父是商場老將,這么寫自然妥當萬分,只是您真的不必非如此不可……”
“你我速速簽了便是!”談禮復假意老臉一沉,“再推辭,就是不給我老頭子面子了!
堂燼只得乖乖順從。
待兩人簽名落款印指畫押為記后,談禮復這才露出滿意神色。
反正有珞珞在,哪里怕這個身家豐厚的貴人嬌客飛了不成?
而且現在談堂二姓已同為一家,日后,他談家的庫里又何愁裝不進堂家海一般的銀子?哈哈哈哈!
談禮復眼底滿滿的貪婪和算計之色,心機深沉得令人寒顫。
“賢婿年紀雖輕卻是經商奇才,光是這兩個月,便不知代老夫輸通了多少位相與,也替我談家解決了不少的麻煩。正所謂長江后浪推前浪,也是時候讓年輕一輩出頭表現了,所以老夫想,不知賢婿可愿代為全權管理我談家的生意?”
堂燼濃眉微蹙,二話不說斷然婉拒!安,小婿何德何能?雖是姻親,可又是外姓,如何能代掌談家事業?”
“老夫再三思量過,就你最適合了!”談禮復急切地道,“且先不論賢婿待我談家的高恩厚情,就憑你這一手運籌帷幄,就遠遠非我那兩個不肖弟弟可及,更甭提你那個頑劣不堪的大舅子了!
“人言可畏。”堂燼搖頭嘆息。
“可是——”
“岳父,往后在生意上,小婿處處幫襯些倒是應該。但代掌談家事業,確實不合適,還請岳父收回提議!
談禮復一時啞口無言,卻也不愿就此罷休。
好,不要緊,反正談家一定有人能讓他改變心意的。
萬緞莊。
堂燼信步而入,隨即一怔。
天井下,那嬌艷甜美的身影好不熟悉,好似是他因忙碌而闊別了兩個月的新婚妻子。
“娘子?”
談瓔珞一震,抬起頭來,雙頰不爭氣地浮起嫣然紅暈。
這兩個月來他早出晚歸,大部分時間都歇在書房里,就算回房,也是在她睡著之后。
他們甚至尚未圓房……談瓔珞小臉先是一紅,隨即變得蒼白。
“相公。”她呢喃輕吐,鼻頭有些酸酸的。
她多想像只哈巴狗兒似地猛巴住他不放,可見他負手佇立的模樣,又不敢放肆。
因為她得學著溫柔,因為男人都喜歡婉約的妻子,因為她要當一個在他心目中最最稱職的好娘子。
“怎么了?有事嗎?”他微笑問。
談瓔珞望著那溫柔如昔的笑容,心卻不知怎地疼了起來,如果他未曾在洞房花燭夜說過那些話就好了。
那么此時此刻,她就能理直氣壯地撲進他懷里撒嬌,甚至撒賴,就像一個備受寵愛的妻子那般眷戀著深情以顧的相公,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客套陌生疏遠。
可惡!她又想哭了。
“娘子?”他凝視著她,語氣有些遲疑,“你……在哭嗎?”
“才沒有!”她匆匆用袖子抹了下,惡聲惡氣地道:“你瞧錯了,我哭什么?哪有什么好哭的?只、只是有沙子迷了眼罷了!”
堂燼眸底微微一閃,手動了下,像是想伸手觸摸她,卻又忍住。
“好!弊詈,他只是簡短地道。
“好什么?”她反倒愣住。
“你只是沙子迷了眼。”他淡淡地同意。
談瓔珞心一酸,淚水險些真的奪眶而出。
難道他就不能再多注意她一點兒?再多關心她一點兒嗎?
——她生平首次痛恨極了他的溫柔有禮!
“呃,我……前幾日有清灶房熬些綠豆湯給下人們消消暑!彼滔伦晕蚁訍旱乃岢校掳吞Ц,背脊挺得更直。
堂燼微帶迷惑地挑高了眉,有一剎那不明白話題怎么扯到那兒去了。
“消暑?”不是已入秋了嗎?
“你那是什么眼神?難道你懷疑我這個夫人當得不夠格?”他疑惑的眸光令她幾乎按捺不住脾氣,活像被冒犯攻擊了一般,尖聲道,“還是你覺得我談家小姐就做不好你堂家夫人嗎?”
“我沒有那個意思。”他眼神冷淡了起來。
話一沖口而出,談瓔珞就后悔了。
“我……我只是……”她困難地吞咽著口水。“受不了人家冤枉我,而且我已經努力在學著怎么做一個當家主母,我才不想要你以為我什么都不會。”
“我會記住那一點的。”
她盯著他,有一絲絕望地感受到,他倆之間好像有什么變得不一樣了。
可究竟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會讓她覺得莫名的心慌與害怕?
她搖了搖頭,甩去那毫無理由的惶恐,極力定下心神。
“算了,那些都不重要!彼а弁蛩,擠出一抹她希望是傲然的笑容,“我今兒到莊里來,最主要是想問你,你答應過要幫我爹爹重振談家的,難道你反悔了嗎?”
“岳父去過家里了?”堂燼看來并不訝異。
“是我爹叫人接我回娘家坐坐,這才隨口提起的!狈吹故钦劖嬬鬀]來由的心虛!翱墒悄愦饝^我的!”
他沉默了片刻,隨即抬眼深深地注視著她,“你當真希望我答應,總掌你娘家的產業?”
那低沉溫柔的詢問里,似乎帶了一絲別的什么……
談瓔珞心沒來由的一顫,下意識地摩挲著突然覺有些冷的手臂——是錯覺吧?
他不是這世上少數能令她感到信任依賴的人嗎?
就算他們的親事只是出自于商業聯姻,可她也不信他會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來。而她也從沒忘記他一直以來是如何溫柔待她的。
談瓔珞想起昔日種種,心頭不由得一暖,而這給了她勇氣,直直迎視他深邃專注的眸光。
“是。請你答應我,答應我爹爹吧!
堂燼的眼神深刻而復雜,彷若掠過一絲心疼……和憐憫。
“你可知你爹想交付到我手中的是什么?”他輕聲問道。
“我知道!
“你不怕嗎?”
她凝視著他,嘴角綻放一朵甜甜的笑容,“我們是夫妻,對你,我有什么好怕的?”
他微斂笑容,輕輕挑了下眉,“你的信任讓我很感動。”
“那,你是答應了?”她心兒漏跳了一拍。
“我怎能令你失望?”他嘴角有一抹帶著深意的笑容!爱吘,我們已經是夫妻了!
天井下,陽光過分燦爛,輕易教人花了眼。
而他的笑容,依然那么樣地溫柔。
那是倒映在她瞳眸里,一抹最清晰的心動。
談瓔珞癡癡地望著他,胸口漲滿了窩心幸福感,她如釋重負地發現——呵,是的,他還是以前那個堂燼,一切都沒有改變。
只要她繼續努力,他肯定會愛上她,而終有一天,她會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的……
她的眼眶發熱,嘴角卻笑得好美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