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為定?
城中的酒館,二樓的上等廂房里,康爾奇正與幾名友人飲酒作樂,只是,他看來可一點都不快樂。
看著臉色陰沉的他,幾人個個交換著不解的眼神,不明白他一大清早就邀他們來這里喝酒閑聊,卻又活像是來喝悶酒的表情究竟是為了什么。
他的身旁各有幾個美人伺候著,她們穿著薄紗肚兜,說話嬌嗲,笑得更是花枝亂顫,有的往他懷里鉆,有的爭坐在他腿上,一邊喂他吃東西,另一邊也有美人送上美酒,更試著逗笑過份嚴肅的他,不過,他就是一臉的冷漠,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彷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其中一名友人刻意在他眼前猛揮手,一直到他回了神,這才壞壞一笑,“男人在能讓人噴鼻血的美人面前還能這么正經八百,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的心里已經有別的女人了!
他臉色一變,陡地仰頭喝了一大口酒,再將杯子重重放回桌上,“胡說!
“胡說?不然你是在擔心什么?”另一人也好奇的問。
“我擔心?”康爾奇濃眉一皺?赡軉?他在擔心小賢?!
不可能!那小家伙兇巴巴的,應該不會吃虧……但他會一早外出,的確是因為她。一連幾天,他“習慣性”的要找她,幾次差點脫口而出的“小賢”,讓他對自己生起氣來,甚至有好幾回,他都想走到燕林齋去瞧瞧那個笨蛋。
但他終究沒去,反而選擇外出,至少,眼不見為凈!
“看吧,又是一張沒表情的臉!說吧,到底是讓哪個美人鉆到你心坎里了?”其中一人擁著身邊的美人笑問。
“并沒有什么美人好不好!”他矢口否認。了不起他只是習慣面對一張氣呼呼的小臉,這幾天突然沒看到,有些不太適應而已……
“沒有就喝一杯嘛,少主。”
兩名濃妝艷抹、微露半胸的美女在他身邊嗲聲嗲氣的勸酒,但光她們身上刺鼻的胭脂味就令他受不了。
他抿緊薄唇,突然起身,看著這幾名他一直無法深交的酒肉朋友,“我請客,你們盡興吧!”
在眾人的錯愕中,他丟下一迭銀票,大步離開酒樓,隨即上馬車回到軒騰堡。
他還是很想去看看那個不知感恩的小家伙,可是,這又所為何來?可以想見,她一定有苦頭吃的。
蹙眉看著近在咫尺的燕林齋,最后他抿緊唇,還是轉身走回季嘯園。
而康爾奇是對的,不過就差一個院落,潘紫嬣此刻正很哀怨的猛吞好多苦頭。
說到底,還是康爾奇的錯,她過去是個主子,哪習慣跪人?頭一次當丫頭,他這主子也從未要她東跪西跪,可是杜纖纖的下馬威可做足了,一見面就要她跪下,見她愣了下,一巴掌就過來了。
好在她的三腳貓功夫在這時候發揮效用,一個驢打滾,險險閃過她的毒手,但很不幸的,又被她的象腿猛踹一腳,痛死她了!
才幾天她就跪了幾十回,潘紫嬣不禁苦笑,撫著還隱隱作痛的右腿,再持著一籃食物往杜纖纖的房里走去,只是經過院落相隔的季嘯園,竟下意識的停下腳步,忍不住踮腳看過去──
不對!她柳眉一皺。她瘋了?想看康爾奇?!
只是,仔細想想,他這個主子除了會占她便宜這點不好外,其他都算不錯,至少她的話他還會聽,不像杜纖纖,無論她說康爾奇有多么差勁又有多么糟糕,全都不為所動,滿腦子塞的只有食物跟康爾奇那張俊俏的臉,她都快瘋了!
而且,杜纖纖還要她一連幾晚都只能睡在她房間的椅子上,隨時聽候差遣,問題是,她的軒聲如雷,她一連被嚇醒好幾次,困死她了。
潘紫嬣揉揉酸澀的眼,一走進房問,就看見杜纖纖左手喝著蜜糖茶,右手吃著奶酥糕,她只能咽下到口的嘆息,將手上的食物送上桌。
當杜纖纖的丫鬟不過五日,最常跑的地方除了廚房外,還是廚房,因為她一整天下來除了吃之外就是睡,然后眼睛一睜開,又是要吃!
杜珊珊連日來罵了好幾回,她大小姐只回說:“反正小賢都在我這里了,表哥也不能對她怎么樣。”
“表哥的女人只能有她一個嗎?我真的會被你氣死,不理你了!”
最后,小家伙氣呼呼的走人,聽說還真的帶了丫頭外出,說要去游山玩水。
其實,自這幾天的密集相處看來,她發現杜珊珊并不是真的想搶康爾奇,只是想刺激姊姊,把自己弄得象樣一點,但這個姊姊并未察覺到小家伙的用心。
想到這兒,潘紫嬣忍不住搖搖頭,看著一口又一口大吃特吃的主子,終于開口勸道:“主子是真心想嫁少主嗎?若是,請讓你的嘴巴休息一下吧?”
沒想到杜纖纖大眼一瞪,絲毫不領情!澳憬o我閉嘴,誰才是主子?!”
她很無奈,“你是!
“那就對了!給我再去做個雞湯,還有糕餅,你杵在這里,是監視我吃嗎?”
吼聲震耳,她只得憋著一肚子的氣離去。這杜纖纖到底有什么毛?把自己撐成那么臃腫,不是跟自己過不去?!
但說來,最可惡的還是康爾奇,要杜纖纖打消嫁給他的念頭……這任務真是難哪!難如上青天!
一來,因為身材,杜纖纖壓根不想外出,不外出,就沒機會看到別的男人,再加上她嗜吃,依她的食量,尋常人家哪供得起?
唉,這個任務根本不可能達成,康爾奇根本只是畫了個大餅來唬弄她的嘛!
她垮著雙肩,走到假山旁的回廊后,尋了一處較隱密的大樹后方躺臥下來。
看著藍藍的天空,明眸一黯。不知小賢怎么了?還好好的活在杭州嗎?還是正被怪病折磨著?可恨的是自己成了籠中鳥,飛不出去救人!
剛想到這里,突然有腳步聲趨近。
“聽到沒?少主把小賢給了表小姐后,又到外頭尋花問柳了!
“我要是少主也會這么做,不然,真順了夫人的私心,娶表小姐。俊
“也是,仔細回想,少主也是這兩年來才變風流的,不然在過去,他可是個以堡內外大小事為重的人,內斂又斯文,投懷送抱的美女、俠女不知有多少,他可是一個都不要……”
兩名丫鬟愈走愈遠,直到再也聽不到聲音,潘紫嬣才收回注意力。
若照這么說來,那家伙的風流好像真是情有可原……不對!柳眉又一皺。她為什么要同情他?明明是他活該!
但有差別嗎?娶了表小姐,再納妾,左擁右抱,不是天下男人都愛的事?
算了,那家伙討幾個老婆干她什么事?此刻偷閑會周公比較重要,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后,困意更濃,她的眼皮也愈來愈沉重……
書房里,康爾奇看著再次前來談論婚事的杜華齡,“我的意愿,姨娘一直很清楚!
她雙手交握,“你爹應允送我一個賀禮──”
他面無表情的打斷她的話,“軒騰堡財力雄厚,沒有買不起的東西,但是,姨娘如果要強人所難,我也只能說姨娘要的東西無價,恕難從命!
杜華齡抿緊了唇,“是嗎?我還沒開始動那丫頭一根寒毛──”
“我今天已經上酒樓了!彼。
她臉色丕變。他的意思是他根本不在乎那丫頭?“爾奇,姨娘把話說白了,只要你肯娶纖纖,就算沒圓房也沒關系,你要馬上納那丫頭當妾也成……”
“我說了我在乎她?還是我愛她?”他薄唇抿成一直線,“我要是姨娘,就會幫纖纖找個愿意給她幸福的男人,而不是找一個給了她名,卻要她守活寡一輩子的人。”
杜華齡臉色刷地慘白,這一席話無疑是狠狠甩了她一耳光。
她羞憤難當的起身,“好,很好,這就是你這個繼子給我的“尊重”,我記下來了!”說罷,便怒氣沖沖的離去。
吐了口長氣,康爾奇起身面向窗外,看著湛藍天空。
他真的在乎那丫頭?
不會的,一定是被姨娘的逼婚給搞瘋了,才會胡思亂想。
轉身步出書房,離開季嘯園,裴勇習慣性的跟隨在他身后,他只是一搖頭。
“不必了,我想一個人走走。”
只是走了幾步,目光卻又不由自主的看往另一院落,待察覺自己的舉動后,濃眉又是一皺。該死,那小家伙好像真的會牽動他的心緒!還是她的存在已成了一種習慣,他已經著了她的道,在乎起她,而自己卻不自知?
不可能!大概是他沒有將她完全吃干抹凈,所以尚未到手的遺憾才在作祟。
他心煩意亂的漫步過假山回廊,心思百轉。姨娘看來是震怒的,爹應該向她表明不干涉此事的決定了,所以這幾日,姨娘的情緒才會一日比一日激動,應該是察覺到婚事無望。
涼風徐徐,闊步而行的他突然停下腳步,內功精湛的他耳力極強,剛剛他的確清清楚楚的聽到一個細微但均勻的呼吸聲。
他濃眉一蹙,定眼尋找,竟在一株枝葉茂密的大樹后方看見一個嬌小身影。
他瞪大了眼,突然間,又好氣又好笑的感覺涌上心坎,只能笑著搖頭。
看來真是他白擔心了,這兇巴巴的俏丫鬟很悠閑嘛,看來,換個主子真的挺不錯,這小家伙竟可以跑來這里混水摸魚。
微風拂面,金色陽光穿透枝椏照在那張絕麗五官上,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看她看得入迷。
近午,陽光雖烈,但風也變強了,她躺在草地上,也許因為熟睡,他看她先是瑟縮發抖后,就以雙手環抱住身子。
他想了一下,躺在她身邊,為她擋點風,沒想到她卻像毛毛蟲似的開始朝溫暖處靠近,就這么一寸寸的擠身到他懷里,再磨蹭幾下后,才微笑安睡。
凝睇著她美麗的睡容,他的心口癢癢的,難得她有這么主動的時候,他眸光一柔,忍不住俯身傾近她,本想一親芳澤,卻見她嘴角的笑意更濃,似是作了什么好夢,便改而在她的額頭輕輕印上一吻。
真難想象,在這冬陽的午后,他竟然當起她的天然暖爐,甘心靜靜凝睇她白皙動人的睡顏。
難道,在不知不覺間,真的讓她偷偷溜上他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