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櫻兒關上了大門,強撐著走到院子后,雙腿一軟,癱坐在柴火堆邊的小凳子上。
現在可好了,逞了一時口舌之快,麻煩的還在后頭呢!
不是她考慮不周,而是因為突然涌現出來的記憶,讓她的情緒有點失控了。
她皺著眉頭揉著太陽穴,一條條整理著腦子里有些混亂的回憶,然后不得不說,就算重來一次,她還是不會給許春霏那個女人好臉色。
雖然她一直沒有細想過這個問題,但是情況已經很明顯了,原主不僅和娘家的關系不好,其實在將軍府,也沒有受到多大的重視,要不然一個新進門的媳婦兒有了身子居然沒人知道,實在說不過去。
而會造成這種狀況,自然有原因。
許櫻兒仔細整理那些記憶,不由得為原主的遭遇而嘆氣。
有一個陳世美翻版的爹,逼正室為妾,又迎娶恩師之女,讓許櫻兒一夕之間從嫡女變成了庶女不說,就是后來的主母也是個口蜜腹劍的人,表面上讓原主和自己的親生女兒有一樣的待遇,但實際上該學的東西,原主都只學了個皮毛就不讓她學了,管家理事也沒學過,甚至都到了年紀了也沒帶她出去交際過,把一個小姑娘養得畏畏縮縮的。
可能再過個兩年,主母就會隨便找個人家把原主給嫁出去了,偏偏原主撞見許春霏和男人私會,雖說她難得機靈了一把,當做沒這回事,但是后宅里哪里是裝糊涂就沒事的。
沒過幾天,去上香時,原主身邊的丫鬟婆子突然都不知所蹤,她落了單,被一群小混混包圍,眼看著就要清白不保的時候,她奮力一搏,沖了出去,結果就是衣衫不整的撞進剛好路過的胡靖惟懷里,促成了這一門親事。
或許要感激洪正皇朝的審美觀以奶油小生為最高標準,胡靖惟這種身高八尺、身材魁梧的武將一點都不討
喜,再加上胡家幾代沒出過半個文人,在官家貴女里頭根本就找不到自愿嫁過去的,且胡靖惟也不知道是命硬還是真的是巧合,前兩樁親事都莫名黃了,女方一死一退親,更沒有人想嫁給他了,原主才能成為正妻。
即使如此,一個不受歡迎的庶女嫁了過來,還是在那樣的情況下不得不娶進門的,胡家上上下下就算沒說什么,心里多少也有些疙瘩,原主又是那樣軟弱的個性,在胡家于是成了安靜的透明人一個,最后原主幾乎不離開自己的屋子,平日就做做針線、描描花樣子打發時間。
許櫻兒邊想邊嘆氣,這樣一個小姑娘根本就是劇本里標準的路人甲,從小被欺壓到大,好不容易嫁出去了,又不受重視,最后還死了丈夫,被抄了家,若要用一個字來形容,那就是慘,三個字來形容,那就是非常慘。
回想完原主的悲慘遭遇,還有許春霏在里頭扮演的重要角色后,她馬上又動起腦筋,想著接下來該怎么辦才好。
她現在的身分可是見不得光的,別說前陣子將軍府外還有人看守著,就是現在,朝堂上還為了這個案子鬧得不可開交,當初派士兵半夜抄家殺人的人若是知道漏網的幾條大魚在哪,怎么會不嗜血的循著味道過來?
思及此,她突然覺得不能再悠閑坐著了,必須盡早離開,她連忙站起身,急著要將搬家走人的決定告訴胡老夫人時,眼角余光瞥見熟悉的高大身影翻墻過來。
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許櫻兒已經能夠很坦然的接受他在自家自由來去了,雖然不免提心吊膽的怕他被老夫人或是被小叔子發現,但是大概是他藏匿的功夫和運氣真的不錯,到現在為止都沒被發現。
一看到他,她有些黯然的想著,要是真的搬了家,以后就見不到他的人了……
“剛剛好像看到有人找你麻煩,沒什么事吧?”胡靖惟也是剛回來的時候瞧見的,不過見說話的人是個女子,他不好上前看看是什么情況,但看對方樣貌有些熟悉,兩人談話的氣氛也不怎么好,他不免擔心,沒多想又翻墻過來,想著要問個清楚,可是見許櫻兒和對方說完話,又坐了下來似是陷入沉思,他不便打擾,才會拖到這時才現身。
“沒什么,不過就是些惹不起的人,這地方可能不能住了,我得趕緊找個新宅子搬家,今兒個就不和你多說了,我得先去找我婆婆商量……”
一聽她要搬走,他一個沒忍住,直接抓住了她的手,皺著眉頭問:“為什么要搬走?要搬去哪里?”
被他毫無預警的握住了手,許櫻兒不只嚇了一大跳,就連心也漏跳了一拍,一時間竟然忘記抽回自己的手,呆楞了一會兒,她才緊張的低喊道:“你……你放手啊!”
他的手如同鐵鉗一樣緊抓著她的手腕,他身上的溫度毫無保留的透過兩人相觸的肌膚傳了過來,讓她有些慌亂。
“不放!焙肝┲敝蓖,掌心感受到的細膩,讓他有仔細撫摸的沖動,甚至想不顧一切的將她摟進懷里,向她承認自己的身分,再理所當然地以她的丈夫之姿,為她解決所有問題。
但是……現在還不行,想起不久前和安王爺討論的事情,如今正是引蛇出洞最關鍵的時候,他不能因為一時沖動壞了所有盤算,也不能把她牽扯進來。
許櫻兒拽不開他的手,又不敢大聲嚷嚷被屋子里的一老一小知道,只好沒好氣地踢了他一腳,怒道:“你這人……算了,我就老實說了吧,其實我家是在躲災的,我那死鬼男人死前弄了一堆債,死后讓我們這些老弱也不得安生,所以才搬到這兒,沒想到以前的債主找上門來,所以我急著要搬家,要不繼續住在這兒,我手上又沒有足夠的銀兩,難不成要我去青樓賣身嗎?”
她的十句話里頭有九句都是瞎扯,但是就某一種意義上來說,也不算錯,他們的確是在躲債主,只不過債主要的也不是銀兩,而是其他什么消息和人命,不過這些目前全是猜測,全靠她浸淫多年狗血劇組的經驗。
胡靖惟聽她又在胡扯,臉色變得極為陰沉,她要是知道她嘴里那個欠了一堆債的死鬼男人正是他,不知道還能不能說得這般理所當然?
一想到這里,他的頭都痛了,當初他的眼睛得有多瞎,才會覺得她是個極為內向怯懦的女子?
“別瞎說了,我剛剛瞧見找上門的是個女子,難不成你的債主還是個女人不成?”
聞言,許櫻兒不知道為什么心頭喜孜孜的,或許是因為他一見到有人找碴,馬上就翻墻過來關心她……不對,她在高興什么,她一個孕婦兼寡婦,又不能把他納入自己的口袋里,她就是高興也只是白高興一場。
兩個人不可能這一點,是她老早就知曉的事,她也常在心里不斷提醒自己要和他保持距離,可感情若是可以控制,又怎么會有問世間情為何物這樣的千古佳句傳唱。
或許人心總是叛逆的,越是告訴自己不可能,越是不斷注意著那個人,不知不覺讓對方在自己心里扎了根,曖昧也一點一滴在心底發了芽。
許櫻兒從來沒有埋怨過上天的不公平,不管是穿越前,從小就和奶奶有一頓沒一頓的生活在某個小山村,還是后來被初戀狠狠地甩了,就算穿越后沒享過什么福,還得帶著一家子逃亡,她都沒怪過上天,可是當她突然意識到隱藏在心里深處的心思后,她卻有些茫然了。
所以在她經歷了那么多,甚至穿越到這個時空來,就只是為了要遇見這個男人,然后再錯過嗎?
她先是悵然的看著他一會兒,才勉強扯了扯嘴角!皞饕灿信彀。摇也欢嗾f了,我得趕緊忙著搬家的事兒,就算暫時找不到落腳的地方,也不能再繼續待著了。”
這次她倒是毫無保留的用了力氣甩開他的手,既然已經要離開了,又何必再隱藏。
胡靖惟倒是沒注意這一點,皺著眉頭又擋到她前頭!艾F在都已經過午了,你一個女人家帶著一老一小臨時要找新的住所,哪有這么簡單,要不先到我那兒住一晚,我再幫你找住的地方……”
平常他這種像圣人般的溫柔確實讓她感動,但這種時候她覺得討厭,他對她這么好,她怎么能夠放得下?于是她刻意硬著口氣回道:“不必了,京城里的客棧這么多,我隨便找一家先住一晚,難道債主還能夠摸上門來?至于屋子也是一樣,我也不要求多好的,城里找不著就往城外找,不用你幫忙!
一再被拒絕,他也有些怒了,這女人怎么就這么不懂事!“你就是不識好人心,是吧?”他低沉的嗓音下全是壓抑的怒火。
許櫻兒也不由得來氣了!拔揖褪遣蛔R好人心,那又怎么了?我就是不想接受你的好意,懂嗎?你是我的誰啊,我怎么就非得接受你的好心?別把自己當成能普渡眾生的菩薩,若真想什么人都幫,你怎么不干脆去當和尚。
兩個人脾氣上來了,說話也沒了節制,聲量一個沒控制好,把屋子里的胡老夫人和胡致惠引了出來。
胡老夫人方才在屋里,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個大概,如今見這對小夫妻各站一邊,臉色都不好,她也不知該怎么辦,大孫子沒對他媳婦兒坦白身分,她就是想幫著說話,這立場也站不住腳。
況且她帶著小孫子走出來,看見一個男人和自家孫媳婦同站在院子里,卻沒有多問什么,本身就非常奇怪了,幸好孫媳婦兒向來不會多想,這時候看起來又在氣頭上,沒注意到有什么不對,要不然她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至于胡至惠,這幾個月來,原本孩子氣的他也磨成了小大人,個性沉穩了不少,但是對于大人之間的感情糾葛還是無法理解,他板著一張稚氣的臉,眼里是單純的不解。“嫂子怎么和胡大哥吵架了,胡大哥是好人啊!
小孩子的心沒那么多彎彎繞繞,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他都記在心里。
搬來這里后,雖然他平日大多都待在屋子里跟著祖母學習,但偶爾還是會到外頭走兩圈,只是他平常幾乎不出門,身上那一點富貴人家的架子太過明顯,附近人家的孩子也不怎么跟他玩,有些孩子還會故意欺負他。
他知道嫂子和祖母忙著大事,家里跟以前也不一樣了,所以不嚴重的小傷他都瞞著了,直到有一次讓胡大哥撞見,他光站在那兒就嚇跑了那些孩子們,胡大哥也沒跟嫂子和祖母告狀,而是告訴他要是真想玩,就到他的院子里,只要他得空,就會手把手的教他一些功夫,若是他不得空,屋子里還有其他叔叔會教他。
他一直沒說出口的是,其實胡大哥和大哥真的很像,只是大哥沒有那一把大胡子,聲音也不像胡大哥那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