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現在她的模樣,有多誘人,因發燒而暈紅的小臉在昏黃的燈光下,格外地楚楚可憐,饒是再鐵石心腸的男人,也會對她俯首稱臣。
北陵飛鷹有片刻看傻了眼,然而,自制力過人的他馬上便拾回自己的理智。
“好好歇著!比酉略,他便拿著瓷碗離開,半次回首看她也沒有。
“等一下。”情急下,丁憐兒開口,喚住了他。
他轉身看著她,等著。
她漲紅了臉,深吸口氣,豁出去似的道:“謝……謝謝你。”
她鮮少向人道謝,所以這句話免不了結巴。
他沒有出聲回應她,僅是點了點頭,然后離開了廂房。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丁憐兒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她居然有一種想他留下來陪她的感覺,明明她就很討厭他來著,有誰會想跟一個討厭的人待在一起?
她悶悶的想著,卻忍不住地聽話,重新爬回床上休息。
好不容易,在陳大夫再三的保證下,張大娘終于相信丁憐兒完全地痊愈了,可以下床走出廂房,呼吸新鮮的空氣。
雖然是愿意給丁憐兒走出廂房,但張大娘還是從頭到腳地將丁憐兒牢牢密密地包裹起來,除了厚厚的棉襖外,還有一頂毛絨絨的毛帽子。
“小姐,你這樣穿起來真好看!
張大娘看著在自己的一雙巧手下,丁憐兒看起來就像個俏生生的云國儷人,不禁驕傲地挺了挺胸。
丁憐兒摸了摸毛帽子,這柔滑的質感,不是一般低劣的毛皮可以媲美的,“是兔毛?”
“對,小姐真是好眼力,你身上的衣服,都要堡主遣人送過來的,堡主的目光真好,看,這些衣服都極適合小姐!睆埓竽锎罅Φ靥孀约冶ぶ髅姥裕骸昂昧耍@個時候是大伙兒在用早膳的時間,小姐你不如就隨我到飯廳用膳吧,相信堡主跟大伙兒都會很高興的!
北陵飛鷹會高興?丁憐兒很懷疑這一點,但她卻沒有拒絕張大娘,跟在她的后方往飯隱走去。
還沒有走近,飯廳內便傳來陣陣高聲的吆喝聲,以及豪爽的大笑聲,乍聽之下還以為里頭發生了什么爆笑的事。
“小姐別被他們嚇著了,咱北方人嗓門大,不拘小節慣了,所以談話聲、笑聲都大。這就是飯廳,咱們全堡上下百余人口都喜歡不分家,彼此一同吃飯,所以飯廳在用膳時間特別的多人!
張大娘似乎看得出她的困惑,笑意濃濃地替她解釋,并且領著她走進飯廳。
原來在吃飯、在吆喝、在大笑的人,一見到張大娘以及她身后的美人兒,個個莫不張著大嘴,一副傻不隆冬的樣子直盯著丁憐兒瞧。
完全沒想到自己的出現,居然會令原本鬧哄哄的飯廳驀地沉寂下來,丁憐兒忍不住地摸摸臉,以為自己的臉臟了,又或者是她冷不防多生了兩只手腳,背后長了翼。
“你們這是什么一回事?難道不知道這是憐兒小姐?”
看到丁憐兒的窘困,張大娘白了飯廳里的人一眼。
“哎呀,張大娘,這里只有堡主、連力跟你和陳大夫見過小姐而已,自小姐來到咱們這兒,就一直被……”眸子賊兮兮地瞄眼那神色自若,八風不動的高大身影,“藏在房間里,咱們可是全都沒瞧過,當然是一下子看傻了呀!”
忽地,戲譫的嗓音傳來,而后是一聲又一聲的聲援,教沉寂的飯廳再一次變回方才的鬧哄哄。
張大娘再白了這些兔崽子一眼,而后將丁憐兒帶到北陵飛鷹身旁的座位坐下,臨走前,還特意地看了北陵飛鷹一眼。
北陵飛鷹沒理會張大娘的目光,只是逕自地喝著薄粥,瞧見丁憐兒坐在位置上左顧右盼,似乎等著有人送上早點,他這才緩緩地啟唇:“早膳在前面的大鍋里,自己去盛!
飛鷹堡里,不興有下人照顧,饒是身為堡主的他,許多事都會親力親為,前一陣子是因為她生病了,所以才會托張大娘去照顧她,現在她已經完全痊愈了,所以再也不需要張大娘來照顧她了。
丁憐兒瞪了瞪眼兒,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自己盛早膳,這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時候,她還有爹娘,還有一個很可愛的弟弟,但是后來,爹為了還賭債,就將她賣進了妓院。如果不是那次偷跑遇上了月嬤嬤,可能她這輩子都不可能當上歌伶,更不能成為美人閣的憐兒花魁。
見她久久沒有動手,北陵飛鷹皺起了眉,以為她是在耍脾氣,雖然她很久沒有耍大小姐的脾氣,可是,難保是因為這陣子她在生病,所以才不見她在鬧脾氣,現在她已經好了,再耍任性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一夜,在美人閣里頭,她的任性可是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坐在丁憐兒旁邊桌上的一個小女孩,左看看丁憐兒,右看看北陵飛鷹,然后趁著娘親沒瞧見,咚咚咚地跑到大鍋旁,拿起大碗,吃力地抓起鍋中的大杓杓,好不容易盛了一杓子的粥,圓圓的手想再盛一杓時,手上的大杓杓卻被搶走了。
“啊啊啊……桂桂要盛粥粥給漂亮姐姐……”梳著兩個小圓髻的小腦袋半轉,有點生氣地看著那個搶走杓子的人……她口中的“漂亮姐姐”。
丁憐兒帶著微怒地瞪了桂桂一眼,然后再瞪向那鍋還冒著熱氣的白粥,小嘴不悅地問著:“你不知道,如果燙到的話,你會很疼很疼,會哭很久的嗎?”
昔日的記憶,一瞬間地浮上眼前。
那時候,她總是很乖很聽話地替家人盛粥、盛熱湯,偶爾一不小心打翻了,燙著了嫩白的小手,小手疼極,可是卻還是會被爹罵是不中用的賠錢貨,那感覺,很難受。
桂桂紅了眼眶,“桂桂只是想盛粥粥給姐姐……”她努著小嘴,怯懦懦地說。
丁憐兒握緊了手中的杓子,她知道桂桂只是一番的好意,可是,她卻無法對桂桂解釋,她為什么會說這番話。
始終看著她們互動的北陵飛鷹,莫名地,看著她那倔強的小臉,他居然明白為什么她會指責桂桂。
只是,他更加在意,為什么她會以一副她曾經深受其痛的表情以及語氣,說出被熱粥燙到后的疼?她應該是養尊處優,從小到大被人捧在手心上仔細呵護的人,美人閣之內怕是連讓她捧個碗的人也沒有。
“對不起,是桂桂不好,桂桂下次不敢了。”忽地,桂桂開口,小臉上布滿歉意,“漂亮姐姐是怕桂桂會燙到哭哭,對不對?”
沒想到桂桂居然懂,丁憐兒有些驚訝,看著桂桂小臉上的歉意,忽地,她在桂桂手上的碗里加入了一小杓的粥。
桂桂傻傻地看著她,不明白。
“替我拿到位置上,好不好?”丁憐兒將杓子放在鍋邊,半彎下身子,小小聲地問著桂桂。
聞言,桂桂笑開了,原本的挫敗不翼而飛。
“好!”她大聲地答應,很高興很高興地拿著碗,一小步一小步地往桌子走去。
只有五分滿的碗,任小女孩再走不穩,也不會那么容易被里頭的熱粥濺到,但丁憐兒還是緊緊地跟在桂桂后方,就怕她一個不小心會燙著了自己,直到碗被擺上桌面,她才小小地松了口氣。
摸摸桂桂的頭當是獎勵兼道謝,她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看著桂桂興高采烈地跑到親娘的身后害羞地笑著,她才端起已經變溫了的粥,湊近漾著淺淺笑意的唇邊。
一只大掌,按住了她的手,“粥已經涼了!
她大病初愈,不應該再冒著再病一回的險。
她學著他皺起眉,以無比認真嚴肅的口吻回道:“是溫的,不是涼的。”見他一臉懷疑,她火氣一揚,將碗湊近他,“不信,你自己嘗嘗!”
她沒有察覺自己做了什么事,分食同一碗的食物,只有夫妻間才會做的事。
北陵飛鷹看著她,不發一語。
見他久久只是盯著自己,卻不發一語,丁憐兒狐疑地看看他,而后,又回頭看向自己的背后,瞧瞧是不是有人站在她背后了……誰知道,飯廳里不管大小,不管姓啥的人,通通都看著她與北陵飛鷹。
她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往后退去,卻忘了自己正坐在椅上,這一不小心,人失了平衡,眼見快要摔著。
千鈞一發之際,一只手臂牢牢地環住她的腰,將她穩穩地抱在懷里,另一只手掌則是接過她手中的碗,不讓她被還是溫著的粥潑到。
冷漠的黑眸往眾人掃去,只見眾人忙不迭的收回原來興致勃勃的目光,個個專心不已地吃著碗里的食物。
心頭因為剛剛差點的驚嚇而怦怦跳著,她小小地喘著氣,十指不自覺地揪緊北陵飛鷹胸前的衣物,好一陣子后,她才驚覺自己做了些什么事來,她趕緊地松開他,站直了身子。
“我……”
“去盛另一碗粥吃!
他沒有給她機會說話,逕自地一口飲盡碗里已經不再溫暖的涼粥,將碗放在桌上后便起身離開飯廳。
丁憐兒傻住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聰穎的小腦袋這時卻像被糊住了似的,轉不過來。
“憐兒小姐跟堡主的感情真好!
“對,你瞧他們居然兩人共飲同一碗粥。”
“真的羨煞我這個孤家寡人了!阿花呀,你什么時候才肯跟我共飲同一碗粥?”
“哼,等你心里只有我一個的時候再說吧!”
不需要再聽下去,丁憐兒已經知道,自己干下了什么樣羞人的事了,難怪他剛剛直勾勾的盯著她瞧……
小臉浮上紅艷艷的暈紅,粥也不敢吃了,直挺挺地往飯廳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