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潘紫嬣被救上了船。
她磨牙霍霍,恨不得狠狠咬那沒風度、沒禮貌的臭家伙一大口!
康爾奇舒服的坐在亭內喝茶,而渾身濕淋淋的她這次已沒有干布巾可以擦拭,兩岸的山風吹來,驟起的寒意令她瑟縮發抖,只能抱著雙臂頻打哆嗦,然后火冒三丈的瞪著那名無禮粗俗的男人,卻見他對她的窘狀刻意視而不見,還嘗了一口看來香甜可口的糕餅,配著香醇的茶,愜意得很。
半晌,許是她的眼神太凌厲,那人才一挑濃眉,漫不經心地開口,“注意你的態度,還是你想再下水?”
下水?她想殺人!潘紫嬣惡狠狠的瞪著他,卻很清楚自己不能再撂狠話,因為時勢比人強。她咬咬牙,逼自己咽下怒火,僵硬地道:“你是少主是吧?麻煩你行行好,借艘船,再借個人給我!
“憑什么?”
憑什么憑她被他粗暴的丟回河里!但她知道這么答是跟自己過不去,所以也只能再咽下一肚子的不甘愿,“那好吧,我回答你剛剛的問題,你就大人不計小人過,行吧?”
他偏著頭看她,嘲弄的雙眸好像在說他也不在乎她的答案。
這個男人長得俊歸俊,但真的很討厭!潘紫嬣在心中嘀咕,抿抿唇,“我不適合到軒騰堡為奴,是因為外面的人都說堡里主子的規矩多如牛毛,而我這個人沒定性,口無遮攔、不懂規矩,主子只會被我給氣死!
的確,他覺得她的確有氣死主子的本事。
瞧他臉色不變,潘紫嬣以為這個原因不夠,遂努力的搜尋她這一路上聽聞有關財大勢大的北方霸主軒騰堡的一切,但該堡除了什么生意都做、什么黑心、白心錢都賺外,與當今朝廷也有極好的關系,好像沒什么可以批評的,若硬要找件事——
有了!少主的脾氣及風流史!
“還有,軒騰堡的少主在外雖是豐神俊雅、一副貴公子相,但對內,脾氣陰晴不定、暴躁粗蠻,難伺候得緊!彼f愈順口,“而且啊,他憑借著出眾的外貌及家世,自詡為風流種,不但千金小姐不放過,連奴婢也沾,瞧,依我這副模樣,他會放過……咦?”她疑惑的看著站在另一邊的何森跟船東。他們拚命朝她擠眉弄眼,是怎樣?“你們的眼睛怎么了?”
心急的何森想開口示警,但某人的一記冷光射過來,他也只好將到口的話又吞回去。
事實上,在她二度落水又被救上來的這段時間,他們那一船的人都已經知道眼前這名少主的真實身份,他還被迫將她給賣了。
“繼續!
康爾奇突然溫柔的笑看著她,但這個未達眼眸的笑卻令潘紫嬣毛骨悚然,驀地靈光乍現。等等,這個男人也是……“少主”
她的心臟猛地一震。不會吧?哪有那么巧的事?這宋朝有多少人口?少主也不只軒騰堡有唄?可是……再次將目光移到何森身上,瞧見他眼里的憂心及焦急,還有船東拚命要她甭多話的眼神,就連兩名老爺爺也用一種看白癡的目光看著她……她愈看心愈發毛。
困難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目光又移回那名神情冷峻的少主身上,她干笑兩聲,“你不會那么剛好,就是軒騰堡的——”
“就是,還真巧,我就是你口中暴躁粗蠻,難伺候,自詡為風流種,千金女不放過,連奴婢也沾的軒騰堡少主,康爾奇!”他冷笑著接下她的話。
她如遭雷擊,嚇得倒退一步,怔怔的瞪著眼前俊偉不凡的男人。
她是犯了小人還是遭天譴?一股冷意從她背脊骨竄起。老天,她這不是上了賊船嗎?還一連上下兩回!
康爾奇回頭瞥了手下裴勇一眼,長相俊秀的他立即明白的走上前,將一張剛剛擬好的賣身契給她過目,上方還有何森的簽名。
潘紫嬣難以置信的回身瞪向何森。他竟然用區區五十兩將她給賣了
何森一臉無奈。稍早她又被丟下河時,他急著請這位少主救人,只得謊稱他已經跟軒騰堡的人談妥價錢要轉賣她,所以,她對他而言,就值五十兩,但前提是,他得將她安然無恙的帶到軒騰堡,不然他就虧大了!
這么說,是要這人一定得將她救上來不可,哪知道他是派人下去救了,也表明了身份,卻又要人寫了張契約書,接著交付五十兩銀子,就要他簽下。
當時他也是騎虎難下,不得不簽。
“好了,既然身份確定,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自己弄干凈,就可以上工了。”康爾奇戲謔的看著一臉錯愕的小丫頭,再朝手下點了一下頭。
裴勇立即上前,“姑娘,請跟我來。”
“姑娘?裴勇,她只是個丫頭,就叫她……‘小賢’?”康爾奇挑眉的看向何森。
他尷尬點頭,“是的,叫她小賢即可,她本名叫恩靜賢!
什么嘛潘紫嬣一臉懊惱。真倒霉,怎么會自投羅網?現在提早從小主子降級成奴婢,真的插翅也難飛了!
看她垮著雙肩,有氣無力的尾隨裴勇往船艙走去,康爾奇微笑示意手下也將那幾名仍呆立一旁的落水客帶下去。
船東與兩名老漢跟著隨侍離去,但何森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身看著他,一臉的欲言又止。
“有事?”
“呃,老夫只是想,這航程離碼頭最多也只剩三天,上岸后再到軒騰堡大概也只有半天路程,是不是可以讓小賢——”他說得遲疑,“呃、老夫的意思是,她其實是個家道中落的千金小姐,如果在這一段時間,她讓爺不滿意——”
康爾奇淡漠一笑,“不過是個丫頭而已,就算不滿意,也不必我來傷腦筋,當然,如果你希望她能‘安然無恙’的進到軒騰堡,那就叫她安份點,認清自己的身份。”
“是,我先退下了!
何森急急行禮,轉身追上船東。這個軒騰堡少主真是好敏銳,知道他擔心的就是口無遮攔的潘紫嬣會被退貨,畢竟,把她安全送抵軒騰堡可是他的任務,只是,有這樣的主子,對她來說,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當然是壞事!
遇上老是以嘲弄的眼神瞅著她看的康爾奇,而且還是不斷使喚東做喚西的康奇爾,一下子要茶水喝,一下子要洗臉水,一下子又要泡腳,指使得極為順口,她都快要累死了!
何況,這只是在一艘船上耶。
她可是仔細問過跟她在這里睡上下鋪的另一名婢女小澄,她說軒騰堡大得像座迷宮,處處皆是亭臺樓閣、曲橋院落,走個半天可能還繞不出來,除了地方太大之外,有些地方是禁區,不能過去,像是幾個較注重隱私的主人房,于是她們這些小奴婢就得繞過來繞過去,一個沒走好,又得繞過來繞過去的重走,新人到堡里,一碗潤喉的湯品從熱騰騰送到冷了可是常有的事。
光聽到這里,潘紫嬣就頭皮發麻,再想到那男人的詭譎眼神,就更頭疼了。她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壞主意,但顯然他是記恨的,她大剌剌的批評已經得罪了他,絕對會把她當成不順遂時的出氣包,或是無聊時的消遣品。
很多惡主子都是這么虐待下人的,而從康爾奇這短短兩日的表現看來,他的慧根又特別強。
唉,不管他腦袋里打的是什么壞主意,她絕對是無福消受的!
思緒百轉的她苦著臉,提了桶水到康爾奇的房間打掃,而小澄已經在擦窗抹地了。
“你知道嗎?大家都好羨慕你哦。”小澄是個秀氣的十六歲女孩子,個性很溫和。
潘紫嬣眉一皺,“大家?”
她用力點頭,“就是我們這些丫頭嘛,不過,我得提醒你,堡里有更多愛慕少主的丫鬟,到時候你可能會遭妒、受排擠,你一定要有心理準備!
雖然只跟小賢相處短短兩日,但已發現她直率、沒有城府,好相處的個性,令人相當喜歡。
“愛慕?那些人的眼睛——”都瞎了嗎潘紫嬣沒好氣的想。
但現在的她沒心力管其它人啦,她沒逃走,還提早為婢,整個人倒霉到一個不行!搖搖頭,她一邊將抹布扔進水桶里擰干后,泄憤似的用力擦桌子。
沒發覺她不以為然的神情,小澄仍沉浸在思緒里,“說真的,我也好想得到少主的青睞,有些有姿色的丫鬟都曾被少主疼惜過,總不斷說著少主多么溫柔的疼惜她們,他又多么俊、多么結實——”
潘紫嬣實在聽不下去,想也沒想的就打斷她的話,“是啦是啦,那家伙舉手投足間就是有一股混蛋風流氣——”
小澄一愣,“你說什么?”
“……不是,我是說少主身上有一股渾然天成的貴氣,長得又帥又有魅力!”心不甘情不愿的改口,再使勁擦桌子,幻想自己是在攻擊那家伙的臉。果然連丫鬟也沾,差勁!
“謝謝贊美,雖然是出自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奴才口中。”低沉渾厚的嗓音陡地在她身后響起。
“嚇!”潘紫嬣嚇了一跳,急著回身。
“”的一聲,小澄也是嚇得將手上的濕布掉回水桶里,驚愕的瞪著無聲無息走進房內的少主。
“你先下去!笨禒柶孢@話是對著小澄說的,不過,若有所思的黑眸立即便望向另一人。
潘紫嬣倔強的以不服輸的目光回視。只是,她雖然勇敢看回去了,卻無法克制臉愈來愈紅,因為這家伙竟然開始傾身朝她靠近!她想也沒想的就將手上的濕布拿起來要擋住那張不懷好意的俊臉。
勾起嘴角一笑,他伸出右手扣住她的手腕,略微使力,將橫在兩人之間的臟布往下移,直視那雙靈動但充滿戒心的眸子,“敢說我是家伙、混蛋風流氣的人,膽子怎么沒有我想象的大?”
老天!她倏地瞪大了眼。
康爾奇濃眉一挑,“是,我全聽到了!
她張口結舌,一臉的驚嚇。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哈哈哈……”他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沒想到這個美若天仙的小家伙表情變化如此精彩,真是有趣極了。
他放聲大笑,她的五官卻是皺成一團,看在他眼里就像顆可口的小包子。
這小家伙這么不懂得掩飾情緒,就不知他的下一個動作又會讓她有什么反應?
他想使壞!潘紫嬣對這種表情可是非常熟悉,因為生了一張“拈花惹草”臉的緣故,常常有些名流公子想占她便宜,只是他們的下場都不會太好。
就在她迅速要把臟布塞往他嘴巴時,沒想到康爾奇的動作更快,不僅閃開了,還結結實實的親到了她的臉頰。
“你!”被偷香成功,她怒不可遏的瞪他。
他莞爾一笑,“你的反應真是出乎意料!贝蠖鄶档逆九墙^對不會閃開的。
她氣得小臉都扭曲了,“你是主子,不是可惡的登徒子!”
“我對你有興趣,是你走好運!彼豢蜌獾钠似姆垲a,不意外的,她立即伸手打開他的手,美目冒火。
“笨丫頭,如果不喜歡,早點把自己交出來,我對你就沒興趣了。”這可是真話,男人天生的劣根性作祟,只要沒有挑戰性,再多的興趣也持續不了多久。
她又不是瘋了!潘紫嬣用力擦拭臉頰,“原來這就是當奴才的悲哀?要交出自己才不會被主子騷擾”
“那也是因人而異!
“是!真是我的榮幸。 彼懿涣说某爸S。
他再次放聲大笑,還想說什么,門口陡地傳來敲門聲。
裴勇就站在門口,拱手一揖,“稟少主,那些禮物都照你的吩咐全搬上甲板去了,等著你的指示分裝!泵恳惶诉h行回堡時,少主都會帶回一些玉雕、珠寶、布匹、胭脂水粉等用品送給堡里的女眷。
康爾奇僅是點個頭,仍看著那張嬌俏冒火的容顏微微一笑,“整理干凈一點,小家伙。”
她毫不客氣的送給他一張大鬼臉,沒想到他又是放聲大笑一陣,才心情極佳的轉身離開。
她這白癡!潘紫嬣猛地一拍自己的額頭。她根本是在娛樂他!
不成,照這家伙玩她的程度,她的清白岌岌可危,她一定要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