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寧不敢再看向納蘭凌,她低下頭,強忍住幾欲奪眶的淚水,疾步而行。
納蘭凌在她邁步的瞬間就背轉過身,不想看到她一再離開他的背影。
仿彿無論他再怎么靠近,她唯一會做的選擇就只有逃避。
即便他們已經有了婚約,她卻還是不愿為他敞開心門。
桑寧走向湖邊時,并不曾注意到那些關切的目光。她的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唯一剩下的意志就是趕緊離開。
“!碧m萱格格踏出了一步,卻被她的丈夫輕輕拉住了。
站在湖邊的眾人看著桑寧離開后,又將目光落向湖心亭里那個看似無動于衷的男子。
“他們之間到底怎么了?桑寧雖然沒有哭,但她的表情比哭了更讓人擔心。堇棠,那二個人應該是互相喜歡對方的!碧m萱靠向自己夫君的胸膛,憂慮的說道。
張蕁點了點頭!翱雌饋淼拇_如此。不過男女間的事復雜多變,不是外人可以說得清的。”
“既然互相喜歡,又被太后指婚,那還有什么好煩惱?我真是不明白……”玉珠格格迷惘的搖了搖頭。
“我倒是頗擔心我哥……你們不覺得他有些古怪嗎?”納蘭無雙望向依舊一動也不動的納蘭凌,哀聲嘆氣。
承袞貝勃與順騏貝勒也都神情凝重的并肩而立,同望向納蘭凌的方向。
“我們還是不要打擾他!鳖楎U冷靜的說。
“也好,讓他一個人冷靜一下。”承袞連連點頭。
天空,變得更為陰沉而烏云滿布。
看起來,真的就要下雨了,而且會是場暴風雨吧。
。
桑寧沒有了納蘭凌的消息。
那日在肅親王府與他不歡而散后,她的心就沉重得有如鉛石。
她等了好幾天,期待他的出現,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她就是在等他。
這一等,她才驚覺自己是如此渴望見到他。他打亂了她的全盤計畫,讓她現在無從下手又神思慌亂。
難道他就這樣撒手不管她了?
不,她明明希望他真的可以就此撒手,那么她也無須再對他有著歉疚感,無須再顧慮重重了……
此時根本不是她為了兒女私情讓自己分心糊涂的時候,她應該收斂心神,一心只能想著如何查清父母親族的血案真相,并且替他們報仇才是。
若不如此,她如何對得起父母哥哥們的在天之靈?
桑寧夜晚幾乎無法入睡,她只要一閉上眼,那個恐怖的夜晚就會在她的眼前出現,還有母親的叮嚀聲……
“寧兒,你不能動,不要出聲,不管聽到什么都不要動不要出聲……”她被塞進了一個大木箱里,那里頭是完全的黑暗,她害怕得蜷縮起身體,可是耳邊卻傳來一聲聲的慘叫……
夜晚無法入睡,白天她又設法讓自己變得忙碌,免得胡思亂想,又想起納蘭凌來。
“福嬤嬤,我看我還是再去找宛如好啦。之前我們終止的計畫……”
“格格,奴才真是后悔極了。一開始就不應該把榮善去蒔花館的消息告訴您,也不應該答應您一個人去見宛如那樣的青樓女子!备邒邊s立時阻止了她。
“那你說怎么辦?姨父雖然表面上愿意幫我,可是除了替我收集一些無用的消息以外,其他便不愿再透露。福嬤嬤你也是好不容易才從恩進公爵府里的奴才那兒打聽到榮善每月必會去蒔花館,我們才打算從那里入手調查。后來只因納蘭凌的干擾……”
桑寧的話語倏地停頓住了,怎么說來說去,又說到這個人身上去了呢?
“格格,納蘭公子不是答應了替你調查?如今你和他又有了婚約,我看納蘭公子是個性情中人,他必然可以替你查到蛛絲馬跡。現下,不如稍安勿躁……”
福嬤嬤的話語在她耳邊漸漸遠去,桑寧的思緒又被帶到了與納蘭凌的婚約上。如果那個夜晚,她沒有去找宛如;如果納蘭凌不曾與她相遇……
“他其實是個風流公子,在京城中多的是紅顏知己。我本不該出現在他的生活中,那么他便還是他,我也便還是我……”桑寧禁不住呢喃自語起來。
“格格,福晉來了!备邒吖Ь吹奶嵝阉
桑寧猛一抬頭,看到惠郡王福晉也是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
“姨娘,怎么了?”她收斂起自己的恍惚。
“承袞貝勒來了,而且他執意要見你。桑寧,你已被指婚,此刻與他見面實在是有失禮數。可是他又十分堅持,你姨父又不在府里……怎么辦?姨娘與他說了半天,這個承袞貝勒卻只咬定了要見你。”惠郡王福晉撫了下額頭,顯得十分頭痛。
“我見他。”桑寧眼里立刻匯聚了專注的光芒。承袞貝勒是納蘭凌的好友,他來見她,也許是受了納蘭凌所托!
來不及細想,她循著自己的本能,任憑心跳如擂鼓,向著外堂走去。
。
“承袞貝勒,你……說什么?”桑寧眼神渙散的看著承袞,突然間整個人都開始發抖。
“納蘭現在應該已經到了乾清門!背行栘惱蘸浪哪樕想y得帶著如此凝重的表情!吧帲矣X得這事無論如何應該先來知會你一聲。”
“他……他這個時辰去見圣上做什么?”桑寧只覺得頭腦一片空白,眼前飄過許多紅霧。
“納蘭他一直在找恩進公與你家族血案的聯系,他去兵部任職,也正是為了尋找證據,并且調查當年恩進公在兵部的所作所為!背行柨戳搜凵帲杂种。
“承袞貝勒,你有什么話就直說吧。今日你能來告訴桑寧,桑寧非常感激。”她站了起來,雙手緊緊的絞著帕子。
“他找到了證據!背行柕囊痪湓捵屔幍哪X海里仿彿炸開了火藥一般。
“他……找到了證據?”她后退了一步,雙腿踢到桌腳也未有感覺。
桑寧整個人如丟了魂般茫然搖頭,臉色更變得比雪還要慘白。
“他說要親自去面見圣上,還說這事不能拖,一拖就會出事。”承袞用力的拍了下手邊扶手。“你也知道他這個人大膽放肆,卻又聰敏機智到了極點。我看他是打算放手一搏,直接把證據攤到圣上面前,這樣也就算是逼著圣上給他答案了!
桑寧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靜模樣,她只覺得渾身不住的打著顫,而承袞貝勒的話也變得令人難以理解。
“他為什么不先告訴我,而要直接去找圣上?”呢喃著這句話,桑寧又跌坐在椅子上。
“我看他大概也是一時沖動……總之他只是把這事告訴了順騏,然后就直闖禁宮了。桑寧,圣上一定會勃然大怒,咱們得想些辦法……”
“他不是一時沖動,他雖然看似冒進,實則是個最穩重的人。但是不管有了什么樣的證據,都不該直接去找圣上的,那實在是太危險了……他這都是為了我,因為我一心只想報仇,所以他才直接闖進宮。他這是為了我而走的險招!币还珊畾庵边_她的四肢百骸,令桑寧不住的直打哆嗦。
“你……想報仇?”承袞不禁大驚失色!斑@么說他的所為你早已知曉?”
“承袞貝勒,你說得沒錯,咱們要想辦法。不能讓他孤軍奮戰,我也得進宮。這事從頭到底都是我惹出來的,是我堅持的。納蘭凌他只是為了幫忙……我要去告訴太后老祖宗,告訴圣上,千萬不能怪罪于他。要翻案,該徹查的人是我!”桑寧的神智在崩潰的邊緣倏地被拉回,也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力量支持著她清醒過來。
她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壓抑恐懼與憂慮,找到平日那個鎮定自持的自己。
“桑寧,你也不要沖動!背行栘惱找荒樈箲]不安!耙苍S此刻圣上已經發怒了,現在進宮未必是個好時機,而且你也可能見不著圣上!
“他已經去了,不管是不是好時機,不管見不見得著圣上,我都要進宮去陪著他!鄙幍难劾镩W過固執的堅決。
“圣上早就定了案,如果此刻再翻案不就說明當年圣上犯了錯?而且又牽涉到恩進公,他可是當朝一品大臣,太子的舅父……”承袞站了起來,來回踱著步!安恍,我看得連夜多找些人,明天上朝時就向圣上求情不可。納蘭這一去,怎么想都是兇多吉少!
“那我們就分開行動。承袞貝勒,桑寧這廂求你了,無論如何也要多找一些人向圣上求情,納蘭他這人正直善良,所以才會為了不是自個兒的事如此拚命。如果他因為我而得罪了圣上……”桑寧對著承袞深深的福了福身,眼淚從她哀戚的眼里流了下來。
“桑寧格格……”承袞貝勒被她的舉動嚇到,顯得不知所措。“你先起來,納蘭是我的好兄弟,我當然會幫他!
桑寧緩緩站起,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而她此刻再也不想掩飾自己的心情與恐懼了。
如果眼淚可以幫助她發泄一些憂慮,可以幫助她完全的清醒,那么她會哭的。
納蘭凌說過有情緒的時候,還是直接發泄出來比較好……
納蘭凌,你千萬千萬不能出事。
一切的罪責刑罰,都應該降臨到她桑寧的身上。
“其實從始至終,都與他無關!彼贿叡瘋哪剜,一邊擦干淚水。
“你真的決定現在就進宮?”見她決絕的神情,承袞知道自己阻止不了。
“是的!彼浩鹕n白的臉,眼眸里顯出晶瑩剔透的決心。
納蘭凌可以為了她不顧一切,她為何不能為了他同樣的不顧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