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荊靖坐在臺北總部的總裁辦公室,出神凝視著手中的名片;叵肫鹉侨账龓退鷷r所說的話,甚至要他別害怕時,那可愛略帶夸張的表情,嘴角綻開微笑——
“孫卉紫?”
荊靖抬頭,冷眼看著晃到自己身邊的不速之客。
“大少想換律師嗎?”
荊靖冷嗤!叭绻銢]養成敲門的好習慣,我會!
宋學維,荊家的專任律師,年紀雖輕,但反應和頭腦是一等一,能讓所有經驗豐富的老律師望之卻步的狠角色。
“哪能怪我嚇你?你渾身破綻,任誰都可以嚇到你啦!”
荊靖不出聲,臉上是一貫的漠然表情。
“我認識她喔!”
還是沒表情?宋學維很好奇大少怎么會和學妹搭上線?當然不可能是要換律師,哈!
“孫卉紫是我學妹。我大四時,她是我們辯論社的敵方主辯,也是唯一一個能夠上臺而且主辯的一年級新生。她犀利的看法和從容的口才差點讓我們這些四年級的學長姐們招架不住,現在也是很優秀的新生代律師,如果你找她加入荊家的律師團,我可能就得打包回家吃自己了!大少要換律師嗎?”
荊靖當然驚訝,但他完全隱藏起自己的訝異。
“我說過如果你沒養成敲門的好習慣,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好友愈“矜持”,宋學維就愈好奇,他拉了張椅子在辦公桌前坐了下來,打算來逼口供!皣,你怎么會認識她?我可沒見過一張名片就可以讓你失神發呆!
荊靖收起名片!澳阆胩嗔耍抑皇窃诳疵,并沒有失神發呆。”
宋學維故作思考地摸摸下巴!斑是要請荊媽媽來逼供才比較有用?”
荊靖冷冷看著好友!澳銢]其他事嗎?”
宋學維繼續打哈哈!澳愕穆蓭焾F這么優秀,我這個參謀當然只能涼在一旁沒事做。”
荊靖蹙眉。“你在抱怨我的律師團太優秀,還是你太閑?”
宋學維揮揮手!鞍ρ,花這么多錢在他們身上,他們當然得優秀,話說回來,古今中外哪個參謀不是晃來晃去的?我們就是在晃來晃去中想出策略的!”
“但沒聽過這么吵的參謀!
“凡事總有第一次,你也是啊,瞪著名片發呆也是第一次吧!”
話題又繞了回來,這是宋學維的本事。
荊靖不說話,不想承認自己的失控,不想承認這三天,那位有勇氣的孫小姐一直徘徊在他腦海里。
“這位孫律師大有來頭喔!彼螌W維神秘兮兮地說。
荊靖挑眉,臉上的平靜沒透露他心中的好奇。
“你沒啟動你的情報網去調查她嗎?”
“沒必要。”
沒必要?那干么瞪著人家的名片發呆?宋學維故意裝作要離開!昂冒,你不想知道就算了,我要去工作了!
荊靖不為所動。
“你真的不想知道?”宋學維皺眉看著好友。
荊靖聳肩!半S你!彼騺聿唤邮芡{。
宋學維不甘心地嚷嚷!昂,你就是這樣,一點都不可愛!”
到頭來,還是宋學維舉白旗投降,沒辦法,誰要他真的好奇好友對學妹的反應。荊靖是個工作狂,哪怕是一分一秒他都不會浪費,所以……發呆看名片?老天,這怎讓他不好奇。
“她是‘孫氏建設’那個低調沒聲音的三房唯一的女兒,也是孫敦景的第七個女兒,所以是‘紫色’咩!孫老有四個老婆,總共十名兒女,真是足以讓所有男人佩服!
“孫氏建設”過去是臺灣最有聲望的建設公司,但在幾波的金融風暴后,過去的榮景不再,最近因為都更案的關系,和其他建商一樣積極和荊家接觸。
宋學維繼續爆料!皩τ趯O家三房,商界只知其名,但很少人看過孫敦景的三夫人,聽說她是孫敦景的秘書,因為懷了孩子只好嫁入孫家,但適應不良,聽說還得了憂郁癥。也對啦,孫家大宅里‘后宮’爭權,夫人間勾心斗角是商界都知道的事。這位三夫人很低調,不出席公開場合,商界差點都忘了她的存在,當然,孫卉紫對許多人而言都是個謎,在學校時,也和一般人一樣騎破腳踏車上學,根本看不出她是‘孫氏建設’的七小姐。畢業后,她以最快的速度取得律師執照,隨即帶著母親搬離孫家,獨立生活!
宋學維還是沒能從好友漠然的表情里看出任何端倪,只能繼續打哈哈。“我學妹很優秀吧!連我都只想和她當戰友,我不敢想像,如果她變成對手,那么我也不可能繼續晃來晃去了!
荊靖冷嗤。“這是不錯的方式,你的確欠缺刺激!
宋學維聳肩。“那機會來了!
荊靖挑眉!笆裁匆馑迹俊
宋學維故作神秘!岸几改壳坝龅降穆闊┚褪恰髳郯拆B院’的搬遷問題,院方陳述他們是市府立案的合法安養院,包括目前的院址也是向市府合法承租,在租期未結束以及市府找到新的地點之前,他們不會進行搬遷。這件事你是知道的,也發布命令要負責人在最短時間內收購那塊土地,不得有誤。”
“所以?”
呵呵呵,好玩的來了,宋學維細細觀察好友的反應!皩O家三夫人是大愛安養院的義工,所以孫小姐和大愛安養院也有一些‘關系’嘍!”
這下,總該賞給他一個吃驚的表情吧!宋學維是這么想的,因為荊靖太會擺撲克臉了,他喜歡任何對荊靖有益的刺激,只是……
荊靖依然端著一張漠然無表情的臉,沒有半點驚訝,當然也沒滿足他的期待,氣餒啊!
“你不好奇是什么原因?”
“你會說!
“你?!吼!我會被你——”
唉,宋學維唉聲嘆氣,比大眼瞪小眼,他還是輸!昂美埠美,說就說啦!孫小姐是大愛安養院的義務律師,我們開過兩次協調會了,荊家律師團的表現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節節敗退‘。我那個學妹和當年一樣,甚至更加犀利,一點也不顧念彼此學長學妹的感情,我只能悶著被打,是怎樣,一定要逼我出關好好工作嗎?嗚~~”
荊靖沒理會好友戲劇性的演出。如果沒當律師,宋學維絕對可以在八點檔鄉土劇找到一片天空。
孫卉紫。
他想到她的笑、她嬌小的身影,他很好奇她的體內究竟蘊藏多少力量?她可以勇敢出手相助,替弱勢的安養院挺身而出,連市府都不敢插手、準備要妥協的案子,她依然無畏無懼,甚至連荊家的律師團都不是她的對手?
“所以這兩次協調會失敗是因為她?”
宋學維不悅地皺眉!澳愕恼Z氣是責怪還是同情?”
荊靖不語。
宋學維抗議。“吼,你坐在辦公室哪知道我們的辛酸?!半個月后的第三次協調會,你自己去看就知道我學妹有多厲害了啦!”
荊靖看著手臂上已結痂的傷。
“你怎么認識她的啊?”宋學維沒放棄追問那張名片從何而來。
荊靖冷眼以對,擺明不回答。
宋學維只能抱頭嚷嚷,讓好奇的巨浪淹沒自己——
隔天,荊靖獨自來到“大愛安養院”。
他站在山坡頂,張望四處,這一大片土地在都更案完成后,將全部拆除整地,三年后,新市鎮將帶動周遭區域的繁榮,市府樂觀其成給予許多協助,原先的住戶同樣明白這趨勢無法阻擋,也明白投資之后能獲得的利益,紛紛簽下同意書。
唯獨“大愛安養院”的收購情況不如預期,因此讓整個計劃停滯不前。無論如何,在雙方未達到共識前,都更案也只能暫停。
以往,只要是阻礙他計劃的意外狀況,他會毫不猶豫立即鏟除,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動搖他的決定,也不曾有任何事物令他動搖,他相信,這次“大愛安養院”的收購案,同樣會在期限內完成。
“啊,沒力氣了,老嘍老嘍,真的老嘍……”
荊靖低頭,看到一名白發蒼蒼的老人坐在一旁的石頭上休息,顫抖的手持著手杖,低著頭喃喃自語,似乎很疲累。
他不是童子軍,也沒有多少的同情心,但老人搖搖晃晃的模樣讓他怎么也無法轉身離開。
“需要幫忙嗎?”荊靖平聲問。
老人抬頭,見著眼前這位挺拔帥氣的年輕人,他緩慢地揮手。“不用、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唉,老了,不中用了,連路都走不動……”
荊靖很明白老人家不單單只需要休息一下就好。
“還是我送您回去?要變天了!
老人看看天色!鞍,真的要下雨了,不走不行啊……”
在荊靖的扶持下,老人家起身!澳∧膬海俊
老人比了比前方的位置!按髳郯拆B院,謝謝你啊,年輕人!
荊靖一愣。
“你知道在哪兒嗎?就在前面下坡一點點。唉,安養院也快被拆了,擋不住霸道的投資客啊!我在想這片山頂的地能不能出租。坎恢揽刹豢梢园寻拆B院搬到這里來?這里風景好,樹也長得好,大家一定都會喜歡!”老人除了感慨,也有希望。
荊靖攙扶著老人緩步離開。老人并不知道,這山頂也是都更的一部分,會改建成公園,不可能是安養院的搬遷地點。
“你真有愛心,現在的年輕人看到老人跑都來不及了,出手相助的極少。人老了就沒用了,安養院里的老人都在開玩笑,如果大愛是孤兒院,兒童是國家未來的主人翁,輿論壓力絕對不會讓投資客說買就買、喊拆就拆,政府還樂觀其成呢,根本不理會三十幾個老人家有沒有地方住、之后的安置問題該如何解決?”老人家憤憤不平又顯得孤獨無奈。
荊靖沒有回話,只是傾聽。他是投資客,不是慈善家,在過去這些年的收購行動中,也遇過不平的抗爭,卻沒有任何一句話,像老人現在的言語這樣觸動他。
兒童是國家未來的主人翁,人老了就沒用了。
年紀愈長,同情心也會愈泛濫嗎?
如果宋學維知道他突然動了惻隱之心,保證笑掉大牙。
“秦爺爺——秦爺爺——”
前方傳來女性的呼喊聲。
讓荊靖扶持的老人樂著說:“唉呀,只要晚一點回去,院里那些義工全部出來找,真是的,我又不是老人癡呆,當然知道怎么回家。”
老人家掛著笑抱怨,語氣里卻有心滿意足。老人家稱安養院為“家”,如果失去了家,他們能去哪兒?
荊靖看著前方不遠處的嬌小身影——是她?他瞇起眼,不自覺地漾開了笑。
“這些義工孩子都很了不起,你瞧瞧,那學生樣的娃兒不是大學生,可是很有名氣的律師喔!”
荊靖笑著!拔抑馈!
秦爺爺一愣,但還來不及詳問原因,她已經來到面前。
“秦爺爺!”孫卉紫氣喘吁吁,笑著嚷嚷:“秦爺爺,您散步也太久了點,大家正等著你搟面皮包餃子呢!”
“瞧你喘成這樣,秦爺爺自己會回家,不會不見的。”老人家還以手當扇子幫她扇風。
孫卉紫嘴角掛著甜美的笑。“人家擔心你啊,秦爺爺到底去哪兒散步啊?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沒看到!
秦爺爺晃了晃另一手的塑膠袋!叭ベI些花椒什么的,拌醬料少了這一味,老陳老王他們準要責備我。對了,小卉啊,我散步遇到這位好心的先生,還送我回家呢!”
孫卉紫抬頭,笑著想感謝幫忙秦爺爺的人。找到人之后,她的注意力全在秦爺爺身上,也沒注意到他身旁的人——
“謝——”
她道謝,然后愣住了。
“日本先生?是你?!”
誰想得到,出手幫助秦爺爺的好心先生,竟然是前幾天夜里遇到的那位日本人?那個光是笑就讓她停止呼吸的男人……
荊靖扯開笑。“我是半個日本人,我會說中文。”
“喔!
怦怦、怦怦、怦怦……孫卉紫的心跳再度因為他的笑容而失控。