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霍璃同成親時引發(fā)的躁動和流言已經如火如荼地在京城里的茶莊酒肆之中蔓延開來。
君玉風才被涎著一臉笑的小二請進了酒樓,就聽見大堂里頭此起彼落的議論之聲,頓時臉色鐵青。
偏偏這里人多嘴雜,發(fā)怒不得,他只能憋著怒氣朝著二樓的雅間走去。
「你這是怎么辦的事!」
一進門,屏退隨從后,君玉風就沖著蕭何之發(fā)怒,要不是顧及事情不可聲張,便不是這樣壓低聲調的質問,只怕就是一陣劈頭蓋臉的怒吼了。
本就該小心些行事,可如今鬧得這樣沸沸揚揚的,到時若是傳進皇上的耳里,只怕又是一場風波。
君玉風愈想愈氣,望著蕭何之的眼神也愈發(fā)責難。
「大舅兄先別氣,咱們坐下說……坐下說……」
陪著笑,蕭何之雖被斥責,卻無不豫之色,只是殷勤的招呼著君玉風坐下,但見其神色仍不快,又開口賠罪。
「是小弟辦事不周延,累得大舅兄苦惱了。」
他也沒想到霍璃同竟會連面子也不要,在成親當日就將這事捅了出來,所以才會措手不及。
本來他還盤算著既是皇上指婚,那么霍璃同會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吃下這個啞巴虧,誰知道他連皇上的面子都不顧。
「你也知道自個兒辦事不周延嗎?當初就該除了她一了百了,偏偏你又舍不得,這才鬧了這么多麻煩。」
聞言,蕭何之心中不禁不悅。就算只是個庶女,別傾好歹也是他的親生女兒,再說這回若非有別傾代嫁,那別巒就勢必得嫁給霍璃同,如此他們這些年的苦心經營便要化為烏有了。
如今倒好,才出了點小差錯,君玉風就將責任全往他的頭上堆來。
蕭何之忍不住反駁道:「若不是有別傾代嫁,那別巒今年想要參加選秀只怕是沒機會了!
「你……」本來只是想發(fā)泄一下怒氣,沒想到一向對他唯唯諾諾的蕭何之竟然敢反駁,君玉風這會更是怒火中燒。
「大舅兄也別氣惱,咱們在朝廷和宮里經營了那么多年,又不是假的,如今雖然有點小差錯,可也不是那么輕易就能被打垮的!
「哼!」聽了蕭何之的話,君玉風依舊難以氣消,冷哼一聲質問:「那你倒說說,咱們該怎么辦?」
「本來以為霍璃同會為了霍家的面子吃下這個啞巴虧,沒想到他倒是個不要臉面的,既是如此,若鬧到圣上那兒去,咱們依著先前商討好的說法說便是了,想來也不會有什么大事!
圣旨只說是蕭家之女,并沒有說是要哪一個,別傾也是蕭家之女,更何況別傾亦是貌美,雖說傻了些,可是既然已經拜了堂,那便是霍家之人了,霍家現在想要反悔也是來不及了,即便鬧上了金鑾殿他們也有話說,皇上就算氣惱,倒也應該不至于為難他們。
只要撐到了兩個月后,皇上選秀,他們把別巒送進宮,他相信以別巒的美貌和手段,不出多久就能哄得皇上忘了這事。
所以他們現在只要以不變應萬變,使出拖字訣即可。
「你倒是說得簡單,真當那霍璃同是紙老虎嗎?.」
「不過是莽夫一個,何足為懼!」
「我看那丫頭還是得先除去,之后,咱們再在你們族里尋個才貌學識兼?zhèn)涞墓媚锝o他,美人在懷應能平息此事!瓜噍^于蕭何之不把霍璃同放在眼里,君玉風倒是盤算得更多。
對他來說,在大事成就之前,能利用的都要好好利用。
當年因為蕭何之一時的心軟,又確定蕭別傾是真的儍了,他才留她一條小命至今,可老實說,在他眼里,她就是個無用之人,不過是個庶女罷了,有啥值得看重的?
一個傻子成了將軍夫人,也不能為自己所用,連吹吹枕邊風都不行,那還不如換個可用之人。
「這……」雖說是個庶女,可到底是自己的骨血,要蕭何之讓女兒去死他當然猶豫。
當初若不是因為天算大師說別巒有帝后之相,令他和大舅兄燃起野心,他又怎會眼睜睜的看著運氣不好的別傾被人扔到了假山之下?就是怕聽見他們密謀之事的別傾亂說話,壞了大事。
若是能讓別巒入宮成為皇后,生下皇子,再除掉皇上,到時子幼母少,那皇朝的事還不是他們兩家說了算。
便是因為這樣的算計,這幾年他們不動聲色的在宮里安插了無數的暗椿,也收買了許多官員,對于別巒更是悉心教導,自然不能把別巒嫁給霍璃同。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以二丫頭的狀況,即使想要攏住霍璃同的心也是絕無可能,咱們可別白白糟蹋了得到一個人才的機會!
這幾年順風順水的日子,讓君玉風深信名利權勢對任何人而言都是難以抗拒的,只要許以足夠的好處,他相信霍璃同也定然會為他們所用。
「可是這樣對二丫頭太狠了。」
身為一個男人,蕭何之知道君玉風的法子的確有助于成大事,可身為一個爹親卻又于心不忍。
「怎么?咱們圖謀了這些年,難不成你想放棄?」
俗話說的好,伴君如伴虎!他們兩家現在看似圣眷正隆,可是他們都心知肚明,只要一個不小心,那么招來的便是滅門之禍,在覆滅之前,他們得先出手。
「怎么可能放棄!」
「若是不想放棄計劃,你就得犧牲女兒。」君玉風冷酷的說,「咱們最好在事情還沒鬧大之前,了結那丫頭的性命,這樣她傻不傻就死無對證了,這總比賭輸了,觸怒皇上來得好。」
反正本來讓蕭別傾嫁,只是為了要保住蕭別巒,如今既然已經達成了目的,那么她的死活又與自己何干呢?
聞言,蕭何之瞇起了眼,心里頭自然也是飛快的盤算著。
雖說別傾是自個兒的庶女,可是早已摔壞了腦袋,能帶給他的利益不大,可若是別戀當真成了皇后,那么他便是國丈,到時的尊貴自不可言。
想到了蕭家璀燦的前程,原本還存有的一絲慈父之心頓時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硬。
「就照大舅兄說的做吧,只望大舅兄看在我的面子上,別讓她走得太辛苦。」
「嗯,正該這樣!」終于得到蕭何之的首肯,君玉風滿意地點了點頭,也露出了笑容。
兩人享受著眼前的美酒佳肴,把酒言歡,彷佛他們剛才談論的不是親人的性命,而是一般趣談。
雖然是在有些簡陋的偏房過了一夜,蕭別傾仍是睡得香甜,畢竟前一天為了拜堂被折騰了一整日,末了又和霍璃同你來我往、唇槍舌戰(zhàn)了一番,當真是磨掉了她所有的力氣。
睡到日上三竿她才悠悠轉醒,可眼一睜,卻嚇了一跳——因為不遠處的桌旁坐了個陌生婦人,對方定定地盯著她。還好就算驚訝,她也沒讓自己露了餡,只是喊著荷子。
「小姐,奴婢在這兒呢?您這是要起身了嗎?」聽到她的叫喚,荷子機靈的靠近蕭別傾,然后小聲地說道:「那是姑爺的姑母。」
啊,想起來了,出嫁前她命人打探過霍府的情況,聽說霍璃同的爹早亡,親娘也是早早的就香消玉殞了,半大不小的霍璃同是被他的姑母拉拔長大的,所以霍璃同對她一向孝順,待她就如同待親娘一般。
雖然不懂為什么姑母會端坐在偏房等她醒來,但蕭別傾還是連忙起身,揚著嬌憨的笑容看著霍云娘。
霍云娘一雙銳利的眸子上下打量著蕭別傾,似乎想要瞧出什么端倪似的。
她看得愈認真,蕭別傾便笑得愈燦爛,燦爛到了傻笑的地步。
雖然蕭別傾沒有做什么不得體的事兒,但她這副儍模樣落在霍云娘眼里,她臉上還是浮現了一抹怒氣,一手重重的拍在了身旁的幾案子上,力道大得連置于其上的茶盞都向上跳了跳。
「傳言竟然是真的!」
對于霍云娘的怒氣,蕭別傾臉上笑容未改,但心稍稍地震了震。
看來,霍璃同的姑母是來確認流言是否正確。
蕭別傾猜得沒錯,霍云娘今兒個一大早便端坐廳堂之上,等著喝一杯侄媳婦茶,可沒想到左等右等的等不著人,反倒等來了那些丫鬟小廝間的竊竊私語。
聽說昨日迎進來的新娘竟是個傻子,昨夜鬧騰了一宿沒有洞房,還在眾賓客面前丟了霍家的臉面,她便氣憤難耐,不等新人們過來敬茶,便直奔云出院,誰知她從丫鬟口中得知霍璃同已經離府,而蕭別傾卻還在呼呼大睡。
院里的丫鬟見她來了,本急急忙忙地要喚醒蕭別傾,霍云娘卻阻止了她們,她打算趁機好好看看蕭別傾,不讓她有機會假裝無事。
而這一看,霍云娘心中怒火未消,卻多了幾分嘆息,這個孩子倒真是個絕色,可沒想到卻是個傻的。
那蕭家也實在是欺人太甚,不愿將嫡長女嫁過來也就算了,怎能將個傻子嫁過來呢?就算是再看不起霍家,也不能干出這種事呢?
她今兒個鐵定要為霍家出口氣才行!主意才定,霍云娘的視線便對上蕭別傾宛若兩泓秋水的眸子。
對一個儍子來說,那眸……太清亮了些。
霍云娘感到有些不對。
說起來,璃同的反應也太平淡了些,以那小子的性子,若是真的怒了,可不會顧及霍家的臉面,更不可能安安靜靜的過上一夜,只怕早就去砸了蕭家了。
「給姑母請安!」在荷子的指點下,蕭別傾終于端端正正的向她行了個大禮。
「嗯!够粼颇镙p應了一聲,讓她起來,把蓄勢待發(fā)的怒氣硬生生抑制了下去。璃同的魯莽沖動只是一個假象,他是個凡事多思的孩子,既然留下了蕭別傾就一定有他的用意。
但對一個傻媳婦,霍云娘還是熱絡不起來,等到蕭別傾梳洗好,在荷子的伺候下落了坐,霍云娘也不知道該跟她說什么,倒是蕭別傾也不克制,直接沖著人家喊起餓來。
「姑母……餓餓……」
霍云娘聞言愣了一下,見蕭別傾臉上漾著天真的笑容,膝下并無兒女的她倒是心軟了許多,吩咐一旁的丫鬟,「傳膳吧!」
雖然傻氣了些,但真是個漂亮的娃子,教人很難氣得起來。
如此一想,臉部的線條又柔軟了幾分,甚至還有了幾分愛憐,她看向荷子問道:「你家小姐是出生便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